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長,慎入》
這是昨天我剛到LA時拍的,一個超過30小時沒睡的臉。
看起來很正常,只是眼睛有點紅,如果不笑會有疲態。
大家都說人有生理時鐘,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很多工作都不允許也不在乎人的生理時鐘機制。
身體不好,很多人會說,不要熬夜要好好休息,甚至會斥責妳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但當我選擇這份工作...
《文長,慎入》
這是昨天我剛到LA時拍的,一個超過30小時沒睡的臉。
看起來很正常,只是眼睛有點紅,如果不笑會有疲態。
大家都說人有生理時鐘,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但很多工作都不允許也不在乎人的生理時鐘機制。
身體不好,很多人會說,不要熬夜要好好休息,甚至會斥責妳不愛惜自己的身體。
但當我選擇這份工作開始,愛惜自己身體這件事變成一個不可抗力因素。
你知道嗎?空服員底薪跟你們一樣只有三萬元左右,紅字假日也都跟你們一樣幾天就是幾天,沒有多,沒有什麼休好多好爽。
我們多飛才有多的錢賺,多賺的錢大多拿來看病,做越久越多病,從綁髮噴髮膠掉髮、失眠、乾眼症、慢性結膜炎角膜炎、中耳炎、皮膚長期過敏過乾、肌腱炎、尿道炎、膀胱炎、陰道炎、不易受孕、便秘、椎間盤突出、足底筋膜炎、憂鬱症等等,這些問題全部的空服員幾乎都得過,甚至我敢保證每個人都有八項以上慢性的現在進行式,尤其肌腱炎、中耳炎跟尿道炎居冠,跑醫院復健拿藥的頻率之高。
當然也不可能多的錢全部買藥吃,我們還得在物價高的國外買飯吃,一餐最便宜的便當也要12美金,外加小費,當然你還得長途跋涉坐車、走路去很遠的地方買,休時是沒有把這些時間算進去的。
我今天起床的時候,看了眼時間,我睡了16小時,喔不對,正確來說我昏迷了16小時。依我本身的體質來說,我需要很多很長的睡眠,我相信大多數人可能睡八小時就飽了,但我這裡想表達的只是每個人都是不同的生命體,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生理機制,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生命歷程。
政府保障了一個休時,接著公司提供了一個合法的休時,但,從古至今難道沒有修過法?難道政府的法律是絕對的正確?那如果正確,過勞死的案例、過勞導致出意外的案例是誰捏造的嗎?
進公司之後我生過幾次的大病,我還記得剛上線沒多久的我,有一次的班表是這樣的:東京過夜班2天,接著上海來回吃飯班1天,接著洛杉磯4天班。
連上七天對空服員來說其實沒什麼,但東京在我們公司是出了名的難飛,上海對剛上線的我來說也是極度的吃力,當時就感到有點疲憊及小燒,但不敢請假的我隔天照表飛到了洛杉磯,我發現,我的臉上、額頭及眼皮怎麼出現了紅色斑塊?而且非常非常的痛,過了幾個小時斑塊變成一點一點突起的顆粒,是說當時我看著那些極痛的小水泡顆粒,差點要密集恐懼症噴發,回到台灣後,一堆小水泡變成了大水泡,蔓延在我的額頭眼皮上,皮膚像導了電的抽痛,而頭痛更是痛到讓我不自覺得放聲大叫,看了醫生才發現這是帶狀皰疹,帶狀皰疹每個得過水痘的人都可能發病,通常是四十歲以上,過度勞累,緊張,季節變換之際會引發的病,醫生說我這麼年輕得這個病很奇怪,而且我的帶狀皰疹長在三叉神經上,可以說是這個病最危險的區域,非常嚴重,擔心我失明還馬上轉診眼科,請我千萬要躺著休息,殊不知我根本睡不著,每晚尖叫大吼大哭到天亮,換了一家又一家的醫院,直到現在額頭眼皮上還留有當時的疤,以及過累時腦中陣陣神經抽痛的後遺症。
一年後,正當我忘記我的工作是高疲憊工作時我又長了一顆小血瘤在腿上,本來隔天要飛我全勤request來的阿姆斯特丹,但越長越大的小血瘤,甚至破掉爆血,讓我上完班回家血瘤以下的絲襪都是血,我實在不能再忽視,去看了醫生,醫生竟然說,妳這個今天就要手術掉,不能再拖了,別想著要上班了,妳一個月都不能快走、跑跳、提重物,好好休息吧!
