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4.2019] 看海那日，從草里下站後徒步走到乾華。這段路是童年以來最常經過的路段，其中原因是家中宗教信仰緣故，自小就常搭著遊覽車或老爸開著車，大老遠從高雄北上參加各大小法會；另個原因是，這裡擺著生命中三位特別的人，第一位是無緣出世的親妹妹，第二位是對我疼愛有加的外婆，第三位是正值花樣年華卻因病逝世的堂妹。 她是王姵文，因為叔叔和嬸嬸再婚，是法律定義的堂妹。我們年紀相仿，都是獨子獨女，意外有了緣分當兄妹，她總是「哥，哥哥」的叫。這個稱呼對我來說好有責任感，從高一到高三，我總希望努力成為她的榜樣，她的陪伴。受紅斑性狼瘡所苦的女孩，無法像普通正值青春期的少女四處玩樂探索談戀愛，每個禮拜至少要進院洗腎，生活無法離開那棟白色冰冷的醫院。即使進入叛逆期常與嬸嬸賭氣鬥嘴，遇到我總能笑開懷，讓我進入她的心房與她陪伴。即使疼痛，她仍笑著說習慣了，一下就會好的。 我上了逢甲建築系，她卻因為疾病錯失大學考試而重考一年。我鼓勵她追逐自己的夢想，即便深受疾病所苦，仍要做最好的自己，相信有朝一日能夠遠走高飛，看看遼闊的世界。「我希望能夠跟你一樣為了夢想精彩生活著！」她說。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聚餐，聊著大學生活，聊著她的憧憬。最後她收到大學入學通知，期待著開始她自由自在的生活。 永遠記得那個下午，我與同學剛結束課程，母親傳來訊息告知我妹妹因紅斑性狼瘡引起肺水腫，緊急送入加護病房急救。我腦袋一片空白，我無法想像曾經圍繞身邊笑鬧的親人，某個時刻猛然抽身，從此自人生中缺席。 她走了，我看過她離開的照片，雙頰紅潤，面帶微笑離開世界。我走進她靈前，嬸嬸讓我獨自與她的棺木共處，我難以相信裡頭逐漸消逝的肉軀，曾經與自己如此緊密。人站在無常面前顯得如此渺小與脆弱。 我的手輕撫著棺木，「不痛囉不痛了」安撫她再也沒有病痛了，這一生的故事即使來不及說完，可以飛到更高更遠更自由的世界探索，就像我們承諾的一樣。不捨她尚未走入大學自由的生活憧憬就已先離去，我告訴她我會努力幫她探索世界，為她好好活過。 有些回憶想起來吃力，我們認識僅僅四年，斷斷續續的倩影忽近忽遠，有時候記不清楚她的面容，卻永遠記得她的笑，她的貼心，她的聲音（是甜美的歌聲呢，還合唱過田馥甄的我寂寞寂寞就好）。這一切突然好遠好遠，六七年飛逝過去了，每年總會在這個海岸過後重逢。 欸，王姵文，今天是妳總是開心炫耀的白色情人節，不是因為妳有情人，而是妳的生日。妳是我第一位出櫃的家人，謝謝妳為我保守秘密，還用力期盼我找到好對象。我一切都好，已經出社會工作了，截止目前一切安好，願妳也安好，在乾華的山上要好好看海，我那天在這裡遠眺著妳和外婆，以及悼念來不及出世的妹妹。我也會好好生活，把握每個當下，盡力地出走旅行幫妳看過更多世界。 無盡的思念都丟進海裡吧，記憶會隨著海水消融，在妳生日這天寫下這篇，是希望一直記得妳曾經活過，所以會一直活著。 想妳一切都好。 Special thanks, Photo by @sheng_hao_y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