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倒流一餐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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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牆壁流露着古典的味道,在銅鑼灣的街裡發出歷史的香氣。沒有半隻窗能窺探牆後,唯有從門口內進,才全然知道裡面的美麗。門口上面有半圓拱圈,與樓上唐樓的外貌相映生輝,不給附近的現代商廈掩蓋光彩。這是有名的舊式西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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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之後,頂着大肚腩的伯伯便上前招呼。他穿白色恤衫,黑...
《#時光倒流一餐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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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牆壁流露着古典的味道,在銅鑼灣的街裡發出歷史的香氣。沒有半隻窗能窺探牆後,唯有從門口內進,才全然知道裡面的美麗。門口上面有半圓拱圈,與樓上唐樓的外貌相映生輝,不給附近的現代商廈掩蓋光彩。這是有名的舊式西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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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之後,頂着大肚腩的伯伯便上前招呼。他穿白色恤衫,黑色西褲,打深色領呔,衣著整齊,感覺可靠,深腫的眼袋配合笑容灑下慈祥的溫暖。坐在卡位,我留心周圍的環境,裝潢、餐具、燈光,彷彿時光倒流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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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樣年華》的海報掛在牆上,梁朝偉與張曼玉的曖昧對看,把戲裡的詩意帶到人客眼前,用餐時候我停下動作,透過海報回味對電影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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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邊長桌坐了六個人,似是三代同堂的陣容,侍應叔叔送餐時會和他們講笑,老人家笑得開心,年輕一輩都跟着笑。驟眼看去,彼此也沒有客人或店員之分,熟客的關係早就昇華成為老朋友,即使幾日不見亦如相隔三秋那般雞啄唔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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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應伯伯和叔叔,一臉見慣大場面的姿態,縱然面對人多混亂,奄尖的點餐要求,他們都冷靜應對,在紙張輕鬆下筆,思路清晰覆述客人的說話。通道不算寬闊,桌與桌之間的距離只有兩個身位,他們腳步靈活,熟悉水吧和廚房往來各餐桌的最佳路線,身影敏捷直達目標。食客的椅子將通道阻塞,卡住大肚腩,侍應伯伯則踮起腳尖,身子微微轉向,接着完美落地,大方優雅。發現我把動作全程捕捉,他送上微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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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似是一個不屬於今時今日的國度,不復見的氣氛和節奏,弄得大家想賴着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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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情迷午夜巴黎》,男主角穿梭古今的巴黎,到底發現所謂「最好的年代」,其實未有過。以前的人冀望未來,今天的人緬懷過去,重重覆覆,來來回回,但最終總要勇往直前,他朝兒孫們方能繼續感嘆從前的美好,這是時代巨輪下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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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wen Wilson漫步雨中巴黎,我遊走煙霞裡的銅鑼灣,把不明朗的環境當成唯美的意境,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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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登在2015年 #明周娛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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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rd #reading #writing #mpw #mingpaoweekly #hongkonger
微笑時代送裝潢 在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台北•六張犁也有春天》推薦14家真心在愛|六張犁捷運站咖啡廳、餐廳、酒吧
#下班吃一波
#順序沒意義完全是照心情
最近突然發現我家附近簡直大有可為,
竟然有不少好吃好喝又漂亮的店家,
乾難道我們小地方也要變成文青聚散地了嗎?
👉🏻想聊八卦有亞洲前50名的咖啡廳
👉🏻想吃飽有每天排隊排到爆的咖哩飯或丼飯
👉🏻想團圓聚餐有香港廚神開的中餐廳
👉🏻連想喝一杯也有超高分的餐酒館和酒吧
咦!這像話嗎?
#直接來看我超不專業開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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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酒咖啡館
是一家原本在永康街,
但後來搬到六張犁的文青咖啡店,
蛋糕很好吃,
蜂蜜肉桂拿鐵普通,
但卡魯哇卡布很好喝。
最特別的是這裡以安靜出了名,
講話要超級無敵小聲,
只要一不小心大聲一咪咪就會被店員提醒,
小聲的程度大概就是連點餐時,
店員都聽不清楚你在點什麼這樣(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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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loist Cafe
這家原本在新店,
後來搬到這裡,
店面小小走白色裝潢的鄉村風,
我點了糖漬檸檬氣泡咖啡,
意外好喝又可以喝超久(因為他把沒倒完的氣泡水通通送給你),
草莓戚風蛋糕好吃又漂亮。
最特別的是我發現一個你可能覺得我來亂的重點,
就是他椅子和桌子間的高度控制得超剛好,
我在這邊看書完全不會肩頸酸痛!!
