[爆卦]靠牆深蹲瘦哪裡是什麼?優點缺點精華區懶人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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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靠牆深蹲瘦哪裡 在 阿翔 Linus Cheng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2020-09-23 21: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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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翔小說 我大便會穿越蟲洞!】

    上回講到,我大了一個便,就莫名其妙地穿越到非洲埃塞俄比亞的國家博物館。

    前文重溫:
    https://shotravel.com/wormhole/

    (2)我做錯了甚麼,要在非洲裸跑

    幸虧平時有看看世界地圖,無聊時也會在維基百科胡亂增進一些對人生沒意義的知識。既然我身處的是埃塞俄比亞國家博物館,即是這裡應該就是埃塞俄比亞的首都Addis Ababa。這裡是早上10點多,雖然不清楚確實時差,但我離開香港的時間是下午3點多,按位置看這裡跟香港有5小時時差也很合理,即是我只是穿越了空間,沒有穿越時間。

    我為自己的偵探頭腦沾沾自喜,既然只是穿越了空間,大不了可以坐飛機回去香港。

    等一等,我摸摸自己的短褲⋯⋯

    我甚麼都沒有帶。

    沒有證件、沒有錢、更沒有手機,我可以怎樣回去???再說,我沒有入境紀錄,隨時會被當成非法入境!

    唯一的方法,是再次穿越回去。

    我要回去那個廁所。

    我重新步上階級打算進入博物館,門前有個穿警衛制服的胖漢,突然伸出拿著香煙的手攔住我。

    「門票。」

    「下?」

    「給我門票。」

    糟了,竟然要門票入場!我不應該衝動跑出來的!

    「嗯,不好意思,我是剛剛出來的,想進去借廁所一用。」

    「廁所在那邊。」警衛用香煙指指博物館庭園的入口,有一間石屋,似乎是廁所。

    「我⋯⋯想到裡面去。」

    警衛搖一搖手趕我走,就低頭繼續抽煙。

    沒有辦法了,我深呼吸,用力吸進一口勇氣,然後⋯⋯

    拔足狂奔!

    我全速跑進博物館內,隱約聽到警衛在後方大叫了一聲,但我沒空理會他,一鼓作氣向前跑,博物館裡的人們被我的氣勢震懾,紛紛讓出路讓我通過。我轉了一個彎又一個彎,差點撞上一具萬年人猿,然後找到了我來的那個公厠。

    撞開門走進去,奇怪的是,根本沒有人追來,那警衛似乎懶得理我。

    我回到我來的那一格廁格,把門帶上。

    然後呢?

    《想見你》要聽《Last Dance》,《2月29》要在生日時許願,穿越時空需要特定條件,而我的條件,是⋯⋯大便?

    我脫下褲子坐在廁板上,咬緊牙關將全身力量集中到屁眼,額前青筋暴現甚至幾次「嗯」出聲來,努力了十幾分鐘還是甚麼都拉不出來。也是,剛剛才拉得乾乾淨淨,大腸裡甚麼都沒有了。

    會不會,根本就不需要大便?這個馬桶就像隨意門,我可以直接跳進去回到香港?

    我穿上褲子,轉身拉起廁板站到馬桶上,馬桶裡的水黃黃的還帶點噁心的懸浮物,現在才發覺原來沒有屎在其中的廁所水仍是那麼臭。

    沒有辧法了。

    我單手掐著鼻子,閉上雙眼⋯⋯

    「To infinity, and beyond」

    雙腳一曲,跳進馬桶去。

    「啪撻!」

    水花四濺,我整個人失平衡向後一跌,後腦勺撞上門將門硬生生撞開,連人帶門「啪」一聲倒在地上。

    我整個人倒在廁所地上,眼冒金星,當然沒回到香港。

    「你沒事吧?」

    廁所裡有一位年約二十歲的本地年青人,跪在我旁邊看著我。

    「我有事⋯⋯」

    撞到了頭,連視力都模模糊糊的,摸摸後腦勺,似乎沒有流血,但腫了一大包。

    「你好髒啊,我家就在附近,先帶你去洗個澡吧。」

    年青人不等我回答就扶起了我,一步一步走出博物館。經過大門隱約看見剛才的警衛,他還在若無其事地抽煙,彷彿甚麼都沒發生過。

    我倚靠著年青人的膊頭,意識模糊地走了十多分鐘,轉進了複雜的小巷,走進一間破破爛爛的鐵皮屋,連門都沒有,入口只掛了一塊破布,裡面黑漆漆的只有一些餐具散落地上,完全不像有人居住。

    「你先洗個澡吧。」年青人指指一個小門,也是只用一塊破布分隔的。

    走了這麼久我已經清醒多了,拉開布簾一看,這哪裡是甚麼浴室,只是一個小角落,地上放了一大桶不怎麼乾淨的水,牆角有一個去水的洞,那我倒不如剛才就在博物館的洗手間裡梳洗,至少有自來水。但這年青人一番好意,我就不客氣了。畢竟整條褲子都是屎水味道,再不脫下來屁股就要腐爛了。

    我把衣服脫下放出布簾外,用小勺將水從頭頂淋下來,水冷得我打了個冷顫,但一次過洗去一身酒氣嘔吐氣屎味尿騷味,實在爽翻了天。

    洗了快十分鐘,用了差不多半桶水,雖然很想繼續洗,但食水對他們來說似乎很珍貴,洗乾淨就算了。*

    我伸手出去布簾外拿衣服。

    「咦?衣服不是放在這裡嗎?」我摸了個空,將手探來探去都找不到。

    拉開布簾,小小的鐵皮屋一眼看完,整間屋空空如也,剛才的年青人和我的衣服都失縱了。

    幹!連沾了屎水的衣服都偷!我究竟是有多倒楣啊!

    他一定是以為我身上有錢,匆匆拿了衣服就逃了,小偷遇到我這種倒楣鬼都一樣倒楣。

    我赤條條地蹲在地上,深深嘆了一口氣。

    怎麼辦?

    難道我從此要流落在這非洲的貧民窟?

    不行!這一次我是主角!我是編劇!一定不可以就此劇終!

    只要留下這條小命,我一定可以回到香港!

    我扯下浴室的布簾,隨意抹一抹身體,就將它圍在下身,然後大步走出鐵皮屋。

    我在迂迴曲折的巷弄間走動,嘗試不理會旁人的奇異目光,這真是最高境界的恥力大挑戰。一個完全不同膚色的外國人,只圍著一塊爛布,無論走到哪裡都成為全場焦點。我努力騙自己我完全不介意,但耳根不知何時開始已紅得熱燙了。

    貧民窟的路有如迷宮般錯縱複雜,越走越不對勁,走了近半小時都彷彿在同一地點不停兜轉。當我再一次在一個似曾相識的路口拐彎,就在轉角看見了他。

    「啊!是你!」竟然被我再次遇上剛才的小偷,我馬上指著他大呼一聲。

    他張一張嘴,轉身就拔足狂奔,而我的自然反應竟然是追上去。追到又如何?明知追他是沒意義的,但此刻的我實在沒有別的事可以做。

    我跟小偷就這樣在貧民窟小巷間展開追逐戰,追過一條街又轉過一個路口,雖然一直看見他在前方,但距離越拉越遠。而不知何時開始我的後方又有一大堆本地人加入了追逐,共十多人就在後方幾米以外跟我一起跑著,萬想不到這裡的人們會如此熱心陪我捉賊,心裡感動了一秒。

    跑著跑著,突然覺得下半身涼涼的,有某個器官隨著我的步伐在兩腿之間甩來甩去。原來布簾已經脫落了!究竟是何時脫落的!?

    等等,他們不是在陪我追,他們是在追我!一個全身赤裸的外國人在追趕一個本地人,可疑的是我啊!

