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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用語翻譯器 在 薛晉寧 Instagram 的最佳貼文
2020-05-11 04:34:13
🏠 《無啦啦去咗日本⋯⋯學起日文》 交代一下,我哋嘅戲劇性人生,都同大家分享下似乎大家都追開嘅 #薛宅日常。 月頭繼小弟玩miss flight單嘢之後,返到香港嘅第二日,isa姐就同老竇去咗北海道旅行,自從老竇退休之後,開始教車,其實仲忙過未退休之前,但亦因爲咁,屋企確實係富裕咗些少,我覺得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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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用語翻譯器 在 殿下在香港-香港在世界 (Hong Kong in the World) Youtube 的最佳貼文
2019-07-25 18:28:14【一個專為廣東話為母語人士而設的廣東話課程】
➜更多內容: www.cantonesecollege.com/course
讓廣東話發揚光大!
香港人有必要學廣東話嗎?有需要了解自己的母語多一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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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人學廣東話 #了解母語多一點 #撐廣東話
香港人需要學廣東話嗎?絕大部份香港人的母語是廣東話,懂得廣東話是必然的,由我們出生跟著爸媽牙牙學語,成長環境都是廣東話,精通廣東話是必然的。不過,你對你的母語廣東話了解有多深?
聲母韻母有多少個?九聲六調是什麼?拼音怎樣拼?入聲是什麼?語法你知道多少?拎攞抽掅有什麼分別?我相信答到的香港人不多。
或者有些人會說 ,因為我們沒有必要這樣學廣東話。當然了,對於我們來說 ,我們是自然地就會精通廣東話,了解這些知識不會對我們有什麼改變。但是我曾經遇過很多香港人,對外國人說廣東話很難學很難學,甚至有人說要學就學普通話吧。可能這一句無心之話就影響到別人的決定,但是問題是你為什麼會覺得廣東話難學呢,這源自於你對廣東話的不了解。其實這個世界上有不少人對廣東話有興趣,甚至在英國也有專門研究廣東話的學系。我也有不少觀眾在我的影片留言,說請教香港人廣東話疑問時,遇過不少挫折。廣東話教學的資源少,不集中而且參差不齊,跟母語者直接談話學習,理應是最有效的方法,這似乎不能應用在香港人身上,實在有點可惜。有時候有些觀眾來問我廣東話問題,雖然能力有限,我都會略盡綿力解答。
最近我忽發奇想,我一個人的力量有限,與其由我去解答他們的疑難,不如我開設短期課程。由我去向香港人解釋廣東話的基礎知識,讓大家都掌握基本的教學能力。
剛剛歸納了一些內容:
1️⃣聲母韻母聲調2️⃣粵拼和其他拼音系統3️⃣懶音法則4️⃣普通話廣東話語法差異5️⃣說話語氣6️⃣查字工具7️⃣文法解釋方法8️⃣如何用語言教學成為職業或副業
不知道大家對以上內容有沒有興趣,如果有興趣的話 歡迎在留言的地方留下「支持」兩個字,當課程準備好的時候會為你送上有關資料,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殿下,支持廣東話的發展!
語言是文化的載體,沒有語言就承載不了文化,我沒有能力製造出優秀的文化 ,吸引外國人學習廣東話,但是我希望以我的能力製作出文化的容器,希望可以盛載到廣東話學習者的學習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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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殿下のFacebook:
https://www.facebook.com/RyuDe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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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廣東話的影片:
https://youtu.be/SK3wOaaTIN8
https://youtu.be/f4dX0x3ThDU
https://youtu.be/ex2-g0bKzh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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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推薦的廣東話Youtub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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屎萊姆的3次元
Hein Cream 海恩奶油
HuhuuuTV /廣東話教學
Mira's Gard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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頴珊頻道 | The Wingshantsui Chann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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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arn Cantonese with CantoneseClass101.comDandan 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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ようき楽園 / 玉其樂園 - マカオと広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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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は何しに香港へ? Why did I come to H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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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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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用語翻譯器 在 歷史哥澄清唬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NY TIMES 紐約時報日前由三位記者提筆
破解極右派利用閆麗夢(香港病毒學家)進行一連串政治操作的專文
唐湘龍及陳鳳馨昨天在 #觀點 的 #政經龍鳳配 中也有提到,認為這才是記者該做的事
小編聽了頓時為我國媒體感到悲哀…也很羨慕別人有這種優秀不被官方政治影響的媒體
自稱是中共特務的 #王立強 案還有人記得嗎?
