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什麼能寫在專長欄位的事情，那我鐵定就是打包，不知道為什麼我非常熱衷於收集紙箱，還有把物品裝進紙箱裡，越整齊越好，於是我的各色家具，大部分都是郵局紙箱。

這次搬家大概只有密集地花了一週時間在打包（剩下的時間在焦慮搬家前能不能打包完），最後成果是二十九箱。

打包時做的最機智的事情是買了二十四個尺寸一樣的紙箱，到新家拆開之後可以很方便地捆起來拿去回收。本來想要買紅色塑膠繩來捆，但總覺得買那個有點浪費，最後用封箱膠帶解決。

搬家公司只花不到一個小時就把我所有的家當運到新家了。偉哉搬家公司。

我只花了兩天就把所有的箱子拆封，並且把物品放置到對應的位置了，請稱呼我為最速搬家傳說。

中元節做什麼最好？
一個人關在房間裡，倚一燈如豆，讀小說啦⋯⋯

22 斗金斗銀

阿姑說，好，她去看一看旺來的新厝。

阿姑到的那天，太陽很大，她穿著黑色綢緞衣裳，黑布鞋，走過曬穀場，到了正廳門口。正廳是神明廳，裡面黑黑的。阿姑停了下來，不跨入門檻，只是站在正廳外面，用右手掌放在眉毛上，遮住曝曬的陽光，往裡面看了一看，就倒退著走了出去，身體倒退走喔，一直退到大門，出了大門之後才轉身，走到右邊檳榔樹下。

旺來本來就在院子外面稻田那邊等，這時奔到檳榔樹下，急急問說，「怎樣？」

阿姑嘆一口氣，說，「難怪啊。」

「難怪什麼？是怎樣？」旺來氣急敗壞。

「正廳裡面，」阿姑慢條斯理說，「一屋子老歲仔。」

旺來很驚，說，「什麼老歲仔？誰？」

阿姑瞇著眼，看著院子前面一株狐尾椰子，椰子中間一支竹竿樣的細枝尖端站著一隻黑頭翁。

她說，「這年頭，白頭翁都變黑頭翁了。」

旺來哀求，低聲下氣地說，「拜託，你趕緊說好不好？」

阿姑說，「很老、很老、很老的那一種，就是講，穿清朝衣服的那一種老歲仔。」

旺來一下子就明白了，登時氣呼呼破口大罵，跺腳說，「太沒道義了，明明跟我講，他們搬家的時候有把祖先帶走，這代表他們白賊啊，亂講騙人啊，房子賣了，人走了，把祖宗丟在這裡給我們。」

旺來當場掏出手機，打電話給賣方。電話上越說越大聲，吵了起來。他邊講邊走到鴨池塘那邊去了，又一直講回到檳榔樹下，然後在阿姑跟前切掉電話。

「怎樣？」

「他講，有啊，他們有把去年往生的爸爸帶走。」

阿姑說，「可是他們沒有通知爸爸的爸爸還有阿祖阿嬤的爸爸啊。他們家族人很多耶。客家人，幾十代人都作伙不離散......」

「怎麼辦呢？」旺來非常苦惱。

阿姑當然有辦法。

旺來就依照阿姑的指示辦事。

他去買了一斗金、一斗銀，用手推車運到正廳裡。

「什麼一斗金、一斗銀？」我打岔了。

阿青說，「金紙銀紙啦。」

我鬆口氣，「不是真的金子銀子。那——為什麼要金紙銀紙？」

阿青說，「那你就不懂了。我們很講究的。金紙分很多種，像『天公金』最貴，是燒給玉皇大帝的，『壽金』是燒給媽祖、關聖帝君的，『福金』是初一十五給土地公的。『甲馬金』上面印了盔甲、兵，還有馬，是燒給宮廟的五營兵將的.....」

五營，我知道，每一個村子的四個入口和中心，地上都放著一個小廟，大概是郵局寄包裹的紙箱大小，比人的膝蓋還矮，通常在進村出村的道路一株榕樹下，或者稻田、鳳梨田邊，東營、西營、南營、北營、中營，五支部隊嚴密齊整地保衛著村子。

「甲馬金，」我說，「我懂了，其實就是地下勞軍費啦。」

阿青用嘉許的眼神看我，猛點頭，說，「對。」

我也看見關鍵難題所在，說，「可是現在是不相干的別人家的祖先賴著不走，或者說，這些清朝長輩也很無辜，他們走不掉；阿旺用哪種金銀去燒給別人的列祖列宗呢？」

阿青有點高興看我那麼認真好學，覺得我邏輯也很通，就正經地回答，「對啊，銀紙都不能亂燒的。『大銀』是除夕、端午、中秋燒的，燒給祖先。『小銀』，是燒給好兄弟的，去萬善公廟燒——就是陰廟啦。還有喔，出殯的時候不是都有人一路上撒紙嗎？就是撒『小銀』——」

