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卦]葉石濤名言是什麼?優點缺點精華區懶人包

雖然這篇葉石濤名言鄉民發文沒有被收入到精華區:在葉石濤名言這個話題中,我們另外找到其它相關的精選爆讚文章

在 葉石濤名言產品中有10篇Facebook貼文,粉絲數超過0的網紅,也在其Facebook貼文中提到, 【 自肥可恥,但很感動!】 MeWe版本:https://bit.ly/3eO4jvQ 當見到中華白海豚從水中冒出頭來的時候,我望着電視屏幕,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是名副其實的無語,滾動的情緒如暖流般在心中打轉。那是《ERROR自肥企画》周五晚(14/5)播出的第十集其中一幕(https://bit....

葉石濤名言 在 法律白話文運動 Plain Law Movement Instagram 的最佳解答

2021-07-11 10:51:28

【照亮台灣文學史的大人物】 94 年前的今天,作家葉石濤在台南出生。 - ✍️被三種語言殖民的靈魂 人稱「葉老」的葉石濤,從 16 歲開始創作,但因為生於日治時期,必須使用日語來表達;而當國民政府來台後,宣布禁用日文,他又被強迫改用華語寫作,還得重新學習新的語言才能書寫創作。 而這種穿越痛苦的...

  • 葉石濤名言 在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2021-05-15 14:15:36
    有 4,267 人按讚

    【 自肥可恥,但很感動!】
    MeWe版本:https://bit.ly/3eO4jvQ

    當見到中華白海豚從水中冒出頭來的時候,我望着電視屏幕,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是名副其實的無語,滾動的情緒如暖流般在心中打轉。那是《ERROR自肥企画》周五晚(14/5)播出的第十集其中一幕(https://bit.ly/3ydAWuH) ,原來牠們不是傳說,原來牠們沒有死去,原來香港的觀眾可以如此「近距離」觀賞這種瀕臨滅絕的動物,震撼力絕不遜於ERROR扮演Backstreet Boys高唱「I Want You HK」( 第九集/https://bit.ly/3fnRdVe ),因為大家從來沒有預期一個標榜「絕對黐線+完全變態」的綜藝節目兼真人騷,上一節才出現旨呈為保錡推淋巴險露鳥,畫面踩界至極,轉個頭會有另一個環節,直接批評大型基建帶來海洋污染、人類生活影響動物棲息(海洋生態問題複雜,能以娛樂角度引導觀眾關注和討論,是很不容易),認真與「鳩」原來可以這樣溝埋,強烈反差帶來澎湃感動,呈現香港人身份的自我投射,記憶中,應是開創本地非新聞類電視節目先河。

    我隨即向「格仔導演」Mike(劉諾衡)發WhatsApp短訊道謝,他秒回:「觀眾睇完有嘢帶得走,我就最開心!」看見這句話,差點要拿紙巾抹眼淚。其實自從《美女郊遊遊》(2020)的第十集後,我便知道由「Mike導」領軍的ViuTV「無制限OT編集団」,從編劇(麥可暉、文卓森,即旁白君),到助理編導(方震揚,即《造星II》的RainP、盧威陶等),再到導演(劉諾衡、曾偉樂、曹梓冲,即Agent. L),是個上下一心、具備清晰想法和理念的電視製作團隊,固然要突破既有節目框框,更要以不同方式折射出當今社會的問題,繼而引導觀眾笑爆嘴後思考,而終極目標是:表達對這片彈丸之地的鍾愛。

    像Polanski和Three在金魚街以英文討論自由不自由(Hong Kong is not a free place!),對白裏竟然暗藏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的名言「我們終於自由了」(We are free at last),那是這位非裔美國民權運動領袖於一九六三年說的講辭其中一句 ( https://bit.ly/3fnSmMH ),為何要滲雜節目中,懂的人,自然會懂。又或者,保錡與曾經參加國際賽的何岳,一同於東涌灣片石仔,當見到保錡真的能夠令石塊於水面上漂浮23次的時候(https://bit.ly/2RZ510j) ,你會忍不住跟為他尖叫歡呼拍掌。然而有趣的是,以傳統的社會價值觀審視保錡,是個不折不扣的「失敗者」,但假如他像何岳那樣,很認真去鑽研一件事,會否有可能找到一綫生機?

    講白一點,今天身處這個絕望的城市,如果我們都只做好一件擅長的事,就有機會走出困局,而「無制限OT編集団」最「叻豬」的地方,在於人人都說紅綫處處的當下,依然能夠透過無盡創意回應社會,撫慰民心,強化身份認同,正好呼應杜琪峯早前在《鏗鏘說》(https://bit.ly/3ydlwqw) 所提及的想法:「創作就係好靈活,你話講『呢樣』唔得,我講『嗰樣』,但唔代表『呢樣』冇喺入面,問題就係在於裏面嘅內容係咪你真係要講嘅,定係人哋要你講。」抬頭尚有天空敲不碎,埋頭尚有智慧,思想他人難偷取,情況愈艱難愈要堅持,有這樣一班癲喪幕後製作CLS節目,實在是香港人的福氣。

    攝影: instagram.com/alfred_cho

    《ViuTV五周年特別篇:今世做電視》無制限OT編集団解碼 (小編雪地赤裸跪求薄格版):
    https://bit.ly/3y13VSy
    《ERROR自肥企画》第一集重溫:
    https://bit.ly/2RkEomH

    【 ERROR ╳ 格仔導演系列報道 】

    「Mike導」IG暴升:
    https://bit.ly/3eE91wd
    「Mike導」親解《ERROR自肥企画》主題曲原因:
    https://bit.ly/3xYwK22
    《美女郊遊遊》第十集以山步行呼應亂世:
    https://bit.ly/3wcjq8v
    《花姐ERROR遊》的神奇魔法:
    https://bit.ly/2QWOgTv
    「格仔Mike」執導《我們很帥》MV兩萬蚊搞掂?
    https://bit.ly/2QPvjCl
    睇完開開心的《美女郊遊遊》:
    https://bit.ly/2SNGb41
    《美女郊遊遊》之陳欣妍係「保錡2.0」?
    https://bit.ly/2RSrBb2