這位因涉及詐騙被澳洲法院凍結資產
也不見去年大書特書、進行政治操作的媒體有大動作報導
結果昨天蔡英文總統還在自詡我國結合民間力量打擊假訊息有成
其結合的民間團體包含發起人進入公廣董事的台灣事實查核中心,以及負責人擔任NCC中天案鑑定人的台灣民主實驗室
兩個字送她 #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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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時文章連結如下:
郭文貴和班農如何推動新冠病毒起源陰謀論
How Steve Bannon and a Chinese Billionaire Created a Right-Wing Coronavirus Media Sensation
中文版:https://reurl.cc/Oqa26D (翻譯有點糟糕,不過不影響理解)
英文版:https://reurl.cc/Q3l1x9
本唬簡單摘要如下:
1. 今年1月在港做研究的閆麗夢聽到中共製作病毒的傳言,向以批評中共聞名的Youtuber路德-王定剛(與郭文貴關係密切、前陣子也協助散播對拜登父子不利謠言)表示可以提供相關訊息,幾天後,該直播主就向其10萬訂閱人說,他從「世界上絕對頂尖的冠狀病毒專家」那裡聽到中共可能洩漏人工製造的病毒,中國對疫情不夠透明「我認為這非常可信,也非常可怕,但他不會透漏消息來源以免該來源「被消失」(officials could make the person “disappear.”)。
2. 文中表示閆麗夢從一開始匿名到9月活躍於右翼媒體的過程,是兩個團體的促成,一個是反共的海外華人組織,一個是美國右翼組織,他們利用閆麗夢無根據的說法進行政治操作,以分散川普防疫不力的焦點。
3. 與閆麗夢接洽的Youtuber王定剛擅長利用美國人不擅長過濾中文假訊息,把專家意見、事實跟虛假謠言混合傳播,迎合反中的媒體市場,他聲稱的世界上頂尖的冠狀病毒專家應該就是閆麗夢,但閆麗夢研究過流感,但沒研究過冠狀病毒。她的確在香港大學(University of Hong Kong)的世界頂尖病毒學實驗室工作過,但據兩名認識她的大學員工說,她在這領域裡是新手,僱傭她的原因是她有實驗室動物方面的經驗;她在新冠病毒疫情暴發的調查中是一名助理,不是負責人。
4. 閆麗夢的轉變是郭文貴及班農的精心設計,他們幫閆麗夢出了4月28日赴美的頭等艙機票錢、食宿、律師及保鑣等費用,並在7月出現在媒體前,培養她的英文及媒體應對能力,班農並要她撰寫論文,對班農跟郭文貴來說,閆麗夢是反中共最好的工具。
5. 7月10日閆麗夢在FOX News透漏自己的身分,表示中共隱瞞病毒會人傳人,以及香港大學教授協助掩埋真相(該校隨即駁斥),隨後閆麗夢在右派媒體颳起一陣旋風,並宣揚右翼的觀點,如她服用美國官方已警告無效的羥氯喹來抵禦病毒,並暗示WHO跟美國官方掩蓋疫情,然後許多與郭文貴有連結的機器人帳號開始炒作這些影片。
6. 9月初,閆麗夢會見了喬治敦大學(Georgetown University)傳染病專家丹尼爾·盧西(Daniel Lucey)博士(曾提出病毒可能是人造的觀點),會後閆麗夢的夥伴詢問他是否認為閆麗夢有所本,盧西說自己不這樣認為;幾天後,閆麗夢發表了一篇26頁的研究論文,並稱其能證明病毒是人造,這篇論文沒經過驗證也沒刊登在期刊上,卻因運用大量圖表及科學用語加強表面上的可信度,在網上瘋狂流傳,病毒學家駁斥這篇論文是「偽科學」和「基於猜測」,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學者Gigi Kwik Gronvall表示「它充滿了各種科學式的術語,亂七八糟地混在一起,看上去讓人印象深刻,但不能證實她的觀點」。
7. 論文發表的第二天,閆麗夢接到了FOX知名主持人Tucker Carlson的邀請,在FOX新聞台上亮相,Carlson問她中共是有意或無意洩漏病毒,閆麗夢立即回答「當然是有意的」,這段影片開始瘋傳,讓閆麗夢從小眾變為主流觀點,即使FOX拒絕評論。
8.幾周後儘管Carlson表示無法接受她的觀點,但還是讓她到節目上,閆麗夢表示她的家人被中共逮捕,但紐約時報在10月聯繫上她的母親,她母親表示沒被逮捕,並很久沒聯絡上女兒,很想念她,並指控王定剛跟郭文貴不讓她們聯絡。
香港用語翻譯器 在 孭起背包·遊歷不預期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讓文字與音符帶走你的悲傷與憂愁】
上星期到台中工作的時候,剛好認識了一位有趣的朋友。他是一位身心靈修行者,也同時是一位鋼琴老師。然而,他絕非一般的鋼琴老師,因為他強調的並非如何彈好曲子,或如何通過鋼琴考試,而是如何透過與音樂融合,從而達致放鬆,亦即他所謂的「Awaken your inner Pianist」(我翻譯作「喚醒你的內在鋼琴魂」)。
