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被不會散發溫暖

在一座破舊的廟宇裡，一個小和尚沮喪地對老和尚說：「我們這座小廟，只有我們兩個和尚，我下山去化緣的時候，別人都是對我惡語相加，經常說我是野和尚，給我們的香火錢更是少得可憐。」

小和尚接著說：「今天去化緣，這麼冷的天都沒有人給我開門，化到的齋飯也少得可憐。師父，我們菩提寺要想成為你所說的廟宇千間、鐘聲不絕的大寺怕是不可能了。」

老和尚披著袈裟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閉著眼睛靜靜地聽著。

小和尚絮絮叨叨地說著，最後老和尚睜開眼睛問道：「這北風吹得緊，外邊又冰天雪地的，你冷不冷呀？」

小和尚渾身哆嗦著說道：「我冷呀，雙腳都凍麻了。」

老和尚說道：「那不如我們早些睡覺吧！」

老和尚和小和尚熄滅了燈鑽進了被窩，過了一個多小時，老和尚問道：「現在你暖和了嗎？」

小和尚回道：「當然暖和了，就像睡在陽光下一樣。」

老和尚道：「棉被放在床上一直是冰涼的，可是人一躺進去就變得暖和了，你說是棉被把人暖熱了，還是人把棉被暖熱了？」

小和尚一聽笑了：「師父，你真糊塗呀，棉被怎麼可能把人暖熱了，是人把棉被暖熱了。」

老和尚問：「既然棉被給不了我們溫暖，反而要靠我們去暖它，那麼我們還蓋棉被做什麼？」

小和尚想了想說：「雖然棉被給不了我們溫暖，可是厚厚的棉被卻可以保存我們的溫暖，讓我們在被窩裡睡得舒服呀！」

黑暗中老僧會心一笑：「我們敲鐘誦經的僧人何嘗不是躺在厚厚棉被下的人，而那些芸芸眾生又何嘗不是我們厚厚的棉被呢？

只要我們一心向善，那麼，冰冷的棉被終究會被我們暖熱的，而云云眾生這床棉被也會把我們的溫暖保存下來，我們睡在這樣的被窩裡、不是很溫暖嗎？廟宇千間、鐘聲不絕的大寺還會是夢想嗎？」

