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朋友Mandy*大概在25歲的時候開始求助身心科,每天睡不好、經常覺得焦慮、盜汗,要靠抗焦慮劑跟安眠藥才能夠入睡,有些時候還會聽到一些幻聽,而這個幻聽是「來自走廊的那種腳步聲」,可是有些時候她根本就在大馬路上、或者是在捷運裡,在這些環境下,根本就不可能會有「走廊」。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她...
我有個朋友Mandy*大概在25歲的時候開始求助身心科,每天睡不好、經常覺得焦慮、盜汗,要靠抗焦慮劑跟安眠藥才能夠入睡,有些時候還會聽到一些幻聽,而這個幻聽是「來自走廊的那種腳步聲」,可是有些時候她根本就在大馬路上、或者是在捷運裡,在這些環境下,根本就不可能會有「走廊」。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她終於選擇去諮商,她發現自己焦慮跟盜汗的感覺會在一個時間特別明顯,就是傍晚日落的時候,這件事情跟我所知的焦慮症患者有點不同,大部分的焦慮症患者(包含我在內)最焦慮最緊張的時候通常是早上起來還有晚上睡覺之前,日落這個時間非常特別,我就在想會不會是過往這個時候有什麼特殊的事情發生?所以「走廊的腳步聲」,某種程度上是記憶的再現?直到她告訴我她那年發生的事情。
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她有一次比較早回到家,,那天因為老師沒出什麼功課,再加上又是段考考完,所以她很開心回家把冰箱的蝦仁炒蛋熱了一熱,配白飯就自己吃了,可是大概吃到一半的時候,她聽到走廊有腳步聲,她家是那種小套房,很多間小套房雅房隔在一起的,她與媽媽住在其中一間套房裡面,所以經常可以聽得到走廊有人走動的聲音。一開始她也不以為意,可是慢慢地這個腳步聲越來越明顯,然後在門口突然停了下來。由於那時候的套房是木頭做的門(很簡單的喇叭鎖),她聽到門打開的聲音,以為是媽媽提早回來,很開心的起來去迎接,沒想到映入眼簾的是住在隔壁的李叔叔。李叔叔先去關心她怎麼一個人在家,然後說帶了禮物要給她;一開始她也不疑有他,畢竟李叔叔常常跟媽媽有說有笑,也經常會來家裡作客,有一陣子Mandy還在想媽媽是不是跟李叔叔在一起了,但後來李叔叔越坐越越靠近,甚至要求要和她一起坐到床上拆玩具,當她開始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的時候,百褶裙已經被脫下來了。看到這裡大家能終於可以把那個走廊的聲音,和一些東西連接在一起。
不過關於專有名詞的部分,我是到 #勵馨蒲公英諮商輔導中心舉辦的工作坊聽 #金融心理師介紹我才知道。Mandy所謂「在走廊有人走路的幻聽」,其實是一種複雜性創傷反應(CPTSD)當中的「情緒閃光燈」(emotional flashbacks),當事人雖然活在「現在」,但是會反覆因為一些身邊的情緒線索(例如被拋棄感、恐懼感、不安感),然後出現過去栩栩如生的畫面。
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會有一種非常非常恐懼的感覺,覺得自己是不是精神異常,為什麼會出現幻聽跟幻覺,後來會開始越來越困擾,好像時不時就會掉入時光的黑洞,不知道這個感覺和聲音什麼時候會出現。失去身體跟情緒的控制感。
過往經歷被家暴、性侵、虐待、或者是有破碎童年的朋友,或許會有這樣的經驗,長久下來會形成很無力的感覺,覺得好像沒有辦法做任何事情來改變現狀,甚至會開始責備自己為什麼這麼沒有用?
那該怎麼辦呢?
