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週上映的大宅鬼片《許怨房》The Room，是英語發音、場景設定在美國紐約州，但電影是法比盧跨國製作、兩位主演也是法語系演員，女主是《007 量子危機》歐嘉柯瑞蘭蔻、男主是《浴血狂花》的墮落型比利時帥男 Kevin Janssens 。這中文片名取得簡單又貼切，這鬼片中的神怪就是一間令你心想事成的「許願房」，只是它其實無惡意也無傷害、反而對你忠實做事確實、甚至給予你這麼多東西都不要求任何回報或代價！不過當你自己無法節制人欲而獅子大開口時，許願遲早變「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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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場，我們很快知道主角是一對窮哈哈的文藝小夫妻，一個烏克蘭妹和她的比利時老公，男的做藝術女的做翻譯都是接案子維生賺沒幾個錢，懷抱著在紐約出頭的美國夢就從歐洲搬了過來，找了間便宜的廢棄大宅自力翻修，只等著光鮮亮麗的成功之日再讓爸媽來看看孩兒揚眉吐氣... 這段儘管看來很流水又很匆促，但事後回頭看來其實很精簡：他們很想成功、他們很重表面、而他們有點羞於見人地活在自己小世界。

這幾個特質，為本片的「許願房」之人欲敘事創造了最完美條件，而且這條件全世界不知道有多少人心有戚戚焉。穿著工作服翻修老屋的小夫妻，總是急著想要除舊佈新一切都重來，清運舊傢俱宛若垃圾一般，甚至等不及搬下樓只想直接扔到窗外去，但等清運完畢家徒四壁又陷入一片空虛... 這個資本主義浮華世界不停消費再轉頭浪費的虛榮迴圈，在此已將角色性格完整確立。當你身無一物喝下最後一杯悶酒時，如果老天能多給你一杯有多好？貪念，往往就從最不經意的小地方開始。

真沒想到，這鬼影幢幢大宅裡就有這麼個心想事成的「許願房」，要酒食有酒食要華服有華服要鈔票有鈔票，小夫妻 Kate & Matt就算一開始瞠目結舌地半信半疑，但物質的饗宴馬上驅除一切戒慎，本來有點苦悶無聊偶爾伴點小嘴的夫妻倆，超快速進入一場紙醉金迷花天酒地的狂喜 XD 看著 Kate 如凡爾賽拜金女般漂亮衣服一件件換穿、法式甜點一碟碟品嚐，看著 Matt 如華爾街之狼一般滿天鈔票一把把揮灑、香檳如巨大陽具一瓶瓶噴發，我們大概都已看見了無數經典描述的末日影子。

唉，既然這部電影在談「虛榮」，那麼這些東西不免就是虛幻的，以現實說來是只存在於小夫妻兩人幻想中，以鬼片的奇幻敘事說來則是只存在於這間大宅裡！任何東西帶出了大門、走出了這小小的兩人世界，那就化為塵土！這還真有種傳統中國童話的警世味道，電影還有點惡搞地把一張梵谷名畫放在門口一半精美保存一半化為塵土，那直線切邊可工整俐落了 XD



向天許願就掉下夢寐以求的禮物，這種小小白日夢我在不同年齡階段做過，我猜應該不少觀眾也多多少少這麼幻想過？如果我家裡也能有個取之不盡唯僅限家中的「許願房」，又會怎麼用它呢？要我做理性選擇，應會留在 Matt 發現奇蹟的第一晚：他夢寐以求的第一件事是各大美術館經典名畫、尚未開始金錢慾望，如能把它們當複製畫留在家裡開間小藝廊、開放參觀酌收點便宜門票錢、是否也可衣食無虞平凡過一生？但人欲往往禁不起考驗，尤其自恃才氣離鄉背井來圓美國夢的移民們，他們的理智當然一戳就破。然後全片最惡劣的大梗登場了：如果我想要一個孩子呢？

孩子，不是個物體，沒辦法像其他物體一般擱著不管或用過就丟；當然也不是真沒辦法丟棄，只是你若真丟棄了，你的心也賣給惡魔永遠收不回來了。本片這許願房不是個惡魔、Kate & Matt 這對小夫妻也不是惡魔、但這沒有多想許願再說的禁忌一步跨了出去，也許才是小小惡念的萌芽。孩子，你可以悉心照顧，但你無法控制他的自主，他不可能永遠讓你封印在兩人的小小世界，一定會想方設法尋找自己出路，並且伺機而動討回公道；最後驚悚的是：孩子要獨立出走，就必須弒父，甚至如同無數悲劇經典要弒父奪母！