在彈奏的過程中,他會要求你把樂曲想像成畫面,例如「風吹乾粘膩的身驅,陸地上溫暖柴火與燈光」或「朋友們一同推著鞦韆,盪向最高歡樂之處」。頭腦在想像這些畫面的同時,潛意識就在不知不覺間牽引出你的記憶與情感,引領著你的每根手指頭,彈奏出動人的樂章。(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到他的專頁:https://www.facebook.com/innerPianist)
當你能夠放鬆,不去想是否彈得好彈得對,你的身體自然能夠把它所懂的發揮出來,彈出來的樂曲也自然會動聽。當然這並非否定技巧與練習的重要性。然而,若你每次的練習皆是一次輕鬆愉快的體驗,都能夠讓你從中享受,那你也自然會有力量繼續練習下去,甚至你根本不再覺得這些是練習,只是開心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而已。
在香港,為了便利升學,爸媽大多會渴望他們的小孩多才多藝,鋼棋書畫樣樣精通。彈鋼琴甚至只能算是普通技能,根本談不上是甚麼才藝。有了務實的考量(升學),自然形成比較心和壓力。本來能夠讓我們抒發情感的載體,竟不幸成為了在背後追趕我們的巨輪。直到有天,我們終於被這巨輪壓倒,自此對自我能力生疑,或對這些「興趣」失去興趣。
小時候的我就是如此,自覺對音樂、畫畫、寫作皆一竅不通,毫無藝術天份。上課的時候,老師總強逼我們必須在課堂上寫好文章,然而靈感哪是說有就有,所以我更喜歡跟身旁的同學聊天。週末要做畫畫功課的時候,爸爸常批評我畫得不好,然後把我所畫的通通刷掉,要不捉著我的手重畫,要不乾脆他自己替我畫就是了。五音不全的我,唯一喜歡的樂器是色士風,卻被要求甚高的老師迫得我喘不過氣來,最終只聽曲不吹奏了。
這些經歷不單讓我否定了自己的藝術天份,更讓我自此害怕創作,害怕自己的創作會受到別人的批判與質疑,而更常見的,是自我的質疑。很多時候,最殘忍的批評者、最無情的自我審查者,往往是自己本人。
因此,即使後來我進入職場,也不太願意表達自己對行銷點子或廣告設計的看法。每當具有創意的靈感跑到我頭腦中,就被頭腦快速打壓下去。當時以行銷為本業的我,總覺得自己很沒用。
世界上70%的人都是生產者,我們每天的工作就是創造。然而,若我們失去了創造的勇氣,這不單妨礙我們活出自己的使命與光芒,也令這世界充滿混亂與挫敗。
隨著一年又一年的過去,職場中累積的經驗,和透過Human Design 人類圖重新看見自己,讓我重捨創作的自信,也修練出一套自己的心法,就是透過切換模式,把創作狀態跟審批狀態作出切割。
在職場上最常見的做法就是 Brainstorming(腦力激盪法)。在整個過程中,無論提出的意見和見解多麼可笑、荒謬,其他人都不得打斷和批評,從而產生很多的新觀點和問題解決方法(廣東話中的「度橋唔好Ban 橋」)。這個方法正正是由世界知名廣告公司BBDO,一個極需天馬行空的創意的行業,所創造出來的。
然而,只要透過一套心法和加以練習,其實自己獨個兒工作的時候,仍可輕易作出這樣的模式切換。以放空的狀態寫作或想點子,讓頭腦進入白日夢或待機狀態(α波),一直把想到的直接寫出來,或用語音識別系統記下來。不要停下來作出任何修改,更不要批判想法是否合乎邏輯。當寫完就先擱在一旁,等改天切換到思考模式(β波),再以分析性的頭腦作出批改。
無論我過往在Nielsen尼爾森準備一份約200頁的客戶簡報,還是今天為職場引導個案作準備,我皆是用這樣的方法進行:先花一整天把自己所看見的記錄下來,幾天後再拿出來批改。在管理學的範疇裡,有一個概念叫 The Six Thinking Hats(六頂帽思考方法),就是教導我們以六種不同的角度(客觀、情感、謹慎、樂觀、創意、冷靜)看同一件事情,從而獲得更全面的視野。
憑著這個心法,和日常的運用,你會感受到創作原來可以很輕鬆。靈感更常出現,而你也對自己變得越來越有信心。
所以下一次當你下一次想寫篇文章、畫畫、唱歌、玩音樂、創作、台上演講,甚至做甚麼事情上,先別質疑自己是否能夠做得好。只要每一次有力量去做的時候,就好好放手去做,然後好好享受其中,其實已經很足夠了。重點是抒發內心的感情,把自己的感情透過文字、聲音、顏色表達出來。每一次的經驗累積下來,會讓你在某一刻回頭看的時候,讓你感覺到自己已經進步了很多。
人生,也大概就是從這樣的每天一小步所累積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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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用語翻譯器 在 李開復 Kai-Fu Lee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近年接受的最長也是最細緻的採訪,人物雜誌記者像私家偵探一樣,從我和朋友的交談,從各種出乎我意料的文字視頻資料裡面,打開了我內心深處最真實的一面。有不少獨家的秘聞,歡迎點擊。
李開復:最大化戰爭的倖存者
本文來自《人物》雜誌
文|李斐然
編輯|朱柳笛
