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陣子我持續轉發香港的消息，即使前天Dr. Ray的發文不能說是有直接證據，我仍然轉發。有許多人開始討論是否應該轉發這類非直接證據，無法直接證明事件的資料，這是基於求真的理念。但也有刻意帶風向的人，暗示我們轉發假新聞。這類人當然有所企圖，這裡按下不表。

我想說說我為什麼持續轉發這些可疑消息。我在七月左右剛剛回台灣時，就曾經在Line群組裡面看到過香港少女被黑警強姦，希望安排來台灣的NGO之類消息。當時我並不相信，皇家警察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情，我對港警的印象一直很好。

即使偶爾還聽說這些消息，但直到游泳健將陳彥霖在海裡淹死，我才意識到這些傳聞不可以輕視，這些事情如果有可能是真的，那麼我已經放任這些事情很久了。

非常震驚的是，今天竟然收到了疑似陳彥霖母親墜樓身亡的照片，死者跟陳彥霖母親照片長相幾乎一樣，後來又有臉部細節比對圖，比對結果幾乎吻合。我太震驚，這很難說不是她媽媽。那時候她媽媽出面接受傳媒採訪，立刻遭到質疑那不是本人，因為出鏡人是長髮，而彥霖媽媽是短髮，甚至有人說她媽媽已經死了。那麼多那麼多離奇說法，根本無法分辨。

沒想到今天我們真的收到了屍體的圖片，一樣是被丟下樓，沒有流血，她可能是死後才被丟下樓。那麼多離奇說法裡面最離奇的一種，竟然可能最接近真相。

一樣的，你可以說上面這些事情都沒有證據，你只有照片，你什麼都不能證明。就跟當時陳彥霖學校釋出的最後蹤跡影片一樣，明明那個人就不是陳彥霖，但你還是會被說你沒有證據證明那不是她。

證明到底要證明到什麼程度？

去年維吾爾事件一傳出，所有人也不相信，說什麼強迫維吾爾族嫁給漢人，漢人書記住到維族夫妻床上，沒有人相信這是真的，太匪夷所思。那麼多奇奇怪怪的傳聞，怎麼可能是真的。

一開始是北京朋友告訴我那是真的，我還搞不清楚「真的」到底是指什麼，是強迫娶親、強迫維族兒童受大中國教育，還是什麼事情？直到真的有外國記者陸續把事實傳出來，甚至有攝影記者被抓、下落不明，我們才知道事情有多嚴重。事情的嚴重性遠遠超越了一開始我所懷疑的，竟然有種族隔離的集中營。最後我們得知的結果，遠遠超出了一開始那些我們認為匪夷所思的情狀，比嚴重還嚴重。

上週好友王家軒告訴我，一個維吾爾長老在台灣開記者會，說可能有兩百萬維族被關，他擔心維吾爾人會遭到滅族。

陳彥霖事件之後，我開始認為即使是傳聞，也有必要讓更多人知道，一個政權的行為是有一致性的，等到證實以後再給予壓力，過程中我們是在犧牲更多人以換取所謂真實性，到了真實被證實的那一刻，可能就是兩百萬維吾爾人被關的那一刻。

你可以說不要傳播謠言，可以在這種真假難辨的時候說這些都沒有證據，不應該轉發，但是我想說的是，今天任何可以在這裡講「不要傳謠」的人，那都是因為很多人冒著風險、冒著被人指責散佈假新聞的風險，把這些奇怪的傳聞分享廣為週知，世人才得以得知有這些情狀，才能夠開始進行討論，才有人有餘裕還能說我們要理性、你在傳假新聞。

你可能要知道，如果沒有這麼多人冒險傳播這些傳聞，這些事情根本沒有機會被傳播出來，這些事情現在是在傳播資源的弱勢方，它沒有太多餘裕足夠提供我們充分的證據。這當然是因為應該提供充分證據的環境處於失能狀態。

今天晚上，這位傳聞中的少女，委託律師行出面聲明，終於證實確有此事。但是請你想想，如果沒有這麼多人傳播所謂未證實的謠言，如果沒有群情激憤，如果這件事情沒有成為矚目的事件，這位少女隻身出馬喊冤自己的遭遇，那會是什麼樣的場景。

新聞學上有一個真實的經典案例，一個普立茲獎攝影記者拍下了禿鷹站在瀕死的非洲小孩身旁，等著他嚥氣就要啄食屍身的畫面。這時候到底該繼續拍攝，還是拿出食物與水救活孩子。

救了孩子沒有畫面，人家不會相信他說的事情，非洲饑荒真有如此慘絕人寰；然而拍攝了畫面，你是在犧牲那個孩子。那時候在汪琪老師的課堂上，同學們辯論熱烈，我心想你們都是神經病嗎，我們這輩子哪裡會遇到這種事情。

二十多年後的這一刻，是我感覺自己最接近這個問題的一天。這樣的題目，現在正橫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