    (15052021)
    #游大東影視筆記 #游大東 #格仔導演 #error自肥企画 #梁業 #何啟華 #193郭嘉駿 #吳保錡 #中華白海豚 #杜琪峰 #美女郊遊遊 做乜膠睇電視 我睇咗啲乜嘢 丹尼爾 vs 陳恩能 葉一知 William on the way 港人講電視 ERROR 郭嘉駿 Denis Kwok 193 何啟華 DeeGor Ho 梁業-肥仔 Poki 吳保錡 美劇咁樣睇 格仔mike導絕對應該有應援會 抵制tvb戰線 - 鍵盤救港 Tommy Cheung 張秀賢 紅白藍孩 RWBB 潘小濤 Goodbye HK, Hello UK

  • 葉石濤名言 在 法學博士石人仁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2020-05-16 15:09:10
    有 1 人按讚

    積善之家 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

    貝聿銘:富過15代的家族,家訓只有30個字:以產遺子孫,不如以德遺子孫。
    以獨有之產遺子孫,不如以公有之產遺子孫。父子篤、兄弟睦、夫妻和、家之肥也!

    一個善良的家風,能塑造出一個家族,高貴的品格!

    人而好善,福雖未至,禍其遠矣!

    道德傳家久,家風繼世長。

    德才兼備,志存高遠的家族!

    享譽世界的華裔建築大師貝聿銘先生於2019年5月16日去世,享年102歲。
    作為現代建築歷史上“最後一個現代主義大師”,
    貝聿銘為世界帶來了精彩絕倫的作品,包括:
    羅浮宮的玻璃金字塔、華盛頓國家藝術館東館、香港中國銀行大廈和蘇州博物館等。

    在貝聿銘的百年人生裡,他獲得了一個建築師能擁有的全部榮譽。

    但是,貝老留給人們最深刻的記憶,卻並非他的建築成就,
    而是是他背后那個生生不息的家族,孕育出大師的那片沃土。

    中國有句古話,“富不過三代”。
    很多富甲一方、紅極一時的富豪家族,都逃不過這個詛咒似的命運。
    但是,貝聿銘所在的貝氏家族,卻傳承了幾百年,富過15代。

    而其中的奧秘,就藏在其家族的30字家訓之中。

    01
    元末明初,天下大亂,為躲避戰禍,貝氏一族舉家遷到蘇州。
    貝氏家族代代勤勉,靠行醫賣藥起家,從明朝中葉開始,漸漸富甲一方。
    到了清朝的乾隆年間,蘇州貝氏,已經成為蘇州四大豪門之一。
    要知道在明清時期,作為經濟重鎮蘇州的富豪,放眼全大陸也絕對是局指可數的頂級世家。

    貝氏家族曾經輝煌到什麼程度?
    首先是祖輩、父輩們,在金融業開疆拓土,並轉向政壇,身居要職。
    十三世,貝潤生和貝理泰分別被稱作“顏料大王”和“金融大亨”。

    貝聿銘的祖父貝哉安,參與創辦過上海銀行,其父貝祖貽青出於藍,曾在民國時期擔任中央銀行總裁,
    同時還是中國銀行的創始人之一。

    其次是與名門通婚,貝聿銘的母親,是清朝最后一任國子監祭酒的女兒庄氏,
    繼母是江南名門之后,一代才女蔣士雲。

    貝祖詒與妻子蔣士雲
    顯赫的家世背景,曾讓貝氏一族在蘇州擁有十幾萬平的私家宅院,就連明清時期皇帝們,
    都流連忘返的蘇州獅子林,也成了他們家的后花園。

    古語有言:君子之澤,五世而斬。
    第一代,白手起家,辛苦創業,發家致富﹔
    第二代,老成守舊,艱難守業﹔
    第三代,就會因為子孫不濟,坐吃山空,跌落神壇。

    但是貝氏一族,卻經歷了數個大時代的浪濤和風雨,不僅屹立不倒,反而歷經15代蒸蒸日上。

    其中最關鍵的便是貝潤生,對於家風家訓的那句總結:

    「以產遺子孫,不如以德遺子孫﹔
    以獨有之產遺子孫,不如以公有之產遺子孫。」

    02
    《紅樓夢》裡,在抄檢大觀園時,曹雪芹曾寫過這樣一段話:
    “可知這樣大族人家,若從外頭殺來,一時是殺不死的,這是古人曾說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地!”

    中國人有一個經常掛在嘴邊的詞,叫做“窩裡鬥”。

    我們見慣了兄弟反目、父子成仇的戲碼。
    多少家族的興亡,都是因為“禍起蕭牆”。
    貝氏家族最令人羨慕的地方,就在於整個家族的團結和友愛。
    作為家族最興旺的一支,貝潤生當年重金購下獅子林。
    但是,他並沒有將其當做自己的私家園林,而是將其和整個家族共享。
    並且在園子裡設立貝氏祠堂,並在旁邊捐資建立了貝氏承訓義庄,用來贍養、救濟族人。

    也正因為如此,貝聿銘幼年時期,有很長一段時間是在貝潤生,這位叔祖的庄園中居住的。

    少年時期的貝聿銘:
    蘇州園林造法自然,渾然天成的建築特點,給了貝聿銘無窮無盡的靈感,
    成就了他追求的建築與自然,和諧統一的建築設計的源頭。

    《禮記》中說:“父子篤,兄弟睦,夫妻和,家之肥也。”

    意思是父子之間感情篤深、互相信任,兄弟之間同心同德、齊心協力,夫妻之間恩愛和美、相濡以沫,
    一家人一條心,財富才會滾滾而來,家業才能興旺發達。

    一個家族,真正的財富不在金錢的多寡,而在於關系的和睦。
    互相拆台,誰也見不得誰好,再富裕的家庭,也必會敗落。
    試想一下,若是貝氏一族各個敝帚自珍,也許這個世界上就會少了貝聿銘這樣一位偉大的建築大師。

    獨木不成林,若是貝家人都只考慮個人的利益得失,那麼還有可能開枝散葉,延續如此龐大的家族嗎?