攝影|尹夕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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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李開復對面是一種持續的挫敗和絕望。技術要比人性更根深蒂固地活在他身上,那種感覺很像是跟Siri聊天,全程剔除人類情緒。這讓人產生一種不太對勁的迷惑:如果他參加圖靈測試,能通過嗎?
這種最大化的氣質只在一種狀態是合理的,那就是科學家的實驗室。這原本可以成為一個最典型的科學家故事,一個天才,迷戀技術,與機器共存,活在實驗室裡。但顯然,李開復早在30多年前就放棄了這條路,這也是他的故事中最有意思的一部分——天才決定離開實驗室,投身複雜、渾沌、充滿局限又充滿活力的商業社會,活在人群中。
┃最大化戰爭
李開復的西裝褲口袋是一個精確測試後確定的尺寸,它和最新款iPhone的尺寸貼合,既不會淺到放不進去,又不會深到不容易取出來。在重要場合,他會戴寬度7釐米的細領帶,比市面上大部分領帶細1釐米,因為他經過實驗發現,這樣的搭配顯瘦。就連他的笑容,都像是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職業偶像營業時的idol smile,這是他大部分照片裡的固定微笑的弧度。
坐在這樣的李開復對面是一場持續的心理危機。他的人生經歷被量化,像一個可查詢的資料庫,他的回答基本上全部出自他出版過的8本書,以及迄今為止發表過的公開演講、訪談和文字記錄。如果你讀過這些內容,就可以準確預測他每一次的答案。因為不管問題是什麼,他都會繞回到這些公開信息的範疇之內,邏輯落點始終是——“世界因你而不同”,每個人都要“做最好的自己”,而現在,我們應當關注“AI未來”。這些是他的自傳標題,也是他研究後發現最適宜大眾傳播的話題。
他的生活是一場最大化的戰爭,在有限條件裡,最大化時間,最大化效率,最大化確定性,不允許冗餘。偶爾助理給他在兩個時間段中安排了休息,會遭到他委婉的批評:時間沒有得到充分利用。
這場最大化戰爭貫穿了李開復30多年的職業生涯,他擁有一個商業偶像的完美履歷:畢業於學術頂尖的哥倫比亞大學和卡內基·梅隆大學,工作過技術最頂尖的科技公司,蘋果、SGI、微軟、Google,而後在2009年創辦創新工場,投身中國的創業熱潮。
在每一個階段,他都創造過最大化的奇跡:在蘋果,他曾將尚處於實驗室階段的前沿語音辨識系統,壓縮了1000倍後應用在當時的蘋果電腦裡;在微軟,他創建了微軟中國研究院,這成為後來世界知名的微軟亞洲研究院,走出來許多AI領軍人物,被《麻省理工學院技術評論》稱為“世界上最火的電腦實驗室”;Google中國也在他的推動下,從一個人到700人的團隊,實現了最具歷史意義的當地語系化。
過去10年中,他的最大化戰場是中國的互聯網創業。創新工場所投資的項目超過350個,已經誕生了17家估值超過10億美元的獨角獸,基金規模超過20億美元。“創業本身就是一場最大化。人們在創業環境中得到的成長,是在其他環境裡不會得到的。創業就是做出了有限性和無限性之間的連接,達到了人的最大化。”
技術造就的商業奇跡,是過去10年間中國互聯網的獨特景象。技術高度集中化了效率,放大了個人的力量,讓所有人親歷了一場肉眼可見的奇跡——一個創業者能改變所有人購物的方式,一個聊天工具能顛覆此前所有的通訊龍頭企業,一個網紅主播能直接決定一款口紅的生產……中國市場成為全世界資本最為矚目的新大陸,它吸引著一個又一個人投身這片土地的最大化戰爭,在這裡,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親手創造一場影響14億人的奇跡。
“看到時代的變遷,看到迎頭而來的機會,總在想怎麼去調整自己,才能捕捉到這些機會。如果你讓我每天做一樣的事情,我會枯燥到死。”李開復說,“每一年我說不出來我做了兩三件很驚人的事情,好像就白活了。”
不過,這場最大化戰爭也多少吞噬了人性。在家裡,他陪家人的時間是經過精密規劃的最大化策略,“既不會少到讓她們抱怨我不是好丈夫、好父親,又不會多到影響工作效率”。妻子謝先鈴有次跟他吵架,氣到離家出走,不接電話,不回短信。結果,李開復選擇用技術回應。他在Google搜了大概1000條道歉短信,從裡面挑了50條比較接近他的口吻的,自己又寫了50條,湊成了一個100條道歉信的資料庫,然後寫了一個程式,每隔45分鐘隨機發送短信,不間斷地一直發,連續發送到第三天的時候,妻子敗給了程式,認輸回家。
創業夥伴陶甯從微軟時代就認識了李開復,那時候,連跟他吃飯都是一場智力競賽,要一邊吃一邊玩難度極高的推理遊戲。她注意到,同樣使用語音輸入,李開復的語音轉化準確率要比周圍所有人都高。因為他常年訓練自己,用機器習慣的穩定狀態說話,“不要只train機器,還要train自己。”
與他結識近14年的黃蕙雯是創新工場現任CMO,起初她並不想接受這份工作,就跟李開復說,北京霧霾好重,我不要搬過去。結果過了一會兒,她在微信上收到了他的答覆,他依次發來中國氣象局的監測結果、社科院的研究報告,以及協力廠商機構的觀察統計。李開復糾正她,準確的事實是,北京的空氣品質已經有了大幅改善。這構成了李開復強悍的說服力,但也讓黃蕙雯不得不沖他吐槽:“你一定要每天都過得這麼用力嗎?”