    我做錯了甚麼,要在非洲裸跑。

    別無選擇,只能繼續跑。然而論腳骨力,我這亞洲人又怎會是非洲人的對手?至少兩人已追到我一尺範圍內,他們正在叫囂一大堆我聽不懂的話。

    「碰!」

    後面的人不知用甚麼狠狠揮中了我的後腦勺,剛好正中我在廁所撞到的位置,我頓時眼前一黑向前仆倒,就此昏厥過去。

    我究竟要倒楣到甚麼時候⋯⋯

    *** *** *** *** *** *** *** *** ***

    睜開眼睛,我躺在一張簡陋的尼龍床架上,仍沒有穿衣服,但披著一條大毛巾。我摸摸後腦,腫得像長了一個平安包,頭還是暈暈的。環顧四周,我身處一個小房間,有一張工作枱,看起來是辦公室,這張床似乎是臨時放在這裡的。

    「你醒了嗎?」

    一個看起來三十出頭的男人走進來,一頭染了深啡色的頭髮長及肩膊、穿著時尚的修身衣褲、眼大鼻挺,雙臂雙腿瘦得彷彿只剩骨頭,深深的眼袋和一臉倦容之下似乎是個帥哥。但最重要的,他是亞洲人!

    在異鄉徬徨無助的時候遇到跟自己相同膚色的人,令人莫名地放下心來。

    「你是誰?我在哪裡?」如果這是劇本上的對白,我一定會恥笑這種老套至極的劇情,但這時候我的確只能問這兩個問題。

    「這裡是警署,穿上這些衣服,先離開這裡再說吧。」男人遞上一套簡單淨色衣褲,明顯是剛剛買的。

    我穿上衣服,跟著男人走出房間外,他跟一位穿制服的警察用我聽不懂的語言講了幾句,我才突然驚覺,他剛才一直用廣東話跟我對話,雖然帶點口音,但算是很流俐的廣東話。

    我隨著他步出警署,雖是初次見面,卻有種莫名的親切感,直覺我是可以信任他的,是因為他會講廣東話?還是因為黃皮膚?

    「你是誰?怎麼會來警署找我?」我再問。

    「我叫高橋勇介,可以叫我Yusuke,我是來帶你回香港的。」

    (待續)

    *翔小說世界
    世上不少人都生活在沒有自來水的地方,在貧窮或偏遠地區,居民每天要徒手到水井打水,或等待配給。在非洲不少地方見過5、6歲的孩子每天早上就要扛著兩個大水桶去打水。當我們扭一扭手柄就有源源不絕的乾淨食水,其實對很多人來說是很奢侈的事。

    **想我繼續寫故事的話,花半秒Like、留言或Share,是對創作最大的支持,謝謝!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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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靠牆深蹲瘦哪裡 在 夏天晴x天狼星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2020-07-24 18:1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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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璐平扛著一大袋行李走在前頭,抬腿踏上石階,邊唱歌邊往集合地點邁進。跟在後頭的米歐扶著額頭,不願承認自己認識這個五音不全還敢把歌唱得這麼大聲的傢伙。
     
    「米歐,一下就把你的存款花到只剩三分之一不到,這樣真的沒問題嗎?」璐平停下腳步,俯視喘氣的米歐。
     
    「不要緊。」反正又不是他的錢!早點花完,正好靠自己的力量重新存。米歐拭去鬢邊的汗水,腳步越來越沉重,登上這道石階顯然也是一種考驗。
     
    璐平拿出背袋旁的水壺,喝了一口,遞過去,「要喝嗎?」
     
    米歐瞪著水瓶,方才璐平才碰過瓶口,「不了,我不渴。」
     
    「那你渴的時後跟我說。」璐平鎖緊瓶蓋,收好,繼續啟程。
     
    米歐沒有替自己買什麼武器裝備,只買了能釦上西洋劍鞘的腰飾與幾件簡便的衣物。璐平倒是替他挑了幾張卡片和一把手槍,說要是碰上無法使用劍又來不及施法的情況,手槍可以派上用場。
     
    米歐邊走邊掏出口袋中的幾張卡片研究,卡片背面都有長寬約一公分的小晶片。又解開腰帶上的勾鎖,拿起西洋劍細看,劍柄上有四個長寬一公分的插槽。
     
    璐平說過,武裝鍊金師製造的武器一般只有兩個插槽,如此說來,他這把西洋劍是例外囉?
     
    米歐放慢腳步研究的同時,璐平已經踏上最後一階,前方是一片開闊的平地,「哇!今年的報名人數又爆滿了!」回看下方,依然有許多考生在爬石階。距離集合時限還有半小時,時間仍充足。
     
    片刻後,米歐也踏上位於階梯頂端的平地。沒見到爆滿的考生,只看見一個擋在他面前、塞滿了補給品的帆布大行李袋。真沒想到會花上將近兩個小時逛武器街,返回地面的方法也很獵奇,要從俗稱英雄坡的地方往下跳,就跟跳崖沒兩樣。要不是璐平在縱身跳下去的瞬間一把捉住了他,他才不會輕易相信陌生人的話。
     
    事實證明,璐平所言沒有半句虛假。跳崖之後,他們平安地回到那條有許多盞路燈的街道。
     
    真的能相信璐平嗎?
     
    米歐將手貼上璐平肩上的行李袋。
     
    「嗯?怎麼了?」璐平的話音剛落,行李袋突然縮小到只剩手掌大,迷你配備撒落一地。
     
    「這樣輕多了吧?」
     
    璐平趕緊撿起被縮成模型大小的行李和裝備,統統放到掌心裡,「好厲害啊!你會變形魔法?那魔法很難練吧?你是怎麼練成的?」說著又拾起「天下天上」店主人贈送的迷你旗幟,遞給米歐。
     
    原本不情願拿,轉念想想,晚上冷了可以拿來當被子蓋,米歐就暫時收下,「不曉得,反正就練成了。以後拿到什麼寶物,就縮小藏起來吧!」
     
    「對耶!這樣就不怕被人搶了。」
     
    不過對璐平來說,東西縮小了反而容易弄丟。他搔了搔頭,這一大堆小東西,放在哪裡才不會搞丟呢?一時拿不定主意。更麻煩的是卡片也被縮小了,卡片上的小字寫的是什麼?他根本讀不出來。
     
    米歐見狀,會意地一彈響指,迷你卡片登時恢復原狀。少年隨即撇開臉,躲避了璐平那彷彿純真善良小老百姓看見神的炙熱感激眼神。
     
    璐平把掌心大的行李袋連同各種小東西都收進口袋,挑出一張卡片,想先插進武器裡。取出別在腰帶上的小金屬片,鏘的一聲,周圍閃出金屬粒子,不到三秒就組成了長弓。
     
    米歐對金屬片很感興趣,武器能變成金屬片,攜帶就方便多了。他在武器街時,曾試著以變形魔法改變西洋劍的型態,可惜魔法對這把劍不起任何作用,只能釦在新買的腰帶上。約一公斤的重量放在腰上,行動肯定會比其他人要不方便一些,「璐平,你這個金屬片……唔?幹嘛?」
     
    璐平淚光閃閃,米歐頓時不知接下來要怎麼問,愣愣地看金髮少年用袖口擦拭淚滴,「這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米歐很想無視對方多愁善感的淚水,一點小事也能感動成這樣?「也是最後一次。」語落,加快腳步前進。
     
    璐平急忙抱住他,「拜託,以後也要叫我的名字!」
     
    周圍有人投來異樣眼光,米歐的臉頰立即漲紅,「放手啦!你是不是男人啊?不要隨便抱我!」
     
    「有什麼關係?我們現在是一組的。依我看,你能發電,比較適合當『噬組』,而我是『夢組』,正好是一對啊!感情好一點,默契會提升的。」
     
    「走開……」米歐用力推著璐平的臉頰。真奇怪,這傢伙是吃什麼長大的?外表看起來實在不像有這麼大的力氣,難道真要電他?
     