    03
    孟子曾說:“道德傳家,十代以上,耕讀傳家次之,詩書傳家又次,富貴傳家,不過三代。”

    這個世界上並不缺少有錢人。但是,並不是所有的富豪之家,都能被稱作豪門。

    貝氏一族,在商政兩界都稱得上豪門,並不是因為他們擁有富可敵國之資,
    而是因為全族上下無一人,不注重德行和節操。

    貝聿銘的祖父貝理泰,從1922年起連任蘇州總商會會長7年,
    先后發起募捐巨款,開闢了從閶門到虎丘的馬路,時稱“新馬路”。

    貝理泰還擔任過吳縣救火會會長,博習醫院、振華女子中學董事,和兄長貝潤生二人共同捐資,
    在蘇州城開辦了中國第一個新式幼稚園……

    你可以看到,貝氏族人一直活躍在中國近代公益事業的第一線。

    《周易》上說:“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對於中國人來說,天有好善之德,人有好善之心,發之於外,就是敬天愛人,勤儉惜物,自利利他。

    一個善良的家風,能塑造出一個家族高貴的品格。

    貝聿銘的父親貝祖詒,最風光時,是當時中央銀行的總裁。
    在民國那個貪腐橫行的時代,面對唾手可得的財富,貝祖詒始終潔身自好,大公無私。
    他后來遠赴美國,孔祥熙一人就卷走了一億三千萬美元,貝祖詒卻兩袖清風,
    沒有帶著任何一分公款,跟當時蔣、宋、孔、陳所謂四大家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直到現在貝氏一族,依然堅守高潔的道德情操,專注於慈善公益事業。

    林貝聿嘉
    貝聿銘的堂妹林貝聿嘉,不僅擔任過香港婦女會主席,還是著名慈善家、太平紳士、金紫荊星章獲得者。
    曾子曰:“人而好善,福雖未至,禍其遠矣。”

    善良是一種遠見,高尚的道德,是一個家族長盛不衰的最好的護身符。

    貝聿銘已經離去,但是貝氏家族自古傳承的家風並不會消失。

    道德傳家久,家風繼世長。
    好的家風,就像一條越走越寬的路,一座越蓋越高的樓。

    也許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什麼永恆,但是良好的家風,卻能夠保証我們一代又一代,走得更遠,飛得更高。

    貝聿銘的四個子女皆優秀,其中三個兒子和父親一樣畢業於哈佛大學,從事建築工作,
    女兒是哥倫比亞大學法律專業的高材生。

    讚歎!貝氏家族的優良傳承,或許遠不止15代。重要的是,他山之石可以攻錯,有為者亦若之!

    中國曾經數度邀請他回到「祖國」,貝氏說了一句名言「哪裡有民主、哪裡有自由。那個地方就是我的祖國」。
    從來沒有回到大陸定居過。

  • 葉石濤名言 在 陳學聖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2020-02-23 08:00:00
    有 585 人按讚

    佛子,一年之中,至少,須有一回

    109年3月1日 六祖壇經 持誦法會

    慶祝六祖慧能祖師聖誕(農曆2/8)

    梁寒衣老師主持

    活動時間 活動內容

    13:30-13:50 報到,入場

    13:50-14:00 入場,靜心

    14:00-14:30 梁老師開示

    14:30-15:10 行由品第一 ~疑問品第三
    p.1~p.94
    15:10-15:30 中場休息20分鐘

    15:30-16:20 請梁老師入壇
    定慧品第四 ~機緣品第七
    p.94 ~p.198
    16:20-16:35 中場休息 15分鐘

    16:35-17:25 頓漸品第八~付囑品第十
    p.198~p.280 (三皈依/迴向)

    17:25-17:50 結語,勉眾
    供花,敬獻此心香

    17:50 茶敘,歡迎十方佛子共來閑飲一盌茶

    賦歸。

    主旨:生死中的立足親切!
    春已至,金菖蒲璨開於庭前。
    廿六年了,自從初次"禪七"契入本心以來,六袓《壇經》即成為自体的隨身法藏,一切經藏、祖師言句,以及修行……的衝突與決疑,最终,總回歸《壇經》作為取決和歸依。它是誕生中土,與中國人的肌里、体氣、人文、生命關注至為親切親和、血脈相依的經藏!也是"南宗禪"一一所有禪者、道流的本源。

    日日晨昏,頂戴世尊,便也一併頂戴着佛座前的六祖肖像——一亇永恒不捨、偕行常住的隨身教授師!
    總認為,作為—名佛子,一年之中,至少,須有一回,閱讀、展誦此經典,好誏此磅偉、而質樸的心魂沖擊、掃盪内在的昩黑與愚暗。
    三月一日(農曆二月初八)為六祖誕辰,謹以十分的虔誠邀請佛子們的光臨一一武漢肺炎再度警醒了"世間無常,國土危墜",也再度提揭了生死之中,立足安穩、立足定明的必要!祈願
    光明徧照,疫病永除
    大鑑導師
    梁寒衣 敬邀

    瑣務中的青蓮

    ──六祖壇經,自性彌陀

    《六祖壇經》,又名《法寶壇經》,簡稱《壇經》

    《壇經》十品,是一則「常不輕菩薩」的紀事;也是一部「即心即佛」、「即身成佛」的寶典。欲「見性悟道」,瞭解中國禪宗──南宗禪、祖師禪的神髓,必從此源頭著手。中下得之,不難成為善人、賢人;中上悟之,圓修圓證,也不難證入七地、八地,乃至等覺、妙覺,同佛如來,一體無二。此經以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往為本。認為「無從住本,立一切法」,體用一如,事理不二,即如如佛。

    一尊瑣務中的青蓮,塵勞中的彌陀。

    瞭解六祖及其教法,須從樹幹根砥──

    至剛勁、寒蹇、焦煎處看起,細參細惟,如實操履!如實行踐!