所以,坐在他對面是一種持續的挫敗和絕望。技術要比人性更根深蒂固地活在他身上,那種感覺很像是跟Siri聊天,全程剔除人類情緒。這讓人產生一種不太對勁的迷惑:如果他參加圖靈測試,能通過嗎?
這種最大化的氣質只在一種狀態是合理的,那就是科學家的實驗室。這原本可以成為一個最典型的科學家故事,一個天才,迷戀技術,與機器共存,活在實驗室裡。但顯然,李開復早在30多年前就放棄了這條路,這也是他的故事中最有意思的一部分——天才決定離開實驗室,投身複雜、渾沌、充滿局限又充滿活力的商業社會,活在人群中。
┃與複雜共存
商業世界有一些暗號。特別是創業者見投資人時,他們一般不會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你只能去捕捉一些訊號——聊天中他有沒有看手錶,中途接電話有沒有回來,如果聊了半小時他還在提問,要麼這次有戲,要麼他不懂這個賽道,想讓創業者幫他普及一下背景。最直接的失敗徵兆是,“我後面還有個會。”
但是,李開復會給出不太一樣的訊號。他愛談論技術,見他需要準備好充分的資料材料,以備他即時提問。他尤其鍾情于技術天才,有時甚至會打破自己縝密的時間規劃,跟他們多聊。可是,如果技術天才只講技術,他會直截了當地告訴對方,“你的想法太天真了。”
他的本質是一個電腦科學家。在成為投資人、創業者、職業經理人之前,他是足以躋身世界一流的人工智慧專家。電腦博士李開復設計過一款人工智慧博弈程式Bill,擊敗當時奧賽羅棋世界冠軍;他還使用一種叫做“隱瑪律可夫模型”(HMM)的方法,建造出世界上第一套非指定語者連續性大詞彙語音辨識系統Sphinx。學術界一種開玩笑的說法是,衡量一個人的研究高低,就去看他的論文能在多少年後還持續折磨著後輩入行必讀。而李開復的論文,直到今天還有程式師將其翻譯成中文,細細研讀,距離他發佈這些論文已經33年了。
走出實驗室後,他親歷過這個時代幾乎每一次最重要的技術變革,參與它們的落地。陶寧記得,即便在微軟、Google這樣的頂尖公司,想要讓技術進入產業也是一場惡戰,李開復要反反復複做演示,跟不同人群磨合,他們之中大部分人不懂技術,“99%不是你的技術同類”,但他們又有自己的立場和顧慮,李開復的工作就是需要彌合這種人群之中的認知差異。
商業是人構成的戰場,在這裡,贏的關鍵是學會與複雜共存。尤其在中國創業,是一場全世界最殘酷的戰爭。所有參與者將最大化推向極致,只有親自下場,你才能明白這種現實的顛覆性力量。天才的最大失利往往不是技術缺憾,而是誤讀了人,誤讀了人性,誤讀了人群之中的風向。
在微軟的時候,到美國總部開會,坐滿一屋子的天才工程師總提中國盜版,討論的主題都是怎麼抓、怎麼告、怎麼正版化、能賣多少錢。“我說你們根本不懂中國人的思維,我就帶他們來中關村,教微軟的人怎麼理解中國市場。”
李開復設計了一套小實驗,他讓來北京的美國高管們先去一趟當時的電腦大賣場海龍大廈,每人發同樣的錢,買一個電腦回來,去親眼看看在中國做生意是什麼樣子。結果在中關村購物一圈,連最理性的CTO都陷入了中國充滿感染力的消費亢奮之中,回來熱情地跟李開復說,什麼都有,什麼都有,什麼都有!那是一種誰也阻止不了的商業生命力。只有親歷才能明白,你沒法跟一顆破土而出的種子講道理,靠理智否定它的生長。它會不惜一切代價活下來,最優解是與它共生。
過往的經歷把他訓練成一個務實主義者。2006年,他參加香港科技大學前沿研究討論會,臺上坐著諾貝爾物理獎得主楊振寧,時任科大校長、物理學家朱經武,還有著名數學家、菲爾茲獎和阿貝爾獎得主邁克爾·阿蒂亞爵士。他們熱烈地討論“詩人科學家”這個議題,數學好美啊,數學充滿想像力,只有他不太同意。
李開復很客氣,這是他身上的另一個重要特質。他婉轉地提醒:“這個世界需要有像他們那樣偉大的科學家,留在高校研究院,來探索數學之美,但是也需要像我們這樣的工程師,來把它做成有價值的東西,解決人類的問題。這兩者缺一不可。”
他必須要學會在人群中生存。王詠剛是創新工場CTO,也曾在Google工作了10多年。他知道,跟形形色色的人談技術,是個苦差事,講深了大家聽不懂,講淺了大家覺得沒有用。碰上完全不懂技術的人,尤其是傳統產業的老闆,也得講得下去才行。他有一次聽到李開復不得不跟一個地方老闆解釋,“AI是一種新時代的Excel”,因為Excel對他們來說已經代表了複雜,他耐心地解釋,“像Excel那樣,你把資料填進去,結果就能算出來。”
“我就沒有開復那樣的好脾氣,講不明白我就不想說了。但是他還是很有熱情,能在不同場合,耐著性子,讓所有人聽懂。”王詠剛說。
“市場接受了,技術就得到了承認;市場不接受,再奇妙的技術也不名一文。”李開復曾這樣寫道,市場是一切技術的試金石,只有不適應市場的技術,沒有不適應技術的市場。就算是地球上最偉大的科技公司,技術不能落地,也在市場一文不值。
整個過程都要對抗人群中的懷疑、不解和誤會。智明星通的CEO唐彬森說,10年前覺得李開復不像個投資人,每天叮囑他關注技術趨勢,“老發一些沒什麼用的話”,“我們還在創業苦哈哈的,滿腦子想的還是人怎麼招啊,工資怎麼發啊,他老說要all in移動互聯網,老說比爾·蓋茨的名言,‘人們永遠會高估一兩年的發展,而低估了未來10年的發展。’我當時心想,手機螢幕就這麼點大,性能又特別差,能怎麼樣?”