    就在兩人拉扯時,後方吹來的風逐漸轉強,樹林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其他考生還沒察覺不對勁,有所察覺的兩人已不約而同地轉身。下一秒,一股強勁的風迎面而來,穿過米歐,折返飛回石階處。
     
    米歐看得見迎面而來的風,那其實不是風,是一種近乎透明、有輪廓的東西。
     
    感受到的不止是寒冷,還有某種觸感,就如穿梭的幽靈。體溫為此驟降,他抬手抹掉臉上的冰霜,往後退了幾步。
     
    璐平則踏前幾步,朝那顯然對米歐頗感興趣的幽靈拉弓。因騷動亂舞的葉片全都聚集到璐平身邊,將風轉換為有型的箭是他學會的第一招風魔法,他朝幽靈迅速射出三箭,葉片往四處炸開,透明的形體凝結成冰,隨風瓦解。
     
    尖叫聲從山坡下方傳來,數十個大大小小的幽靈穿梭在石階上,有的像妖精那樣,只有手掌大,敏捷地穿行於考生之間,搶奪他們的武器。有的則是人的兩三倍大,雙手勒住考生的脖子,在原地自轉幾圈,再將暈眩的考生扔向兩旁的樹林。
     
    米歐定神觀察,幽靈明顯在阻止考生的報到集合,讓他們陷入恐慌。少年的雙眼閃出紅光,迅速探索石階上有無表現反常者。心跳頻率與激動的考生們相反、移動方向相反、情緒變化相反……
     
    雙腳往後退,躲避幽靈的攻擊,繼續搜尋操控幽靈的人。
     
    璐平再向石階射出五箭,速度極快,箭尖與周圍的空氣摩擦出火花,幫石階上的幾名考生解了危。又迅速畫出符號,架起防禦結界。
     
    「考生殺手又來了。」
     
    「他來了五屆了,每次都被禁賽一年,隔年又來搗亂。」
     
    「別管那麼多了,少一些競爭對手也好。去集合吧!錯過集合時間,可得再等一年。」
     
    米歐又後退幾步,細聽周圍考生談論惡名昭彰的始作俑者,繼而雙眼一瞇,仔細觀察再次朝他飛來的幽靈。這次他沒躲,讓幽靈直接穿過身體。
     
    這麼做是有原因的:第一次被幽靈穿越身體時,他隱隱約約看到了一些影像。
     
    幽靈又一度折返,被璐平用長弓揮飛。
     
    「米歐,你沒事吧?」璐平打飛的幽靈結成了冰,外表是個小孩。
     
    「我好像看見了什麼。」米歐佇留原地,與急忙逃開的考生錯身而過,肩膀被人重重一撞。方才見到的幻影沒有散去,反而變得更真實。
     
    他的瞳孔轉暗,眼前出現被關在昏暗牢籠中的一群小孩,身上的衣服破爛,顫抖地縮成一團。他認得出幽靈生前的模樣,是一個金髮的小男孩,好像才三四歲大,雙手被捆住,卻表現得異常冷靜,雙眼緊盯著走近籠子的人影。
     
    滿臉鬍渣、扛著長槍的壯漢打開牢門,那群孩子都害怕地往牆角躲。男人低頭看了看,把冷靜的小男孩扛上肩,走出牢籠,重新扣上一道道沉重的鐵鎖。
     
    在外頭等待的男人付了錢,接過小男孩,抱上車。
     
    米歐痛苦地彎下身,幽靈生前的記憶源源不斷地湧入腦海。
     
    小男孩和買下他的養父一起生活,起初的日子還算溫馨,後來卻變了調。男人平時很疼愛這個養子,但若他在醫院的工作不順利,回家就會對孩子施暴。小男孩脫下衣物,背上全是可怖的傷痕。
     
    後來,小男孩被推上手術台,由身為醫生的養父主刀。利刃劃開瘦小的身軀,手術刀沾染鮮紅的血,不停地流淌……
     
    米歐摀著嘴,忍住嘔吐的衝動,推開打算打散冰塊的璐平,「別打。」
     
    「哦?好,不打了。」璐平聽話地停下動作。
     
    「你能救他嗎?」
     
    璐平毫不猶豫地抬起雙手,夾帶落葉的風在冰塊周圍形成小型龍捲風,「治癒之風!」冰塊之下浮出瘋狂旋轉的金色魔法陣,竄起的金光先融去堅冰,接著讓幽靈體恢復原本的小男孩模樣。
     
    金髮小男孩雙眼閃爍著淚光,跪倒在兩人面前。
     
    璐平驚訝地盯住小男孩的臉,在他眼裡,男孩的模樣和米歐所見大不相同,頂著一頭黑髮,五官輪廓與米歐有幾分相似。
     
    「我透過他的夢境中看見了他生前的記憶,我想,這些幽靈都有苦衷,不得不聽命於人,傷害考生。」
     
    米歐蹲下,輕撫小男孩的髮,「別怕。」又慢慢地接近他,抱住他,減少他的不安,「璐平,你的治癒能力能起死回生?」
     
    「不,死了就沒法復活了。應該是他的靈魂殘留著一點最後的生命力,我才能用治癒魔法加以治療。不過這種高級魔法,我一天最多用兩次。」
     
    米歐看著璐平,哪怕原本就知道這小子沒什麼神經,此時還是感到驚訝。在如此重要的場合,居然無私地把高階治癒魔法用在幽靈身上!雖然歸根究柢,是他先對璐平提出這樣的要求,「你怎麼這麼聽話?」
     
    「當然,你說要救活他,我就依你想的來執行。」
     
    為什麼呢?彼此才認識不到三小時,為何璐平對他言聽計從?
     
    「要是待會兒在測驗中,你跟我都到達死亡臨界,治癒魔法只能再使用一次,你要救誰?」心中湧出衝動,但米歐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提出這種無意義的問題?語畢,低頭看向淚光閃閃的小男孩,不敢去看璐平的表情。
    璐平不假思索地回答,「當然是你啊!我救了你,你能一擊殺死敵人,我當然也能活下去。」
     
    「我說你啊,我們才認識不久吧,居然這麼相信我!我反倒不相信你說的話。」米歐撇開頭,不給任何人發覺他臉紅的機會。
     
    璐平跑到米歐身後,彎身想看米歐的表情。見米歐趕緊把臉轉到另一邊,他燦笑著道:「說真的,我覺得我們一定很早就認識了,對你有種熟悉感。米歐,你對我也是吧?」
     
    「……對你?熟悉?」米歐緩緩起身,除了「很煩」,能讓他卸下防備同來參加考試,他對璐平……似乎真有一點熟悉感。
     
    莫非兩人以前就認識?可依照璐平的個性,真要認識,璐平不會放過他,鐵定會吵著要他趕快想起來。
     
    米歐打住思緒,牽起小男孩的手起身,想帶他遠離這個危險的地方。卻在此時,一團火光遽然投向小男孩。灼人熱度讓米歐下意識地收回手,還未動用時間減速魔法,小男孩已在兩人面前燃燒殆盡,連一聲哭喊都沒來得及發出。
     
    灰燼飄散,米歐驚愕地瞪大雙眼。
     
    怎麼會……
     
    震驚喚醒了憤怒,米歐透過煙霧看見了攻擊小男孩的人,那是一個戴著防毒面具的男人。
     
    米歐吐出一口氣,熱氣在逼近零下五度的低溫中化成冰霧。他邁開腿,緩步走下階梯,與逃命的考生反向而行。
     
    「米歐?」璐平緊跟上來。
     
    面具男點燃手中的毒氣彈,扔向被幽靈困住的考生。察覺到威脅的逼近,下一顆毒氣彈立即瞄準在考生間穿梭的米歐。正準備扔擲,米歐卻在他眼前消失了影蹤。面具男大驚,連忙搜尋米歐的行蹤,頭一轉,碰!太陽穴被狠狠肘擊,劇痛與暈眩令他重心不穩,往旁邊退了退。下一秒,憤怒的米歐拔出西洋劍,雙眼泛出紅光,又一度消失影蹤。
     