否認這些聲音存在是一種做法,但是溫柔的接納這個存在本身是在「情緒上真實」的,才是真正讓你有力量的做法。沒錯,物理上的確是「沒有聽到」這些走廊的聲音,但是你的腦袋「有感覺到」,它提醒你過去發生了一些事情,如果你願意,可以開始面對了。
面對傷口,逃跑和否認往往都比直接看見它來得容易許多。可是這個「容易」,也可能會讓創傷反覆在你的血液裡棲居。試著用自己的步調,和身體的深處說說話,讓心疼在傷口的地方發芽。
*本案歷經當事人同意並大幅修改之後寫成。
#CPTSD #abuse #trauma
https://babyou.nownews.com/news/heart/300009153360
幻聽幻覺怎麼辦 在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我有個朋友Mandy*大概在25歲的時候開始求助身心科,每天睡不好、經常覺得焦慮、盜汗,要靠抗焦慮劑跟安眠藥才能夠入睡,有些時候還會聽到一些幻聽,而這個幻聽是「來自走廊的那種腳步聲」,可是有些時候她根本就在大馬路上、或者是在捷運裡,在這些環境下,根本就不可能會有「走廊」。
就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她終於選擇去諮商,她發現自己焦慮跟盜汗的感覺會在一個時間特別明顯,就是傍晚日落的時候,這件事情跟我所知的焦慮症患者有點不同,大部分的焦慮症患者(包含我在內)最焦慮最緊張的時候通常是早上起來還有晚上睡覺之前,日落這個時間非常特別,我就在想會不會是過往這個時候有什麼特殊的事情發生?所以「走廊的腳步聲」,某種程度上是記憶的再現?直到她告訴我她那年發生的事情。
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她有一次比較早回到家,,那天因為老師沒出什麼功課,再加上又是段考考完,所以她很開心回家把冰箱的蝦仁炒蛋熱了一熱,配白飯就自己吃了,可是大概吃到一半的時候,她聽到走廊有腳步聲,她家是那種小套房,很多間小套房雅房隔在一起的,她與媽媽住在其中一間套房裡面,所以經常可以聽得到走廊有人走動的聲音。一開始她也不以為意,可是慢慢地這個腳步聲越來越明顯,然後在門口突然停了下來。由於那時候的套房是木頭做的門(很簡單的喇叭鎖),她聽到門打開的聲音,以為是媽媽提早回來,很開心的起來去迎接,沒想到映入眼簾的是住在隔壁的李叔叔。李叔叔先去關心她怎麼一個人在家,然後說帶了禮物要給她;一開始她也不疑有他,畢竟李叔叔常常跟媽媽有說有笑,也經常會來家裡作客,有一陣子Mandy還在想媽媽是不是跟李叔叔在一起了,但後來李叔叔越坐越越靠近,甚至要求要和她一起坐到床上拆玩具,當她開始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的時候,百褶裙已經被脫下來了。看到這裡大家能終於可以把那個走廊的聲音,和一些東西連接在一起。
不過關於專有名詞的部分,我是到 #勵馨蒲公英諮商輔導中心舉辦的工作坊聽 #金融心理師介紹我才知道。Mandy所謂「在走廊有人走路的幻聽」,其實是一種複雜性創傷反應(CPTSD)當中的「情緒閃光燈」(emotional flashbacks),當事人雖然活在「現在」,但是會反覆因為一些身邊的情緒線索(例如被拋棄感、恐懼感、不安感),然後出現過去栩栩如生的畫面。
第一次出現的時候會有一種非常非常恐懼的感覺,覺得自己是不是精神異常,為什麼會出現幻聽跟幻覺,後來會開始越來越困擾,好像時不時就會掉入時光的黑洞,不知道這個感覺和聲音什麼時候會出現。失去身體跟情緒的控制感。
過往經歷被家暴、性侵、虐待、或者是有破碎童年的朋友,或許會有這樣的經驗,長久下來會形成很無力的感覺,覺得好像沒有辦法做任何事情來改變現狀,甚至會開始責備自己為什麼這麼沒有用?
那該怎麼辦呢?