小和尚聽了，恍然大悟。從第二天開始，小和尚很早就下山去化緣了，依然碰到了很多的人惡語相加，可是小和尚卻始終彬彬有禮地對待每一個人。

十年以後，菩提寺成了方圓十幾公里的大寺，有了許多僧人，而香客更是絡繹不絕，小和尚也成了住持。

其實在這個世界上，我們都生活在棉被裡，別人就是我們的棉被，當我們用心去暖棉被的時候，棉被也會給我們溫暖。

棉被，本身不會散發溫暖，它的溫暖來自於，人們蓋在身上時，不斷的將體熱散發至棉被裡，因為我們的體溫先暖和了棉被，棉被才有餘溫來溫暖我們。

就像，一個人，平常樂於助人，在助人時所散發的溫暖，必定存於對方的心裡，相信當他有困難時，旁人也會樂於幫助於他。

人心就是棉被，當我們暖和了它，它亦會回報給我們溫暖。
贈人玫瑰，手留餘香～

永遠選擇有神的那個選項

　　隨著時序日日往夏季推進，沙漠愈形乾熱，午間太陽曬得嚇人．
　　先前好長一段時間，貝桑一直抱怨我們住民宿裡，營業空間與生活起居不分，違背傳統云云，我們常因此大吵，爾後我終於點頭答應搬出民宿，另外找地方住，倒是他毫無進一步動作，很快我也懂了，這傢伙完全離不開家族，而民宿就在家族屋舍旁邊，讓他免強可以接受，所以我們根本不可能有搬出民宿的一天．
　　我雖然生活可以很簡單，但沙漠夏季對我來說，真的是太嚴苛了！我同樣很想要更好的居住環境，即使沒有空調，都希望能住在乾淨舒適，院子裡有樹蔭的地方，且不受家族小孩的干擾，偏偏連這麼簡單而基本的需求，都因深深綑綁貝桑的傳統束縛而難以如願，不要說貝桑拿不出錢來建造我們自己的窩，就連我自己，都已經被「家族共享模式」而嚇到不敢再掏錢．
　　大哥、二哥跟三哥都有自己的水泥房，沙浴季期間，出租的收入非常可觀，更不用說此時日進斗金的四哥了！眼見兄長們各個不斷地給自己累積世俗財富，養育自己的後代子嗣，然而只要遇到需要大筆金錢支出，永遠是貝桑要負責！對我來說，從來不是哪一筆錢的問題，而是我看到貝桑完全沒有能力拒絕家族索求，甘願一再地掏空自己，心裡真的會怕呀！
　　照這傳統家族模式，在權力與資源分配上，貝桑付出再多，永遠是最沒有話語權的老么，個人資產很容易被家族及兄長以各種形式瓜分且沒有人認為這有何不妥，貝桑亦完全將這套價值與運作模式視為理所當然，不會拒絕或反抗，便也就完全不可能改變什麼．
　　這也是為什麼我在認清事實後，早早設了停損點，完全不敢再投資了，畢竟所有我的資源只要被家族看見了，總會以某種玄妙方式被共享，即使我明明過得比他們還要簡樸，眾人硬是認定我富到流油，一有大筆支出，就找貝桑（也就是我）開口．那萬一我還買地、蓋房，哪天甚至給自己添購一輛Land Rover（好啦我知道我財力不足），貝桑又不懂得拒絕，豈不是相同戲碼還要輪番上演？現在我甚至已經慢慢「進化」到不會為此而跟貝桑吵架，而是技巧性地把貝桑個人收入存起來，若家族又來討錢，把他的錢拿出去燒即可，我的老本兒依舊穩當當（摩羯座就強在這點老謀深算哇哈哈哈哈哈哈）！
　　我常覺自己被困在一個又乾又熱又曬又燥的空寂之地，動彈不得，自然與人文整體條件都不可能為了配合我而改變，且家族與我完全活在平行宇宙，之於我的「難以忍受」不過是他們的「習以為常」，若我想讓自己過得舒服一點，幾乎只能靠「轉念」，而這，只會是一場場的內在作工．
　　我常想起在做田野調查時，曾問一位游牧耆老：「在沙漠遇到沙塵暴時，該怎麼辦？」他慈祥地說：「沙塵暴是神的旨意，躲也躲不掉，所以人只能找個地方躲藏，靜下心來，不再行動，回到自己心中那片寧靜，直到風暴止息．」
　　當我愈是感受到自己在沙漠整體條件被困得動彈不得時，便愈需要尋回內在如如不動的那點，慢慢地，我發現，這世間最艱難的，不是志業的推動，不是改變世界，也不是撼動傳統，而是「降伏己心」．
　　今年下半年，Mohamed就要離家到隔壁村子唸中學，齋戒月前，我跟貝桑曾打算帶他跟Youssef出遊，貝桑說沙漠孩子們從沒看過大海，他想帶他們去，我則希望孩子能開拓視野，知道這世界有各種不同可能，而非只有沙漠這套．尤其這陣子我發現Youssef自發地對伊斯蘭愈來愈感興趣，前幾天，我正在審視甜瓜種子發芽狀況，Youssef跑來，很高興地看到種子冒了綠芽，還快樂地揮揮手跟我說，一切都是阿拉的創造！前天傍晚，我回家族老家用餐，二嫂（Youssef的媽媽）跟我說，Youssef想開始守齋，是她不肯，覺得他還太小．我一聽，便很想帶他去我最喜歡的Marrakech一間伊斯蘭神學院，讓從小不愛念書的他知道「學校」可以很美很美，讓人們在這神聖潔美而寧靜的空間裡，研讀伊斯蘭，接近神．
　　哪知貝桑忽地幫大哥還債，存款瞬間降為零！
　　吼！老娘我超不爽的好嘛！我的不悅真的是在於家族責任分配的不公，換句話說，一如往常，是我心裡對「公平正義」的認定與渴望沒有被滿足，但我的理智同樣知道，這份渴望永遠不會被滿足，因為家族尋求的是表面和諧與共存，而非屬於我的「公平正義」．
　　齋戒月過後不久，貝桑嫁到遠方大城的姊姊即將嫁女兒，那時他們曾邀請我們去參加，而貝桑的媽媽不僅沒看過海，就連這女兒的家都不曾來過．我其實可以安排成一個家族出遊的活動，帶著貝桑媽媽、姊姊、Mohamed跟Youssef一塊兒去，我可以出旅費，錢再賺就好，但我是真的可以趁這機會，讓貝桑媽媽生平第一次來那城看她女兒，參加孫女婚禮，也讓Mohamed跟Youssef見見世面，同時也讓貝桑姊姊極為難得地出遠門．更何況貝桑媽媽老了，誰都不知她會不會跟他爸爸一樣，啥時忽地離開．
　　面對Mohamed跟Youssef，甚至是貝桑爸媽，我是很能夠慷慨善待的，我很願意把錢花在孩子的教育，即使眼前這不是我的孩子，都是有緣在世間相遇的靈魂，我真心祝福他們未來的路，也願意盡己所力地提供些許滋養．
　　但，我心裡那關並沒有完全過去．
　　對，我不是真的在乎錢，就只是……，對，不爽！
　　總有臉友留言給我，稱讚我很有愛心啊啥的，事實上，並沒有！我每天心裏都在上演一齣又一齣的小劇場！前一天想撒錢善待誰誰誰，隔一天稍有不悅，就想Ｋ死他們！
　　叨叨絮絮說了這些，其實也只是想說，芸芸眾生都是這樣的，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心念在兩頭擺盪，未輸那肖ㄟ同款，這也是為什麼我愈來愈覺「降伏己心」才是那最難的．
　　我想起許久前M曾跟我說：「永遠選擇有神的那個選項，至少最終會有內在的心安．先活出快樂的生活吧，這是你當下最重要的創造．」
　　是啊，無論最後決定是什麼，至少我得對自己清楚，且是選擇神所在的方向．我甚至可以說，做跟不做一件事，為的其實都是自己，只問自己的心是否寧靜滿足．
　　

