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你，我的阿爸！
　
先祝大家父親節快樂！仍有父親陪伴的朋友，別忘了回家給爸爸一個溫暖的擁抱。
　
佳龍的父親在2000年因肺癌過世，21年過去了，我仍深深惦記他的身影，心中也有說不完的遺憾跟思念。
　
在我剛剛從耶魯取得博士學位，學成歸國正式進入國安會工作的半年後，父親因病離開我們。那年我36歲，還來不及孝順，來不及表達對他的愛，也來不及回報他一生的辛勞，他便匆匆離開我們。父親走得太快，未能看到我後來的道路，也未能看到我成為一個父親的樣子，以及他的孫子女們的成長。每每想到這些遺憾，心中仍有酸楚。（唯一能稍感寬慰的是，在父親臨終前一天晚上，我在下班後到病床前幫他按摩雙腳時，看見他的最後眼神是安祥的，並沒有恐懼或遺憾。）
　
父親是雲林麥寮人，年輕時北上到大稻埕「男裝社」學藝三年四個月之後成為裁縫師，在那個年代需要很大的決心及毅力。他努力學藝，後來自己在萬華開了家西裝店，一生兢兢業業地投入裁縫的世界，一針一線實在而謹慎。我經常與朋友說及爸爸的事，藉由一次次回憶我與他的相處，也一次次更深刻地了解他對我行為處事的細微影響。那些爸爸教我的事，給我的愛，溫厚而踏實，自由而遼闊，在我們父子短暫相處的30多年間，我得到最大的愛與祝福。而我也經常提醒自己必須保持流動於血脈裡的真誠，要像他裁縫西裝時一樣，對細節堅持，才能讓他的靈魂不朽。
　
小時候家裡並不富裕，但我經常有西裝可以穿。爸爸的手藝精湛，能精準地裁量布料，並把客人訂製西裝的剪裁剩布，為我作西裝。小孩子愛玩，西裝褲磨破了，父親則會再製成短褲。我赴美留學前，父親沒日沒夜作了幾套西裝、獵裝和外套，要讓我帶去耶魯大學，說這樣才不會被看輕了。在父親離世前半年左右，有一天他拿了量尺到我家來，説要幫我再做幾套西裝，沒想到他後來幫我試穿時，竟然找來他的同門師弟和徒弟們一口氣做了十套。我事後想起，也許他當時已經判斷自己的身體狀況應該所剩日子不多了，所以想為兒子多做幾件體面的西裝，也留下紀念。到今天，我仍將父親從小作的西裝保存著，套上每一件「慈父手中線，臨行密密縫」的西裝，仍可感受到他對我無盡的愛，仍可看見他站在布床前拿著剪刀與皮尺丈量剪裁的畫面，以及穿在身上都永遠感受到的貼心和溫暖。
　
父親從來不限制我的選擇。這幾年，我更能體會他與母親給予的愛與自由，是如何影響我每一步。經常想起，我因在學校發起「自由之愛」運動，要求黨政軍退出校園、大學自治，台大校方行政當局發公函到家中，準備懲戒。爸爸媽媽雖然來自純樸的田莊，並沒有因此而驚慌失措，更沒有責備我。我站在台大的肥皂箱上演講和遊行抗議的時候，他們只是遠遠站在一旁陪伴，心中擔心這個桀驁的兒子，會不會惹上更大的麻煩。雖然往後的人生，他已無法參與太多，但是他低頭做事的執著，永遠是我最大的榜樣。
　
爸爸，一別21年頭，你在天上都好嗎？為了紀念你，我把在台中市長任內所作的事情出版成書，取名作「城市裁縫師」，我知道你一直像那天在台大角落，看顧我，而我永遠以身為一個裁縫師之子為榮。
　
今週刊本期父親節特輯，有我與父親的報導，很感謝他們用心整理訪談，是至今有關我與父親的故事最令我動容感動的一篇報導。
https://www.businesstoday.com.tw/article/category/183036/post/202108040038/

#睡前故事：【布行榮伯】

熾熱的盛夏，陽光照射在街角一面老舊的玻璃上，一個矇矓的身影正在低頭幹活。

這兒的街坊們都稱他為榮叔，他是區內其中一家歷史最悠久的疋頭布行負責人。現在他年邁又白髮蒼蒼，大家都改口叫榮伯了。

聽父親説，往日布疋業最興旺的年代，這條街道林立了不同規模的疋頭。舊日的人們會到布行選購布疋，然後拜託裁縫訂做衣服，送禮或自用，都曾流行一時。看著店內的他，我嘗試幻想這裡往日熙來攘往的景象。環顧四周，街道上不少店鋪已換上新裝潢，老店寥寥可數。

天氣酷熱，我下意識用手擋一擋刺眼的陽光，往前方的疋頭大字招牌步去。靠近玻璃，好奇探頭他在忙什麼。他一手拿著筆，一手按著桌上的量尺，專注地寫下注意事項。未幾，他看見靠在玻璃前的我，輕輕一笑，招手示意我內進。