請假數天後,我又回歸全勤咖的腳步,就這樣又過了一年。
有天,我剛從舊金山回台灣,準備洗個澡好睡覺,就當我洗到一半,我覺得怎麼有隻手在摸我的頭?嗯?我又不是在美容院?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飆升,滿臉泡泡的我還不敢張眼,但心想大白天的我怕什麼,就長開了眼睛發現,那個摸我頭的手是我自己的,它整個麻掉了,我以為只是壓到的手麻什麼的,不以為意,覺得睡一覺就好了吧!因為我實在太累太累,連出門掛急診都不想,躺在床上就睡到了晚上,醒來後才發現我的右半邊竟然麻掉,可以動,但覺得是別人的,隔天看了醫生後,做了一些簡單的測試,醫生說:孩子,妳不要緊張,妳現在下樓去掛急診,馬上幫你照CT。照完之後醫生發現有陰影,被告知有可能是中風,於是打了點滴、住了幾天的院,留了停,每天都做一系列的檢查,最後我恢復了知覺,僅剩手部還是比較無感。
難道這些都不是過勞?
我僅僅分享我自己的生病的經驗,想告訴大家,過勞幾乎都是不自覺的,哪一天你就生病了、倒下了你才會知道自己承受不起這樣的工作、這樣的生活。
大家可以說不爽不要做,但你我都知道,說這句幹話的同時你只是不願意去聽、去了解各行各業的辛苦,因為你眼裡的空服員就是爽。
我們做的只是想要提升台灣勞工朋友們的生活環境、勞動品質,醫生、護理師、司機大哥、所有的勞方,就算你起得了床上班,不代表你不累,就算每天開開心心打著卡,不代表工作不辛苦,鏡頭後面的你躺在床上對著天花板想著我到底為了什麼拼命上班賺錢,為了自己、另一半、父母、孩子,而你卻還是聽從著資方口中說的合了法就是沒過勞,然後每天賣著命,回家只能吃飯睡覺,假日繼續補眠,你多久沒好好看著另一半、父母、孩子?難道這一輩子一次的人生,你只為了賣命給不在乎你是誰的資方?
我靠生命與勞力賺的錢我拿的心安理得,但我也想休息休的理所應當,空服員只是同在台灣被資方剝削的勞工朋友之一,但我們先站出來了,你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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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孟捷與布拉姆斯的邂逅 第一章
2013 年 9 月 02 日星期一 19:30 台北國家音樂廳
曲目|
布拉姆斯:八首鋼琴小品,作品 76
J. Brahms: 8 Piano Pieces, Op. 76
布拉姆斯:四首鋼琴小品,作品 119
J. Brahms: 4 Piano Pieces, Op. 119
布拉姆斯:四首敘事曲,作品 10
J. Brahms: 4 Ballades, Op. 10
布拉姆斯:韓德爾主題變奏曲與賦格,作品 24
J. Brahms: Variations and Fugue on a Theme of Handel, Op. 24
兩廳院售票系統
http://www.ntch.edu.tw/…/…/2c90813e3e8c72c3013f196067d60d06…
我們不想濫用「台灣之光」之類的詞彙,因為我們知道,劉孟捷(Meng-Chieh Liu)是一個極其特殊的存在。現任芝加哥獨奏家樂集(Chicago Chamber Musicians)音樂總監一職的劉孟捷,有著太多的不平凡,所以認識他的最好方式,就是從他的不平凡開始。
或是,9月2日進入國家音樂廳,親耳享受劉孟捷的布拉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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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鋼釘手指彈出心旋律 鋼琴家劉孟捷
鋼琴是他的命,他最愛的就是鋼琴。才二十歲出頭,他得意樂界。但是,8年前一場突如其來的病,醫生宣判「你完全不可能再彈鋼琴」,他的世界,徹底瓦解。今天,他憑著什麼樣的意念與行動,重新站上舞台,彈出比任何曲子更深刻動人的文章?