心情大好!(什麼怪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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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fous Coffee Roasters 2
這間就是之前大讚過的世界前50名咖啡店,
首推蜂蜜肉桂冰滴咖啡,
別忘了!
如果喜歡蜂蜜的味道,
記得跟老闆說請他下手重一點(這句絕對是通關密語),
我上次去一說麻煩蜂蜜給我下手重一點,
點餐的正妹就笑了,
最妙的是,
後來咖啡上來後咖啡師一直跑來我位子問:「怎麼樣今天這樣可以嗎可以嗎可以嗎?」
搞得我很慌張連喝了三大口,
乾我本來想好好品嚐的(誤)
對了,老闆很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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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untain Kids Chill & Relax
這家本店在北門,
來到這裡開分店,
網美一樣多,
很喜歡它的裝潢風格,
光看就很舒服,更不用說拍照了,
拍起來就是美炸!
最特別的是他在公園旁邊,
坐在戶外看著綠樹心情就會很好,
而且冰咖啡是用燒杯裝,超有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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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習日 Z Day Cafe
這家不但有咖啡還有主餐,
每次去都很多人,
店面不大,
但是有一間小包廂大概可以坐八個人,
如果人多可以事先預約還不錯。
最特別的餐點是我最熱愛的沙拉飯,
覺得超級無敵好吃,
吃了沒有罪惡感而且會飽,
喜歡日式口味醋飯的人,
一定會超愛(其實我也不知道他給了我什麼,但不管是什麼我都覺得超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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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城_放感情
這是一間我推爆的餐酒館,
士林有一間、信義也有一間,
真的是除了調酒好喝又超浮誇外,
食物也沒在輸(推炒泡麵、滷味和炒水蓮),
更棒的是裝潢美氣氛又好,
Google上面上千人評論還有超高分4.9,
真心童叟無欺!
最優秀的是,
裡面超暗,很好!暗一點才喝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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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上禾食 / 壽司爸
這兩家都是壽司、生魚片丼飯之類的翹楚,
每次只要到吃飯時間就大排長龍,
壽司爸我已經很久沒吃了,
但每次看到他人排那麼多就覺得欣慰(欣慰個屁)。
井上禾食倒是最近才吃,
送的味噌湯超大一碗超有誠意之外,
海鮮丼飯裡面每個食材都讓我驚艷,
忘了是吃什麼但是入口即化快把我給嚇死,
從頭到尾是帶著滿足和微笑吃完的,
雖然店很小但可以預約。
最棒的是,
新鮮又絕佳的食材竟然很便宜,
CP值高到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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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藤咖哩 Sato Curry / 富士咖哩 Fuji Curry
已經很紅到完全不用介紹的兩家咖哩店,
尤其是佐藤,
每到用餐時間都排到不行,
他的咖哩偏甜微辣走日式風味,
但是很好吃。
富士咖哩我是直接叫Uber eats回來吃的,
覺得跟佐藤有點像,
也是那種好吃的咖哩。
最煩惱的是,這兩家的位子都少到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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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角 Omurice
這是我深愛的歐姆蛋蓋飯店家,
就在佐藤咖哩旁邊,
它有漢堡排和雞肉兩種主餐可以選外,
還可以選兩種醬料,
我最喜歡的搭配是南瓜醬和泰式綠咖哩醬,
一邊甜、一邊辣超好吃,
昨天邊配以家人之名的凌霄邊吃,
覺得超幸福(應該不是凌霄的關係吧)
才一下就把整盤吃光光!
最殘念的是,
這裡一樣很小而且只能付現(不要這樣用個Line pay也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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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業麵線
永遠大排長龍,
敦化南路上班族下午茶的最愛,
我喜歡吃綜合口味的,
裡面有蚵仔、瘦肉和大腸,
重點是一定要醋多!