否認這些聲音存在是一種做法,但是溫柔的接納這個存在本身是在「情緒上真實」的,才是真正讓你有力量的做法。沒錯,物理上的確是「沒有聽到」這些走廊的聲音,但是你的腦袋「有感覺到」,它提醒你過去發生了一些事情,如果你願意,可以開始面對了。
面對傷口,逃跑和否認往往都比直接看見它來得容易許多。可是這個「容易」,也可能會讓創傷反覆在你的血液裡棲居。試著用自己的步調,和身體的深處說說話,讓心疼在傷口的地方發芽。
*本案歷經當事人同意並大幅修改之後寫成。
#CPTSD #abuse #trau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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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聽幻覺怎麼辦 在 國家衛生研究院-論壇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護理師!我爸爸前幾天不是還能跟我聊天說笑,怎麼現在語無倫次,還被綁起來了,怎麼辦!是不是病情加重了』您心中一定常有這些疑問,這種情形就叫做是『加護病房症候群』[1]。
《加護病房症候群(ICU Syndrome , ICU症候群)比你想得更常見、更危險》:新冠肺炎不止要關注患者身體狀況,身心情緒也要留意,台北慈濟醫院就驚傳染疫者全裸跑出病房,但自己卻渾然不知,對這種患者本身無意識但舉止脫序的行徑,醫學稱之「加護病房症候群(ICU Syndrome)」,且在臨床上並不算罕見。
■加護病房症候群發生率不低
據台北慈濟醫院新聞稿表示,近日有一名出現呼吸喘促、咳嗽帶痰的患者到急診篩檢,當時發現他血氧量偏低,且肺部X光片顯示已有浸潤情形,隔天安排入住加護病房插管治療,接著再轉往專責病房。期間,病患卻出現脫光衣物、奔出病房的狀況,且事後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過這件事。
對此,「台北慈濟醫院急重症管理中心」吳燿光主任指出,患者經身心科醫師確診後,為加護病房症候群,而事實上有這類型相似症狀的病人,在專責病房裡就有好幾個。也就是說在臨床上並不算特殊情況,但也會增加原本就繁忙的醫護,所需要付出的心力。
■太多不確定性,患者易恐慌
新冠肺炎不僅會造成肺部急性的病變及身體損傷,在心理上也有一定程度的影響,尤其疫情期間,染疫者一旦確診後,多需要在短時間內立刻進行隔離。
根據「台北慈濟醫院身心醫學科」陳益乾主任的說法,隔離就是與外界斷連的狀態,無法與人面對面溝通、資訊取得也不容易,患者面臨的未必只有病情的不確定性,還包括生活習慣、人際連結的劇變。
此外,有些患者需要住進陌生的環境,如症狀較重的患者會被安排住進加護病房,但無法自由活動、封閉的空間,以及時間感的淡忘,都加深了病患的無助感,也是「加護病房症候群」發生的原因之一。
當患者的身心壓力無法承受或藥物的作用下,就有可能引起「譫妄」和「記憶斷片」等問題。陳益乾主任表示,「譫妄症」會促使大腦功能急速失調,因而有混亂、無意識的反應,且導致患者的病況不穩定。
■「加護病房症候群」也會有死亡風險,協助認知重建、關心是額外解方:有研究指出,加護病房患者發生「譫妄」的機率約22.4%至81.7%,而有接上呼吸器的患者更高達8成,多數為年紀65歲以上的年長者。譫妄症的問題如果沒有得到妥善的處理,會延長病患治療的時間,甚至是死亡的風險[2]。
■「加護病房症候群(ICU Syndrome),ICU症候群」是什麼?醫:身心健康的人也會發生;急性精神混亂又稱為ICU症候群,精神科醫師楊聰財說明,由於住進加護病房通常已是嚴重疾病,如肺炎、腦部外科術後等,因為單調且封閉的環境,加上可能服用止痛藥物、心理壓力、術後感染、大量失血、電解質失衡等,都會造成心理及行為異常。
這類急性譫妄症狀,患者會對人、事、時、地、物產生混亂,或是意識不清、出現幻覺、幻聽、妄想、定向感偏差等,楊聰財醫師指出,若患者年紀大於65歲,本身有慢性疾病、服用多種藥物或是身心狀況不穩者、失智者,出現的機率更大。有時候常會表示看到不存在的人、胡言亂語,讓家屬反而誤會是否迴光返照。
楊聰財醫師同時也表示,身心健康者一旦長時間被迫待在單調的環境且無法下床,也可能會出現ICU症候群[3]。
■『ICU(加護病房)症候群』會有什麼症狀呢
1.焦慮:焦慮反應若處理不當,會轉變為焦慮性精神官能症。
2.憂鬱:反應降低、拒食、不合作、拔除治療器械等,甚至想自殺。
3.否定作用:拒絕治療或要求自動出院及十分依賴像小孩一般,甚至出現攻擊性
行為及不合作的舉動。
4.瞻妄症:這是一種特別在晚上會更加的嚴重的症狀,可能有不安、易怒、睡眠
障礙、躁動、語無倫次、視幻覺等的症狀[1]。
■疾病好轉後多半可緩解,三點避免ICU症候群
ICU症候群通常都是短暫現象,疾病好轉後轉往普通病房多半可以緩解,若情緒躁動無法安撫時,醫師也會視情形給予精神安定藥物。楊聰財醫師指出,若要避免ICU症候群,可以做到三點:
▪ 首先:就是穩定患者病況並改善。
▪ 第二:是布置簡單安全的環境,允許的話可以放些音樂。
▪ 第三:是在患者身邊放置一些熟悉的事物、人物照片,以降低不安全感[3]。
■家屬您該如何幫助病人避免『加護病房症候群』的發生?