    烏雲密佈,雷電交加,氣候產生異常變化。這是璐平購買的氣候卡產生的效果,希望藉此幫助擅長雷電攻擊的米歐。
     
    轟隆!雷雨降下。男人摀著發疼的太陽穴,急於探索米歐的行蹤,卻被連續六道劈在身周的落雷阻擋了行動。
     
    這時,米歐又從男人身後出現,緩緩靠近。
     
    「你是什麼人?為何速度這麼快?」戴防毒面具的男人已經將探索練到了極高的等級,仍無法捕捉米歐的行蹤。
     
    大雨澆熄了男人扔擲出去的毒氣彈,也因為男人專注與米歐的戰鬥,控制的力量減弱,幽靈逐漸散去。璐平連忙攙起受傷的考生,將他們扛向考場附設的醫療中心。
     
    米歐低下頭,水珠從髮絲蔓延至發燙的雙頰。與緩慢的步伐截然相反,他快速甩動西洋劍,水珠飛向圍困男人的雷電牢籠,激發刺眼的電光,「有時候,我真的很討厭人類。」
     
    「笑死人了,你自己也是人,說什麼討厭人類!」面具男悄悄從大腿處抽出三根毒針,藏在背後,等待時機。
     
    「沒錯,我也討厭像我這種無法挽救悲劇的人。」
     
    「生在適者生存的年代,弱者死於強者之手,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就算你們雞婆地讓他復活,最後他還是會死。我好心,用的是最強的火焰,讓他在感受不到痛苦的情況下死去,他該感謝我。」
     
    「照你這樣說,在強者手中死去,是好事囉?」米歐在雷電牢籠外緩步繞行,鷹般銳利的雙眼緊盯牢中的獵物不放,「你死在我手中,也算我好心。」
     
    璐平又將一批傷患送入醫療中心,折返途中,感受到米歐那兒的氣氛變得有些詭異。停下腳步張望,恰見米歐將劍尖指天,轉瞬間,雷電全部聚集過去。
     
    以米歐為中心,雷電以花瓣的形狀往外擴散。
     
    心中一驚,璐平抬腿奮力奔過去。剛才,在米歐張嘴大喊的時候,他清楚地看見了米歐的牙齒……
     
    少年的牙齒竟然像狼一樣尖銳,難不成是一般俗稱的獠牙?
     
    「米歐,不要衝動!不要殺人!」拜託,一定要聽進去啊!
     
    璐平將弓箭恢覆到金屬片狀態,匆忙地跑下階梯,途中不慎因雨滑了一跤,滾下幾個階梯。咬牙止住勢頭,撐起身體,繼續狂奔。
     
    身為考生,在考前殺死其他考生,不僅會被取消考試資格,這一輩子都不能成為噬夢師。即使碰上十惡不赦的罪人也不能殺死他!
     
    然而,米歐的劍已經往面具男的左胸刺去。
     
    哪怕有一百個不甘願,璐平也得替那個惡人製作結界。他寧可被米歐痛恨,也不願看見米歐殺人。
     
    嗤!
     
    電光石火間,米歐的臉頰被劃傷,美人痣下方滲出一道血痕,動作登時停頓。
     
    進入視野的人影身披白袍,戴著遮住大半張臉的烏鴉面具,用手中的笛子架住米歐的劍尖,擋在米歐與面具男中間。握著笛子的手優美地畫出弧線,化去西洋劍上的力量,整個人順勢像跳舞般轉了一圈。身姿柔美,勁道卻強大,把米歐整個推開,白袍如水般飄盪,「恩帝米歐,停手吧。」
     
    米歐聽過這道經過變聲器處理的嗓音。
     
    少年高舉西洋劍,像木刀一樣往前揮擊,「你跟他是一夥的?他在我面前殺了人!在我眼前把人給殺死啊!」米歐憤恨地說著,儘管不明白自己為何要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小男孩殺紅眼。以他的個性,其實不應該這樣多管閒事。
     
    長劍劈向面具男,手腕卻被握住。那溫度讓他感到熟悉,以前曾經被這個人捉住過嗎?
     
    「米歐,這種人,就讓法律去制裁吧!我也親眼看見他殺了人,他會被判刑的。」璐平使盡全力抓住米歐,不讓他為惡人犯下大罪。
     
    「多久?這種人要多久才會被制裁?一個月、三個月、一年嗎?他可是連一秒都不給人活!」米歐無法合理解釋自己憤怒的理由,但這股怒意無比真切。
     
    璐平連忙從後方抱住他,控制他的行動。米歐在璐平懷中死命掙扎,雙眼發紅,只想給面具男致命一擊。
     
    突然,握笛子的白袍人身形一頓,張口吐出鮮血,虛弱地趴伏下來,雷電牢籠早已散去。
     
    面具男拋開一根毒針,「還剩兩根,你倆一人一根吧!」
     
    璐平想過去治療白袍人,又怕一鬆手,米歐就會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正掙扎著,又聽面具男道:「你們以為看見的是幽靈嗎?呵呵,那可是你們的惡夢,最害怕的那個人的夢。你們復活的當然也是虛幻的惡夢。我把不好的記憶毀去了,一片好心,卻被當成殺人兇手,你倆真是不知好歹。」
     
    「好心?如果你好心,就不會傷害其他考生!」璐平再也忍不下去,大聲反駁一句,忽聽倒地的白袍人輕笑幾聲,將笛子湊到嘴邊,吹奏起來。
     
    白袍人突如其來的舉動令面具男怔愣,隨後,他緩緩地舉起拿毒針的手,往大腿方向挪去,「為什麼?為什麼我會被控制?」意志力不足以與被操縱的手抗衡,毒針慢慢地刺入大腿,「你中了我的毒針,為什麼沒死?」
     
    面具男的行動被笛音控制,將毒針深深地刺入大腿,毒素迅速擴散開來,「快救我!我的口袋裡有解毒劑,啊……啊啊!不、不要!我的腿不能廢掉!還愣在那邊幹嘛?快幫我拿解毒劑啊!不──」
     
    不一會兒工夫,大腿皮膚變成了灰色,血管和細胞徹底壞死,面具男仆倒在地。
     
    緊接著,一隻腳踩上他的身體。
     
    戴眼鏡的男人側過帥氣的臉,視線慵懶地掃過米歐、璐平和白袍人,「這傢伙就是始作俑者嗎?」
     

  • 靠牆深蹲瘦哪裡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2019-12-01 19: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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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葬禮的隔壁辦一場花園茶會】
     
    這次分享的短篇小說,是凱薩琳·曼斯費爾德的〈花園茶會〉。
    故事描述女孩蘿拉,原本開心地幫忙籌辦自家的花園茶會,卻意外附近鄰家喪事的消息。於是她......
    這是個有著強烈隱喻的故事,大家可以一邊閱讀、一邊尋找埋藏在故事中的「彩蛋」。
    一起來看看這部有點長度、但頗有內涵的作品吧。
    -

    花園茶會 / 凱薩琳·曼斯費爾德
     
    那天天氣畢竟是很理想。就是提前定制,也不會有比這更完美的天氣更適合舉行花園茶會了。沒有風,天氣溫暖和煦,天空中沒有一絲雲彩。唯有藍天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金色的煙霧,就像有時初夏時節天空呈現的那樣。園丁黎明時分就起來修剪、清理草坪了,直到整片草地和種雛菊的深色平坦的玫瑰形花壇都似乎在發光。至於玫瑰,你禁不住就會覺得它們對這一點是瞭解的:在花園茶會上,只有玫瑰讓人印象深刻,只有玫瑰眾人皆知。玫瑰在一夜之間就開了數百朵,是的,足有數百朵。綠色的灌木叢彎下了身子,仿佛有天使長來拜訪過。
     
    早餐還沒結束,就有工人來搭帳篷了。
    「母親,您想把帳篷搭哪兒?」
    「親愛的孩子,這個不用問我。我決定今年把一切事都交給你們這些孩子們負責。別想著我是你們的母親。就當我是一個貴客好了。」
    但是梅格是不可能去管那些人的。早餐前她洗了頭,現在正坐著喝咖啡。她頭上裹了塊綠色的頭巾,兩邊臉頰上各貼著一個深色的濕發卷。那蝴蝶似的喬絲下樓時總是穿著一條絲綢襯裙和一件和服式的短上衣。
    「蘿拉,非得你去不可,你有藝術眼光。」
    蘿拉飛奔著跑開,手裡還拿著她那塊黃油麵包。能有個藉口在戶外吃東西是如此怡人,另外,她又愛管事,她總覺得自己能比別人安排得好。
     
