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巴黎一千零一夜 - M媽（真相）|

· 算帳

我們的滑雪假期大概就這樣過了幾天，基本上我和女兒兩人就過我們自己的生活。中午和往年一起滑雪的好朋友一家人在雪場的餐廳吃飯，晚上回到小木屋，我負責煮，P媽負責打下手和收拾，M媽則是身受重傷般的寸步難行坐在電視機前。

不過這幾天我發現，我們買給孩子上滑雪課的點心消失的異常快。週六到週三共五天，我們大採購了二次，照理說會有足夠的餅乾、果泥、袋裝瑪德蓮等小點心，但這些點心都隔天晚上就全部消失。我和女兒下午回到家時，家裡只剩下青菜水果、優格和一些生食。我只好皺著眉頭再去買女兒隔天上滑雪課時放在口袋裡的點心，然後把點心鎖在我們房間的衣櫃裡。對於自己把食物鎖在衣櫃裡的行為，我感到很悲哀，自己像回到了原始叢林一樣，為了保護女兒展現出動物性的那一面。

星期三這天傍晚，我剛和女兒滑雪回來，就被另外二位媽媽叫去買菜。每次買菜的情況都是一樣，另外二位媽媽的小孩這不吃那不吃，然後拿一堆餅乾零食，我則是拿一堆青菜水果還有肉舖新鮮的肉。最後結帳也是我和P媽二人兩手都拿的滿滿，M媽掏現金結帳。

這天晚上，我從雪場運動完滿身大汗的回到家就被叫去買菜，然後還要煮晚餐。等我總算覺得自己可以去洗澡，把一身臭到不行的衣物換下時，M媽把我叫住，說：「ㄟㄟㄟ，來算帳！」今天不是才星期三，就要算帳了？以往我們和朋友都是週五才結帳。「不！我們現在就要結！」她指著桌上幾張買菜的發票，不讓我去洗澡。好吧，如果二位不嫌我臭的話，那就來算吧！我們把房租和車票也順便結清，省得夜長夢多。

於是M媽拿出她的平板和紙筆，開始算了一筆糊塗賬，我和P媽兩人都有聽沒有懂。我只好接過紙筆，畫了一個表格，誰付了什麼分別寫在格子裡。此時我才發現，原來車票錢是P媽付的！

原以為把我們三人的帳算清就好，P媽看我的作帳表格有條有理，就要求我把她們兩人之後的旅程也算一下。但M媽一直跟她說：「哎呀，我們倆個自己再私底下算就好了。」P媽堅持不肯，我只好也一起計算。原來她們之後三天的旅程，住宿和回程車票也都是P媽先代墊的！M媽在巴黎時，不是和我說P媽是管理員單親媽媽沒什麼錢，房租預算一天還只有100塊？

算完之後，M媽一賠二，一個人要還我們二個媽媽代墊的款項。此時M媽很不高興的說：「我們摩洛哥人說，算帳的人最後都是她收錢！」意思是我把帳都算到我的口袋。我當下聽了感到非常不悅，但也知道這個人大概就是這個樣子，不想做無謂的爭執，就放下筆去洗澡。心裡只想著：「總算可以洗澡了！」我當時真的一身汗臭的要死。

洗完澡，P媽一臉無奈的下樓跟我說：「她還不滿意，還要算帳。」哐噹！我遲鈍的大腦此時才開竅，原來M媽的算帳是要跟我要錢！我沈著氣上樓問她帳面哪裡不清楚，她支支吾吾的說：「為什麼我付了這麼多次的菜錢，妳一毛錢都沒有給我？」然後就開始跟我算糊塗賬。

天啊！我當時真的是氣到發抖，喔，請各位不要以為我氣到發抖是因為她想匡我，我氣到發抖是這個女人怎麼愚蠢到這種程度。她踩到我的點不是她想騙我錢，而是她盧我的方式讓我一秒抓狂！

我母親跟很多台灣老一輩的母親一樣，從小就希望小孩們能當老師，覺得教職人員是一個穩定又受人尊重的工作。我曾經在巴黎的一間私立設計學校教課，當時她也感到非常欣慰。不過這份教職工作，我只做了一年，第二年就冒著大不孝違逆母親之意請辭不做了，因為我不喜歡「重複」。我不喜歡同樣一件事情重複二遍、三遍、四遍，所以教一年的課可以，第二年再來一次的時候，開學第三個星期我就不幹了。

所以M媽用那種算糊塗賬，想要把我講昏洗腦的算帳方式，逼得我必需再算「第二次」、「第三次」⋯的帳給她聽，最後我受不了跟她說：「我覺得我的脾氣和修養已經夠好了，妳最好要有自知之明。」沒想到她竟然回我：「呵呵，妳脾氣修養好？呵呵呵（白鳥麗子笑）～說出來還真沒人相信！」我不想撕破臉，但我不怕撕破臉，回了她：「妳既然知道就好，最好少惹我！」我人生中最輝煌的打架戰績，是國三時把我二姊一腳踹飛過茶几，高三時拿起教室的桌子往一個同學身上砸去。雖然已經過了青春期的衝動，但我血液裡的暴走性格還在，所以真的不要惹我，戰爭一旦開始，誰勝誰負可說不定。

說完我就下樓和女兒洗洗睡，因為帶孩子滑雪的作息時間非常固定，每天晚上十點上床，我七點起床做仰臥起坐和伏立挺身、女兒七點半起床，完全不想被她耽誤我們的行程與作息！

上床前我看著女兒聽到我們超級受驚的神情，心裡感到相當難過。我在床上和她聊了一會兒，安撫她的心情。她也都看在眼裡，我就問她的想法，沒想到當時9歲的女兒說：「其實我覺得M媽從頭到尾就在裝自己很富有，這樣她才能夠跟妳做朋友，取得妳的信任，但其實她想騙妳的錢。」哎，小孩子都看得那麼清楚，只有我這麼遲鈍？

