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閱讀筆記：假日躲在書房，如此抵達了上一次的旅程，抵達了世界....

＠擷取某一天，看盡全人生

複眼斑麗的花蝴蝶豈能躲在暗櫃終日？
妳以文字捕捉了靈魂神秘世界的一縷幽光，妳的那縷微光，就足以照亮大千世界所有逆女烈女才女狂女的黑暗。
在歷史回光返照下悠悠女族，使得許多人將昂首向前，不至於飄忽在茫茫人海無所終。
二十世紀，現代文學最大的變革其源頭來自吳爾芙和喬依斯、普魯斯特，他們都運用過捕捉與截斷大量的意識流，書寫人的內心與意識界活動，小說從故事走入新心理主義，帶著精神式的剖析，卻又任意識漂浮在寫實的生活裡。
那充滿光輝的暈環，從意識的開始到結束圍繞我們的半透明被覆。
真實的事件對人類意識產生的漣漪，內心戲的舞台裡，吳爾芙以心理的時間代替了真實的物理時間。
小說的實驗性讓人著迷，彷彿在微光中的緩慢閱讀。

《戴洛維夫人》這個角色有著奇特的意志，但妳認為幾乎沒有人可以讀懂妳寫的小說，突破傳統，在當時算是付出不小的代價，因為妳要讀者負起閱讀的責任，也就是要自行耙梳看不懂之處，作家不可一切都很順暢地書寫著。
《戴洛維夫人》如何書寫最難書寫的「時間」？它是一本小說時間的自由流動示範，其魅力正是讀者在閱讀時，必須同時也啟動自己的想像力旅程。（不然很容易就不知道讀到那裡了，或者覺得枯燥無聊，因為情節薄弱，但意識流動激湍，意識流的河床石礪處處阻絕閱讀者的前進。意識流書寫，主情節的線索簡白，難的是情節被作者的思緒打碎成裂片，故仰賴的是讀者自行的拼織，縫綴，建構。懶惰的讀者無福享受其中奧妙。）

小說的現實時間只發生在這十二小時內，一天要撐起整個一生的敘述。
意識流的生滅長達幾十年的漫漫流年。
內心關於流逝的時光那生的喜悅與死亡意識的交錯，那充實又荒蕪的並置感。過去的情與現在的愛糾纏在人的潛意識裡，那恍然存在又難以把握言詮的意識飄動;....
戴洛維夫人，派對女王，面對生命的派對歡鬧猶在，而生命青春已然退場，這真是傷感啊。小說在這十二小時的前進裡，划進了女王的一生，倒敘了她整個人生的回顧，但又不是依線性發展，而是自由自在地隨著思緒跳動。
妳的雌雄雙面向出現了。
戴洛維打開早晨的窗，旋即少女時期的殘影與思緒即如浮雲略過，妳清楚知悉人在外表之下的內心常常是一個「他者」，常表裡不一且心海翻湧。每一個畫面或每一句話都是一個「對境」的勾招，足以引發一連串的意識奔騰飛越翻轉。
人都是雌雄雙具，妳的小說主角多是過著雙面生活，暗室花蝴蝶或者密櫃老玻璃，以及上流社會的派對女王，此是戴洛維夫人的寫照。小說的真實時間往往是極為短暫的，某個午後到晚上，某個清晨至中午……但回憶的意識卻往往擴達多年甚至一生。
擅長打撈意識與無意識的心靈活動，鄉間生活於妳似乎成了囚籠，促使其憂鬱更驅黑暗。

戴洛維這位穿梭浮華派對的花蝴蝶，其實內心有著層層暗櫃，她憶及青春時與莎莉的熾熱之愛。妳在當時書寫女子其實內心愛的是另一名女子，但當時社會何能允許，女生又無法自謀生路，為了附屬上流社會不得不委身嫁給有權男性的前衛內容。戴洛維在妳筆下即具有這種雙重性，一方面附庸於男性權力社會，一方面在心理面保有祕密及對世俗的銳利觀照。
處在光影處處的黯淡，喧囂之中的寂寥，也是妳的雙面性。
妳書寫另一個副線來塗抹生命暗影：大戰後而精神瓦解的英雄賽堤莫斯，他成了妳筆下對倫敦的隱喻，大戰後的大英帝國已像精神瓦解的英雄，慢慢走入毀滅崩裂時光。
小說最後有幾個片段觀照的銳眼十分犀利，書寫其年輕戀人與賽堤莫斯跳樓自殺的片段，尤為吸引人。
當詩人長期作為心理諮商的醫師踏入戴洛維家的派對現場時，他邊掛上大衣邊吐露詩人跳樓，以致於他遲到等語，那種像再談某個新聞或者鄰人自裁事件的口吻，或者一個心理醫師那種對病患無奈卻又點八卦探看的窺視心理時，戴洛維真覺得這心理醫師媚俗到極點，她心裡想著，這詩人之死的訊息萬萬不該從這該死的心理醫師嘴裡吐出，那廉價到了無可饒恕的地步。
但同時間妳也讓戴洛維夫人自省自己也是父權體制的媚俗者與同謀者。
在派對現場，多少意識的跳躍流動擱淺，層層覆蓋的念頭。一般人都是無意識地任念頭流過，以致於屢屢坐下來回想，近乎空白。
但妳不是如此，妳的顯微鏡裡，意識躲不過盤檢。
因此妳可以寫那麼多心理意識與現實生活雙重交織的書，妳住在雙重性的思想之屋，妳與心緒對奕，妳與死神挑燈夜戰。意識紛沓，遐想奔落，如雨滴土，如霧飄渺，如風滑過耳際，如星辰幻翳，如何捕捉？如何打撈？
戴洛維夫人，是妳寫下的一部深邃的經典小說。
文青世代，去倫敦旅程必備的小說。
影響後來的小說家，如馬奎斯《百年孤寂》，如康寧漢《時時刻刻》，如我輩的我之短篇小說（一天兩個人），微小的我，壯闊的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