如今,技術奇跡驗證了李開復的判斷。前不久,創新工場10周年紀念,他給李開復發了一條資訊,“偉大的時代需要有偉大的想像力。”
然而,人群之中,質疑總免不了。出現負面評論的時候,陶甯和李開復經常爭論。李開復希望能把事實解釋清楚,但陶寧告訴他,如果他相信,自己事業的目標是把技術落實進產業裡,就必須專注於技術的落地,“活在一種不理解中,學著與噪音、反對、誤解共存”,對這個世界說,那好吧。
“你說他沒有生氣過10分鐘、1小時,他肯定是不高興的,但是他得用理性的方式去處理。”陶寧說。“況且,創業中太多你想要做的事情,已經填滿你的時間了。像開復這樣從學界跳到工業界,面對客戶、投資人、產品、團隊,他已經生活在人群之中了,必須學會接受過程中的噪音。”
這大概就是時代留在他身上的一種複雜性。他的技術信仰分成兩半:前一半是個科學家,能寫最複雜的論文,調教機器理解人類;後一半是個商人,能洞悉客戶的需求,教會人類理解機器。自始至終,他都是流動在兩者之間的人。
┃吞噬與救贖
技術將李開復的最大化戰爭推向了頂峰,他不僅要最大化技術在商業上的效益,還要最大化自己的影響力。
微博最熱的時候,他給自己的微博寫了一個AI程式,讓機器自動抓取即時熱門的話題,以及與他有交集的主題,以影響力排序轉發,連發送時間都是精准實驗的結果,間隔10分鐘發會掉粉,間隔40分鐘發又不能實現每天發送量最大化,衡量過後得到最優解,間隔30分鐘發一條,每天發送25條,以實現每天穩定漲粉的目標。機器全程類比人類發送的隨機性,避開整點發佈,以免留下機器痕跡,機器甚至能代替他自動回復留言,為他增加粉絲互動頻率,維持熱度。
那段日子,向來平靜的李開復持續生活在一種強烈的情緒衝擊裡,憤怒、喜悅、興奮、焦躁,所有血流都沖向大腦。他每天都會檢查自己的粉絲數,如果沒有達到增長預期就會不高興。他變得對最大化數值有所偏執,“一場演講沒有1000個人我就不去,每天微博不新增1000個粉絲我就不開心,一個記者來採訪我,讀者不夠多我就拒絕。”
一切都是最大化的工具。曾經的創新工場合夥人王肇輝結婚,邀請李開復致辭,儀式結束後,他發現李開復寫了中文發言稿、英文發言稿,在微博、推特、臉書全平臺上都發佈了一遍。作為新聞發言人的他感到高興和感動。但是,李開復大女兒上大學收到的父親的信,也被父親同步發在了網上。雖然贏得了點擊率,女兒卻非常不高興。
今天回憶起這一切,最大化影響力的念頭“就像腫瘤一樣長在我身上,頑強、固執,並且快速擴張”,直到疾病的突然到來。
在經歷了常年的熬夜、高壓、疲勞作戰的生活後,李開復的體檢報告裡檢測出腹部存在26個腫瘤,醫生確診為淋巴癌四期。當整個中國互聯網在井噴似的蓬勃發展時,李開復花了17個月養病。最大化戰爭暫時休戰。
休假對於他來說,是一個非常陌生的概念。一開始,他還不能正確融入這種生活裡面。在動完手術的幾個小時後,他還試圖再度投入工作。他在家的臥室裡搭建了一個工作臺,用金屬臂把顯示器懸掛在枕頭上方,躺著回復郵件。
因為生病的緣故,他提前立下遺囑。寫遺囑的時候,他第一次認真注視自己手裡的筆,“那支筆曾在上萬冊書上簽名,暢銷的自傳,鼓勵中國年輕人努力工作、開拓事業的書,這些書每一本反響都很好,如今,同一支筆卻見證了我的失敗。”
寫完遺囑,他坐在母親旁邊,母親已患阿爾茲海默症多年,只能勉強認出他。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最大化的影子還有另一面。自傳是一個朝氣蓬勃的故事,但對當時在美國陪讀的母親而言,那是寂寞的回憶。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兒子上課的時候,她只能在家對著電視,一台一台換。因為語言不通,她只看得懂一個猜價格的節目,節目很熱鬧,但她也只能猜測這種熱鬧。從天亮到天黑,只有捱到兒子回家,才有人跟她說話。
成功人生的所有細節都顯現了另一個模樣。在臺灣養病期間,他試著參與家裡的裝修,兩個女兒告訴他,過去他花了大工夫,把房間佈置成公主房,買小星星的貼紙,自己一顆一顆貼在天花板上,但其實,她們並沒有想要成為公主。
小女兒說,她更想要收到爸爸的信,因為爸爸過去經常寫信,寫給爺爺奶奶,寫給媽媽,寫給姐姐,但是他已經很久沒寫了,自己高中畢業的時候,還會收到爸爸的信嗎?
生病期間,李開復重讀了許多年前自己父親寫來的家書。原來早在他事業的最開端,父親就曾在信裡,反復叮嚀 ——
先鈴、開復:
先後接到你們來信,一則以喜,一則以慮(我未用“憂”字)。喜看開復的研究受到別人的注意、重視,但我要說一句話是,做學問的要有自尊心,但更要有謙遜心。學習是無止境的。
經過了這麼多年後,他終於開始理解,和自己渴望的最大化不同,父親治學的根基恰恰是渺小。父親70歲的時候選擇當教師,教了幾十個學生。學生寫給他的訃文裡反復提到這位老師謙遜的治學觀點,他相信研究任何歷史最忌諱的是“成見”,“歷史是沒有官方說法的”,自己的觀點也不是最終的答案,應該歡迎反駁,包容不同的意見。
“我才發現,他寫給我的每一封信裡都隱含著一些人生建議。他教我怎樣去做一個更好的人,不要為了一些沒有價值的事情讓自己太忙碌,做人要謙虛,千萬不能驕傲。父親通過這些信,以非常溫和的方法來傳遞他的愛,而我感知得太晚了。”
在臺灣養病期間,住在他家附近的鄰居楊柏林是一位畫家。他看了李開復的故事,送來一幅畫。這幅畫是很多種顏色一起在流動,黑色包裹著紅色,藍色流向了金色,畫面正中央是蔓延開來的白色,如同水一樣,不斷流動,這是他所理解的李開復。
楊柏林說,他在李開復身上看到了自己。這位畫家一直以來的創作理念就是“影子和自我”,而在李開復身上,他看到這個主題的又一次呈現——“真實的我是影子的救贖,而影子的另一面,是我更遼闊的世界。”
┃回到人群中
病癒回到工作中,李開復回到了他的平和狀態。他是一個始終很客氣的人,很少生氣,總是保持弧度穩定的微笑。最大化模式並沒有完全消退,連軸轉地飛行、演講、開會。妻子常常問李開復,“你到底要幾歲退休啦?”
