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FH Week 7
這幾天工作累了,就會走到琴旁邊玩耍一下。
大部分的時間也沒什麼想法,看看樂理,練練和弦,
腦中浮現什麼旋律就把它彈出來。
然後我忽然唱起歌,彈起了森山直太朗的 さくら。
其實完全想不起上次唱這首歌是什麼時候。
是在日本的某個 Karaoke,還是台灣的 KTV?
我猜應...
WFH Week 7
這幾天工作累了,就會走到琴旁邊玩耍一下。
大部分的時間也沒什麼想法,看看樂理,練練和弦,
腦中浮現什麼旋律就把它彈出來。
然後我忽然唱起歌,彈起了森山直太朗的 さくら。
其實完全想不起上次唱這首歌是什麼時候。
是在日本的某個 Karaoke,還是台灣的 KTV?
我猜應該是在是在日本的 Karaoke 吧?
台灣的 KTV 應該沒這首歌。
森山直太朗的 さくら 在我大三那年春天發行,
四月畢業季前,在各大電視台瘋狂放送,
二十年過去了,這首歌已經是日本經典的畢業歌。
這一段不知為何的回憶,
忽然把我帶回在日本唸書的那段日子。
腦中再度充滿日文,開始想事情。
—
日文在我大腦中,有個非常奇特的位子。
一直到十年前去美國念書之前,
每天工作後回到房間,
大部分時間都是用日文在想事情。
書櫃裡的書八成是日文書,
那時的手機和電腦,不像現在這樣可以隨便調整語言。
所以作業系統也都是一直使用日文版。
比較詭異的是,明明人在台灣,
晚上睡覺大概有一半機率會用日文做夢。
但去美國念書之後,這習慣很快改變。
這十年來,使用日文的頻率少到不行。
不能說是完全沒有,但都是相當零碎的使用。
隨著使用英文的需求日漸增大,
慢慢的,日文在腦袋裡面被嚴重的壓縮。
用日文做夢的頻率也越來越少。
四年前,有一次出差到大阪開會,
會後跑去立命館找大學的指導教授聊天。
算算,有十幾年沒見面了。
聊一陣子後,
老師忽然問我,最近工作還有在跟日本人互動嗎?
我回說沒有,很久沒講日文了。
老師很狐疑的看著我說,
聽你講這日文,感覺好像沒離開日本多久。
我說,對啊。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很多詞彙,甚至是句子,應該要很陌生了。
但是一聊天,就全部都冒出來了。
冒出來的瞬間,有時我還會驚訝,
這些句子,甚至是一些方言,是從記憶的哪裡撈出來的。
—
去美國留學之後,
不知道是因為密集搬家的關係,
還是年紀,或是語言,
住在日本的那段回憶,越來越稀薄,感覺好像上輩子的事情。
但是往往在忽然大量使用日文聊天後,
腦袋會忽然整個轉換過來,
那個瞬間,英文一句話也說不出,
所有的英文都變成像日文片假名那樣尷尬,
母音只剩下 アイウエオ。
像把記憶從灰塵中翻出來的感覺。
只是不僅僅是語言,
還一起撈出那段青春在日本的回憶。
腦中冒出大學的零星記憶碎片:
風超級大的日本校園;
大雪封路而被關在山上的聖誕節;
開車繞了九州兩圈,半夜走到了地圖上沒有的路;
在世足賽的閉幕式表演;
除夕夜仍在麥當勞打工加班;
半夜開車到湯布院泡湯;
野溪泡溫泉一邊看螢火蟲;
參加日本傳統祭典扛轎子扛到肩膀快痛死;
兩手空空跑去機場買張機票飛東京......
然後又會撈出在東大那一年的記憶:
窩在安藤忠雄蓋的研究室裡面查文獻,
離開學校後跑去六本木吃鬍鬚張懷念一下台灣味,
在體育館學爵士舞和游泳課,
滿地的銀杏,
住在白金台的宿舍,每天與貴婦們擦肩而過。
接著一部部日劇,當時練唱的日文歌,
全都在瞬間冒上來。
本來以為已經被塵封的回憶,
忽然深刻的歷歷在目。
然後我就坐在電腦前面發呆,
一邊想一邊笑。
不敢隨便離開這個思緒,繼續用日文在腦中神遊,
就怕一不小心,回憶又馬上被塵封起來。
以前聊到日本,大家都會問我在日本住多久。
六年,好久。
但其實我後來去美國念書後,在美國住了七年。
更久。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
腦中的記憶,沒有辦法讓這兩個語言共存,
也無法讓這兩段記憶同時湧出。
—
以前唸書的時候,不覺得時光在飛逝。
長大後才知道,
人生沒有任何一段經歷,能取代大學的那段青春。
日子深刻,學習到的語言也深刻。
其中有近兩年的時間,
完全被日文充斥的歲月,我幾乎沒講過中文。
就這樣被深深的刻在腦中。
我一直以為,日本的那段回憶,
好像與我沒那麼多關係了。
現在的我,不太看日劇,也很少聽日文歌。
反而英文歌的 TOP40 還比較常出現在我的耳機裡。
但是只有在聽日文歌的時候,
那些歌詞才能夠觸動到感性的神經,
一字一句深刻地打進我的回憶,
領略詞曲和文化的變化。
再怎麼感人的英文電影,我也很難為它落下一滴淚。
但卻能在日文文本中,一次次熱淚盈眶。
還記得在看日劇「火花」時的感動,
那些無奈和遺憾,句句說到我心坎裡。
—
回到森山直太朗的 さくら。
這首歌是大四參加社區合唱團的練習曲,
我跟著一群別府市民,在禮堂表演了這首歌。
唱完之後,我就離開了那兒,告別了青春。
2019 年,是我畢業後首次回到別府,
那一年,森山直太朗又重新翻唱了自己的作品,
把它取名做「さくら 二〇一九」。
不知道他是否也跟我一樣,用這首歌,重新回味了那段歲月。
十五年後的別府,一切如舊。
坐著公車往學校的路上,車上播放的公車站名,
都還跟當年一樣。
只是當年半夜聚餐的那家居酒屋不在了,
學校裡也沒有認識的人了。
我也不再是當年的那個染著金髮的屁孩。
—
畢業那年,母親跟我說,多拍幾張照片吧,之後不太會回去了。
對,真的好少回去了,連記憶也是。
日本跟日文一起,在我的腦袋裡塵封了。
但他被封存的很好。
每次解封,都很新鮮,彷彿昨天才發生一樣。
*圖攝於 2019 年春天,別府 APU,櫻花未綻放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