    四個穿著襯衫的人站在花園的小路上,聚在一起。他們拿著捲著帆布的木架子,背著大工具袋。他們看上去很讓人敬畏。蘿拉現在希望自己沒有拿黃油麵包,沒有地方擱,而且她又不能把它扔掉。當她走近他們時,她的臉變得緋紅,但是她努力表現得一臉嚴肅,甚至還裝作有點近視。
    「早上好。」她模仿著她母親的語氣說。但是那聽起來卻很做作,她覺得很丟人,然後她像個小女孩似的結結巴巴地說:「哦——呃——你們來——是為搭帳篷的事嗎?」
    「是的,小姐。」一個個頭最高、滿臉雀斑的瘦高小夥子說,他移動一下工具袋,把草帽推到腦後,向下朝她笑了笑,「就是來搭帳篷的。」他那隨和而友好的微笑使蘿拉恢復了常態。他的眼睛十分可愛,不大,但卻是那樣地深藍!於是她又看看其他幾個人,他們也都在微笑。「高興點兒,我們不會咬人的。」他們的微笑似乎在說。工人們多麼可愛!這又是多麼美好的一個早晨啊!她不該提及早晨的,她得有個辦事的樣子。忙那帳篷的事吧。
    「好吧,搭在百合花圃那邊怎麼樣?可以麼?」
    她用那只沒有拿黃油麵包的手指著百合花圃。他們轉過來,盯著那個方向看。一個矮胖子努了努下唇,那個高個子皺了皺眉頭。
    「我不這樣認為,」他說,「不夠顯眼。你看,像帳篷這類東西,」他很自然地轉向蘿拉,「要是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話,你就會想把它搭在這樣的一個地方,看見它,就像是你的眼睛被猛打了一拳似的。」
    蘿拉從小的教養讓她遲疑了一會兒,一個工人對她說什麼往眼睛上砰地猛打一拳,這是不是夠尊重?可是她確實能明白他的意思。
    「搭在網球場的一角吧,」她建議說,「不過樂隊要占一個角的。」
    「呃,還會有樂隊,是嗎?」另一個工人說。他臉色蒼白。當他深色的眼睛打量著網球場的時候,他的面容看上去很憔悴。他在想什麼?
    「只是個小樂隊而已。」蘿拉溫和地說。即使樂隊非常小,他或許也不會太介意。但是高個子打岔說道:「小姐,你看,那兒才是個地方。那些樹前面,在那邊,搭那兒會很好。」
    在卡拉卡樹前面。這樣一來,卡拉卡樹就會被遮住。那些樹十分可愛,葉子寬大而閃閃發亮,樹上還結有一串串黃色的果實。它們就像是你想像中的生長在荒島上的樹一樣,驕傲,孤獨,在沉寂的輝煌裡把自己的樹葉和果實舉向太陽。它們非得被帳篷遮住嗎?
    它們就得被遮住。工人們已經扛著木架子朝那邊走過去了。只有高個子留在後面。他俯身去捏一根薰衣草小枝,然後把拇指和食指放在鼻尖旁,聞了聞手指上的香氣。蘿拉看見那手勢動作,就忘了關於卡拉卡樹的所有事情。讓她感到驚奇的是,他居然會喜歡這些東西——喜歡薰衣草的味道。她認識的人當中有幾個人會這樣做?啊,工人們真是出奇地可愛,她想。為什麼她不能有工人朋友呢?她的朋友只是那些和她一起跳舞、星期天晚上來吃晚飯的傻頭傻腦的青年們。她會和這樣的人相處得更好。
    當高個子在一個信封背面畫著什麼,某個像是被卷起來或是要留著掛起來的什麼東西時,她認定一切都錯在那荒謬的階級差別上。就她個人而言,她可沒感覺到這種差別。一點兒也沒有,一絲一毫都沒有……這時傳來了木錘敲打的嘭嘭聲。有人吹口哨,有人唱起歌來:「你就在那兒嗎,夥伴兒?」「夥伴兒!」歌中包含著友誼——那友誼——那友誼——只為了證明她有多高興,讓高個子看看她有多隨意自在,看看她是多麼地蔑視愚蠢的習俗。蘿拉盯著那張小小的畫,大大地咬了口黃油麵包。她覺得自己就像個女工。
     
    「蘿拉,蘿拉,你在哪兒?電話,蘿拉!」聲音從房子裡傳出來。
    「來啦!」她飛快地跑開了,掠過草坪,上了小路,登上臺階,穿過陽臺,然後進了門廊。門廳裡,她的父親和勞里正在刷帽子,準備去上班。
    「我說,蘿拉,」勞里非常快速地說,「今天下午之前,你可以看看我的上衣嗎?看是不是需要熨一下。」
    「好吧。」她說。突然間她阻止不了自己。她跑向勞里,給了他一個輕而短暫的擁抱。「啊,我真愛宴會,你呢?」蘿拉喘著氣說。
    「還可以,」勞里溫和又孩子氣地說,他也擁抱了一下妹妹,然後把她輕輕一推,「趕緊去接電話吧,傻姑娘。」
    電話。「是的,是的,噢,是的。基蒂嗎?親愛的,早上好。來吃午飯?一定要來,親愛的。當然高興。午餐會很簡單——只有些三明治酥皮和碎的蛋白甜皮餅,還有些剩的什麼東西。對啊,真是個好得不能再好的早晨,是吧?你的白衣服?啊,我當然應該了。等一下,別掛斷。母親在叫。」蘿拉向後靠了靠,「什麼?母親?聽不見。」
    從樓梯上飄下來謝里登太太的聲音。「告訴她要戴上上個星期天她戴的那頂可愛的帽子。」
    「母親說讓你戴上上個星期天你戴的那頂可愛的帽子。好。一點鐘。拜拜。」
    蘿拉把話筒放回原處,雙臂舉過頭頂,深深地吸了口氣,她把手臂張開又放下。「唉。」她嘆了口氣,隨即坐了起來。她靜靜地聽著。房子裡所有的門好像都開著。輕捷的腳步聲和四處的說話聲讓這個房子充滿了生氣。通往廚房一帶的包著綠呢桌布的門開了又關上了,發出了低沉的聲音。這時傳來一陣刺耳的咯咯聲。那是在推笨重的鋼琴時,下面的小硬輪子發出的聲音。不過,空氣真好!要是你停下來注意的話,空氣是否總是像這樣呢?輕風在追逐打鬧,從窗頂進來,又從門口出去。兩處小小的光點也在嬉戲打鬧,一處在墨水瓶上,一處在銀相框上。可愛的小小光點。尤其是墨水瓶蓋上的那一處。它是相當溫暖。一顆溫暖的小銀星。她幾乎想去吻它。
     