演奏廳內,32歲的鋼琴家劉孟捷,雙目微閉,神情專注,十指在琴鍵上快速穿梭,指尖流瀉的每個音符明亮清晰,表現出超乎年齡的成熟。
看他彈琴,架勢老練、沉穩,彷彿比實際年齡大上二、三十歲。走下舞台的他,身高180公分,體格壯碩,喜愛談天說笑,燦爛的笑容加上俏皮的眼神,像個18歲的大男孩。
很難想像,眼前的他在8年前歷經一場大病,四肢肌肉萎縮,瘦到只剩30公斤,十指攣縮糾結,被醫生宣判「完全不可能再彈琴」。現在,他的十指中仍有三指無法完全復原。出了問題的手指全在右手,裝入鋼釘的食指永遠呈屈指狀,再也伸不直,無名指與小指則因肌腱斷裂,做不到向上抬起的動作。
不過,劉孟捷用這樣的十指彈奏出美妙樂音,贏得國際樂壇的肯定。在2002年,這位出生於台灣高雄的年輕鋼琴家,獲頒美國紐約艾維里費雪職業大獎與費城音樂基金會職業成就獎。近年來,他在北美、歐洲和亞洲等地巡迴演奏,偏愛技巧艱深的炫技曲目。
劉孟捷坦率地說,「我的雙手和以前不一樣,完全是重新練出來的。」
掙脫病魔糾纏,他是如何重回演奏舞台的?
劉孟捷從小被視為鋼琴神童,14歲赴笈美國費城寇蒂斯音樂院,一畢業就被留下來任教,成為母校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教授。這所學校是全世界唯一提供全額獎學金栽培音樂神童的地方,老師多半是滿頭白髮的大師級演奏家,學生的平均年齡是14-18歲。著名的鋼琴家伯恩斯坦、佛斯,都曾在那兒接受訓練。
能夠獲得教職最主要的原因是,畢業前幾週,劉孟捷臨時被指派代替因胃痛無法出場的鋼琴大師安德魯瓦茲上台。雖然,準備時間不到3個小時,但他當晚在費城音樂廳的演出完美,一炮而紅。
演奏會後,美國哥倫比亞經紀公司跟他簽約,安排各地的個人獨奏會,前途一片大好。除了四處旅行、演奏,他還要兼顧音樂院的教學工作。此外,全校160位學生每年舉行上百場的音樂會也由他統籌、評鑑。
劉孟捷除了每天在學校工作14個小時,等到半夜11點學生們離校後,他還繼續留校練琴到凌晨兩、三點,準備自己獨奏會的曲目。不到兩年光景,疾病悄悄地找上25歲的劉孟捷。
曲折求醫路
1995年夏天,一場重感冒後,他開始覺得手部肌肉有點緊繃,原本毫不費力彈奏的八度音程,略感吃力。
他懷疑,自己過度使用手部肌肉,引發肌腱炎。他先從與運動傷害有關的科別開始看起,遍訪名醫,甚至還飛到科羅拉多州,找上一位能治好紐約愛樂交響樂團小提琴家肌腱炎的名醫,但都徒勞無功。
幾經周折,他轉向風濕免疫科求診,抽血檢驗,被認為免疫系統出了問題。由於尚未出現其他明顯的症狀,醫生也無法告訴他確切的病名,遑論病因,只開給他少量的類固醇,控制症狀。
最令劉孟捷失望的是,醫生說不出什麼時候可以把病治好。他也擔心,自己會養成依賴類固醇的習慣,靠吃藥才能完成每場音樂會。
滿腦子工作的他,經常忘記按時服藥。此外,他也尋求其他療法,舉凡食療、針灸、中醫和按摩等等,來者不拒。但他手掌肌肉緊繃的感覺愈來愈劇烈,一場場的演奏會被迫取消,使得劉孟捷又急又氣。
急的是,難道自己的鋼琴演奏生涯就要結束了嗎?氣的是,醫生為何一直查不出他生了什麼病,治不好他。
甚至,他不理會醫生的嚴厲警告,「再不按時吃類固醇,就會死掉!」
在發病後的隔年夏天,劉孟捷整個人垮下來,肌肉緊繃的感覺從手掌蔓延到全身,體重從原本的72公斤降至43公斤,身上出現多處紅斑和潰瘍的傷口,形容枯槁。
某日,他因為高燒不退,全身肌肉無力,難以起身下床,被友人緊急送醫急救,診斷為心包膜積水,需要進行開心手術,但經藥物治療3天後,病況漸趨穩定,一個星期後,他被轉送到復健醫院。