「讓我想想，」我的歸納能力是不錯的，我說，「『小銀』是給孤魂野鬼的，那出殯撒『小銀』的意思就是，家有喪事，新魂要過路，要加入你們，所以賄賂遊蕩的孤魂野鬼，買通他們，讓他們沒事不要來找新鬼麻煩，對嗎？」

「這......」阿青顯然沒想過那麼多，不確定地說，「大概，大概是吧。」

「那麼，」我舉一反三，說，「依照這個邏輯，新聞報導常常有那些討債公司的人到欠債的人家門口去撒紙錢，是不是撒的也是『小銀』？為的是招引『好兄弟』上門，來嚇死那個欠債的人？就好像找陰間的黑道來幫忙討債？」

這個邏輯推得似乎太遠，阿青很猶豫，說，「我倒是沒想過，可是你說得蠻有道理，好像應該是喔......」

「不過，」她又想起來，「還有一種『經衣』，長方形的，上面會印梳子、牙刷、鏡子、拖鞋之類的，就是旅行用品，也是到陰廟燒給好兄弟的。我們跟阿嬤去陰廟的時候，會拿『經衣』跟『小銀』一起燒，阿嬤每次都會碎碎念，說一定要記得先燒經衣，然後燒小銀。阿嬤說，當然要讓他們先洗澡更衣，然後再拿錢上路。」

「阿嬤很有道理，」我說，「那——在墳墓常看見有人把紙壓在石頭底下，看起來毛毛的。那是什麼？」

阿青睜大眼，說，「不知道你會問這麼多。我不知道耶，要問阿姑。」

「那你現在打電話問她。」

阿青說，「真的假的？」

「真的，」我說，「現在打。」

阿青掏出手機，滴滴嘟嘟按了號碼，再按下擴聲鍵。

一會兒，就聽見阿姑沙啞的聲音，很乾脆，很粗獷的女人。

「放墳墓的是墓紙啦。清明掃墓或是新墓落成的時候都要放。不過泉州移民過來的，比如鹿港的、淡水的、清水的，都用五色紙，直接插進泥土裡面，不是放在墳墓上面。漳州過來的就用黃色的墓紙，而且要放單數，就是拿三張、五張、七張，用石頭把黃紙壓在墳墓上。墓紙代表屋瓦，不管是在墳上壓，還是插進土裡，就是為祖先修房子的意思，就是孝順啦......」

電話結束，阿青笑咪咪地，為阿姑的博學有點小小的得意。這時，我總算成功地讓她暫時忘記了剛剛的眼淚。

「所以旺來帶了一斗金、一斗銀，」我繼續追根究柢，「為什麼說『斗』？今天哪裡還有人用『斗』？」

「那些沒搬走的，都是清朝人啊，當然要用『斗』。旺來他們是真的帶秤去的，就是古早時候用的秤。」

「現在哪裡去找古早時候的秤？」

「我阿姑的店就有。」

「然後呢？」

「然後，就在那個正廳裡面，旺來他們用秤，秤出一斗金，一斗銀，然後焚香，說：你們看好了喔，這間厝，是我們用一斗金、一斗銀，買過來的。現在銀錢房屋兩訖，各位長輩，可以走了。一路好走。」

「後來，」我說，「旺來就可以睡了？阿嬤也聽不到老人咳嗽了？」

阿青說，「是啊，後來就只有阿嬤自己在咳嗽。」

《大武山下》pp. 119-124

#大武山下龍應台

攝影：郭子綺

【救救收無能大白之 東京家二手童書玩具免費送】

先來聊聊我最近的悲慘生活。

簽證到期無法再延的大白，上週六不得不冒險搭機返回疫區東京，我也正式展開為期至少一個月的單親媽媽生活。（因為大白至少要花兩週打包搬家、辦依親簽證、報稅，最快四月初回來，回台後還會自主隔離兩週。）（更新：剛發完這篇就被大家提醒東京的旅遊警示已經升為三級，所以要居家檢疫十四天。）

這代表除了原本忙碌的團購工作，家事也通通落到我身上：煮飯、洗碗、洗衣、打掃、接送兩兒上下學、檢查功課、洗澡、刷牙、陪睡......