拉拉A麵線真的好好吃。
最妙的是他正在徵舀麵線夥伴,
一個月薪水竟然有45,000 ,
可見生意好到不行(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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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記麻辣火鍋-安居總店
這間是我的愛中之愛,
除了最熱愛他的脆皮臭豆腐,
也愛慘他的東風鍋,
我可以每個禮拜都吃他一次不厭倦,
無論是鴨血還是豆腐都深得我心,
最值得讚許的是,
它可以用街口!!
讓我對他的愛提升好幾個層次,
對嘛就是要走在時代的尖端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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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富貴-獨門料理
看到google 評價不錯離家又近,
就決定約全家人來去吃一下,
大廚是有演過鬥魚第二集裡面的老大~香港食神何京寶,
反正你看到他的髮型你就會知道他是誰了。
這家東西非常好吃,
從頭點到尾完全沒有雷,
唯一比較吃不習慣的是老闆招待的香港水餃,
裡面有鮑魚,太富貴了我不行。
必點的是至尊火焰炆肥鵝(好港式的名字),
可以單吃還可以煮湯變火鍋,完全划算。
金沙蛋黃蝦和臭豆腐皮蛋炒韭菜花也是讓我驚艷到炸!
最感人的是他竟然沒有很貴,
我預約了一份避風塘炒蝦,
最後結帳竟然比我預想的還低,
大家都吃得很滿足,
非常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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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全部都是下捷運後用走的就可以到的,
最推薦先去井上禾食吃碗海鮮丼飯,
再去Rufous Coffee Roaster2喝咖啡,
最後去離城夜未眠喝個幾杯,
包你心情好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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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鄉文集《靠岸》第十二章 工人首部曲
如果沒有國共內戰、沒有1955年大陳島的撤退,我想父親應該會追隨祖父農耕打漁,繼承家業,在浙江外海九平方公里的上大陳島,生兒育女,終其一生。如果,我註定要成為父親的兒子,那麼我勢必也會跟著父親下田耕種,春播秋穫;跟著父親操作單帆漁船,視四季漁訊,在無常的大海上討生活,一如父親追隨祖父、祖父追隨曾祖父一般。然而時代的巨變,不僅僅改變了父親的命運,也改變了我們整個家族的命運。來台後,既無學歷,亦一技之長的父親,只能成為當時台灣社會中最底層的工人,用自己的勞力糊口,撐起一家的生計,和母親一塊,孖孖勤勤撫育兒女長大成人。工人生涯期間,父親曾被高處墜落的貨物砸中送醫,險些喪生;亦曾因長期忍飢挨凍,罹患三期胃癌,全胃割除,雖又從鬼門關逃過一刼,但過去八十幾公斤的壯碩身體,一場大病下來,只剩下四十公斤的嬴弱身子;這是我如今的父親,雖髮蒼齒搖,卻自在澹泊,他滿足於過去一生苦力的經歷,並在娓娓道來時,面露恬淡的微笑。
父親到台灣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政府的召募下,由政府在花蓮美崙撥出的一塊地,和一群老鄉建造自己的家-大陳新村,當時是1956年,父親18歲。