    那華枝璀璨、次第鋪展、開闡的其餘九品,

    毋寧更肖以環繞著首品所作的注釋與言詮。

    成一切相即心,離一切相即佛,這即是他教法的精髓。

    獦獠

    瘴癘之鄉的嶺南。流人埋骨的惡地。

    野店終年沈沆著騾馬馱獸腥羶的糞氣。

    泥濘時更顯得騷盪、辛嗆。

    一個蠻貊之鄉的蠻貊風景。

    寫實著人間的汗澇與艱辛──

    存在是鐵錚錚的血肉,與泥汗間的真實──

    淹浸的泥汗中,轉來一個同著蠻貊風景一樣獷直樸野的獦獠。

    那人低著頭,馱著木柴,獸一樣,矮矮沉沉的趕路。肩上的汗巾濕涔涔地駁染著東一塊、西一塊的補丁,灰舊的葛衣汗燥燥地撲著暑氣。

    這是南宗禪的初始:一個窮荒莽野、僻陋無文,大字不識一個的蠻子。一個腰懸斧柄、蹲在蕭荒墟市裡賣材的打材人。

    也是禪和子耳熟能詳、形成歷史的巨大轉身的一幕:蠻子卸完柴,立於戶外,悠悠聽罷行客誦讀《金剛經》,恍然冥悟,且生起一個石破天驚、斬然決絕的信念:我要作佛!

    一個大氣淋漓,百千世代,難於有人敢於果敢承擔,果敢直認,果敢直語的宣言!

    「我想作佛!」那名粗獠的漢子,安置了老母,即風塵濩莽,攀越叢嶺,筆直來到黃梅東禪寺。

    「什麼人?來此求啥?」五祖斬釘截鐵問道。

    「我想作佛!」一個草包文盲。那個漢子卻不顧粗鄙,了無漸縮地筆直回答。

    「一個小小的南蠻子!說什麼作不作佛!」五祖喝道。

    「南蠻子皮相雖與和尚不同,卻不見佛性有何差別?」漢子曠曠落落回答:「弟子胸中常有光照:以為不離開本然自性,即是生命福田──不知和尚如何教導?」

    「去!給我上碓坊!」五祖劈頭截斷道。

    有相菩提與無相菩提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

    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神秀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惠能

    恍若兩首光滑的「順口溜」般,即若完全不思其義、不遵其行,千載以下,一名七、八歲的孩童,之於這兩首「悟道偈」也能琅琅上口──太滑溜了!以致當真「滑移」出去,難能真正定格下來,深參、深惟其中的義涵,從而折射為一己修行的本參與本行。

    兩首「悟道愒」卻晰明指陳了,北宗、南宗之於「生命體相」與「修行形式」的根本差異:

    一個認為,聖諦有為。

    一個認為,聖諦無為。

    一個認為「有」,此輾轉三世,此身與心,菩提與煩惱,涅槃與輪轉,佛與魔、聖與凡、天堂與地獄、罪相與聖道、塵砂與無明……皆具體存在、具相而有,得次第磨除、次第銷落,斬除一切蕪枝雜葉、惑亂習性,始遺菩提柯幹清堅明澈。

    一個認為「無」,此菩提自性本自空寂,本自清涼。只要當體安住,認得一切叢花亂影、蕪枝惑葉,本然虛幻,本然無生!當下即清清皎皎地不為其迷惑,更不與之共舞(視枝葉蕪影為實有,而隨逐著它,拚命擦拭、拚命消除,即是另一種形式的「共舞」),當下即是自性涅槃,並不別有涅槃可立。

    前者「以幻銷幻」,以為牢獄具體而設,須拆去一堵堵圍牆,搬去一塊塊磚頭,始能自在無礙,徹底「出牢」。後者卻直見「空如來藏」,了知城牆、牢獄、獄卒與囚人,乃至刑具與玩具……皆如幻設,皆為虛相投影,當下不為其所惑、所迷,即本解脫,即曠盪「出牢」!更無庸時時摩想著如何「越獄」與「逃獄」。

    若識「空」時,無論劇碼如何上演──只要不入戲,不躍上舞台,認假成真,跟著一起捉捉放放,摩摩捏捏,則本自安恬靜定。

    前者認為,必須努力拂拭、消滅波浪,始能獲得湛湛明性。

    後者卻澈見,僅要不起波浪──或於波浪起時,剎那照見,不更增添、刪減,則本自湛湛明性。並不於波浪之外,另有湛潔之流;僅要不為浪頭所惑,則是本然的湛湛之流。

    菩提,是回歸,而非構築。並不是向外樹立了什麼,而是了知空性,決定無一法可得。

    無得,則無縛。

    一個是「有相菩提」:次第銷盡枝葉,於「空如來藏」外緣徘徊打轉,只等拔除菩提「有」根,悟入空性。

    一個是「無相菩提」:頓見空性,悟覺菩提無相──連樹身都不立,況乎其餘的柯幹雜葉?有何可捉摸撫弄的?

