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父親節，僅以此文祝天下的爸爸們父親節快樂。（不過，這篇應該是媽媽看了會比較高興～）

「蔚昀的繪本專欄：給大人與小孩的1001夜」

〈爸爸們，請向比利時的青蛙看齊〉

暑假開始了，老公要整理家裡，我每天帶小孩做家事，又熱又煩，常常火氣大，因為小事就和家人吵架，就算做了一堆好事（比如帶小孩出去玩、買好吃的水果給他們吃），也沒人稱讚還被當成理所當然，心裡十分苦悶且不平衡。

本想滑滑臉書來放鬆，一滑之下，看到一堆對爸爸歌功頌德的影片和貼文，就更不爽了。小孩從沙發、船上掉下去，爸爸及時伸手把小孩撈起來，大家就覺得他是反應神速的英雄（如果是媽媽，一定被罵死：「怎麼會讓小孩掉下去啊！」）。或者，爸爸用揹巾揹小孩，和小孩跳月球漫步，大家也覺得好可愛（如果是媽媽，搞不好會被人怪：「怎麼可以把小孩當玩具！」）。

去看教養書籍，也不會得到比較多安慰。市面上一堆教媽媽怎麼當媽媽的書，談到爸爸，就彷彿突然失語，只能說出暖爸、虎爸、爸爸要幫忙支持媽媽之類。

也許，因為爸爸平常很少帶小孩，所以偶爾帶一下人們就覺得要多多鼓勵，把他的義務當作額外善行，對於他犯的錯也會寬容笑看。我不反對鼓勵，我也覺得鼓勵若能讓爸爸多帶小孩，我願意把讚美當標點符號。

但是，為什麼大家對媽媽不能用相同的鼓勵，而是用恐嚇和貶低呢？媽媽上新聞，不是小孩沒穿暖就是小孩哭鬧也不管（大家心裡想的「管」是罵吧），要不然就是教出媽寶或過度控制。每一次，我都忍不住想問：爸爸呢？

所以，看到繪本中的爸爸，我都很怨嘆，因為書中的爸爸都太美好、太溫柔、太不真實了。當繪本中的媽媽會犯錯、大吼、情緒失控，繪本中的爸爸會當小孩的舞伴、護士、提款機、導航系統、抓蟲專家、餵寵物專員、有聲故事書、朋友、馬、開罐器，就像《爸爸33變》（荷麗．潔芙文／圖，三之三出版）說的。

如果我心情比較不好，就會憤怒地想：「對啦，爸爸能扮演這些美好的角色，都是因為媽媽把骯髒事和吃力不討好的工作撿去做了啊。」但是，心情好的時候，我會想：「還好有爸爸扮白臉，不然小孩每天看到媽媽的黑臉，太可憐了。」

《給我抱抱》（皮哲米斯瓦‧魏赫托洛維奇文，艾蜜莉‧吉貝克圖，青林出版）中的熊爸爸，就是一個典型的白臉兼暖爸。有天早上，森林中的熊爸和小熊起床後，就決定要去給森林中的動物們來個「愛的抱抱」，因為這是最美好的事。於是，這對熊父子一路上抱了蟒蛇、黃鼠狼、河狸、兔子、還抱了獵人，拿走他的槍，化干戈為玉帛。雖然有些動物一開始覺得怪怪的（怎麼會突然被熊抱啊？），但大部分的動物在擁抱後都很享受這溫馨的親密接觸。最後，熊爸爸和小熊擁抱了彼此，結束美好的一天。

和直接的抱抱不同，《爸爸帶我看見宇宙》（吳爾夫．史塔克文／圖，玉山社出版）中的爸爸用比較間接的方式表達對小孩的感情。有天傍晚，爸爸說要帶小孩去看宇宙，於是父子兩人出去散步。一路上，爸爸買了口香糖，兩人走過公園、正在關門的五金行和魚店，越過水溝，最後來到一片草原。爸爸仰望星空，小孩跟著抬頭，於是就看見了宇宙。爸爸對小孩解釋星座，這壯麗的景象讓小孩難以忘懷，就連後來爸爸踩到狗屎，也是令人難忘的經驗。