住院期間,醫生也為劉孟捷進行萎縮肌肉的切片檢查,但仍查不出病因。他沮喪地認為,醫生根本治不好他的病,已經吃了一年半的類固醇,卻未能改善手緊的症狀,所以不願意再接受後續的治療。
爸媽幫他撿回一條命
此時,劉孟捷瘦骨嶙峋,手腳不靈活,打電話回台灣向家人求救。
家人一接到消息,大為驚恐。母親謝碧霞當時是高雄市三民國小老師,急忙在暑假趕赴費城照料兒子,並且陪同行走困難的他,前往多倫多尋求食療和靈療,因為那裡的民俗治療師同時也是他一位日本同學的媽媽宣稱,「保證可以治好他。」
時至嚴冬,劉媽媽追述當時的情景:他們每天會為孟捷熱敷和按摩,用檸檬汁清潔他身上潰爛的傷口處,並敷上蘆薈等草藥。另外,規定他早上7點~7點半要外出散步,呼吸新鮮空氣,即時下著大雪也照走不誤。
那時,「兒子的意識曾經幾次陷入一片混亂,會對著日本人講法國話或者台語,」謝碧霞說。
留在高雄的父親劉錦池,擔任七賢國中籃球校隊教練,急忙要求太太把兒子費城醫院的病歷表傳回台灣,四處請教醫生,得到的答案是「再不回醫院治療,隨時可能會死掉!」
父親即刻向學校請了一個月的假,趕往多倫多。他驚見兒子瘦到皮包骨,癱瘓在床的模樣,一把將兒子抱起,扛他上飛機轉回費城醫院。劉孟捷癱坐在輪椅,一路上輪流用英語、國語和台語大聲吼叫,「我不要回醫院!」
重回費城醫院的他,體重掉到30公斤左右,心跳激增到每分鐘100多下、全身三十幾處潰爛發炎的傷口,再加上尿道感染,隨時有併發敗血症致死的危險。
醫生用抗生素消滅入侵他體內的細菌,並積極治療心臟問題,但是經過一連串的檢查,仍無法確定劉孟捷究竟罹患了哪一種自體免疫疾病。
7天後,他被轉到專門看肌肉萎縮病變的教學醫院,才被確診為罕見的「血管炎」,為他施打化療藥物,壓制體內過度活躍的抗體攻擊器官。
復原之路愛相隨
此時,劉孟捷四肢肌肉萎縮,只有脖子能轉動。
對他而言,任何一個動作都萬分艱難,「連電視搖控器的按鈕、護士鈴,他都沒有力氣按,」謝碧霞回憶,「醫院派人幫他抬手、翻掌做復健,稍微動一下,都會喊痛。」
他看起來像身上被挖了好幾個深可見骨的大窟窿,形銷骨立。他插著尿管,還外接三根細管,用來抽血、輸注藥物和營養液,因為全身已經找不到地方扎針。每天護理人員要為他量體重,連人帶床單,像拎包袱一樣拎起來稱重。
劉孟捷躺在醫院病床上,整整一個星期都不跟人說話。「被爸媽把我送回一直治不好我的醫院,讓我很生氣,」他解釋。
更糟糕的是,當他能開口說話時卻語無倫次,有時還出現幻覺,甚至發生過連爸媽都認不得的情形。
看在父母眼裡,倍感辛酸。「當時只求兒子能夠活下來,希望他以後可以行動自如,大小便能自理,就心滿意足,」劉錦池說。
每天早上,夫妻兩人8點進醫院病房,帶著為兒子準備的新鮮果汁,為他按摩、翻身、擦澡,一口一口餵他吃飯,忙到半夜11點,過了醫院最晚的探病時間才離開。
年過半百的雙親,撐了10天,體力吃不消,但在費城舉目無親,只好跑去音樂院找人幫忙。所幸,與劉孟捷相識的學生們願意自動到病房來陪他說話,替他按摩、擦澡,分擔辛勞的照料工作。
當劉孟捷住院的消息被傳開後,兩個月內,經常有來自全美各地的同學、朋友探望他,訪客川流不息。
在漫長的復健過程,劉孟捷學習如何運用身上每一吋肌肉和各個關節,經歷無數次挫折和疼痛,重新學會每個動作。
光是學坐,他就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只能平躺的他,期間慢慢適應把床頭搖高的感覺,「剛坐起來,我會頭昏腦脹,」他說。
再來,他練習伸展四肢。為了把屈著的手肘伸展開來,他練習用叉子吃東西,叉了半天的時間,才吃到一口義大利麵,這是他第一次不必依賴媽媽餵他吃飯。