    成一切相即心,離一切相即佛

    唯其澈見「空如來藏」自性本覺,始是五祖弘忍冥夜付託衣缽的本懷。

    禪宗史上「師師密咐,心心相承」至為驚動、瑰美的一幕,怕是垂遲的五祖為純厚的六祖,一位韶德的巨匠為個蠻鄉的青年,攤開袈裟,以袈裟遮圍著那蠻子的身軀首足,為之低低弘講《金剛經》的慈顏與慈美罷。至「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五祖弘忍剔開了六祖於直墜「空如來藏」後,可能有的偏空隔礙,而啟開了六祖大氣淋漓,與萬法璀璨並存,應用萬法、成就萬法、圓轉萬法的「大光明藏」。

    一個果敢無畏,正視萬法,尊重萬法,而於其中朗闊開展,正向修習的菩薩「智道」與「圓徑」。

    以致,鏡智頓開,陡然映現萬象光明的惠能,於澈悟之際,要脫口詠嘆道:「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何期自性能生萬法!」

    定靜澄明,於無染無著處,開展萬法,成就智明──這是六祖惠能教法的核心,即「自性真佛」、「真性自用」,也是他屢屢強調的「成一切相即心,離一切相即佛」、「無一法可得,方能建立萬法」。這是他於諸乘間所定義的「最上乘」:即「萬法俱通,萬法俱備,一切不染,離諸法相,一無所得。」

    由是,他的「無念」,並不是空空白白,不生一個「念頭」,而是「知見一切法,心不著,是為無念」;也是「動上有不動」的「能善分別諸法相,於第一義而不動」。更是他爾後教法中「轉智成智」,以及「三身四智」的立足點。

    既認「自性真佛」、「即心即佛」、「是心作佛」──六祖惠能至為雄偉剛健處,在於將金光閃閃、遙遙昇西,距離恆河沙般遙遠,而「百千萬劫難遭遇」的諸佛,再度置反於渾矇有情的體內,叫人直下承擔、識取「人人體中的那一尊佛」。

    於他,「三身如來」──法身、報身、化身,以及他們所代表的毘廬遮那佛、釋迦牟尼佛、阿彌陀佛,乃至千百億化身;並不止於神光威赫,我們向外磕磕碰碰、膜拜祈禱的那三尊,而是一時並存,具現於每一個生命的本體中,於我們的心量、智慧,和行為中。人類的心念、思惟、見解與行為,自動折射了十法界每一類樣相與狀態,也潛隱涵攝了每一尊菩薩的特質與形容;如是,慈悲時,即是觀音;智慧,即是文殊;喜捨,即是大勢至;平直,即是真彌陀。

    依此,諸佛所具顯的「四智」──大圓鏡智、平等性智、妙觀察智、成所作智,並非遙在天邊,而實存於每群生的本覺靈智中,建立於以無我、平等之心,觀察、對待、成就萬法,同時將生命意識所觸知的每一範疇、情境,皆消化、轉化為智慧的泉源。

    他的「轉識成智」偈,所揭櫫的是日用中朗朗平澄,對待生命、應用萬物的法則:

    大圓鏡智性清淨,平等性智心無病,

    妙觀察智見非功,成所作智同圓鏡;

    五八六七果因轉,但用名言無實性,

    若於轉處不留情,繁興永處那伽定。



    自性自度

    九江驛江聲滔滔。

    暗夜中,唯有舟楫橫散的長影。

    葦岸孤曠,唯有濤吞江岸,嘩嘩流滅。

    唯有兩條人影綢繆相對。

    一個是禪門重鎮、威德巍巍的一代宗師;一個是葛衣傖陋,且講著很「侉」的土語的南蠻獦獠。

    該離去了!

    五祖弘忍凝視著這唯有半夕法緣的法子:千萬額顱中,唯他一人識得,我與諸佛本為一江之水!本為一脈之流!此水,與彼水;此軀,與彼軀,更無有別。

    他固愛惜神秀淵明的博朗;但,法,不可以以人情交割!

    「奇哉!一切眾生皆具有如來功德福相!」在如明星一般猝然的啟悟中,菩提樹下悟覺的世尊詠嘆道。歷代諸祖皆見此而悟,見此而直下承擔:摩訶迦葉如此,阿難如此……達摩、慧可、僧璨、道信,乃至於自己,以及眼下法脈,皆如此。

    僅止是認證了此「一江之水」的奧祕。將來者,亦如是。

    「我來渡你!」五祖縱身上船,把起船櫓,於暗冥中擺渡。長燈將滅,這是他與倏短的法子的最後一程。

    「和尚請坐!合是弟子來搖櫓。」一雙繭厚的掌即伸過來握住船櫓,用很侉的土腔說道:「迷時,由師而渡;悟了,即須自度──依自性本覺而渡!」

    「不識本心,學法無益。若識本心,見自本性,即名天人師、佛」──宗門下以「明心見性」、「見性成佛」為本。而所謂「頓悟」、「見性」,即是行者於電光石火之際,剎那經驗到「如來藏空性本然」,而與「諸佛法性、諸佛本心」合為一體。由於頓契空性,因而鑿破三千,打破累劫以來,藏識中視此輾轉三世、宇宙萬相為實體、實有,而牢執不捨的根本無明。

    當然,「見性頓悟」可能僅是頓時切入如來藏,瞥見那道強烈的「生佛一體」的光束。我們累劫的習性與頑拗的執念依然洶湧而強勢!且採取了主控而主導的地位!行者照樣可能流轉於種種情境、狀態中,淹沒於自身的「眾生心」與「凡夫心」中。

    由是,同樣以「頓悟」為前提,南宗禪亦衍生了「頓悟頓修」和「頓悟漸修」兩派──行者們依據自身不同的根器、資質、經驗,乃至於先前累積的禪定深度,而有各別的指授與言詮。

    於六祖,生死迅速中,「見性」是一切修行的首務。必須決志死心向善知識覓道問路,及至識自本心,識自真性為止。一旦豁然開解,則須以此「空性」、「本覺」為師,向內恆恆提斯,恆恆照破……這是惠能的「自性自度」,也是他所謂的「迷時師度,悟了自度,度名雖一,用處不同」。

    以悟覺的「自性本覺」作為一己修行的真實落腳處、皈依處,才是真修行、真道場,這是為什麼六祖要行者念念現見、返歸自身的「一體三寶」、「唯心淨土」,唯其當真識此不疑!信此不疑!行者才可能死心塌地,據此向內開展人人本具的「一體三身佛」,圓成性相中的「四智菩提」,而非永永向不可撈摸處,求索西天!