他還不想退休,多久都不想。他還在享受流動在人群中。今年秋天,李開復去烏鎮的世界互聯網大會演講,飛回北京沒幾天,又到釣魚臺國賓館參加中國發展高層論壇。在會議間隙的大廳,遇到的幾乎每個參會者都會跟他打招呼,停下來聊一聊。他像水一樣流動在不同群體之間,對決策者解釋技術的苦處,得給民營企業一些幫助,然後鼓勵研究員多參與實踐。
只是,贏已經不重要了。“經歷的災難多了,人就學得會客觀了。人從挫折中學到的東西,遠比成功裡學到的多。碰到好多問題,上報紙了怎麼辦,大會不能開了怎麼辦,他們說,開復你怎麼還這麼鎮定?我說我都被微軟告過了,這算什麼?我都得過癌症了,還怕什麼?”李開復說,“這一生活得已經很值了,得到了超過我能想像的很多東西,我已經很感恩了。如果我失去一切,那也值了。”
在互聯網世界,這也許是一種不合時宜的平靜。他的辦公室位於中關村,就在樓下吸煙區,休息時間會有許多掛著工牌的人聚在一起抽煙,他們鎖著眉頭,抱怨美國貿易管制黑名單、競爭對手使過的黑招、擴大市場的壓力……互聯網,一種焦慮、廝殺、競爭的象徵,是全世界最殘酷的競爭市場。焦慮是他們被這個技術時代所塑造的一種底色。
經歷過技術時代屢次變革,現在的李開復覺得,在10年中國互聯網中誕生的最有價值的不是產品本身,而是產品背後精於執行的人。“我覺得中國創業者是很強大的一批人,整體來說他們不會是很恐懼的人,一方面有自信,相信自己一定能完成,萬一真的做不成,那就公司關了再創一家,做一家倒一家,倒一家就再開一家,真正厲害的創業者都是這樣起來的。”
一個重要的領悟是,人的最大化,不能做簡單的量化。一個不能透露姓名的創業者說,當時他有一個合夥人,很多投資人不看好,都不願意投。但李開復對他說,“我知道這個事你肯定會踩坑,但我也知道如果出了問題,你也可以收拾得了,所以我們冒一點風險,還是會投。大不了到時候麻煩一點,幫你解決問題。早期多犯點錯誤,總比後邊犯錯成本小得多。”事實證明,他的合夥人果然出了問題,但這名創業者也的確熬過了這個錯誤,帶著公司成長為市場的關鍵玩家。
最近,李開復開闢了一個新的最大化戰場——讓AI落地。
他在創新工場設立了一個人工智慧工程院,給學生做技術夏令營,找傳統產業談合作,還聯繫了大學,幫忙設計人工智慧的教材。作為人工智慧工程院的執行院長,王詠剛常常和他一起出差,去工場考察。他在一家工場車間呆了一天,生產線上1000多個人,王詠剛挨個去看每個人的工作,看看能不能用自動化取代。車間工人用很細的鑷子,貼一張小小的貼片。一個工人一整天困在自己的工位上,反復這個枯燥的動作,拿起來、貼上,再拿起來、再貼上。這是一個亟需得到解放的重複性勞動,但是,今天的AI只能在虛擬世界起效,做語音和人臉識別還可以,一旦進入真實世界,又粗糙又笨拙,遠遠不能取代細活兒。
“那天出來我就在想,未來AI是一個無論怎麼想像都不過分的發展。讓它發展取代工人,這不是一個效率問題,而是一個人道問題。人類是不應該被困在這種枯燥的重複性勞動裡的,應該做一些更自由的事情。今天的AI還在非常非常早期的起步階段,如果AI真正能落地達到90分的話,世界會變得非常不一樣。這是我或者開復,以及一些做AI科研的人所相信的AI。”王詠剛說。
這又將是一個漫長而複雜的過程,就像是他所親歷的每一次技術落地,又要跟決策者建言,又要面對陌生人的迷茫和質疑,想辦法讓人聽得懂,又要耐心勸服創業者相信,這背後是下一場技術奇跡。但李開復似乎很享受這件事,每天連軸轉地面談,演講,參加討論。
1983年,李開復在卡內基·梅隆大學電腦科學系攻讀博士學位,那裡是世界人工智慧尖端研究的前沿陣地。他的博士生研究計畫中這樣寫道:
“人工智慧是人類學習過程的闡明,人類思考過程的量化,人類行為的解釋,以及對智慧原理的瞭解。它是人類瞭解自身的最後一步,我希望投身這門新的、有前景的科學。”
今天重讀這番宣言,李開復似乎的確在用自己的時間,踐行著這場實驗,他把自己訓練成機器的思維模式,量化自己的行為,去教機器理解人類,更重要的是,通過對機器的理解,把它推向人類,實現“人類瞭解自身的最後一步”。
“我確實是用了20年的時間,才慢慢地瞭解他,他不是一個完美的人,也不是個最理性的人,他是一個像我們一樣的人,是一個領導,一個下屬,一個朋友,一個長輩,一個丈夫,一個父親,一個兒子,他是一個生活在人群之中的人。”陶寧說,“他的主線是忠於技術,圍繞著技術他做了所有事情,做了研究,做了產品,做了投資,收集了人才,也獲得了很多朋友。技術改變了他的人生,他也因為身處這樣的技術時代,改變了別人的一生。”
┃只屬於自己的房間
現在的李開復試著活在一場最大化的寬鬆裡面。他已經不怎麼再發微博了,自動定時發佈的程式已經終止了,他只會偶爾上去看看評論。過去看電影,他會按照IMDB排序,從9.2到6.5依次看,他在家裡裝了160T的伺服器,確保他準確擁有全部6.5分以上的電影。現在也沒關係了。他最近在重看《教父》,看了好多遍,他現在喜歡教父那樣的英雄,說不上是英雄,卻也並不是壞人,一生與人性的種種複雜面共存,是一個活在人群中的人。