住院兩個月後,他的體重緩慢增加,人也比較有力氣,劉孟捷開始學走路。那天,在醫院迴廊上,不到40公斤的他,兩隻腳細得像根竹竿,只能靠雙手撐著助行器,「根本不能說在走路,就像用晃的前進,」他形容。
正值農曆春節假期,劉錦池再度赴美探視兒子,手持V8拍攝這一幕。他永遠忘不了當時27歲兒子欣喜、燦爛的面容,「好比看到他小時候剛滿周歲學走路的樣子,」爸爸喜孜孜地說。
另外,醫院也為他安排爬樓梯、踩腳踏車等復健項目,訓練腳力。
從兩根指頭開始
剛住院,他的雙手肌肉萎縮,布滿坑坑疤疤的傷口,連攤開手掌都有困難。
尤其是右手食指腹有3處傷口潰爛沾黏導致指節糾結縮短。「你的手是完全不可能再彈琴,」醫生建議他未來改學作曲或指揮。
等到他學會抬肩、屈肘等上肢大關節的動作,醫生畫了個紙鍵盤,鼓勵他多多活動手指,並且安排他捏紙黏土、抓毛巾、把指頭插進海綿挖的洞來復健。玩電腦,也是他練習觸鍵的好方法。
兩個星期後,寇蒂斯音樂院送來一台電子琴。剛開始,劉孟捷只能彈出單音,就像拿著筷子在琴鍵上咚咚地敲,因為他的右手只有姆指和小指能動,手掌張不開也無法兩指同時按鍵。
「當時,一談到音樂,劉孟捷當場眼淚就流出來,」父親說。
他的體力虛弱,整天躺在病床休息,一日心血來潮,要求媽媽播放他以前演奏會的錄影帶,最後以母子相擁抱頭痛哭收場。
以後,謝碧霞在病房準備卡通影片、腦筋急轉彎的笑話,或者講經說禪的書,來為他解悶。
劉孟捷卻愈來愈清楚,自己最愛的,就是彈琴。
手指的活動範圍雖仍有限,但他常在腦海裡彈奏音符,「特別是那些複雜的曲目,我連指法都看得一清二楚,」劉孟捷回憶當時的情景。
期間,一位女聲樂家數次從香港飛到費城醫院為他加油打氣,她到病房唱歌,鼓勵他彈簡單的伴奏應和,這是病房第一次傳出音樂,充滿喜樂,爾後琴音不輟。
在寇蒂斯音樂院主修管風琴的學生肯尼,也經常到病房陪他練習彈奏電子琴。他們先從技巧簡單的曲子開始,一人彈左手的旋律,另一人就彈右手,到最後兩人可以彈奏舒伯特的四手聯彈。
對劉孟捷而言,彈琴等於一切歸零,重頭學起,不能依賴過去的指法、技巧,得靠自己摸索新方法來詮釋樂曲。此外,彈琴也變得吃力許多,剛開始彈5-10分鐘就累了,連張開手掌都是忍痛練出來的。
他從單指,七指、八指練到九指彈琴。左手進步快速,右手無名指和小指雖不能抬高但還能按下琴鍵,唯有扭曲變形的食指一觸鍵就癱在琴鍵上,「連彈音階都覺得它很擋路,」劉孟捷形容。
住院半年後,體重增加到40公斤,還需要依賴助行器走路,他改採居家照護。往後,醫護人員定期到他家持續替他注射化療藥物,進行肢體的復健。
出院後,他為右手食指傷透腦筋,遍訪手外科醫生,希望能把糾結的指節鬆開。醫生們評估,他的食指肌腱壞死加上骨頭破裂不可能再演奏,勸他死心。
找了半年,只有一個醫生願意動刀,建議他還要植入鋼釘固定食指的形狀,否則指頭會晃來晃去。他對醫生的說法半信半疑,只求先把指節鬆開,還不敢把鋼釘釘進手指。
不過,右手食指抬不起來,一點也不妨礙劉孟捷練琴,他從莫扎特入門,再進階到蕭邦夜曲、布拉姆斯小品和拉威爾左手鋼琴協奏曲。
術後一年,劉孟捷重回舞台。1998年10月底,他在寇蒂斯音樂院舉辦了一場公開的獨奏會,挑戰艱難曲目,並獲得高度評價。
後來,他從一次次登台演奏,慢慢累積經驗和信心。在2000年,劉孟捷決定進行第二次手術,把鋼釘植入右手食指。
手術前,他與醫生一起畫圖討論,仔細研究鋼釘該如何擺放。進行手術時,他特別要求醫生把血淋淋的手指拿到他眼前,再三確認鋼釘植入的角度是他要的。雖然,同時他得忍受麻醉劑量減少的痛苦。
劉孟捷非常滿意手術結果,「我可以把拉赫曼尼諾夫的曲子彈得更好,因為我右手的食指更有力,還可以抬起來,」他自信滿滿地說。