「那時候的工錢一天六塊台幣,大鍋飯菜吃到飽,大家共睡自搭的工棚,也算包吃包住了。」父親回憶。
雖然錢少工苦,但這是一份幫鄉人親人重建家園的工作,越快蓋好房子,鄉親們就能越快在花蓮這塊新的土地上,重新扎根,開展新的人生,於是每個參與這份重建工作的老鄉,莫不全力以赴,不消幾個月,全新的大陳新村已然落成,鄉親依照政府的配置,逐一遷入新居,人口少於四口的分六坪房,人口多於四口的,分十坪房,雖然只是水泥砌磚、柏油澆頂的平房,人人卻喜上眉梢,這群被戰爭逼著棄園毁家的人們,終於停止飄泊,在台灣東岸這塊瑰麗的新天地,重新落地生根。
幾個月沒日沒夜在工地蓋房子,父親從一個工地生手,竟也練就了當個工人的基本功夫,從扛磚挑砂、攪拌水泥、劈柴鋸木、板模砌牆,乃至水電接管、隔間裝潢,父親從生疏到熟練,而持續付出的苦力,亦讓父親鍛練出強健的體魄,為一生的工人生涯,奠下良好的基礎。
經過幾個月的辛勞,父親攢下他人生中第一筆小小的積蓄,年輕氣盛的父親,把一半的錢交給祖母,一半的錢拿去買了一套卡其服和一雙球鞋,以滿足當時追求時尚的虛榮心,向同儕炫耀他努力工作的成果。
「花起來很心疼,但穿起來很拉風!」父親為他這段工人生活的初體驗,下了這麼個總結。
不再有土地可以依附、不再有大海可以依存;曾祖父羅洪亮開拓的家業已在戰火中毁於一旦,而曾祖母羅李氏堅毅的身影,也和年少快樂的記憶,一塊留在那座只能在夢裡回去的島嶼。如今18歲的父親,既無學歷,亦無專長,面對茫茫前程,若要自立自強,除了販賣自己的勞力謀生,似乎別無出處了。
新村的工作告一段落後,父親又找了一份鋪馬路澆柏油的工作,一天15塊錢,在烈日曝曬、地面烘烤下,全身烏漬,汗流浹背,但父親甘之如飴,因為這份工作的工資,是建造新村的一倍,可惜一條馬路很快就完工了,父親開始到處尋求其他打零工的機會,但是時有時無,父親心有餘,卻機會不足,漸漸閒置在家的時間,遠遠大於出門打工的時間,而且根本賺不了什麼錢。
父親愈來愈感覺惶惑茫然,他不怕吃苦,但必須賺錢,尤其身為長子,他有義務分擔祖父母的家計,讓底下四個弟弟、二個妹妹,能有飽食足衣的生活,但時不我予,父親對於未來,充滿了憂慮。
1952年9月,政府決定重建位於花蓮縣秀林鄉銅門村木瓜溪北岸的「銅門發電廠」,那是座建於日據時代台灣第一座地下水力發電廠,設有八千瓩發電機三組,但在1944年間被大水沖毁。1956年,時年18歲的父親在朋友的介紹下,參與了重建工程。
這是一份相對穩定的工作,卻異常辛苦。父親一報到,先擔任水泥挑夫,論斤計酬,一公斤水泥一塊台幣,須徒步從銅門把水泥挑到奇萊,約莫35公里的崎嶇山路。這個工作看似報酬豐厚,但真的去做,才知道非常難賺。力氣大有經驗的挑夫,一趟可以挑50公斤,一天挑一趟賺50塊台幣。父親有自知之明,第一天挑,只挑30公斤,盤算由淺入深、從輕到重,體力應該可以負荷,而另外一位和父親年紀相當的表哥想賺多一點,決定挑35公斤。
他們二個表兄弟從清晨四點多就摸黑出發,起初還算輕鬆,肩挑30公斤的水泥,尾隨其他挑夫,循著上坡山路,一路疾走,期間倆兄弟還能有說有笑,但一個小時、二個小時、三個小時過後,逐漸覺得雙肩愈來愈沈,兩腿越來越重,其他的挑夫雖然挑得比他們重,腳程卻比他們快,沒多久就遠遠拋開他們,在七轉八折的山間,消失了身影。在這人湮罕至的深山裡,兩個表兄弟心裡叫苦連天,但又不能半途而廢,只能硬著頭皮,舉步維艱地向前走。父親的表哥尤其痛苦,因為多背了五公斤,簡直快把他的背脊給壓斷了,途中倆人還嚎啕大哭了一場。
好不容易終於把水泥挑到目的地,已是晚間八點,山區黑影幢幢,倆人還得就著星光摸黑走山路回家,待回到家中,已不知是凌晨何時了。事隔幾天,兩個表兄弟心有不甘,又上山挑戰這份挑夫工作,發現真的是挑不動,這才決定放棄。
所幸工頭又把這二個少年,安排去做攪拌水泥的工作。工班一組四個人,都是大陳老鄉。