女兒睡著後，我去浴室刷牙遇到了P媽（我們共用一間浴室），她小小聲的跟我說：「她要坑妳！」然後我們倆在浴室裡聊到凌晨十二點，總算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真相

原來M媽從出發前，就一直卡在我們倆個之間，故意不讓我們見面。然後在我面前營造成是她付車票錢，在P媽面前營造是她付房租錢的假象。M媽最初的目的是讓我們倆互相討厭不合，覺得她欠我錢，我欠她錢，而她自己一毛錢都不用出就帶著女兒來滑雪。

但是沒想到我和P媽之前因為喜鵲叼走我辦公室鑰匙的事件而見過一面，而且兩人一見面就說說笑笑，這讓M媽非常緊張自己的計畫失敗，因此馬上決定拉攏P媽一起來詐騙我。在火車上因為座位都在一起，她沒有辦法私下和P媽講話，最後只好犧牲孩子們，在上山的交通車上故意拖慢時間上車坐到最後二排。

M媽在上山的路上跟P媽表示她欠政府稅金，還有家裡因為繳不出電視税，連電視都沒得看了。後來在我們算帳時，M媽還不停的向P媽擠眉弄眼，要她別說話，由她來向我要錢。

我聽得驚訝萬分，三人同桌算帳，我真的白目到完全看不到M媽擠眉弄眼。好險老天看我是個好人的份上，派了個正直的P媽不願意參與她的計謀，不然我真會被吃得一乾二淨！

P媽說她都看在眼裡，她跟M媽一樣是單親媽媽，但M媽跟她說過，因為M媽女兒一生下來長得太像她父親，她就非常不喜歡自己的女兒。當然，M媽當時根本沒有想要想要小孩，她只是跟個有婦之夫去蔚藍海岸尼斯玩了一趟回來就懷孕了，她根本不愛那個男人，覺得對方只是蒙馬特一家小店的老闆。所以她沒有和這個男人結婚，這個男人也沒有為了她而離婚。但這個男人還是為她們母女倆付房租和一些生活開銷，讓M媽在店裡工作，也會負責接送孩子或帶孩子去度假。而M媽面對自己摩洛哥的家人，都說她在巴黎結婚生子，過著老闆娘的貴婦生活。

那她們兩個不是曾經一起去葡萄牙玩？M媽還說有多好多好，P媽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喔不，原來一點都不是這樣的，P媽覺得M媽在葡萄牙的所作所為，真的讓她覺得丟臉尷尬至極，要不是M媽跟她說有我這個第三者，她又為了讓女兒滑雪，她才不想跟她旅遊呢！那M媽在葡萄牙做了什麼？因為P媽是葡萄牙人，因此M媽到了葡萄牙之後，整個把P媽當翻譯差遣，就算餐廳裡的服務生多跟P媽說兩句話，她也要P媽完整不漏的翻譯。更讓P媽不恥的是，M媽叫她女兒早上在飯店裡吃早餐時多偷一些麵包果醬，這樣中午就不用再花錢吃飯。然後喝旅館房間裡的礦泉水之後，再裝上洗手台的自來水像沒用過一樣。

什麼？叫她女兒偷飯店裡的東西？是的，M媽都不給她女兒買學校需要的文具，所以她女兒只好偷同學的原子筆，已經偷過班上二個同學被舉報了，P媽女兒的文具也被偷過。此外，M媽還不給她女兒吃飯，每天中午我帶著女兒在雪場餐廳吃飯時，M媽的女兒只能回小木屋狂吃那些上課用的餅乾、蛋糕和水果泥。所以這個孩子的胖，不是她媽媽說的麩質過敏，而是吃過多甜份的胖。那小女孩學叫床的聲音呢？M媽最近教了一個男朋友，這個男人年紀有點大但是對她很好，常常買東西給她，所以雖然她不是很喜歡這個男人，但也就勉強接受了。

聽完這些我倒吸一口冷氣，怎麼會有這樣的媽媽？她每天晚上都一付滑雪摔斷腿的樣子，要她女兒幫她端茶倒水，要我們做晚餐和收拾。早上去上滑雪課時，P媽幫她女兒拿沈重的滑雪器具，我和女兒各自扛著自己的滑雪器具，而M媽竟然要她女兒幫她拿東拿西。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原來她的腿也沒事，她就是平日裡沒運動，滑雪肌肉痠痛罷了。她還叫她女兒趁我們下午在滑雪的時候偷翻我的袋子，拿了我的肌肉痠痛藥膏去藥局買一樣的來擦。什麼都不做就是為了儲存體力上隔天的滑雪課，M媽覺得她付團體課的費用卻單獨佔有一個教練，真是賺到了，她一定要好好學習才是，晚餐、小孩什麼，她就不管了。

喔，原來是這樣呀，就這麼利用我的同情心，看我不計較大人之間的事情平常也會照顧她的孩子，她就一場戲乾脆演全套了。知道這個真相的時候也不過週三，距離我們退房的週六還有兩天，她這麼快急著跟我攤牌？回去巴黎之後不也是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鄰居？

知道事情的真相後，我一個晚上都睡不好，真是該死！隔天早上我還要跟高山滑雪奮戰，這個星期我還差點被卡在纜車下，要不是我即時躺平讓纜車滑過我的頭頂再爬出來，可能就被救護車抬下山，旁邊的人看到都一陣驚呼，同時讚嘆我躺下的極快反應。但我事後想起來感到心有餘悸，於是趕緊聽從教練的建議，買了一個幾百歐的專業級滑雪安全帽。

做了一晚的夢之後，星期四早上七點，又開始新的一天。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