「丫頭，大熱天的，怎麼不在家涼冷氣，跑到我這裡來了？」

「來看你不行嗎？也不看看我為你帶了什麼好東西……」我舉起收在背後的右手，揚起剛剛買的外賣袋。

他伸手接過膠袋，打開包裝，食物香氣隨即溢開。他咧嘴而笑：「又是我最愛的蔥花蛋牛治！」

我得意地説：「怎麼樣？滿意吧？」

「怎會不滿意？妳能來的話，什麼都好。」

説罷，他把外賣袋遞給我，開始挪開桌面上的布料，打算騰岀空間放置食物。收拾到一半，他突然轉身對我説：「啊！不知有沒有跟妳説，今個月尾這裡就要結業。既然妳今天來了，就順道幫我整理一番吧。」

我反應不及，滿頭疑問：「之前爸不是和我説，你不想結業嗎？」

「對，但也沒有辦法。這五年以來，生意怎樣妳也很清楚。老業主知道情況，總説能酌量減租。倒是我自己覺得不好意思，想來想去，就跟業主説不續租，下定決心結業。」

我滿眼可惜，他拍拍我的頭：「還以為妳爸已經告訴妳了。這裡將要消失，最不捨得的人當中，大概也包括妳這丫頭吧。」

在別人眼中，榮伯是耐性温文的老闆。在我眼中，他是和譪可親的大伯。父親的眾多兄弟之中，我最喜愛的長輩非他莫屬。小時候，家人工作繁忙常不在港，總把我交託給他照顧，我早就視他如同父親。記憶中的大伯，總是一邊忙著剪一碼碼布，一邊督促我拼寫英文單詞。

有時候做功課犯睏，大伯會把矮小的我抱起，圍繞花花綠綠的店鋪走一周。我最期待的就是這個環節，能觸及不同的布料，也能和他一問一答分辨各樣顏色和質料。他常掛在口邊，我必須學懂仔細地描述不同顏色。石榴紅、橘黃、竹青、琥珀、黛紫……都是因為在店裡消磨時間學來的。他也常説，任何事物都要用心感受。棉布、絲絨、防水布、真絲……他總是強調，這些材質的不同特徵，靠觸覺就能準確辨認岀來。

由跌碰的小孩童，到略懂一二的小學生，當上店面小助手的初中生……這裡承載了不同階段的我，也意味著大伯接近畢生的心血。想到要這一切即將消失，在店裡的點點滴滴一一湧現。

「丫頭，怎麼在發呆呢？」

「突然很希望疋頭的生意能像從前般好，這樣你的心血就能繼續保存下去了。」

「傻孩子。我們這些老古板，總有一天要接受道別的來臨啊。」他接著説，電子化的年代，互聯網裡什麼也能便宜一大截。來店裡的都是老主顧，老客人總會隨年日逝去，轉身道別是早與遲的事。

我點頭，他輕拍我的肩膀。過了一會，他説：「來，幫忙處理這些最後的訂單。」我站起來，盯著他寫好的注意事項，拿起量尺量度布碼。大伯熟練地拿著剪刀，乾淨俐落地分好布料。

黃昏的陽光從玻璃灑進店內，雪白的雲石地板隨著光線閃爍。突然，有人推門而入：「榮伯！好久不見！」原來老客人和老伙記得知結業的消息，特意前來送上問候。眾人閒談分享，津津有味地説起往日店裡忙碌的情境，呵呵大笑。

熾熱的盛夏，老舊的玻璃上光線逐漸變得黯黃。接近打烊時間，大伯打發舊友離開。我倆收拾好物件，步岀鐡閘。微暖的光線温婉地打在我們的臉上，我們看著夕陽，停下腳步。

「丫頭，早點瀟灑離場其實也不錯，畢竟美好回憶早就留在心裡頭了吧。」

他的語氣帶點不捨和傷感，我沉默，不知道如何回話才最合適。靜默良久，我挽起他的手臂：「走，我們一起去吃晚餐吧！」

「好，妳想吃些什麼？大伯請客！」

這一晚，我們聊起往日店裡的客人和趣事。看著大伯自豪的笑容，我默默對自己説，即使有些事物不能重現，也許所有美好盎然早已悄然刻進心裡。

Storyteller： Froggy is flying 飛行青蛙
Illustrator：Ying @sssiuy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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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洲老件裁縫剪刀」
在柏林市集中所尋覓的好物，厚實的鐵製老裁縫剪刀，喜愛它那斑駁老舊的質感，以及略帶笨拙的模樣，於是當下立即收編。

雖然外觀略帶斑駁鏽蝕，但意外的使用起來相當滑順，沒有卡頓感，刀子還具有一定的銳度，剪紙或布料都還可應付，若略加以研磨刀鋒，應該可回復原本的銳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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