1.建議您主動告知醫護人員,病人過去面對壓力、焦慮的能力、藥物使用等資料,提供照護參考。
2.探視時多仔細傾聽病人的困擾疑問,協助協助安撫病人情緒。
3.多與病人討論他所感興趣的話題,並可攜帶病人熟悉的物品,如:照片、喜愛的音樂、書本、報章雜誌等。
4.您可以與護理人員討論,在不影響治療活動下,提供彈性的會客時間,因為家屬的陪伴可降低加護病房症候群的發生。
5.在環境周圍提供看得見的大型鐘、月曆,可以協助病人維持對時間的定向能力,並定時清楚的告知正確的人、時、地。
6.充足的睡眠,夜間睡眠時可為病人戴上耳罩或眼罩,以減少外在的刺激[1]。
■醫療單位該如何避免「加護病房症候群」呢?
除穩定病人病理狀況,我們可從改善加護病房的環境著手,例如:
1. 依晝夜調整室內燈光。
2. 適當地安排訪客與探病時間。
3. 探病時應克制悲傷及不安等負面情緒。
4. 保持安靜,避免噪音。
5. 設置屏風或布簾,讓患者保有隱私的安全感。
6. 儘量固定醫護人員,減少患者的適應問題。
7. 在病況允許下儘量讓患者自由活動。
「加護病房症候群」是因為病人之生理及心理壓力所導致的疾病,所以常常只是短暫現象,許多患者在轉往普通病房之後便能緩解。但我們對「加護病房症候群」應該適當的認知,適時地給予家人或朋友陪伴及鼓勵,如此才能避免病人患上加護病房症候群[4]。
【Reference】。
1.來源
➤➤資料
[1]( 戴德森醫療財團法人嘉義基督教醫院門診中心 )「認識加護病房症候群」:http://www.cych.org.tw/ndsec/health_education/V021%E8%AA%8D%E8%AD%98%E5%8A%A0%E8%AD%B7%E7%97%85%E6%88%BF%E7%97%87%E5%80%99%E7%BE%A4.pdf
[2]( 早安健康 )「新冠確診者裸身奔出病房!ICU症候群比你想得更常見、更危險」:https://www.edh.tw/article/27440
[3]( NOWnews 今日新聞 )「ICU症候群是什麼? 醫:身心健康的人也會發生」:https://www.nownews.com/news/5287798
[4]( 國軍高雄總醫院 )「談加護病房症候群」:https://802.mnd.gov.tw/ListP0003102.ShowItemListState.do?StateEvent=InitEvent&QueryRecord.ArticleId=2015-11-03%2013:41:13
➤➤照片
∎Hospitals struggle to address terrifying and long-lasting‘ICU delirium’:https://www.statnews.com/2016/10/14/icu-delirium-hospitals/
2. 【國衛院論壇出版品 免費閱覽】
▶國家衛生研究院論壇出版品-電子書(PDF)-線上閱覽
https://forum.nhri.org.tw/publications/
3. 【國衛院論壇學術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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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聽幻覺怎麼辦 在 臨床心理師的腦中小劇場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腦中小劇場 第63場 《幻愛》 我不介意,你呢?】
女人開始脫衣服。
在大街上,一件一件地脫。