    前門鈴響了,接著樓梯上傳來賽迪的印花布裙發出的窸窣聲。一個男人在低聲說著什麼。賽迪心不在焉地回答:「我真不知道。等一下。我去問問謝里登太太。」
    「什麼事,賽迪?」蘿拉走進門廳。
    「是花店的人,蘿拉小姐。」
    確實是花店的人。進門處就放著一個上面擺滿粉紅色盆栽百合的寬淺盤。沒有其他花種。只有百合——美人蕉百合,正在盛開。那光彩奪目的粉紅色大花朵在光潤的深紅色根莖上所表現出來的生氣幾乎是咄咄逼人。
    「噢,賽迪!」蘿拉說,她像是在輕輕地呻吟。她蹲了下來,仿佛要用那百合的光焰來溫暖自己。她感覺它們在她的手指裡,在她的雙唇上,在她的胸中生長。
    「弄錯了吧,」她不確定地說,「沒有人訂過這麼多。賽迪,去請母親來。」
    但是謝里登太太正好在這個時候來了。
    「沒錯,」她平靜地說,「對的,那些花是我訂的。難道它們不可愛嗎?」她按了按蘿拉的手臂,「昨天我路過花店,看見這些花放在櫥窗裡。然後我就突然想,一輩子也就這麼一回,就讓我擁有足夠多的美人蕉百合吧。這花園茶會倒是個不錯的藉口。」
    「可是我在想,你不是說過你不想干預的嘛。」蘿拉說。賽迪已經走開了。花店的人仍在外邊的運貨車旁。她摟住母親的脖子,然後輕輕地,很輕地咬母親的耳朵。
    「寶貝,你不會喜歡一個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母親吧,對吧?別這樣。送花的人在這兒呢。」
    他仍然在往裡搬更多的百合,又搬了另一滿盤。
    「請把花擺好,就放在一進門的門廊兩邊,」謝里登太太說,「同意嗎,蘿拉?」
    「噢,棒極了,母親。」
    「現在,要是我們把這個長椅靠牆放著,然後把屋子裡的所有東西都搬出去,只留下椅子,你們覺得怎麼樣?」
    「不錯。」
    「漢斯,把這些桌子都搬到吸煙室去,然後拿個掃帚把地毯上的痕跡掃掉——等等,漢斯—」喬絲愛向僕人發號施令,而他們也樂於聽命於她。她總是使他們覺得自己在演戲,「告訴母親和蘿拉小姐馬上到這兒來。」
    「好的,喬絲小姐。」
    她轉向梅格。「我想聽聽鋼琴的音正不正,萬一今天下午有人讓我唱歌怎麼辦。我們來試一試《煩悶的生活》吧。」
    砰!嗒—嗒—嗒—嘀—嗒!鋼琴的聲音突然激昂地響起來,喬絲的臉色都變了。她緊握雙手。當母親和蘿拉走進來的時候,她憂鬱而又神秘地看了她們一眼。
     
    「生活真令人厭煩,
    一滴眼淚——一聲歎息。
    愛情那樣反復多變,
    生活真令人厭煩,
    一滴眼淚——一聲歎息。
    愛情那樣反復多變。
    分手……就在一瞬間!」 
     
    在「分手」這兩個音上,雖然鋼琴的聲響悲痛欲絕,但是她的臉上卻綻開了光彩煥發、毫無同情心的微笑。
    「我的嗓音不是很好嗎,媽咪?」她笑容滿面地說,
     
    「生活真令人厭煩,
    希望成泡影。
    夢醒魂斷。」
     
    但這時賽迪插進話來。「什麼事,賽迪?」
    「太太,廚娘想問一下,您把三明治籤子準備好了嗎?」
    「三明治籤子,賽迪?」謝里登太太恍惚地回答,孩子們能從她臉上看出來她並沒有備好籤子,「讓我想想。」接著她很肯定地對賽迪說,「告訴廚娘,十分鐘內就給她。」
    賽迪走開了。
    「蘿拉,現在,」她的母親很快地說,「跟我到吸煙室去。我把那些名稱寫到信封背面的什麼地方了。你得再替我寫一遍。梅格,趕緊上樓把頭上的濕東西拿掉。喬絲,馬上跑去穿好衣服。孩子們,你們聽到沒有?難道還要我等到你們的父親回來告訴他嗎?還有——還有,喬絲,你要是真去廚房的話,安慰一下廚娘,好吧?今天早上她把我嚇壞了。」
    那信封最後是在餐室大鐘後面找到的。謝里登太太也搞不明白信封怎麼就給放到那裡去了。
    「一定是你們這幫孩子當中有誰從我包裡偷去的,因為我清楚地記得——奶油乳酪和檸檬凍。你寫完了嗎?」
    「寫完了。」
    「雞蛋和——」謝里登太太把信封舉得遠遠的,「看起來好像是耗子。不可能是耗子,對吧?」
    「親愛的,是橄欖。」蘿拉回過頭說。
     
    那些名稱終於給寫完了,之後蘿拉就把它們送到廚房去了。她發現喬絲正在那裡安慰廚娘,可廚娘看上去一點也不嚇人。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精緻的三明治,」喬絲狂喜地叫道,「廚娘,你說過有多少種來著?十五種嗎?」
    「是十五種,喬絲小姐。」
    「呃,廚娘,祝賀你。」
    廚娘用做三明治的長刀把渣屑堆起來,歡快地笑著。
    「戈德伯糕點店的人來了。」賽迪從儲藏室出來宣佈說。她看見那人從窗下經過。
    那意味著奶油鬆餅送來了。戈德伯家的奶油酥餅可是出了名地好吃。因而,也就沒人想著要在自己家做奶油酥餅了。
    「姑娘,把它們拿進來放在桌子上。」廚娘命令道。
    賽迪把奶油酥餅拿進來後又回到門口去了。當然了,蘿拉和喬絲已經很大了,因此她們也不會真的喜歡這些東西。但是不管怎麼說,她們還是情不自禁地一致認為那些酥餅看上去真的是太誘人了。太誘人了。廚娘開始擺盤子。她把酥餅上那些多餘的糖霜都抖掉。
    「這讓人想起過去參加過的所有宴會,是吧?」蘿拉說。
    「我覺得也是,」講究實際的喬絲說,她從來都不喜歡回想過去的事,「我不得不說它們看起來真是鬆軟得當。」
    「我親愛的姑娘們,一人來一塊吧,」廚娘用令人舒服的語調說,「你們的媽媽不會知道的。」
    噢,不行啊。早飯剛過就又吃奶油鬆餅。這個想法都讓人覺得打顫。儘管如此,兩分鐘後,喬絲和蘿拉都在舔著自己的手指。兩人臉上那種專注的表情是只有吃了打過的奶油才會有的。
    「我們走後門到花園去吧,」蘿拉建議,「我想去看看那些人把帳篷搭得怎麼樣了。他們都是些很不錯的人。」
    可是後門被廚娘、賽迪、漢斯和戈德伯糕點店的夥計給堵住了。
    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嘖——嘖——嘖,」廚娘的叫聲像只受驚的母雞。賽迪用手捂著臉頰,仿佛自己牙疼。漢斯的臉擰成一團,盡力想要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只有戈德伯糕點店的夥計似乎還很快活,這可是他談到的話題。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很恐怖的一件事,」廚娘說,「死了一個人。」
    「死了一個人!在哪兒?怎麼死的?什麼時候?」
    但是那個戈德伯糕點店的夥計是不會讓人把他的話茬就從他的鼻子底下搶走的。
    「小姐,知道就在下面的那些小房子嗎?」知道那些房子嗎?她當然是知道的了。「嗯,那兒住著一個趕大車的名叫斯科特的年輕人。今天早上在霍克大街的拐角處,他的馬看到一台拖拉機,受了驚,把他從車裡甩了出去,結果後腦勺著地。死了。」
    「死了!」蘿拉瞪大眼睛盯著戈德伯蛋糕店的夥計。
    「他們把他抬起來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戈德伯糕點店的夥計饒有興趣地說,「我來這兒的時候他們正把他的屍體往家裡運。」然後他對廚娘說,「家裡留下一個老婆和五個孩子。」
    「喬絲,到這兒來。」蘿拉緊緊抓住她姐姐的衣袖,拽著她穿過廚房走到裹著綠呢桌布的門的另一邊。她在那兒停下來,靠在門上,「喬絲!」她驚魂未定地說,「我們怎麼才能停止這一切呢?」
    「停止這一切,蘿拉!」喬絲驚訝地叫道,「你是什麼意思?」
    「當然是不要舉行花園茶會了。」為什麼喬絲要假裝不明白呢?
    但喬絲還是露出更加驚異的神情。「不舉行花園茶會?親愛的蘿拉,別這樣胡鬧。我們當然不能這麼做。沒人想讓我們這麼做。別太過分了。」
    「可是一個人就死在大門外,我們怎麼還能舉行花園茶會呢?」
     