    如是,於禪堂上,惠能所「變現」的西方淨土,並非諸部大乘經卷中的,佛以足趾按地,海印發光,而七寶佛土、莊嚴樓閣、寶樹寶花一時映現的神妙境界;也非《維摩詰經》中的維摩詰居士般,能將妙喜國土的不思議境界,如轉陶家輪盤一般,托於掌中,示現大眾。禪堂紋風不動,土石林木依然故我,諸般神通與玄異皆未發生!須彌、鐵圍、地獄、惡鬼、神龍、魚鱉、天人、菩薩、佛……諸般形像皆只在我們剎那的心象變現中,依心而存,依念而作。老老實實,唯此而已。

    本來無生,本來涅槃

    「見性」既然攸關重大,是一切修行的起點、終點和關鍵點。因此,《壇經》十品,從悟道至圓寂,六祖惠能反反覆覆所欲指陳、揭示的,也僅是「密在汝邊」的自性真佛罷了,是「菩提本無樹」的更上一著──

    這是為什麼青原行思禪師回答「聖諦亦不為,何階級之有?」六祖深深契印,令行思為首座,首領禪門──唯其一刀兩斷,直入空如來藏,見本無生。佛尚不立,何況魔耶?

    聖諦本非有為之法。

    而南嶽懷讓的「修證即不無,染污即不得」,使得六祖摩頂讚歎:「只此不染污,諸佛所護念!」唯其了知「本來涅槃」,若果不起波浪、不被染污,即本如來藏湛湛清皎。

    故六祖要說「汝既如是,吾亦如是。」因其真實照了與諸佛一體的「一江之水」的奧祕。

    至於永嘉玄覺的「體即無生,了本無速」,直劈諸佛胸臆,更不見半分商量。三千大千世界,一切幻華、幻輪,於其一掌間,霹靂銷為微塵;但見無生,剎那即了;即此「了」字亦不立!

    二者皆於一口、一偈之間,驚雷閃電,道盡了教門下「頓悟頓修」的玄旨。

    「識自本心,見自本性」既是宗門施設的本懷,因之行者皆應將《壇經》的第七、第八〈機緣品〉與〈頓漸品〉牢置胸間,作為本參,而細參深研。兩品皆是六祖接引禪人所作的「觀機逗教」與「直指人心」,也是禪者「見佛真髓」所透破的本參。六祖衣缽底蘊,盡集於此。



    識眾生!不為眾生轉,即見佛

    既然「體即無生,了本無速」──本自無生,本來涅槃、本無可了、可證之處,那麼還有什麼「頓悟頓修」、「頓悟漸修」可講究的?

    千萬別會錯意!《楞嚴經》中說道:「理則頓悟,乘悟併銷。事非頓除,因次第盡」──見道,如所述,僅是剎那瞥見如來藏空盪盪、豁落落的本來面目罷了。僅止於瞬息認證了體內的「真佛」,確認了你、我,以及所有生命中都清清楚楚、一模一樣的存在著「這個」,而不僅於經典、文字的抽象理論與描述。

    見性,僅於頓時摩見「佛在眾生中」,佛光騰躍,曠磊磊地,粉碎一切虛空、微塵,也粉碎我們之於世間實體的執念。但是,稍後那被粉碎的虛空微塵又照樣直挺挺的站了起來,生命累劫之於器世間的頑拗執念、見解與習性依舊以它既有的思惟模式採取強勢的運作,冀圖穩固其根砥。我們的「凡夫心」與「眾生心」照常淹沒一切──意思是,人之所以為人,且習以為「常」的「常情」,照樣運行流轉:種種的虛幻、恐懼、憤怒、懷疑、期待、失望、悲傷、掙扎、瞋恨、怨懟、愛欲、焦慮、傲慢、敵對……依然故我,如同上了發條的轆轤般,日日、時時,研磨箇不停。

    由是,六祖要說:「欲求見佛,但識眾生。只為眾生迷佛,非是佛迷眾生。自性若悟,眾生是佛。自性若迷,佛是眾生。自性平等,眾生是佛。自性邪險,佛是眾生。汝等若心險曲,即佛在眾生中,一念平直,即眾生成佛。」

    禪門中,現今仍常以「一念返照」、「一念清淨心」來惕勵行者──自然,這一念「清淨心」並不是我們所以為的「淨、垢」相對的那個「淨」,而是「當體空寂之心」──了知如幻,而當下安心;之於種種情緒,種種毀譽、挫傷、悔逆、嫉恨……都不增添,也不浸淫,更不任之襲捲,由之把玩、拋弄。當下即認出它們是「眾生」!是由「外眾生」而被相對喚起、相應的「內眾生」,因而澄明安靜、不由之迷亂,與之共舞。

    但是,通常人們很難「識得眾生」──當諸「心」起動,種種「情緒」、「情感」起動,我們很難將之「識辨」、「認取」為「眾生」。尋常,人們尚未看出,便已淹沒在它們的激流、漩渦中了──我們立即如進入於捕鼠夾中,淹埋於情緒、情境裡,在快樂、痛苦、失敗、憤怒、焦慮、欲念……中不息的打轉,尋找種種理由、藉口和解釋,想著那人如何如何……我該怎樣怎樣……該擁抱歡呼?或保護自我?還是打擊魔鬼?……