「一包水泥、二畚斗沙、四擔粗沙,倒水,攪拌!」那時可沒什麼預拌混凝土機,打水泥全靠人工,一遍一遍、一輪一輪的打,通常打個三遍,打好了,就有輸送帶把打好的水泥送到別處。父親等人再繼續打其他的水泥,此期間不能中斷,一定要打到好才行,所以有時候一打就24小時,不眠不休地打,打完一番可以休息好幾天。
在銅門發電廠工作期間,雇主並沒有提供伙食,三餐要自己打點,父親通常就是白飯配辣椒,只要把辣椒烤一烤咬著就飯吃,再加點梅甘菜,就打發了一餐飯。也不知道是不是當時辣椒吃太多了,父親後來一直有胃痛的毛病。
過了一段時間,工頭要父親這個工班改去木瓜溪挖沙、洗沙。這是一個糟糕的工作,不但辛苦,而且容易做白工。工班先到河裡挖沙淘洗,再用流籠把挖洗好的沙運到山上。但麻煩是,溪況並不穩定,有時候大水一來,好不容易挖好、洗好的沙就會被沖走,遇到這種情形,一毛錢都領不到,倘若山洪暴發,還有生命危險。父親做了一個多月,因為賺不到錢,才決定放棄。
而後透過朋友介紹,父親爭取到銅門路段,道路保養維護的工作,一天工資22元,一個工班約十七、八個人。當時花蓮銅門一帶的山路,土質鬆軟,極易坍方,一旦發生土石崩坍掩埋路面,保養班就要立即出動,清除路面土石,以確保道路暢通。這好比現在的蘇花公路坍方,立刻會有工班到現場日夜搶通,所差別者,現在都是用怪手、推土機搶通道路,父親那時候卻是一鏟一擔地清運土石,倘若又有土石在同地點落下,後果不堪設想。但是無論如何,這已是相當輕鬆穩定的工作了,父親做了近三個月後,工班解散,又回復四處打零工的窘境。
此後,父親曾到木瓜溪運木頭、太魯閣建小鐵路、豐濱鄉開墾農地,所有大大小小的工程,父親幾乎無役不與。
有一次強颱來襲,蘇花公路坍方,父親接到工頭的通知去清運道路,因為交通中斷,無車可坐,只好頂著狂風暴雨,徒步走進災區。父親隨著臨時工班,冒著風雨,日以繼夜挖石搬土,颱風雖已離去,但外圍環流仍然強大,海風呼嘯,海邊巨浪拍岸,沖起一道道飛天的水花,父親一直做了一個多禮拜,終於搶通蘇花公路,然而工作的報酬,是視土方清運的體積來計算,這一個多禮拜到底清了多少土石,又全由工頭說了算,結果父親只領了完全不符工作所得的少許工資回家,而且因為受了風寒,大病一場。
父親當時雖然年少,但早已對工人辛苦危險的工作處境,瞭然於心,反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就是拿自己的生命拚生計就是了。但是最讓父親難以隱忍的,就是遇到刻薄的工頭,不但苛扣工人的工資,甚至在工人完成工作後,工頭領到雇主的酬勞就跑了,可憐的工人連一毛錢也沒拿到,尤其父親年紀又小,有些工頭會故意欺負父親,令父親無可奈何。
所謂窮則變、變則通,經常遭到苛扣工資的工人們慢慢懂得提防不肖的工頭,要求工資必須每週結算一次,不會等到工作完工才算錢,這才稍稍有了一點保障。
父親記憶裡,也有隨著其他年輕工人們刻意戲弄工頭的趣事。曾有個工頭戴一只手錶,他規定工人們一天中要扣除中餐及午休的時間,做滿八小時的工,並按照他的手錶來計算大家的工時。有天早上,工人們趁工頭不注意,偷偷把工頭放在工寮的手錶調快半小時,到了傍晚再調快半小時,結果那一天,大家就少做了一個小時的工,稍稍滿足內心的反抗的快感。
至於父親提及當年的工人,是拿生命拚生計,並非戲謔之言,父親隨口就舉了好些例子。
「中橫剛開路時,我們大陳新村裡有個新婚的年輕少婦,每天定時上山幫工人們燒飯,有天就在她上山時,山腰剛好在炸山,大批土石滾流落下,當場就把她埋了,家屬連屍體都找不到,也沒有任何的賠償,死了就死了!」父親回憶。
父親還有個同齡的結拜兄弟,和父親一起去山上開路,同時幫忙運送土方,工程地點四周都是懸崖峭壁,稍一不慎就會跌落山崖。當時也是事發突然,父親那位結拜兄弟在前面推著車,不知怎地瞬間向前滑衝,父親眼睜睜看他連人帶車掉到百公尺的山崖下,當場摔死,時年才20歲。活生生的人出去,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回來,令家屬肝腸寸斷!