不是情傷負氣,也不是酒後脫序,而是某種更糟糕的狀況。眾人見狀後紛紛掏出手機,但我們都知道,沒人會按下通話鍵。
畢竟,錄影發動態比報警重要多了。
此時有個女孩突圍人牆,脫下自己的灰色罩衫,緊緊裹住女人。阿樂路過現場,驚覺女人正是阿玲,隨即喝令眾人停止錄影。未幾救護車趕到現場,女孩向警方還原事發經過,阿樂隨阿玲上車,手上留著女孩的罩衫。透過車窗,他望著女孩的側臉,通常在這種時刻,人的側臉最容易走進記憶。
阿樂與阿玲同屬一個團體,思覺失調症(schizophrenia)病友團體。
阿樂是小學體育老師,母親不久前過世,幸運的是阿樂穩定服藥,正走向復原的緩解狀態(remission),目前還有些殘餘症狀,但不影響生活機能。影響他的,是女孩的側臉。
幾天之後,女孩出現了。
女孩走進阿樂家的社區電梯,兩人閃躲著彼此的眼神,卻又不禁露出笑意,這種傳接,通常是一場戀情的暗示。
原來女孩一直都住在阿樂樓上,從阿樂上門將罩衫還給她開始,兩人便注定成為一對。他們倚著公屋的圍欄,望著飄進天井的雲,聊著過去的人生,想像著未來的光景。這是母親過世之後,阿樂再度感受到愛。
一直到那天晚上。
「你不准再跟那個神經病見面,他腦袋有問題,萬一殺人怎麼辦!」
叫罵聲、傢俱碰撞聲、女孩尖叫聲依序往下穿透天花板,阿樂隨即衝上樓,只見女孩被父親趕出家門。阿樂帶女孩回家,兩人徹夜未眠,他知道這可能是女孩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進他家門,因為情況似乎要開始變糟了。
阿樂和孩子踢球時,彷彿又聽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樓上的家暴實況每天送進他的耳裡,他登門拍喊,卻只換來男人一頓毒打。這世界似乎抹去了女孩的痕跡,阿樂心神不寧,周圍的聲音都往他身上砸。站在車廂裡,電車劃過了屯門的黑夜,卻沒能把女孩送回月台,結果一個過彎,他又看見女孩在車窗上的倒影,這次他沒有猶豫。
兩人在月台重逢,女孩訴說著這段時間的經歷,阿樂望著對方,決定做一件殘忍的事。
他打開了手機的錄音裝置,錄下女孩說的每句話,然後按下回放鍵,來確認自己是否幻聽。
結果一片空白。
那段雜訊正在殺死一個女孩,把阿樂推向夢的邊界,女孩緊緊抱住他,試著不讓他墜落,最後兩人相擁而泣。遺憾的是,這段畫面只存在阿樂的腦中,事實上他正站在月台旁發呆,軌道應聲振動,電車呼嘯而過。至於那件罩衫,還躺在床下的紙盒裡。
全世界都陷入夢境,唯一清醒的,只有那段錄音。
「像我們這種人,哪有資格談戀愛?」
這是電影裡某個病友的台詞,然而現實生活中,我已經被這句台詞洗禮了幾萬次,但每次聽到都還是只有無奈。
我曾看過九十歲的榮民,帶著四十多歲的精障兒子來申請身障證明,每次見到他,我都不確定他的陪伴還有沒有下次。他說結婚時就知道對方有問題,但傳宗接代對他來說,不是想做,而是「不得不做」。但如果再來一次,他會讓血脈停在自己身上,原因很簡單,「因為孩子是無辜的」。
電影畫面停在月台的燦爛光斑上,影片開演二十五分鐘之後,片頭字幕才緩緩浮現。
前二十五分鐘的劇情,取材自導演周冠威2006年的短片《樓上傳來的歌聲》,成了本片《幻愛》的序幕。電影進入中段後,女孩換上另一個身分出場,同一張臉孔,心思卻大相逕庭,女孩究竟有何目的?劇情會如何開展?懸念蔓生,人心難測,電影在短片基礎上,做了更加寬闊的延伸。藉由一個愛情故事,一段心理療程,將「精神病汙名化」、「思覺失調病程」、「情愛妄想」,以及「醫病倫理」等重大議題,悉數串聯起來。
情愛妄想(Erotomania),早先被翻成「色情狂」(魯思翁等,1988),又稱「克雷宏波症候群」(De Clerambault's syndrome)。本片主角阿樂除了患有思覺失調,亦有類似症狀,這是一種「被愛妄想」的型態,也就是患者深信自己正與某人戀愛,以各種方式維繫關聯,然而現實生活中兩人可能根本沒有任何交集。