    於是,不僅難以念念「認得」、「識別」眾生,也難以時時、日日「擇辨」……往往,我們僅是執取那些「眾生」為「自我」,為我的「心」,而在其中轉側磨碾、跌宕起伏……及至過了數個月、數年、數十年……乃至臨死,亦不曾識得「眾生」。

    既則一生皆在這千千萬萬億億個眾生所圍堵的厚牆外徘徊、迷走;自然無法穿越人牆識取這個曖曖幽獨的真佛。

    見性,即是於這叢叢層層厚堵的「眾生之牆」中劈開一道裂隙,認證性中湛然涼寂的真佛。一念返照,即是一念認證,一念見佛。念念返照,即念念回歸,念念見佛。修行,即是以此為核心,將認取眾生的心,轉為認取本覺的心。由是,六祖道:「佛,覺也。」、「前念迷,即凡夫;後念悟,即佛。」



    頓悟頓修

    自一念覺開始,而後十念覺、百念覺、千念覺、萬念覺……乃至念念覺!──念念回歸本覺空明,度心中所有癡愚、嫉妒、愁慘、諂曲、我慢、毒害的眾生,即是起「真性真佛而度眾生」。及至本覺燭照力量更更穩定沉厚,從薄弱的一道光束,進而如展開的扇面般圓明鑑照,恆恆穿透虛昧眾生,而安住本覺,與自體佛性合而為一。

    而每一念的返照,必然是「頓」的──是從迷惑的煩惱、眾生叢中,剎那起覺、頓見真佛,而回歸空寂。這樣安住著,稍後──數念、百念……之後,眾生之潮又洶湧而上,行者又先須「識眾生」,查察自身已然又陷入「人牆」……再度頓見眾生,返歸本覺。

    因之,念念見,即念念頓。每一次的起覺,皆是「頓悟頓修」,頓見而返歸!念念之間,更不容間隙與次第。

    那所謂的「漸」,無非是時光延展,如來藏安住、保任,穩定、鞏固的狀況──從一日數見,進而念念相繫,刻刻即見!眾生虛化,如來藏體現圓明,放光動地。不再只是眾生圍伺下,一個微明的小點;稍忽,即淹滅於擠沓的「人」海中。

    千年所積的薪材,雖有火炬炯然明炤,怕也要燒上數月、數年之久罷。由是,歷來祖師,於宗門下頓悟玄旨,卻罕見立即施設門庭,舉棒吆喝的,多半仍經驗數年或數十年的索隱,安住、保任,及至如來藏湛然圓明,始才應機接世。大梅禪師遁隱山茨,一遁即四十寒暑。即六祖自身,亦遁於獵人隊中,熏修磨礪達十五年之久。而在那難苦悠漫「辛苦受盡,命似懸絲」的十五春秋,五祖早已圓寂,他的周圍缺乏任何師友,所明澈曉了的,也僅是「自性自度」,以空性作為一己的善知識。恆於人性的蓁莽無明、屠割烹爨中,內照本覺,見自真佛,而度一切內外魍魎眾生。



    塵勞中的彌陀

    沉重的大石墜在腰上,摩擦著骨盤兩側。陋小的南蠻子,矮矮沉沉,沉穩而有力地踏著碓板。

    木杵扣著砧石,一下一下,發出沉滂的迴音……

    ──禪和子們須深深深深地永遠銘記住這幅渾沉、美麗、平凡而厚樸的圖景,且如彼一般,將之視為一己修行的基柱。自矮矮負著薪材的行道初始,乃至腰石舂米、夜傳衣缽,這幅厚樸的圖像將永恆持續著,成為《壇經》以及六祖惠能的教法開展的根砥。

    它是大樹至為虬勁堅厚的根莖,行者須從這裡覺察其菩提心木的本因本由,化為一己實際的軌則。

    九江驛遠遠滅去。在懷集、四會的苦岡野嶺、莽莽叢茨間,始承衣缽的禪宗六祖默隱著,以一個荒蠻野夫的姿態。他毛茨翦翦,面貌平凡,了無神秀丰神雋秀、氣格恢宏,令人一望儼然的王霸之器。同時,目不識丁,缺乏任何專業與才技,渺無人世的光環與符號。

    他甚且連射弋也不能。除卻原始的勞務與雜役、苦力與苦役,他一無所有。

    且甚至連僧侶都不是!

    一個埋首於社會底層,身分與定位的「下下人」。一個人人可得而吆喝,而踐踏、輕侮、嘲弄,與訕笑的粗潦僕役,一如昔時於東禪寺的廊廡一般。此刻,仍是的!他低低矮矮地蹲在破灶邊,身上撲著灰黑的炭屑。繭厚的指爪時時掰著獸網,試圖釋放困陷其中,慌恐掙扎的活物。

    自然,不免會有一頓口沫橫飛的幹爹、罵娘之語。

    我們不難想像,身為一名低微的雜役,跟隨、照管一隊獵人,那日常生活中,無盡充斥的龐雜、困頓、繁瑣與勞倦……

    「惠能,來!」、「惠能,去!」、「惠能,這樣……」、「惠能,那樣……」如是的吆喝,白日、冥夜總是發自不同的方向,與人面。

    這即是六祖禪的背景:一朵瑣務中的青蓮。

    現實上,他根本無能和達摩,乃至於歷代祖師一般地寂隱窟穴,闃默長坐、凝心攝意、冥入本覺……那麼,如何能於傳統的「禪坐」之外,恆見本覺?於種種繁冗、勞務、行動與言音中,皆能定靜平寧,恆住空寂、恆持清明,將是修行重要的課題。