在花蓮近三年打零工的生活,直到父親20歲接到兵單才暫時告一段落,二年的兵役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至少在保家衛國的同時,足以讓父親沈澱思索未來的人生,該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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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鄉文集《靠岸》第十二章 工人首部曲
如果沒有國共內戰、沒有1955年大陳島的撤退,我想父親應該會追隨祖父農耕打漁,繼承家業,在浙江外海九平方公里的上大陳島,生兒育女,終其一生。如果,我註定要成為父親的兒子,那麼我勢必也會跟著父親下田耕種,春播秋穫;跟著父親操作單帆漁船,視四季漁訊,在無常的大海上討生活,一如父親追隨祖父、祖父追隨曾祖父一般。然而時代的巨變,不僅僅改變了父親的命運,也改變了我們整個家族的命運。來台後,既無學歷,亦一技之長的父親,只能成為當時台灣社會中最底層的工人,用自己的勞力糊口,撐起一家的生計,和母親一塊,孖孖勤勤撫育兒女長大成人。工人生涯期間,父親曾被高處墜落的貨物砸中送醫,險些喪生;亦曾因長期忍飢挨凍,罹患三期胃癌,全胃割除,雖又從鬼門關逃過一刼,但過去八十幾公斤的壯碩身體,一場大病下來,只剩下四十公斤的嬴弱身子;這是我如今的父親,雖髮蒼齒搖,卻自在澹泊,他滿足於過去一生苦力的經歷,並在娓娓道來時,面露恬淡的微笑。
父親到台灣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政府的召募下,由政府在花蓮美崙撥出的一塊地,和一群老鄉建造自己的家-大陳新村,當時是1956年,父親18歲。
「那時候的工錢一天六塊台幣,大鍋飯菜吃到飽,大家共睡自搭的工棚,也算包吃包住了。」父親回憶。
雖然錢少工苦,但這是一份幫鄉人親人重建家園的工作,越快蓋好房子,鄉親們就能越快在花蓮這塊新的土地上,重新扎根,開展新的人生,於是每個參與這份重建工作的老鄉,莫不全力以赴,不消幾個月,全新的大陳新村已然落成,鄉親依照政府的配置,逐一遷入新居,人口少於四口的分六坪房,人口多於四口的,分十坪房,雖然只是水泥砌磚、柏油澆頂的平房,人人卻喜上眉梢,這群被戰爭逼著棄園毁家的人們,終於停止飄泊,在台灣東岸這塊瑰麗的新天地,重新落地生根。
幾個月沒日沒夜在工地蓋房子,父親從一個工地生手,竟也練就了當個工人的基本功夫,從扛磚挑砂、攪拌水泥、劈柴鋸木、板模砌牆,乃至水電接管、隔間裝潢,父親從生疏到熟練,而持續付出的苦力,亦讓父親鍛練出強健的體魄,為一生的工人生涯,奠下良好的基礎。
經過幾個月的辛勞,父親攢下他人生中第一筆小小的積蓄,年輕氣盛的父親,把一半的錢交給祖母,一半的錢拿去買了一套卡其服和一雙球鞋,以滿足當時追求時尚的虛榮心,向同儕炫耀他努力工作的成果。
「花起來很心疼,但穿起來很拉風!」父親為他這段工人生活的初體驗,下了這麼個總結。
不再有土地可以依附、不再有大海可以依存;曾祖父羅洪亮開拓的家業已在戰火中毁於一旦,而曾祖母羅李氏堅毅的身影,也和年少快樂的記憶,一塊留在那座只能在夢裡回去的島嶼。如今18歲的父親,既無學歷,亦無專長,面對茫茫前程,若要自立自強,除了販賣自己的勞力謀生,似乎別無出處了。