「你不是說要照顧我一輩子嗎?」某個女病患也曾這樣對我說過,告白當下百感交集,既有一股被認證的悸動,亦有被糾纏的擔憂,但事後證明一切都是幻覺!她之所以叫我罩她一輩子,純粹是她欠了一屁股卡債,而且在所有被她告白的對象裡,我得到的台詞還算少的。
除此之外,這也是一部和「臨床心理師」(Clinical Psychologist)有關的電影,香港稱「臨床心理學家」,簡稱C.P,因此片中出現了幾次會談場景。電影將會談過程稱為輔導(Counseling,原意為「諮商」),然而在台灣,根據心理師法規定,針對精神病人,臨床心理師進行的會談稱為心理治療(Therapy),諮商無法用於精神病患。
但無論治療或諮商,編導確實對會談歷程進行了嚴謹的田調,症狀設定也符合邏輯,包括阿樂之所以患有情愛妄想,某種程度上是因為「缺乏愛」(本身戀愛經驗匱乏,又恰逢案母過世),因此才幻想出一個能夠愛他的對象。其中有段治療對話讓人印象深刻,場景是實習心理師在會談過程中,直接挑戰了阿樂的妄想,目的是希望他能「回到現實」。指導教授當時看著監控螢幕,不動聲色,直到事後督導時才說了下列這段話:
「我們的責任是釐清病人的想法,而不是點破他的妄想,在他還沒找到能夠依賴的對象之前,這樣做是非常危險的。」
十多年前,我的老師也對我說過類似的話,然而一旦走進會談室,打開錄音筆,情勢一緊張,這些理解就會被拋諸腦後,只剩下教條留在對話中。
有時候,妄想能摧毀一個人,卻也能支撐一個人。
影片後半段,女孩的身世逐漸揭露,互動模糊了倫理界線,走向無法預測的結尾,然而比結尾更重要的,是兩人的關係演變。男孩不一定病態,女孩不一定純潔,但他們都觸碰到了彼此的疤痕,當女孩的歷史被一層層掀開時,阿樂只說了一句:「我不介意,你呢?」
即便如履薄冰,兩人也義無反顧地靠近彼此。
《幻愛》是我今年為止最推薦的劇情片,並入圍了三項金馬獎(最佳改編劇本、音效、新演員),此片很容易被拿來和港片《一念無明》對照,雖然後者更厲害一些(畢竟導演黃進是個奇才),但《幻愛》的製作精良(司徒一雷的攝影讓屯門變身打卡熱點,杜篤之的音效讓幻聽感同身受),劇本更是優秀,懸疑開場,夢境收尾,連結兩個端點的,是豐盈的人情關照。外加兩個優秀的年輕演員(說實話,劉俊謙和蔡思韵絕對是男女主角兩大遺珠),引領觀眾投入一段精神患者的戀愛歷程,不,應該是歷險。
旁人的目光、聲音的迴盪、無法信賴的影像,一般人可能無法想像,精神患者談一場戀愛,需要付出多少代價。自始至終,劉俊謙都保持著一種「擔心症狀會再度復發」的不安感,猶疑的眼神、時隱時現的黑眼圈,甚至額邊的汗珠都讓人心疼,尤其結尾那場崩潰戲難度極高。
蔡思韵則是一次扮演兩個角色(類似《神探》中林熙蕾的設定),但挑戰在於兩個角色會逐漸融合,女孩身世揭露之後,心境轉折必須要能說服觀眾,而她執行得很認真,才讓角色最後的決定顯得合理。
其實,我們離妄想並不遙遠,有時一閉上眼,我們的人生就會陷進妄想八個鐘頭。畢竟對某些人而言,做夢本身就是一種被允許,又有時間限制的妄想形式。一旦妄想變得隱密又節制,我們與症狀的距離,或許就在眼皮的開闔之間而已。
同樣面對妄想,我們總在夢境流連忘返,佇立人間的阿樂卻開啟了錄音裝置。
不知道誰比較勇敢?
參考文獻:
● 魯思翁,龍佛衛,陸汝斌:De Clerambault氏症候羣:一例報告。中華精醫1988;2:305-13
● 孫藝文,劉秋平:雙極性情感性疾患之色情狂表現:一例報告。中華精醫1992;6:208-13
#幻愛
#思覺失調
#情愛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