有時候我在想，爸爸和小孩的世界真的就像是宇宙中的星星，既遙遠又難以理解。遠看很美麗，但搞不好星星上的父子也有各自的煩惱，也會吵架或覺得彼此很奇怪、很討厭。搞不好，家裡每個人的世界都是一顆星星，彼此之間隔著好多光年，只是在別人眼裡看起來很接近？搞不好，每個人的世界，都有別人無法理解的夢想、秘密、黑暗，即使是最親近的家人？

《落跑老爸》（塔迦‧葛瑞著，魯圖‧摩鄧繪，三之三出版）裡面的爸爸，就有一個家人無法理解的夢想：馬戲團。他熱愛馬戲團，邊做家事邊雜耍（差點把東西打翻），帶小孩去看馬戲表演小孩都沒什麼興趣。最後，這個怪胎老爸竟然拋家棄子，加入馬戲團去學藝、一起巡迴了！

這本來應該會是個悲劇，但既然是以爸爸為主角的繪本，故事還是有個快樂的結局。離家的爸爸沒有忘記小孩，寄了很多明信片給他們，最後也終於學成返鄉，成為馬戲團的大明星，在孩子面前表演空中飛人、讓老虎跳火圈、在馬背上翻滾，然後浪子回頭，帶著動物回家定居。

雖然這故事很可愛而且有童心（也許作者想告訴我們：「每個（男）人心中都住著一個小孩？」）但我還是忍不住想吐槽：「如果是媽媽一定不行吧，追尋夢想？少來了，女人只有在真的受不了時才會、才能離開，就像在《朱家故事》（安東尼布朗文／圖，漢聲雜誌）中受不了老公小孩不做家事、離家出走的媽媽。回來後，她的生活也沒多大改變，只不過現在老公小孩做菜洗碗，她去修車。」

但是啊，社會總是慢慢進步的。能從以前的「爸爸是英雄」演變到「爸爸也有缺點也是人」，已經很值得掌聲鼓勵了。而能從「爸爸或媽媽帶小孩」轉換成「爸爸媽媽一起帶小孩」，也是一個里程碑。

比利時插畫家凱蒂．克羅瑟（Kitty Crowther）的《唏哩嘩啦劈哩啪啦》（浙江少年兒童出版社）就在講一對青蛙父母，各自用自己的方式哄怕黑的小青蛙睡覺。媽媽陪小青蛙刷牙、幫牠穿衣服、帶牠上床，爸爸唸故事給牠聽，媽媽親親牠，和牠道晚安。但是，小青蛙還是睡不著，牠一直聽到唏哩嘩啦劈哩啪啦的聲音，這讓牠很害怕。

於是，小青蛙多次往返自己和父母的房間（好寫實啊！），最後終於如願睡在媽媽身邊，甜甜地進入夢鄉。但是，青蛙爸爸就睡不著了（兒子一直擠牠），牠來到小青蛙床上，聽到了唏哩嘩啦劈哩啪啦的聲音。青蛙爸爸於是跑去找兒子，說：「來，我們去看看這是什麼聲音！」牠們來到池塘的睡蓮葉上，發現這些聲音是鼴鼠、鳥和魚發出的。小青蛙不再害怕了，父子於是在睡蓮葉上睡著了。

這大概是我讀過最美好、最理想（有時候也很寫實）的爸爸故事了。如果，每個爸爸都可以學這隻青蛙爸爸，在小孩睡不著時自己把他們帶去散步，讓媽媽可以一夜好眠，那該有多好啊！

（本文原載於人本教育札記2018年8月號）

（PS 圖中的不是比利時的青蛙，是台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