    深磨、深礪;深演、深練……

    然後了知,問題不在於起、坐,也不在於知、見;而在於,是否能於紛擾的萬象、浮亂的境界,於動靜觀瞻之際,恆念空寂、恆見本覺,而安住不動……不隨之起念染著,也不與之紛亂共舞……

    問題不在於皮骨的「坐」,而在於是否能恆恆「安住於內在的不動道場」──於「識眾生」的剎那,即刻返回、即刻安住。

    即見自性空寂,本來無一物。

    染者,與受染者,皆如幻作,皆無實相。由是,於相,而離相,而無染著,亦不執取。此才是「真坐」。

    因之,有別於昔往的「四禪八定」,六祖惠能之於「禪坐」的定義是:「外於一切善惡境界,心念不起,名為坐:內見自性不動,名為禪。」而「禪定」是「外離相為禪,內不亂為定。外若著相,內心即亂;外若離相,心即不亂。本性自淨自定……若見諸境,心不亂者,是真定也。」

    由是,導引出以「無念為宗,無相為禮,無住為本」的南禪法門,而此法門是三而為一的,建立於內炤自性,內炤本覺為主──立足於不動道場,而氣象闊瀾,廣袤學習萬法、應用萬法……於中,轉一切識為一切智。

    三年、五年、十年,或更久更長?……寒暑不易,瀆毀不易,苦志、苦節,而不易!……於時光的荼苦磨礪中,屠割殺戮的獵人們始在這個樸陋的役者身上,發掘出他潛默皎璨的人格與操品,宛如自叢掩的亂垛,挖掘出一尊洞窟古佛一般。那是他在獵人隊中的「隨宜說法」──但是,終其茨隱的十五個年頭,乃至法性寺的論議、剃度,他始終未曾出示衣缽,也僅止於一名麤頭亂服,淹漬於塵勞中的白衣居士。他的布衣葛服,即是法服。糞掃雜役,即是道場。折挫夷毀,即是檀城。他所唯一能認證的,僅是內在的佛、法、僧。依此,自性自度。

    唯其於僧團中,他仍歷煎了「眾生心」的迫周與迫辱。因此,他很瞭解,所謂「出世間」並非一定指涉叢林僧團,而指「出離自我內在的眾生心」。真正的佛法僧,存在於「對空性的正見」。

    「物忌獨賢,人惡出己,辛苦受盡,命似懸絲」──飽經人間的辛哀滄桑、侮慢恥垢,訕笑凌夷……由是,六祖惠能的教法並不建立於向高空,尋索一個更高蹈、虛玄、浩渺而莊嚴的境界,而是篤實回歸地面,回歸本體,回歸生命的基礎對待。於中,智慧洞明,柔忍涵容,遠離一切愛憎取捨……

    「要識得自己內在的眾生!洞澈他們!不要為之所欺誑──」那樸實至極的話語是這樣諄諄告誡的:「嫉妒心、疑毀心、憍慢心、懷害心、人我心、競諍心、譟忿心……種種偏執、見取,即是我們胸中的眾生。」



    常不輕

    識眾生,即識佛

    識得波浪、安住不動,即本湛明之流。

    但莫污染,即本來佛。

    芒花拂白。這是第八個秋日,我黏貼著脫落的卷帙──自從參閱《壇經》,八個秋日,它始終是自身的隨身法藏,與我一併泊止於每一次的羈旅與遠行中。藤黃的扉頁,竟如一枚枯葉般,萎萎捲起,娑娑墜落,且泛白磨光了。天涯行役,所祓仗的,最終,竟只是這一卷老黃的扉冊──它使我如眺北極一般,恆常於驛動的萬相、人面中,瞭望見磐穩心目,至為湛寂、深定的力量。

    八個秋日,空山無人,即以之作為親炙的教授師。所參的,也僅足「轉識成智」偈罷了。

    芒花老去,皤然回首,才頓覺:《壇經》全旨,於第一章〈行由品〉的前半,於法性寺剃度之前,或許即已說畢、書完了罷──這是一則「常不輕菩薩」的本紀:那人以低俯塵世的姿態,於垢濁人世、荒莽塵勞中,瀝明一己的佛性,且以「無輕」的眼光,皎皎明澈,斬釘截鐵地,指陳出每一個生命內潛的真佛。要人撥開棘叢窟穴,認得他!信得他!返歸他!

    「自性中有真佛!莫錯過!你們皆將成佛!……」那苦口婆心的姿態,竟像極了遼古經卷中常不輕菩薩的授記。

    自然,如常不輕菩薩一般,偏執、慢侮者,刀杖、瓦石以加之。人們寧可相信佛在西天,非人類可為。

    ──終其一生,除卻南北宗的諍論,其餘諸宗的問難、詰辯、毀眥,從未曾修歇過。以致,六祖邃深慈憫,恆常惕勵行者:「佛法無諍。學道之人,一切善念惡念,應當盡除,以自性為歸。」

    一尊瑣務中的青蓮,塵勞中的彌陀。瞭解六祖及其教法,須從樹幹根砥──至剛勁、寒蹇、焦煎處看起,細參細惟,如實操履!如實行踐!那華枝璀璨、次第鋪展、開闡的其餘九品,毋寧更肖似環繞著首品所作的注釋與言詮。

    是即此一尊佛!他的教法在他的手繭與裂足中。是成就萬象,荷擔勞瑣,而空寂安澄!

    成一切相即心,離一切相即佛,這即是他教法的精髓。



    舊來不動

    素面榛顏,打柴窮漢。從來不是金軀供養。

    搖手把櫓,擊槳中流,僅為了於晦黯叢矇的眾生心室中,湛明一偈:

    法界圓融無二相,

    舊來不動名為佛。

    *原刊於梁寒衣著【優曇之花】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