新村的工作告一段落後,父親又找了一份鋪馬路澆柏油的工作,一天15塊錢,在烈日曝曬、地面烘烤下,全身烏漬,汗流浹背,但父親甘之如飴,因為這份工作的工資,是建造新村的一倍,可惜一條馬路很快就完工了,父親開始到處尋求其他打零工的機會,但是時有時無,父親心有餘,卻機會不足,漸漸閒置在家的時間,遠遠大於出門打工的時間,而且根本賺不了什麼錢。
父親愈來愈感覺惶惑茫然,他不怕吃苦,但必須賺錢,尤其身為長子,他有義務分擔祖父母的家計,讓底下四個弟弟、二個妹妹,能有飽食足衣的生活,但時不我予,父親對於未來,充滿了憂慮。
1952年9月,政府決定重建位於花蓮縣秀林鄉銅門村木瓜溪北岸的「銅門發電廠」,那是座建於日據時代台灣第一座地下水力發電廠,設有八千瓩發電機三組,但在1944年間被大水沖毁。1956年,時年18歲的父親在朋友的介紹下,參與了重建工程。
這是一份相對穩定的工作,卻異常辛苦。父親一報到,先擔任水泥挑夫,論斤計酬,一公斤水泥一塊台幣,須徒步從銅門把水泥挑到奇萊,約莫35公里的崎嶇山路。這個工作看似報酬豐厚,但真的去做,才知道非常難賺。力氣大有經驗的挑夫,一趟可以挑50公斤,一天挑一趟賺50塊台幣。父親有自知之明,第一天挑,只挑30公斤,盤算由淺入深、從輕到重,體力應該可以負荷,而另外一位和父親年紀相當的表哥想賺多一點,決定挑35公斤。
他們二個表兄弟從清晨四點多就摸黑出發,起初還算輕鬆,肩挑30公斤的水泥,尾隨其他挑夫,循著上坡山路,一路疾走,期間倆兄弟還能有說有笑,但一個小時、二個小時、三個小時過後,逐漸覺得雙肩愈來愈沈,兩腿越來越重,其他的挑夫雖然挑得比他們重,腳程卻比他們快,沒多久就遠遠拋開他們,在七轉八折的山間,消失了身影。在這人湮罕至的深山裡,兩個表兄弟心裡叫苦連天,但又不能半途而廢,只能硬著頭皮,舉步維艱地向前走。父親的表哥尤其痛苦,因為多背了五公斤,簡直快把他的背脊給壓斷了,途中倆人還嚎啕大哭了一場。
好不容易終於把水泥挑到目的地,已是晚間八點,山區黑影幢幢,倆人還得就著星光摸黑走山路回家,待回到家中,已不知是凌晨何時了。事隔幾天,兩個表兄弟心有不甘,又上山挑戰這份挑夫工作,發現真的是挑不動,這才決定放棄。
所幸工頭又把這二個少年,安排去做攪拌水泥的工作。工班一組四個人,都是大陳老鄉。
「一包水泥、二畚斗沙、四擔粗沙,倒水,攪拌!」那時可沒什麼預拌混凝土機,打水泥全靠人工,一遍一遍、一輪一輪的打,通常打個三遍,打好了,就有輸送帶把打好的水泥送到別處。父親等人再繼續打其他的水泥,此期間不能中斷,一定要打到好才行,所以有時候一打就24小時,不眠不休地打,打完一番可以休息好幾天。
在銅門發電廠工作期間,雇主並沒有提供伙食,三餐要自己打點,父親通常就是白飯配辣椒,只要把辣椒烤一烤咬著就飯吃,再加點梅甘菜,就打發了一餐飯。也不知道是不是當時辣椒吃太多了,父親後來一直有胃痛的毛病。
過了一段時間,工頭要父親這個工班改去木瓜溪挖沙、洗沙。這是一個糟糕的工作,不但辛苦,而且容易做白工。工班先到河裡挖沙淘洗,再用流籠把挖洗好的沙運到山上。但麻煩是,溪況並不穩定,有時候大水一來,好不容易挖好、洗好的沙就會被沖走,遇到這種情形,一毛錢都領不到,倘若山洪暴發,還有生命危險。父親做了一個多月,因為賺不到錢,才決定放棄。