工作家事蠟燭兩頭燒，很多職場媽媽都做得到，沒什麼好說嘴，真正令人崩潰的大魔王，是每天視訊指揮大白打包！

東京租屋必須在三月底清空退租，要挑戰「兩週內清空十二年年家當」這個不可能任務的大白，卻是個收納能力零分的潔癖男子。

（也就是說他痛恨髒污和灰塵，但能忍受東西滿地亂丟；而我恰恰相反，是個熱愛整理收納的髒鬼。）

為了確保回台前能及時完成打包清運作業，出發前我列出一張清單，上面分門別類列出「確定要留的／轉賣的／送人的／要丟的」，但這個男人不只不懂收納，耳朵也硬得要命。

比如說書本吧。我請他先挑出我清單上「確定要寄回台灣的書」，先拿搬家公司給的紙箱試著裝箱，先數數會不會爆預算和空間，如果還有餘裕再來看看還能帶回什麼。

但大白嫌這樣太麻煩，堅持透過手機視訊，每個書櫃一格一格、一本一本跟我確認這本要留要送還是要回收。

如果我家只有兩百本書，或許值得進行這個地毯式的掃蕩行動，但這位先生你醒醒，家裡光是童書少說就有兩三千本，這樣一本本品味琢磨，是要挑到民國幾年？

逃難時期這樣打包實在太沒效率，在連續兩天的煎熬後，我問大白要不要試試先挑重點，把我最需要帶回台灣的書先挑出來裝箱，但他嫌這樣要樓上樓下跑很多趟太麻煩，堅持就是要照自己的方法打包，一言不合直接關掉視訊人間蒸發。（我怎麼還沒殺他）

看著全球疫情蔓延，不知道哪天會走到鎖國斷航這一步，老公的打包進度又跟外國政府的防疫政策一樣顢頇，我恨不得直接殺到機場買張廉航機票自己飛過去，保證在一週內速戰速決。

但想想台灣政府已經勸告國民非必要不要亂跑出國，東亞病婦我又有小感冒就併發肺炎的病史，還是別為了斷捨離把自己的老命先斷送掉吧。

實在看不下去悲劇進行式的我，決定靠網友的力量幫坐困愁城的大白一把：

#東京二手中英文童書玩具生活用品免費送！

陪伴寶哥梅弟長大的大量書本玩具傢俱日常用品，帶不回台灣的部分通通拿去回收太心疼，希望能讓有需要的鄉親享用。

住東京的台灣朋友，如果願意親自跑一趟我們位於東京都三鷹市井之頭的家（井之頭公園南邊）撿免費物資，解救收無能大白，請email聯絡壽司 cwyuni2011@gmail.com

⏰3/21週六開放時段：09:30-10:30／10:30-11:30 ／13:00-14:00／14:00-15:00／15:00-16:00／16:00-17:00
目前暫定開放週六接客，若剩餘物資太多又還有力氣繼續，週日或之後可能視情況再拚一輪。（若有候補上週日時段，最遲將於週六晚上通知）

📧來信請附上：
【姓名】
【聯絡電話】
【報名時段】請盡量多寫幾個時段， 3/21週六優先，若願意候補3/22週日時段也可註明
【報名人數】一組兩人為限
【小孩的性別年齡】（沒小孩也可註明）
【對哪些東西最有興趣】英文童書／中文童書／大人的中文小說／玩具／拼圖／男童裝／兒童被毯／幼兒桌椅書架等，或是其他我沒想到的也可以問問看，有些狀態還不錯的家電用品可能會便宜賣。
【交通方式】自行開車或其他交通工具

📍為了防疫，大白會為客人準備拋棄式塑膠手套（自備亦可），請全程配戴口罩，每個時段接待兩組預約客人，一組最多兩位大人同行，盡量不要帶小孩。

📍愛書人或喜愛親子共讀者優先。目標是在接觸最少人的前提下快速清空租屋，尤其是大量藏書，所以不管要帶走其他什麼東西，請每位報名者至少認領50本書。

📍目前家中極度混亂，請恕我們沒有時間精力事前拍照分享有哪些二手物資出清，一切以現場為準。

📍大白只會說日文和英文，報名者最好能用其中一種語言簡單溝通。

📍附近有付費停車場，最好能開車帶紙箱或行李箱來載書，若家裡沒車又扛不回去，大白也可幫忙安排郵局包裹寄送，運費到付。

📍若報名者過多，請恕我無暇回覆所有來信，但會在本週四前回信通知報名成功者。若週日確定要加開場次，最遲週六晚上會通知是否候補成功。

先寫到這裡，我又要去邊煮飯邊吼小孩了嗚嗚。

（圖為東京家戰場一角，如果有我在絕對不會長這樣的）

※更新：貼文後一小時內信箱已被數百封email塞爆（東京的台灣人到底有多少？），懇請還沒寫信來的人先不用寄了，若週末消化不完我會再考慮用其他方式出清。今天一直忙小孩來不及回覆報名成功者，週三會找時間回喔。沒被回到的人也請見諒，我們真的太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