李開復有一個秘密,那就是吃。他熱愛美食,也熱衷於研究美食。每年大董上新菜,他都會受大廚邀請試菜,跟大廚討論菜品。曾有一家出版社知道了他的美食喜好,想給他出一本美食書。但是,在李開復決定之前,王肇輝就直接拒絕了:“我說不行,只要我還在PR這個崗位上管事,就不可能有機會。我不希望開復的公眾形象變得不專注。我希望科技、投資是占他人生符號99%的東西。不能讓人感覺不務正業,跑去做美食了,這不合適。我不同意這樣的事情出現。”不過現在,這個秘密也不需要隱藏了。講述美食時候的李開復,有一種毫無掩飾的由衷快樂,他花了整整10分鐘時間,認真描述如何煮一顆最完美的雞蛋。這是他經過反復試驗、調試,推算出的完美雞蛋烹飪資料。
他選擇Google工作的其中一個條件是,參與Google中國餐廳的籌建。幾乎每個和他在Google共事過的人都記得,每天中午的試菜環節,會看到一個神采奕奕的李開復點評菜,面試大廚,提很多專業問題。
現在不需要爭奪最大化流量了,他開始允許自己說點真正想說的話,吃到好吃的東西,他會給它們拍特寫,傳上網。其實,如果沒有其他人反對,李開復還挺想寫美食的。但是,他是一個溫和的人,不喜歡跟人起衝突。他也尊重別人的專業,只要是他認定的資深人士的建議,他大多會接受。所以,這個出版計畫最終流產,李開復只說了一句話,“那好吧。”
病癒之後,為了讓更多人對AI感興趣,李開復願意去展露更多真實。他參加了奇葩大會。在去錄製的車上,他準備了一份詳盡的發言稿。助理提醒他,那兒鼓勵現場即興,你自由發揮就好啦。但這是李開復所不習慣的場景,他反問,“自由……怎麼自由?”
結果,奇葩大會收穫了嘉賓語音聲波最平穩的一期節目。錄製結束後,蔡康永跑來找他的助理:“開復在幹什麼啦,讓他來玩的,一上來就講課,也不跟我們打招呼,難道他是緊張嗎?”
習慣是不容易更改的,他還是喜歡活在精確的最大化裡。臨近採訪結束的時候,李開復展示了自己手機相冊,裡面有兩部評分7.9分的電影。“這是我最近發現的兩部電影,我還沒有看過。”他說回家後會把這兩部電影下載來看,所以此時此刻,寫稿還不能寫“李開復看過IMDB上所有6.5分以上的電影”,準確的說法是“所有6.5分以上的電影,減去兩部”。
生活也依然追求一種最大化,但如果沒做到,那也沒關係。李開復在家裡追求極簡,一切都要藏起來,相冊藏在抽屜裡面,電視藏在油畫後面,電腦藏在飄窗裡面,音響藏在房間隱蔽的壁龕後面。他試圖也把妻子的化妝品藏起來,為此設計了一個能夠裝400個瓶子的鏡櫃,完美容納妻子現有化妝品。然而,住了一段時間後,滿載的鏡櫃外面不知道為什麼又冒出來100瓶。於是,他從自己的護膚品裡拿了20瓶出來,也放在外面。李開復說,這是適應環境的新策略,既然要存在冗餘,就讓冗餘也搭配著來,在一種新的平衡裡,與冗餘共存。
他再一次開始寫信。小女兒畢業上大學那一年,他給她寫了一封不再公開發表的信。信的最後一段是:
我問媽媽想說點什麼,媽媽讓我告訴你,我們非常愛你。我問她,這句話是不是應該說,我們愛你,比昨天多一點,比明天少一點。她點點頭,眼睛裡閃爍著一點光,那就像是在你小時候第一次聽到這句話時,同樣的光芒。
後來不久,小女兒把回信文在自己的身上。一個是Stay Gold,它出自美國詩人弗羅斯特的詩,原意是,美好總是容易消逝(Nothing Gold Can Stay),但她改了一下,對她來說,美好也可以永不消失。另一個是一組數學符號,那是長大之後終於領悟的父親的關心,一個大於號,一個小於號。
今天的創業依然是一場最大化戰爭,但作為親歷者,他也得到了珍貴的經驗:“最大化會發揮人的潛力,但也會犯錯誤。我學到的就是不要去算計到這麼細,分清楚哪些是自私的最大化,哪些是真正對世界有意義的最大化。”
李開復的家裡現在有兩間書房。一間是給外人看的,是他完美一面的呈現,乾淨到空無一物的書桌,所有物件都可以完美收納,曾經的獎狀、獎盃和畢業證書,整齊地排列在櫃子裡,是展示給世界看的戰利品。
另一間書房非常狹小,裡面完全沒有裝飾,沒有吊頂,沒鋪地板,抬頭就是黑壓壓的暖氣管道,屋裡只有一把歪到有點散架的椅子,勉強可以坐下。這裡放著他在家裡佈置的伺服器,以及所有不想被外人看到的東西。
這裡藏著所有他生活的秘密回憶。曾經手寫給妻子的情書,父親寫的信,自己的病歷,過去工作用的舊名片,只對自己有意義的工作紀念物,亂糟糟地堆在一起。他跟自己約定,老了退休了,他就把這些回憶按順序整理好。但現在還不用,這樣就好。
只有在那個房間裡,他不用活在最大化裡。這是他精緻的家裡唯一一個亂糟糟的地方,沒有條理,沒有分類,不用小心翼翼。他時不時要去那兒維護伺服器,跑資料的十幾分鐘時間裡,讀一會兒信,發一會兒呆,想念父親和母親。所有情緒都允許得到短暫的表達,懷念,生氣,懊悔,沮喪,難過,也有希望。這是最大化戰爭的一條縫隙,只在這裡,活著一個真實的李開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