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 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1995） A Brighter Summer Day / 這部電影，大概是目前為止我看過最長的電影了，然而這237分鐘雖然緩慢卻不漫長。 在看本片以前，我先是看了楊德昌導演的《一一》，所以剛進影院時我的心情是澎湃的，不過隨著故事的進行，我的心情卻越是平靜，但我想那樣的平靜大概是因為被震懾住了吧，所以才沒有太多的心情起伏。 - 整部片的氛圍是充滿著憂鬱及無助的，隨著故事越接近尾聲，我覺得畫面好像變得越加暗沉，讓我感到非常的不安。 / 電影始於收音機正報著的大學榜單，接著就放上了這麼一段話： 「民國三十八前後，數百萬的中國人隨著國民政府遷居台灣，絕大多數的這些人，只是為了一份安定的工作，為了下一代的一個安定成長環境。然而，在這下一代成長的過程裡，卻發現父母正生活在對前途的未知與惶恐之中。這些少年，在這種不安的氣氛裡，往往以組織幫派，來壯大自己幼小薄弱的生存意志。」 而我就跟著這段話，進入了這個故事。 / 小四是個建中夜校生，其實他不是太壞的孩子，甚至我認為他只是藉著那些「壞」去試著找到他自己的定位而已。 在那樣不確定的年代，當時的氛圍大概就像這個片子給人的感覺：「憂鬱」及「無助」。 大人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反攻大陸、或者可能根本回不去，太多的未知讓他們也感到惶恐，而那時候的孩子大概就是那個時代下的犧牲品吧。 為了安撫自己的心靈，他們便藉著幫派來壯大自己的聲勢，好讓自己的“不安”可以隱藏起來。 - 印象特別深刻的，是小明說的一段話： 「其實他(Honey)是最老實的人，就是天天不服氣，看别人不順眼，橫衝直撞的。我總是和他講，這個世界，是不會被你改變的。」 Honey是某幫派中的老大，大家都聽他的，也有足夠的聲望能與其他的幫派老大抗衡。 然而，是什麼堆砌出他那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心，並引領著他走向了死亡？ 是「不安」。是「害怕」。 是「太多的不確定性」。 是「很多很多的陰錯陽差」。 我好像在小四身上看到了好多Honey的影子； 也好像在小四的身上，看到了我自己。 - 其實「膽怯」與「勇敢」是可以並存的。 這些特性都隱藏在內心的某處，隨著情況的改變而表現出不同的自我。 小四當然可以算是個膽怯的人，他其實根本不適合待在幫派裡，因為他下不了手；但他同時也可以算是個勇敢的人，膽怯造就了他的勇敢、給他一刀刺向小明的勇氣。 - 而與其說小四是個「老實人」，我更覺得小四是個「天真的人」。 小明就是小四的全部、全世界；小四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世界、改變小明，可是這是不可能的，因為沒有任何人可以操控別人的人生。 但究竟是誰讓天真的小四相信自己的力量、相信只要努力就可以選擇自己的未來、可以控制其想控制的一切？ - 他的父親曾說過：「只要努力，就會有自己的未來。」 我覺得是的，所以我疑惑：我們相信這個世界難道是錯了嗎？ 當我們以為只要肯努力，就可以改變這個世界，但到頭來也只是盡力地不被這個世界改變罷了。 可是偏偏，這個世界又總是給我們希望：同時，也只是讓我們欺騙自己而已。 / 大概，小四捅的那一刀是因為迷失了吧。 因為小明、還有這個世界與他想的不同，像是被騙了一樣，於是他只好把自己的世界毀滅掉，好找到一個出口。 記得他喊著：「沒出息！你不爭氣！不上進！你說謊！沒骨氣！」 這是一種抗議吧，當然也算是一種自私。 - 可是，你會不會和我一樣，感到疑惑： 難道小四是「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中唯一的兇手嗎？ 我有時候會覺得，或許這個世界才是真兇呢：輕易地給人希望，又輕易地奪走。 / 最後，電影以這麼一段話作結： 「民國五十年夏天，台北市地方法院初審，小四被判處死刑。旋因此案為國民政府遷台後第一樁未成年殺人案件，於各界紛爭後，經高等法院更審，改判有期徒刑十五年。」 後來，小貓王想給在獄中的小四他自己錄的「A Brighter Summer Day」卻被丟進了垃圾桶。 最後，場景來到了小四的家，家裡正趁著盛夏將衣物拿出來曬曬太陽，而媽媽則拿著小四的制服看了許久。這時，廣播再次響起，報著當時的大學榜單，而直至結束，都沒有聽見小四的名字。 或許就和那捲小貓王自己錄的錄音帶「A Brighter Summer Day」一樣吧， 對小四而言，他的世界已經毀滅，不會再有 a brighter summer day了；而廣播裡播報的榜單從來沒有小四的名字，感覺這一切就像個虛構故事一樣，小四從來沒有出現過。 小四的毀滅像是與這個世界毫不相干一樣，這個世界照常運行，小四什麼都沒有改變，卻被這個世界改變了不少。 / 題外話： 我覺得如果您對此類型的電影感興趣的話，無論如何請一定要進戲院觀賞。 本片在經過十多年的數位修復後重新上映了，我得說為了一睹楊德昌導演的風采，我當然上網找過本片來看，但畫質實在太差，看了五分鐘後就決定棄守。沒想到馬上就讓我等到了數位修復，實話說：真的修復的非常好，畫質來到了新時代的4K超高畫質，看了真的很過癮。 另一方面，或許您會覺得4小時很久，但我覺得正是因為如此更要把自己關在戲院裡頭好好的、不間斷地看完本片，讓情緒連貫，感受那種壓抑的氣氛。 我想在本片下檔前，我應該還會再去戲院看一次，真的非常喜歡。 - 如果能許個願，我希望楊德昌導演的《一一》可以在台灣上映，實在很想在大大的銀幕上，好好的看看那一部我同樣也很喜歡的作品。 ^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