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述《notthistime (重回野銀村)》之銘言：
: 我家是父親漳州腔，母親泉州腔
: （母親是桃園龜山林口人那一帶的人，好像那一帶的人也都是講泉腔）
: 從小兩種都聽，都聽的很習慣，不過講還是講漳州腔
: 每次去舅舅家，都可以更明顯感覺到泉州腔。記得舅舅說過，「阮是泉州底欸」
: 不只韻母不同，聲調也別有風韻
: 我媽因嫁到漳州腔家庭，或多或少腔調有點轉化
: 不過最近發現母親大概是年紀大了，或是擺脫以前媳婦的地位
: 泉州腔越來越明顯（反璞歸真：P）
: 我之前去過一趟廈門，泉州
: 老實講泉州的泉州話聽的不是很懂
: 不過有機會在廈門大學看到泉州來的梨園戲（有搭配字幕，所以都聽的懂）
: 非常非常的典雅優美，可以用神魂顛倒來形容了
: 從此愛上了泉州腔
: 跟媽媽講話都會刻意把上顎ㄍㄧㄥ的比較緊
: （梨園戲是中國最古老的戲曲之一。文學性，藝術性非常高。曲牌，身段都與北方的
: 戲種有不同的源流，我覺得是泉腔/閩南語族群的驕傲）

　　哈，剛剛好我寒假也跑去廈漳泉玩，聽到當地人說各色各樣的閩南語，
真想用錄音筆一一記錄下來，只可惜那時錄音筆正好當機，不送修似乎無
法正常錄音，其實還滿可惜的。

　　整個旅程從金門開始，先稍微敘述一下金門的語音特徵好了，不少台
灣一般白讀為-ing，而文讀為-(u)an者，像是「間」、「還」、「閒」等
，在金門讀-ainn。這個特徵似也出現在現今廈門市的同安、翔安區，以及
泉州市的安海、東石、南安，可以說是沿著港岸分佈的。另外，-er（火）/-ir
（魚）保持原泉州的央元音。

　　先前看到廈門大學出版的《閩南方言與古漢語同源辭典》將金門和廈
門列為廈門話區，著實有些詫異，畢竟兩地的語言差得很多，尤其是看到
國立編譯館主編、五南出版的《台灣閩南語辭典》，發現對岸研究金門的
語料，往往是找旅居在廈門的金門人，這樣的資料就會出現誤差。我這一
次在廈門，看到不少來不及在淪陷前回去的金門人，就在廈門落地生根了。
我首先懷疑廈大《閩》書的可信度，然而後來在泉州石井聽到他們的變調
和泉州鯉城差不多，也許用這一點來分或許是可能的。

　　廈門音聽起來較軟，據書上說與台北話差不多，略去用詞不算，只差
在台北話較常變調是５轉３（陽平轉陰去）；而廈門話中年層以下已是５
轉７（陽平轉陽去）。我猜想古廈門話（廈門島）和金門應該是差不多的，
後來開港建市，湧入了不少漳州人，語音也隨之漳化。廈門人說普通話會
把ㄐㄑㄒ用ㄗㄘㄙ來代替，語音學把前者（顎化）視為後起的語音發展。
一些高雄（及其他地區）的人在c, ch, s後接i時，也不顎化。

　　而廈門把所有的-o結尾的音全部整齊地唸成ㄜ，和台南一樣。但我們
絕不能說台灣話是源自廈門的，而是兩者都是漳泉混合而成，不過究竟為
什麼都是混合，兩者為何不是恰恰相反的結果，可以好好研究。

　　廈門衛視每天有大約兩三個小時的時段是以廈門話發音的，像是二月
去的時候，就看過用廈門話配音的連續劇「徽娘宛心」，晚上七點半會有
半個小時廈門話教學，也會播台灣歌仔戲。不過其他頻道多半仍是普通話。

　　廈門人口，只有八十萬是本地人，其餘一百二十萬是外地人，絕大多
數開著出租車（計程車）的司機，百分之六十是河南人；第二多是江西人。
那麼多的外地人，其實我想，對廈門話的維繫可以想見會帶來一定的衝擊。
而且廈門人聽到外地人不會說閩南語，馬上改用普通話，因此外地人來廈
門安身立命，不會有什麼阻礙。一位江西籍的導遊，就拿廈門和上海作對
比，前者大方歡迎外地人；後者則較排斥。（數字是聽當地人說的）據說
閩南語把太陽讀「日頭」，是受到河南下來的陳政、陳元光影響，我特地
問了一位河南師傅，我問他河南話是不是也把太陽叫日頭，他還先是愣了
一下，可能是納悶一個外地人怎麼會問這樣的問題吧。