而後透過朋友介紹,父親爭取到銅門路段,道路保養維護的工作,一天工資22元,一個工班約十七、八個人。當時花蓮銅門一帶的山路,土質鬆軟,極易坍方,一旦發生土石崩坍掩埋路面,保養班就要立即出動,清除路面土石,以確保道路暢通。這好比現在的蘇花公路坍方,立刻會有工班到現場日夜搶通,所差別者,現在都是用怪手、推土機搶通道路,父親那時候卻是一鏟一擔地清運土石,倘若又有土石在同地點落下,後果不堪設想。但是無論如何,這已是相當輕鬆穩定的工作了,父親做了近三個月後,工班解散,又回復四處打零工的窘境。
此後,父親曾到木瓜溪運木頭、太魯閣建小鐵路、豐濱鄉開墾農地,所有大大小小的工程,父親幾乎無役不與。
有一次強颱來襲,蘇花公路坍方,父親接到工頭的通知去清運道路,因為交通中斷,無車可坐,只好頂著狂風暴雨,徒步走進災區。父親隨著臨時工班,冒著風雨,日以繼夜挖石搬土,颱風雖已離去,但外圍環流仍然強大,海風呼嘯,海邊巨浪拍岸,沖起一道道飛天的水花,父親一直做了一個多禮拜,終於搶通蘇花公路,然而工作的報酬,是視土方清運的體積來計算,這一個多禮拜到底清了多少土石,又全由工頭說了算,結果父親只領了完全不符工作所得的少許工資回家,而且因為受了風寒,大病一場。
父親當時雖然年少,但早已對工人辛苦危險的工作處境,瞭然於心,反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就是拿自己的生命拚生計就是了。但是最讓父親難以隱忍的,就是遇到刻薄的工頭,不但苛扣工人的工資,甚至在工人完成工作後,工頭領到雇主的酬勞就跑了,可憐的工人連一毛錢也沒拿到,尤其父親年紀又小,有些工頭會故意欺負父親,令父親無可奈何。
所謂窮則變、變則通,經常遭到苛扣工資的工人們慢慢懂得提防不肖的工頭,要求工資必須每週結算一次,不會等到工作完工才算錢,這才稍稍有了一點保障。
父親記憶裡,也有隨著其他年輕工人們刻意戲弄工頭的趣事。曾有個工頭戴一只手錶,他規定工人們一天中要扣除中餐及午休的時間,做滿八小時的工,並按照他的手錶來計算大家的工時。有天早上,工人們趁工頭不注意,偷偷把工頭放在工寮的手錶調快半小時,到了傍晚再調快半小時,結果那一天,大家就少做了一個小時的工,稍稍滿足內心的反抗的快感。
至於父親提及當年的工人,是拿生命拚生計,並非戲謔之言,父親隨口就舉了好些例子。
「中橫剛開路時,我們大陳新村裡有個新婚的年輕少婦,每天定時上山幫工人們燒飯,有天就在她上山時,山腰剛好在炸山,大批土石滾流落下,當場就把她埋了,家屬連屍體都找不到,也沒有任何的賠償,死了就死了!」父親回憶。
父親還有個同齡的結拜兄弟,和父親一起去山上開路,同時幫忙運送土方,工程地點四周都是懸崖峭壁,稍一不慎就會跌落山崖。當時也是事發突然,父親那位結拜兄弟在前面推著車,不知怎地瞬間向前滑衝,父親眼睜睜看他連人帶車掉到百公尺的山崖下,當場摔死,時年才20歲。活生生的人出去,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回來,令家屬肝腸寸斷!
在花蓮近三年打零工的生活,直到父親20歲接到兵單才暫時告一段落,二年的兵役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至少在保家衛國的同時,足以讓父親沈澱思索未來的人生,該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