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鬧這麼大以後,我反而思考卡住。
這趟去香港工作,D問我書寫到哪了。
我說一半。
他說怎麼每次問我都是答一半。
現在我電腦裡已經有五個不同版本的一半了。我說。
我用不同的口氣、時間軸、筆風、角度、觀感去調整,每次寫一寫再回頭看,覺得不妥又再從頭開始,要是這五個版本不是寫同一件事,字數上湊...
事情鬧這麼大以後,我反而思考卡住。
這趟去香港工作,D問我書寫到哪了。
我說一半。
他說怎麼每次問我都是答一半。
現在我電腦裡已經有五個不同版本的一半了。我說。
我用不同的口氣、時間軸、筆風、角度、觀感去調整,每次寫一寫再回頭看,覺得不妥又再從頭開始,要是這五個版本不是寫同一件事,字數上湊一湊都已經超過兩本書的量了。
每當我一股腦寫了三萬多字,再回頭看時我就會問自己。真的有人想知道這些事嗎?誰會在意你小時候受多少傷?你憑什麼講這種話?誰會想讀這本書?
這些自問就像是紅筆,在我腦裡裡圈起數個段落。開起新的檔案又重新寫起。
從我還沒開始寫書,還在跟出版社開會之初,朋友就會開我玩笑說,你要出什麼書?Peter Chou?我會罵他們髒話,然後他們會笑,他們知道我不喜歡批特蘇寫的內容。
那段時間,批特蘇的名字像是出版界的神話兼髒話,天黑就開燈,肚餓就吃麵,造句遊戲大家玩了一陣子。直到宣傳期過了,也就這麼退潮過去,直到最近,他又出了第三本書。
原本以為他又要賣出第三個百萬暢銷書了,在出發香港的前三天,朋友還傳了截圖跟我說他也去書展,我揮了揮手裝不在意。但我知道,我在意,大家都在意,好書爛書天天在出,為何大家偏偏拿他造句。因為他賣得好。
大家花了好多時間跟精神去調整一本刊物,而他用最直白的內容兼正向的勸導與自拍,老實說,這是許多普羅大眾想做的事,批特蘇只是一個集體慾望具象化罷了。而每天為了創作而傷透腦筋的作者們,為了把作者推出去的編輯們,卻被這樣的書打到谷底,逼近黃昏產業的出版業讓人更感哀傷。
他真正贏的,是他的行銷,是他的形象,他不是真正賣書的人,他是銷售自己的人。老實說,從做行銷的角度來評論,這一點都不容易。所以這幾年你也看不到什麼很厲害的經紀人打造什麼超強明星,因為新媒體的崛起,當年那些經紀人跟總監現在都只能碰碰運氣,出版界也是,挑作者不挑內容,能把第一刷賣完的我們就出出看,能賣到二刷三刷的,我們再幫你出下一本。
但是經營自己還有未來的後路,你最好都得自己想辦法。
那既然不容易,為何大家還這麼氣。不然有本事你也把自己打造起來,你也一樣寫什麼就寫什麼。這大概痛就痛在這。就好比你找了林夕寫詞,找了周杰倫寫曲,找聶永真做專輯封面,找陳珊妮當製作人,你上上下下都打點好了,做了一張你覺得內外都超美的專輯,最後你賣不過一張連夫人的專輯,只因為她比較有名,大概是這種感覺吧。
而在香港工作的第二天,這座批特蘇的高牆突然出現裂縫,第三天就垮了。開始出現了造句活動,他開始變成每個人都可以罵上一句的人,以前我也跟出版朋友開他玩笑,但現在臉書怎麼滑都是攻擊、諷刺他的內容,我突然就笑不出來了。
當然這也有可能只是因為我小時候被欺負慣了,所以看到比較弱的那一邊就會同理心發作地靠過去。也有可能是因為我自己寫書寫到崩潰,好怕自己寫的東西也被罵爛,於是一次又一次推掉重寫。然後我會去想,這樣的事情,算不算一種罷凌。
我並不是那麼偽善地想要叫身旁的人不要再攻擊他,我真正最偽善的地方是,我並沒有想要站在哪一邊去,我不認識他,沒有什麼替他說話或是安慰他的立場,而我書還沒出,也沒什麼評論或攻擊他的立場。我只是從香港到台灣的這幾天,卡在這個思考障礙裡。
當所有人都伸手去推牆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