兩年後,劉孟捷獲得美國古典樂壇兩項大獎,再創職業演奏生涯的高峰,打破了醫生「完全不可能再彈琴」的預言。
不再為病發愁
經歷那段與死神搏鬥的日子,劉孟捷感謝親友的鼓勵與扶持,也讓他認清自己要走音樂這一條路,領悟從「心」出力來彈琴。 他坦承,在病情最危急,再度被送進醫院時,種種事實都令人絕望,全身癱瘓在床,看著扭曲變形的十指,想像活下來卻不可能再彈琴,曾經想過「我不想活下去」。
不過,一句話激發了劉孟捷的求生意志。因為爸媽勸慰他說,「我們會養你到老」,令劉孟捷愧疚不已。
他開始什麼都不想,把宗教、哲學都拋棄,甚至連當鋼琴家的念頭也拋掉,一心想著:我要好起來。他把病拋到腦後,只管「好起來」,每天專心地吃飯、睡覺、努力做復健,身體於是一天天好起來。
儘管血管炎有可能再復發,出院後6年來,他的病情獲得控制,至少症狀不再那麼嚴重,類固醇已經減量停藥4年多了,而且這三、四年來沒有感冒過。
現在,他的生活忙碌。年初回台灣,停留兩個星期,他一下飛機,連續教琴10個小時,也有過一天睡不到兩小時的日子。
除了全省各地的獨奏會、學校演講,空檔時間還有接不完的聯絡電話,早上7點半就有人打電話來預約授課時間,深怕排不進他滿檔的行程。
曾經,劉孟捷滿腦子想的都是病,遍試各種療法,也困惑「為什麼生病的人是我」,勤讀宗教、哲學類書籍尋找解答。
但後來在康復之路上,除了吃藥打針,他逐漸領悟要秉持「我會愈來愈健康」的信念,學著不再為病發愁。
這場病也讓劉孟捷與家人重拾親情。「我像撿回一個兒子,」劉錦池坦承,兒子對父母講話的口氣沒像以前那麼衝,不再是一付「你們都沒有我行」的樣子。
劉孟捷年少離家在外,但這場大病讓他深刻感受父母的愛。爸媽從鬼門關前把他救回來,父親把他從多倫多送回費城醫院接受治療,母親則專程在美國照料他整整兩年。
找回對音樂的熱愛
劉孟捷藉由這場病更加認識自己,發現彈琴對他意義非比尋常。
病倒後,十指扭曲變形,他根本彈不出任何音,卻在腦海中一小節一小節複習過去彈奏過的曲目。渴望「多彈幾個音」,支持他走過復健之路,甚至願意接受兩次手術。 但在病前,彈琴是再輕鬆不過的事,劉孟捷愛看表演,練芭蕾舞,甚至想過當名舞者。
病後,他懂得珍惜天分,全部心力放在彈琴,「那股執著和認真是以前沒有的,」與他相交20年,任教於美國茱麗亞音樂院的中提琴家黃心芸說。
在重建職業生涯上,劉孟捷一度不願多談生病的事,怕被人以為搏取同情,直到2002年勇奪紐約艾維里費雪兩個大獎後,在洽談演出事宜時,商談對象對他的病改口說,「辛苦是有代價的」。
諷刺的是,他現在反而覺得,「沒有這段生病經歷,我不會得獎。」在音樂表現上,劉孟捷更臻成熟,琴音比以前溫暖、容易親近,層次豐富。
發現「心」力量
從醫學角度來看,劉孟捷彈琴應該比常人吃力,因為他有三根手指肌腱斷裂,也抬不起來,但他發現自己有「另外的力氣」,從「心」出力來彈琴。
他相信,人有很大的力氣,如同基督教說的,每人心中都有一個基督,或者「佛即本性,不需外求」。
而且,每個人往內看,都可以找到他自己的方法來開發這股力量,可以是宗教、音樂或者任何事。
「這場病好像一場修鍊,」他比喻,「練琴就像是我的早、晚課」。每天,劉孟捷花五、六個小時練琴,心沈靜下來,跳開自我,享受與萬物相融的美妙境界。
劉孟捷在病中學到自我療癒的人生功課,正好印證了《疾病的希望》一書所說,把疾病當成朋友,從中看見疾病帶來的希望。書末寫道:我經歷過生與死,快樂與哀傷,天堂與地獄;最後我終於了解,我存在一切之內,一切也存在我之內。
擷取自《康健雜誌第65期/2005年》 司晏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