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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擱腳凳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其實你們不想離婚】
幾個月前,中國出了個法律提案「離婚冷靜期」。提案者認為,很多離婚都是一時衝動,設這樣的方案可減少衝動與錯誤。
雖然這法案問題頗多(尤其在中國那種父權很重的社會),但和我們今天的故事有點接近─歐·亨利的〈人生的波瀾〉。嗯,冷靜一下,你們可以省下五美元。
來看看這個有趣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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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波瀾 / 歐·亨利
治安官貝納加·威特普坐在辦公室門口,抽著接骨木煙斗。坎伯蘭山脈高聳入雲,在午後的霧靄中呈現一片灰濛濛的藍色。一隻花斑母雞高視闊步地走在居留地的大街上,咯咯咯地叫個不停。
路那頭出現了一輛牛車,車上坐著蘭西·比爾布羅和他的老婆阿里艾拉。蘭西是個六英尺高的瘦長漢子,山區的冷峻氣氛象一副甲胄似地罩著他全身。女人穿花布衣服,瘦削的身段,神情中透露出淡淡的哀愁。
治安官為了保持尊嚴,忙把雙腳伸進鞋子,然後起身讓他們進屋。
「我們倆,」女人說,聲音仿佛寒風掃過松林,「要離婚。」
「離婚。」蘭西嚴肅地點點頭,重複說,「我們倆怎麼也不對勁兒。她在家裡不是像野貓似的氣勢洶洶,便是像貓頭鷹一樣陰陰沉沉,男人憑什麼要跟她一起過日子?」
「那是什麼話,他自己是個沒出息的害人蟲,」女人並不十分激動地說,「老是跟那些無賴和販私酒的鬼混,喝了玉米燒酒就挺屍。」
治安官打開桌上的《法令全書》,擦擦眼鏡:「根據法令,本庭可以判決你們離婚,發給離婚證書。」
蘭西掏出一張五元的鈔票,「這是賣了一張熊皮和兩張狐皮換來的。」他聲明說,「我們的錢全在這兒了。」
「本庭辦理一件離婚案的費用,」治安官說,「正是五塊錢。」治安官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把那張票子塞進粗尼坎肩的口袋裡。
治安官正要把一份離婚證書遞給蘭西,阿里艾拉忽然阻止他:「法官,我得要求我的權利。蘭西既然有錢離婚,就得給我贍養費。」她接著說,「我就要五塊錢,這不算多吧。」
「數目不能說不合理,」治安官說,「蘭西·比爾布羅,在發給離婚判決書之前,本庭判你付給原告五塊錢。」
「我再沒有錢了。」蘭西沉鬱地低聲說,「我把所有的都付給你了。」
「你如果不付,」治安官嚴肅地望著他,「就犯了藐視法庭罪。」
「我想如果讓我延遲到明天,」丈夫請求說,「我或許能想辦法拼湊起來,我從沒有料到要什麼贍養費。」
治安官說:「你們兩人明天到庭聽候宣判。那時再發給離婚判決書。」
蘭西爬上牛車,阿里艾拉從另一邊爬了上去。
治安官回家吃晚飯時要穿過一條樹叢掩映的小岔道。他正走著,一個黑漆漆的人形從樹叢中跨出來,用槍對著治安官的胸膛。那個人帽子拉得很低,臉上也用什麼東西遮住一大半。
「我要你的錢。」那個人說,「別廢話,我的手指在扳機上扣著呢。」
「我只有五——五——五塊錢。」治安官一面說,一面把錢從坎肩裡掏出來。
「卷起來,」對方發出命令,「把錢塞進槍口。」
治安官只能照辦。
第二天,治安官知道有人要來,早就穿好了鞋子。蘭西·比爾布羅當著治安官的面把一張五元鈔票交給他的老婆。治安官盯著那張票子,它似乎曾經卷過、塞進過槍口,因為還有捲曲的痕跡。治安官忍住了沒有作聲,把離婚判決書分發給兩人。兩人都尷尬地默默站著,慢吞吞地折起那張自由的保證書。
女人竭力抑制著感情,怯生生地瞥了蘭西一眼:「木架上的鐵皮盒子裡有麵包。我把鹹肉擱在鍋裡,免得狗偷吃。今晚別忘了給鐘上弦。」
她把那張五元鈔票和她的一份判決書小心折好放進懷裡。治安官傷心的眼光從眼鏡後面望著那五塊錢到別人的懷裡去了。
「今晚老屋裡一定很寂寞,蘭西。」她說。
「我也知道會寂寞的,」他說,「但是人家怒氣沖沖,一定要離婚,你不可能留住人家呀。」
「要離婚的是別人。」阿里艾拉對著木凳子說,「何況人家又沒有讓我留下去。」
「沒有人說過不讓呀。」
「可是也沒有人說過讓呀。」
「沒有人會給那只舊鐘上弦。」
「要不要我搭車跟你一路回去,替你上弦,蘭西?」那個山民的面容絕不流露任何情感,可是他伸出一隻大手抓住了阿里艾拉的褐色的小手。她的靈魂在冷淡的臉龐上透露了一下,頓時使它閃出了光輝。
「我想以往我確實太沒有出息,太不上進啦。」蘭西說,「那只鐘還是由你去上弦吧,阿里艾拉。」
「我的心老是在那座木屋裡,老是跟你在一起。」她悄聲說,「我再也不發火了。我們動身吧,蘭西,太陽落山前,我們可以趕回家。」
治安官看他們走向門口,竟忘了他在場,便插嘴發話了:「本庭看到兩個相親相愛的人撥除了誤會與不和諧的雲霧,重歸於好,十分高興。但是本庭提醒你們,你們已經經過正式判決離了婚。我不准你們蔑視本州的法律。」
「不過本庭,」治安官接著說,「可以解除離婚判決所造成的障礙,立刻執行結婚的莊重儀式。執行這種儀式的手續費,是五塊錢。」
阿里艾拉的手飛快伸進懷裡,那張鈔票像著陸的鴿子似的自在地飄到治安官的桌子上。當她和蘭西手挽手站著,傾聽那些使他們重新結合的詞句時,她那疲黃的臉頰上有了血色。
蘭西扶她上了車,自己也爬上去坐在她身旁,他們緊握著手向山中進發了。
治安官貝納加·威特普在門口坐下來,脫掉鞋子。他又一次伸手摸摸坎肩口袋裡的鈔票,又一次抽起那只接骨木煙斗。那只花斑母雞仍舊高視闊步地走在居留地的大街上,咯咯咯地叫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