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時和李生去了一趟長旅行。每年我們都會去一趟亞洲以外的長旅行，今年本來決定了要去南美的，可是他臨時有工作要縮短行程，左思右想下，便決定去我們一直說好要去的法國。 如果有看我書的朋友，大概知道我已經去過數次巴黎了。他卻是第一次去，以往他在倫敦時就住在Euro Star所在的那個總站，找個long weekend買學生票就能跨過英倫海峽直達巴黎。可是當年，還是學生的我就威脅他別自己一個去巴黎，巴黎這種浪漫至極的城市應該是要和我一起去的。結果至他畢業回港，丹麥、比利是，黑山共和國，甚至連冰島他都自己一個人去了，就是保留了巴黎沒去。 至於我呢，因為工作關係，工作後第二個月便飛了巴黎。額，我也不想的。 所以今次旅程是很特別的，這是第一次去一個我已遊歷過，他卻未曾踏足的地方。我帶他到戰神廣場，看煙霞中的巴黎鐵塔。看著光禿禿的樹枝，我跟他說下次我們應該夏天來，夏天這裡的草坪都會開放，綠蔭滿佈，草地上會坐滿野餐的人，大路兩旁的樹冠和被修剪成正方型的，可有趣了。 他說，好啊，我們下次再來。 我帶他去吃Leon，那是當年我們公司的人經常光顧的一間餐廳，通常是買完藥妝順路過去的。那裡的青口便宜又大碗，侍應也態度親切。我對他說下次我帶你去吃可麗餅，就在以前我住的酒店附近有一間不錯的，可惜我們今次留在巴黎只有數天，不順路，下次可以待久點的。在盧森堡公園待一個下午也不錯，你可以去拍拍照，我就吃著甜品曬著陽光發發呆，很寫意的。 他又說，好，下次在巴黎多留幾天。 然後我們便出發去了尼斯。這次旅程就和這個年一樣，開得不是太好，剛到尼斯的第一天便被小偷砸了車玻璃偷了財物。第一天我們東奔西跑，忙著跟租車公司聯繫，忙著找警察報失，同一時間又要更改剩下的行程。處理完一切後，第二天，我們吵了一場頗大的架。 認識我們本人的人都知道，我們是不吵架的，從來都不。他這個人的個性就是不會跟人起爭執的，我則是那種別人用軟的對我，我便用不了硬的對待人的人。所以我們一起這六年來，要是有情緒問題時都是各自冷靜，反正見面的時間也不多，吵得這麼激烈的還是第一次。 現在想起來的確是很蠢的導火線，不過也的確把近年累積的壓力和疲憊一併發作了出來。我對待負面情緒的方式很單純，就是不理它，可是當悲傷來得太洶湧澎湃時，我便連話都不想說，一步也邁不出去。於是有一天我把自己困在酒店房裡，就像平時在酒店lock & seal一樣，沒踏出房門口半步。困獸鬥也是沒意思，於是他出了去拍照了。 那天就是高比拜仁Kobe Bryant墜機身亡的日子，全世界都在報導他的死訊，每個人都說他走得太突然了，有太多話未來得及對他說，一代巨星就此墜落。同一天，世界又多增了幾宗新型肺炎的確診案例和死亡個案。我整天在酒店的被窩裡看著新聞，看著手機上的消息，有些人在武漢是就算確診了也進不到醫院裡去，因為床位不足，他們只能在家中吃著退燒藥靜靜隔離休養。我這才意識到，原來生命的逝去可以如此毫無急速，又如此緩慢，慢到讓人束手無策，只能目睹一切終結。 也許我們每個人都是往著那逝去的方向在走，可是沒有人知道，誰比誰先到終點。可能我很快就走到了，誰知道呢？ 就大概在那個時間點，男友傳訊息來了，冷戰了大半天後，他問我晚飯想吃什麼，買回來給我吃。我說不夠樽裝水了，我們一起去超市吧。 然後就在尼斯那條電車來來回回的大道上，我找到了他。其實可以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的，可是我還是說了對不起，其實可以留到下次吵架再說的，可是誰知道有沒有下次呢。 人類其實和螞蟻沒兩樣，都同類脆弱，我們都沒法保證我們能一起到達明天。天災可能來得很快，人禍可以慢慢耗盡你的生命，未來真的不一定會來。所以想說的話，最好還是現在就說，想愛的人，就永遠都不要錯過。 我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會再到巴黎，可是尼斯，大概再也不會去了。因為沒有遺憾了，這個地方充滿了我2020年最不好的回憶，也教會了我面對無可避免的痛楚。感到痛時就記住身邊的那些為你分擔、為你奮鬥的人，他們是光，你要努力成為光。 #春華與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