隨著純真小童星的登場，本可一路把幻想生活過下去的 Kate & Matt，他們的現實生活竟被這幻想之子 Shane牢牢掌握徹底改變！近年在《黑鏡》的近未來科幻影劇中，這種純粹文學創作、程式設計、或是腦內想像的 brainchild 之倫理問題，已談得很多漸漸流行起來了：當你的想像栩栩如生、當你的創造自有生命，你還有資格禁錮剝削甚至奪其生命嗎？也許，像本片 Shane這樣的 brainchild 也不只停留在幻想、彷彿與我的現實無關，其實他已成為創造者自己人格一部分分裂出來、不但想要獨立於創造者過個替代的新人生、甚至不惜釋放創造者過去克制的黑暗面？



本片這個想像出來的兒子 Shane，也還真是獵奇地玩了很多象徵性的變形與衝突，一次次引人聯想它對人格暗面的指涉，也一次次印證西方發展掛帥邏輯下必然的領土擴張與父子衝突，正如本片那位陰惻詭異的過來人 John Doe 所引述的尼采弒父論所言「被創造者要自由，創造者就必須死」。倒是這場創造者與被創造者的家庭戰爭或腦內戰爭，能給予身為主角的創造者們什麼啟發呢？

本片第一段談消費主義、第二段談創造倫理後，第三段的新議題更加獵奇：爸爸 Matt 還只想到許願得到新禮物、媽媽 Kate 還只想到許願得到新生命、幻想之子 Shane竟已在許願一個新天地？他這不可離開家門卻嚮往花花世界的孩子，竟在房裡閉門造車造了他理想的戶外世界，有家有森林還有皚皚白雪？突然間，此片玩的恐懼已不只單純的貪念或惡念，而變成類似《全面啟動》那種意識錯亂了，隱然呼應我們這數位新世代的新警訊：過去我們埋首書中足不出戶、今日我們埋首電腦與網路足不出戶，未來難道真能打造一個虛擬實境的美好世界、令我們自我囚禁流連忘返嗎？

動作戲高潮，在那棟屋中屋、房中房，在 Shane投射的理想自我形象、與 Kate & Matt腦中創造的自我替身，居然都可拿來玩創意大逃殺！自己生出的惡念之子終於制伏後，更驚悚的是 Kate & Matt向惡念之子學到了全新想像：既然我們腦中的完美生活無法走出門、那何不在腦中建立整個理想新世界？本來帶不出門的想像財富、在這裡都可以是真財富，本來帶不出門的想像之子、在這裡都可以是真實的社會一份子。是否，小夫妻苦苦追求的美好人生，可以與外界一刀兩斷只剩我倆小世界？看著那代表許願神力的燈泡又閃了起來，片尾終於圓夢的 Kate 竟感一陣冷冽的空虛。



我個人看鬼片看得不多，但一直偏好那些呼應主角自己心底暗面的心理型鬼片、或是警示主角看見人間不公的社會型鬼片、而比較不愛那些光明主角純粹運氣不好被邪靈盯上的追殺型鬼片。這部《許怨房》就是呼應主角心底暗面的那型，片中這間鬼怪房其實也未必是恐怖的鬼怪、認真看它的作為搞不好更像個幫主角圓夢的守護天使？甚至在這十一月下旬的時節上映還更像個給我們心想事成的聖誕老人？（而且竟然還很惡劣地天降一直如隔壁棚雪寶般可愛的大雪人 XD ）

但老話一句 "Be careful what you wish for" ，無數不同國家不同文化的警世寓言都說過這樣的小故事，此片倒是這類寓言具象化神遊腦內願望的最新電影版本？過去這句類似「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的老生常談，還只在說胡亂許願忽略成本恐從外招致災禍；而今虛擬科技取代真實的時代，當你的願望可以馳騁想像成本趨近零，是否才發現毫無負擔的願望本身才是囚禁自己的無底洞？且傾聽自我審視本心，別把我們打造夢想的「許願房」給玩成了《許怨房》。推薦所有喜歡看看鬼片回想人間思量道德的觀眾欣賞。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T92c0Y_d-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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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也有這種解讀，我喜歡 XD 不過我的理解是他們整個汽車旅館的世界都還是在房間裡心想事成出來的，算是從兒子在房間裡想像森林這件事得到了靈感。
※ 編輯: mysmalllamb (1.171.60.212 臺灣), 11/24/2019 20:5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