明月入來.
　　半個小時後，電鍋按鍵跳起來了。
　　他精神一振，不自禁坐挺了起來，上半身微微向前傾──
　　略長方形的客廳沙發桌上，是剛剛溫宜端來放下的一小砂鍋蔬菜蛤蠣雞茸粥，蛤蠣還是她在外鍋水熬乾前五分鐘放進粥裡的，所以蛤蠣肉肥美飽滿得一咬就噴汁。
　　「妳居然會做奶油松瓤捲酥？」陳定眼前一亮，目光油然升起一絲驚艷又滿意的愉悅感。「還有胭脂鵝脯……怎麼沒有酒釀清蒸鴨子和蝦丸雞皮湯？」
　　咦？
　　溫宜心念一動，抑不住驚訝又有幾分暗暗欣賞地看向他──
　　這年頭，會讀紅樓夢的人少之又少，尤其是男人看紅樓夢，還真是堪比珍稀動物。
　　不過一聯想到他的出身……她又覺得沒有什麼好詫異的了。
　　陳定是真正的名門大家公子，祖上至今的家族藏書和珍寶古董恐怕比歷史博物館也少不了多少，曾經有國外權威雜誌還專文報導介紹過，陳家素有『小故宮』的美稱云云。
　　正統淵遠流長、底蘊雄厚的人家，果然是隨隨便便拔一根寒毛就能壓死一大票自喻『豪門』的暴發戶啊！
　　「因為今晚沒有綠畦香稻梗米飯。」她也不由自主地淺淺笑了起來，眼神溫和親切，像是見到了老熟人一樣。「煮的是粥，確實有點可惜，不過定先生不是寶玉，我也不是芳官，就沒差了。」
　　上述菜色，出自『紅樓夢』第六十二回──憨湘雲醉眠勺藥裀 困香菱情解石榴裙──只不過此刻五道缺三樣罷了。
　　他視線和她一交觸，不覺也笑了，骨子裡帶來的冷峻驕傲尊貴氣場霎時柔和了大半。「其實妳可以考慮在『女人誌』寫一個美食專欄的。」
　　她眼底眉梢嘴角的笑意瞬間有些淡了……
　　啊，真是不堪『回憶』。
　　陳定注意到她複雜的眼神，挑眉。「妳還在記恨專欄被江顏搶走那件事？」
　　她沉默了一下，也只是笑笑，努力不諷刺地回上一句──原來日理萬機的定先生也會注意到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事？
　　位在金字塔巔峰高樓頂端的人，睥睨俯瞰而下，竟然還看得到渺小如螻蟻，芸芸眾生中的其中一個？
　　──好吧，她心胸真的沒那麼寬闊，還是忍不住酸民了一把。
　　「定先生，」她迅速收拾起紛亂不穩的思緒，微笑道：「我現在開粥鋪挺好的，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暫時沒有再寫專欄的打算，不過還是謝謝你。」
　　他濃眉漸漸皺了起來，但看著她笑吟吟禮貌卻疏離的模樣……登時打消了原本想再說些什麼的念頭。
　　粥一如往常的軟糯噴香可口，奶油松瓤捲酥入口即碎，松子香氣在味蕾間爆炸開來，其中還隱隱纏綿了一縷迷人的嬌膩花香，胭脂鵝脯更是鮮鹹柔軟得咀嚼間齒頰生津，胃口大開……
　　他很滿意這頓消夜，卻不滿意後來安靜得叫人不自在到近乎煩躁的氣氛。
　　但若問陳定，那他到底想要氣氛是『怎樣的』？其實他也回答不出這個問題來。
　　也許是，這套房明明那麼狹窄，她竟還有辦法從頭到尾背對著他，和他再也沒有對到任何一次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