    那確實是過分了。那些小房子就在陡峻山坡下面的一個胡同裡,山坡上面就是謝宅。中間有條寬路。實在是太近了。它們是那麼地不入眼,根本就不配做鄰居。它們只是些粗陋的被漆成巧克力色的小房子。園子裡的小塊地上除了白菜幫子、病母雞和番茄醬瓶子之外,什麼也沒有。就連他們煙囪裡冒出來的煙都有股窮酸氣。一小片一小縷的,哪裡能跟謝家煙囪裡冒出來的大股筆直的銀色濃煙相比。那個胡同裡住著洗衣婦、掃煙囪的工人和一個皮匠,另外還住著一個人,他的房前佈滿了小鳥籠。孩子們一窩蜂地擠在一起。謝家孩子小時候是不准去那裡的,因為害怕他們學會粗話,同時也害怕他們被傳染上什麼病。但是長大以後,蘿拉和勞里在散步時就會時不時地穿過那裡。那景象真是骯髒貧困,讓人厭惡。他們走出來時總會感到一陣陣戰慄。不過人還是得各處都走走,各種事情都看看的。所以他們從那裡穿過。
     
    「就想想那可憐的女人要是聽著樂隊演奏該會有多難受。」蘿拉說。
    「噢,蘿拉!」喬絲是真得開始發火了。「要是每回出事你都取消樂隊演奏的話,那你的生活就太辛苦了。我完全跟你一樣地難過。一樣地感到同情。」她的目光變得很冷酷。這表情就跟小時候打架時喬絲看自己的妹妹時那樣。「感傷是不會讓一個醉酒的工人復生的。」她溫柔地說。
    「喝醉了!誰說他喝醉了?」蘿拉惱火地對著喬絲說。她用在這種場合常用的那種語氣說道:「我要馬上去告訴母親。」
    「親愛的,你只管去吧。」喬絲柔情地低聲說。
    「母親,我可以進您房間嗎?」蘿拉轉動了一下那個大的玻璃門把手。
    「當然了,孩子。噢,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謝里登太太從梳粧檯前轉過身來。她正在試一頂新帽子。
    「母親,有一個人死了。」蘿拉開始說起來。
    「不是在花園裡吧?」他母親打岔說。
    「不,不是的!」
    「噢,你真是嚇壞我了。」謝里登太太舒了口氣,然後取下那頂大帽子,放在膝上。
    「可是,聽聽,母親,」蘿拉說,她哽咽地講了那件可怕的事情,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我們當然不能舉行宴會了,是不是?」她哀求地說,「有樂隊和那麼多人要來。他們會聽見的。母親,他們差不多也是我們的鄰居!」
    讓蘿拉吃驚的是,她母親的表現居然和喬絲一模一樣。而更不能讓她忍受的是,她似乎還覺得好笑。她不肯認真嚴肅地對待蘿拉。
    「但是,我親愛的孩子,想開點吧。我們只不過是偶然聽到這件事罷了。要是有人正常的死去——我真搞不明白他們怎麼能在那些小破窟窿裡活下去——我們還應該舉行宴會的,是不是?」
    對此蘿拉只得說「是」,但是她覺得一切都錯了。她坐在母親的沙發上,搓著靠墊上的褶邊。
    「母親,那我們豈不是太沒有人情味了?」她問道。
    「寶貝!」謝里登太太起身向她走過來,手裡拿著那頂帽子。蘿拉還沒來得及說「不」,謝太太就把帽子給她戴上了。「我的孩子!」她母親說,「這頂帽子是你的。這簡直就是專門為你做的。這樣的帽子我戴著太年輕了。我從沒見過你這麼漂亮。看看你自己吧!」她舉過來一面手鏡。
    「可是,母親,」蘿拉又開始說。她把臉轉向一邊,不肯看鏡子。
    這下,謝里登太太也像喬絲那樣開始不耐煩了。
    「蘿拉,你真是不明事理,」她冷冷地說,「那樣的人並不指望我們付出什麼。再說了,要是照你現在這樣,搞得大家都沒有興致,也不太近人情吧。」
    「我不理解。」蘿拉說,然後她快步走出房間,進了自己的臥室。偶然間,她首先看到的就是鏡子裡這個迷人可愛的姑娘,她戴著一頂飾有金色雛菊和一條長黑絲絨帶的黑帽子。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能有這麼好看。難道母親是對的?她想。現在她倒真希望她母親是對的。難道是我過分了?可能是吧。一時間,她腦海裡又閃現出那可憐的女人和那些小孩子,以及還有那被運進房子的屍體。可是這一切又似乎像是報紙上的圖片一樣模糊不清,不夠真實。她決定等茶會過後再來想這件事情。不管怎麼樣,這似乎是最好的辦法……
     
    午餐是一點半結束的。等到兩點半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為這個聚會做好了所有準備。身穿綠色上衣的樂隊手們已經到了,並且在網球場的一角就座了。
    「天哪!」基蒂·梅特蘭用顫抖的聲音說,「他們豈不是太像青蛙了?你應該把他們安排在池塘四周,然後讓指揮站在水中央的一片葉子上。」
    勞里到了,他去換衣服時和她們打了個招呼。一看見他,蘿拉就又想起那事情了。她想告訴他。要是勞里也和別人的觀點一樣,那麼事情肯定就是這個樣子了。於是她跟著他進了門廳。
    「勞里!」
    「哈!」他正上樓,但當他轉身看見蘿拉時,忽然就鼓起了兩腮,然後睜大眼睛盯著她看。「我說,蘿拉!你看起來真是極富魅力。」勞里說,「這是一頂搭配極妙的帽子!」
    蘿拉含糊地說:「是嗎?」她抬頭對勞里笑了笑,最終還是沒有告訴他。
    沒過多久,客人們就陸陸續續地來了。樂隊奏起了樂來。雇來的侍者們也從宅子跑向帳篷。不管你往哪裡看,都可以看到成雙成對的人在散步,俯身賞玩花朵,相互問候,一起漫步草坪。他們像是歡樂的小鳥,途中落到謝家花園裡來棲息這麼一個下午,它們原是要飛到——飛到哪裡呢?啊,能跟這些快活的人待在一起、握手、親吻臉頰並且相視而笑可真是件幸福的事情!
    「親愛的蘿拉,你真漂亮!」
    「這帽子真合適,孩子!」
    「蘿拉,你看起來真是很有西班牙情調。我從來都沒見過你有這樣的耀眼。」
    神采飛揚的蘿拉溫柔地回答說:「用過茶了嗎?要不要冰淇淋?這種西番蓮果子冰淇淋真的是很不一般呢。」她跑向父親央求說,「親愛的父親,能給樂隊也喝點什麼嗎?」
    然後這完美的下午就慢慢地成熟,慢慢地凋謝,那花瓣也就慢慢地合上了。
    「再沒有比這更令人愉快的花園會了……」「最大的成功……」「足以說是……」
    蘿拉幫著母親一起送客。她倆並排站在門廊裡,直到送走所有的客人。
     