　　究竟應該怎麼做，才能同時兼顧保有、發揚本土特色以及對外來文化
包容並蓄呢？不管在何處，這都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中共大力推行普
通話，可能就是著眼於消除地域主義，不過這樣一來，如果推普過火，就
會造成地方智慧的流失，現在許多地方都出現這樣的現象。
　　　　
　　我在廈門待四個晚上，隨後前往漳州，還沒到漳州，只到海澄區，就
可以聽到酸酸suinn suinn的音。我一個真正學閩南語三年的人聽廈門話
大概七八成沒有問題，漳州音大約是三四成，可是到泉州，當地人講快一
點，可能一成都不到。

　　漳州話的特色像是陰平讀24，陽平讀313，表示現今台灣優勢腔的陰
平、陽平之本調是泉州話勝出的，可能有官話的影響在。在雲洞岩聽到
漳州小朋友依舊用流利的漳州話玩耍，令人欣慰。往南到漳浦縣，一位
當地的年輕導遊替我們介紹天福茶博物館，我請她用閩南語導覽，她把
「福」（陰入）唸44，變成高調。由於在漳州只待了兩個晚上，因此其
他地方就沒有造訪了。

　　漳州區分緊e和鬆e（e/倒3），似乎如果用一個規則來說的話，凡是
文讀-a，普通話讀-a，而其他地方白讀為-e者，像是「馬」、「茶」、
「爬」等，漳州音是鬆e，標音為-ee。而台灣很早就不分緊鬆e了，沒有
最小辨異性。

　　在高速公路上，一個多小時就到了泉州，市區的建築屋頂非常有特
色，當地人稱為chio cip。泉州話離現今台灣話已經有不小的距離了，
母親在泉州有認識一些博物館的人，他們表示，泉州人聽到台灣人講台
灣話，大部份都會先猜是廈門來的，就算是外婆在講金門話，他們聽起
來也像廈門話。

　　泉州幾個語音特徵，區分陽上／陰上，但是陽去／陰去卻混同了，
只在變調時才區分得出來，因此鯉城區有八個聲調（含本變調）。去聲
在本調聽起來有點像輕的四聲(43?)；陽平有點像輕的二聲，推測是23，
要揚不揚的。而最特殊的當屬陽上，讀55(一說554)。例如，聽到當地
人說「好」、樓頂的「頂」那麼高音，有種走路撞到電線桿的感覺。而
陰去變調成陽去。陽入唸24，如「食」，聽起來像二聲。我認識一位鹿
港籍的同學，他的陽入也是中升調。陰上變調成陽平，和金門、馬公，
還有一些海口地區一樣。在用語的部份，泉州人不說「講」kong2，而是
說「說」serh4，調值聽起來像是用普通話輕讀「色」（應該是54）。

　　泉州陰入是54的話，陽入為24；漳州陰入32，陽入131，大致上都
是陽入比陰入低。陽調調值低於陰調是常態，因為陽調是古濁聲母發音
時聲帶振動抵消掉能量，造成音高變低，分裂成兩調。而廈門卻是陰入
32、陽入44，可能是漳泉相混時，為了分辨的關係，把陽入提高了。

　　兩個晚上我到了泉州文廟聽南音，一次是週五，一次是週日，週日
人稍微多一些，不過聽眾多是上了年紀的人了，頂多會帶一些襁褓的幼
兒來。雖不致神魂顛倒，不過那音質和咬字，一直會縈繞耳際。唱南音
的人是語音分析大師，一個字崑曲是分三截，而南管可以分四節，如果
唱一huan，可以分析成h--hu--a--an，若是沒有字幕，由於音節又拆開
來了，字間有時還會插「於」ir，延長氣氛，極不容易聽懂。上學期本
來就想修南管課，可是礙於上學期事情太忙，因此延到這學期才修，順
便也有機會接觸到一些相關研究。一位牛津藝術史博士的英國學者，曾
經說南管是介於南宋至元之間的音樂。

　　目前想得到的大概就這些了，其他的都記在日記裡面，不過還得要
拿出來翻一翻就是了，這次旅行帶外婆去滿有意義的，一方面可以和外
婆練習，二方面外婆在來台灣以前都只住在金門，時常聽外公和其他人
提到一些地名，像是石碼、安海等等，在她八十一歲的這一年終於可以
看一看這些地方，談一談自己以前的故事，真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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