    「都完了,都結束了,謝天謝地,」謝太太說,「蘿拉,叫他們都過來。我們一起去喝點新鮮咖啡吧。我可累壞了。的確,茶會是相當得成功。可是,哎,這些個茶會,這些個茶會!真搞不明白你們這幫孩子為什麼總要堅持舉行這些茶會!」他們所有人都在空曠的帳篷裡坐了下來。
    「親愛的父親,來一塊三明治吧。我寫的籤子。」
    「謝謝。」謝里登先生一口下去,那塊三明治就不見了蹤影。他又拿起另一塊。「我估摸著你們沒有聽說今天發生的一件慘事吧?」他說。
    「親愛的,」謝里登太太舉起手說,「我們確實聽說了。那事情差點破壞了今天的茶會呢。蘿拉一直堅持著說要延期。」
    「噢,媽媽!」蘿拉可不想因為這件事情而被嘲笑。
    「不管怎麼說,那真是件可怕的事情,」謝里登先生說,「那傢伙還結了婚。聽人們說,他就住在下面的胡同裡,留下了一個妻子和六個小孩。」
    接著是一陣短暫而尷尬的沉默。謝里登太太坐立不安地玩弄著茶杯。確實,父親剛才說的這些話很不得體……
    突然她抬起頭來。桌上盡是些沒動過的三明治、蛋糕和鬆餅,這些東西都要浪費了。她有了個極妙的主意。
    「我知道,」她說,「我們弄個籃子。把這些完好無損的食物送給那可憐的人吧。不管怎麼說,孩子們總可以大吃一頓吧。你們難道不同意嗎?這樣一來就一定會不斷地有鄰居去看她。有這麼多現成的點心多好啊。蘿拉!」她跳起身,「把樓梯下面櫥櫃裡的那個大籃子給我取來。」
    「可是,母親,您真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嗎?」蘿拉說。
    真是奇怪,她這次又似乎和所有人都不一致了。要是拿些茶會的殘渣剩屑,那可憐的女人真會高興嗎?
    「當然了!你今天是怎麼了?一兩個小時前,你還堅持要我們懷有同情心,現在就——」
    喔,好吧!蘿拉跑去取籃子了。她媽媽把籃子裝滿並且把裡面的食物堆得很高。
    「你去送吧,寶貝,」她說,「就這樣跑過去吧。不,等一下,把海宇百合也帶去吧。那個階層的人就喜歡海宇百合。」
    「花梗會弄壞她的花邊衣服。」講求實際的喬絲說。
    是會弄壞的。提醒得可真是及時。「那就只拿籃子去吧。還有,蘿拉!」他母親跟著她走出帳篷,「千萬別——」
    「什麼,母親?」
    不,還是別向孩子灌輸這些觀念的好!「沒什麼!去吧。」
     
    蘿拉關上花園門的時候,天色正暗下來。一條大狗像個影子似的從旁邊跑過。道路白晃晃的,而下面窪地上的小房子卻罩在深深的陰影之中。下午過後,一切都顯得那麼寂靜!她走下山坡要到一個有人躺著死去了的地方,而她是不可能意識到這一點的。她為什麼不能呢?她停了一分鐘。現在,她似乎被那些親吻、笑語和湯匙叮噹的聲音以及還有那踩過的草地的氣味給塞得滿滿的。她再也裝不下別的什麼東西了。多奇怪!她抬頭看看暗淡的天空,心裡只想著一件事,「是的,這可是最成功的一次茶會。」
    現在她穿過了那條寬闊的馬路。她拐進了那煙薰火燎、又黑又暗的胡同裡。裹著肩巾、戴著男式粗花呢帽子的女人匆忙走過。男人們靠在圍籬上,孩子們則在門口玩耍。低啞的嗡嗡聲從那些粗陋的小房子裡傳出來。有的屋裡閃著光亮,螃蟹般身影的人從窗子那裡橫移過去。蘿拉低下頭疾步向前走著。她真希望自己現在穿著外套。她的衣服多耀眼啊!還有那飾有絲絨飄帶的大帽子——要是她戴的是另一頂帽子就好了!人們在看她嗎?他們一定在看她。來這裡就是個錯誤,她一直就知道不該來的。甚至到了現在,她是不是也該回去?
    不行,太晚了。這就是那個人家了。一定是的。黑壓壓的一群人在屋外站著。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婦人坐在門旁的椅子上,手裡撐著拐杖,兩眼觀望著。她腳下墊著報紙。蘿拉走近時,嘈雜聲停了下來。人們讓開路。那些人仿佛都在等她,而且他們似乎已經知道她要來。
    蘿拉極其緊張。她把絲絨飄帶甩向肩後,然後問站在旁邊的一個女人:「這是斯科特太太家嗎?」那女人很怪異地笑了笑,說:「是的,姑娘。」
    啊,遠遠離開這裡吧!當她走上小徑去敲門時,她真的是在說:「上帝啊,幫幫我吧!」遠離這些盯著看的眼睛,或者是用什麼把自己遮蓋起來,哪怕是用那些女人的肩巾也行。我決定留下籃子就走。我甚至都不等把籃子騰空。
     
    接著門開了。一個身材矮小的黑衣女人出現在昏暗中。
    蘿拉說:「你是斯科特太太嗎?」可是讓她感到恐懼的是那女人回答說:「小姐,請進來。」於是她就給關在了過道裡。
    「不了,」蘿拉說,「我不進去了。我來只是送這個籃子。母親叫我——」
    在昏暗的過道裡,那個矮小的女人似乎沒有聽見她說的話。「小姐,請走這邊。」她用一種討好的語氣說,蘿拉跟在她的身後。
    她發現自己進了一個破舊、窄小、低矮的廚房,裡面點著一盞冒煙的燈。火前面坐著一個女人。
    「伊姆,」領她進來的小女人說,「伊姆!是一位年輕的姑娘。」她轉向蘿拉。她飽含深意地說:「小姐,我是她妹妹。您不會介意她的,對吧?」
    「啊,那當然不會的!」蘿拉說,「千萬,千萬不要打擾她。我——我只是想留下——」
    但這時坐在火邊的那個女人轉過頭來。她的臉浮腫紅脹,眼睛和嘴唇都腫得厲害,看上去很嚇人。她似乎不能理解為什麼蘿拉會在那裡。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這個陌生人拿著籃子站在廚房裡?這都是些什麼事情?那可憐的面孔又皺了起來。
    「好吧,親愛的,」另一個說,「我來答謝這位小姐。」
    她又說,「小姐,我肯定,您會擔待她的。」她那張同樣也腫著的臉勉強擠出了一個討好的笑容。
    蘿拉只想出去,然後走得遠遠的。她又回到過道裡。一扇門開著。她徑直走進了臥室,結果發現死去的那個人躺在那裡。
    「您想看看他,是嗎?」伊姆的妹妹說著,身子擦過蘿拉走到床邊。「姑娘,不用害怕。」現在她說話的語氣中略帶著些親熱而調侃的意味,她親昵地揭下被單——「他看上去還挺有樣兒的。沒什麼可看的。親愛的,過來。」
    蘿拉走上前去。
    一個年輕人躺在那裡酣睡。他睡得是那麼深那麼沉,以致遠遠地離開了她們兩個。啊,那樣地遙遠,那樣地安詳。他是在睡夢中。永遠別再叫醒他。他的頭埋在枕頭裡,雙眼合攏,在那閉著的眼皮之下,兩眼什麼都看不到。他把自己交給了夢。那些花園茶會、食物籃子以及那花邊衣服又跟他有什麼關係呢?他離這一切太遠了。他美麗而又不可思議。她們歡笑著,音樂飄揚,此時,這個奇跡來到了這個胡同裡。幸福……幸福……一切都很棒,他那張熟睡的面孔在說。本來就該如此。我很滿意。
    但是不管怎麼說,你還是得哭哭。而且她也不能不對他說話就走出房間。蘿拉發出一大聲孩子似的抽噎聲。
    「原諒我戴著這樣的帽子。」她說。
     
    這次她並沒有等伊姆的妹妹。她找到門,沿著小徑走,走過黑壓壓的人群。在胡同拐角處她遇上了勞里。
    他從陰影裡走了出來。「蘿拉,是你嗎?」
    「是我。」
    「媽媽一直在擔心。事情辦得還好吧?」
    「嗯,相當不錯。呵,勞里!」她抓住他的手臂,緊緊地靠在他身上。
    「喂,你在哭,是不是?」她的哥哥問。
    蘿拉搖搖頭。她是在哭。
    勞里用手臂摟著她的肩。「別哭,」他溫和而親切地說,「可怕嗎?」
    「不可怕,」蘿拉哽咽著說,「簡直很神奇。可是,勞里——」她停下來望著哥哥。「人生是不是,」她結結巴巴地說,「人生是不是——」但至於人生是什麼,連她自己也不明白。不過沒有關係。他很明白。
    「可不是嘛,親愛的?」勞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