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熄燈消息時，是在去年夏天的某班捷運上，Ｌ傳了新聞連結說，你看，我們第一次一起通宵的地方要關了。在一個通宵已是那麼稀鬆平常的年紀。那時東區許多店家早已關門大吉，街上只剩下大廠牌的店面廣告一樣地擺著，我彷彿可以預視到什麼似的，太容易地就想像了敦化南路與安和路那個轉角整片黯淡的模樣。沒有地攤商或是獵人般的推銷員。沒有跳舞的嬉皮與群聚抽菸的青年。最後，我沒有回覆Ｌ任何驚嘆語，只是打趣地說，不知道會不會像中山陸橋一樣要拆不拆的。還是我其實抗拒著熄燈？ ⠀⠀⠀⠀⠀ 也可能是感念生活中許多的店家都那麼俐落地收拾。又或是除了俐落之外也沒有其他的方法了：發布消息、關閉招牌燈、拉上鐵捲門。就像一本厚重的故事書闔上時發出密實的「啪」一聲，然後就沒能再翻開。書店裡的人非常多，甚至從來沒有這麼多？無論如何我還是來了，即使知道在這樣的最後時刻，它不會有其他樣貌，就是過去所熟知的樣子。但我還是來繞了一圈。剛出第一本書時，敦南誠品大概是最常來「巡田水」的店址：一次一次走上鏤空的階梯，看著自己的詩集躺在櫃上、等著路人拾起買走，為書籍的特陳與否感到開心沮喪；在樓下的美食街和Ｗ吃了好幾餐、來這裡參加過數次的夜講堂──其實我對店裡的木高台沒有太大的安全感，踩過去有些許咿咿呀呀聲，讀書的散客裡，總會有人抬頭看你。 ⠀⠀⠀⠀⠀ 但我好像不曾在書店裡把一本書確切地讀完過。 ⠀⠀⠀⠀⠀ 更多的午夜是在這裡小憩、瞎耗。走到路口的整日無休的港式點心，又或是這兩三年跑去更遠的信義區拉麵店光顧。想到未來，此處不再有一個徹夜燈明的角落之後，深夜閒遊的畫面也會一個個被取代吧？商圈可能隨之衰退嗎？那確實是某種連鎖效應，或是在都市發展還是經濟學上更精準的詞？我並不確定。習慣觀看的星星殞落之後，可能就不再關心那季的星空了。只想得到這個比喻。 ⠀⠀⠀⠀⠀ 但店會再開。Ｌ說，敦南誠品是一座外鄉人對台北的幻影，他說以前剛知道有這麼一間書店24小時營業，就像第一次午夜闖出房間，見證到超商仍然開著。而現在這座幻影即將消散了，是的，店還會再開，但從這一刻起，有些記憶將變得更難以確定吧。那麼此刻在書店裡的這些人是來伸手捕捉幻影的嗎？但真的能捉到什麼嗎？想起喜歡的演員離世的時候，自己曾向Ｌ說，看著社群河道上一則則的貼文與報導，覺得非常難過。因為人走了才被注意嗎，Ｌ問。不是，我回答，是因為對我來說每則貼文，都好像是在說，請記得他、請記得他。 ⠀⠀⠀⠀⠀ * 感謝 @eslite_global 以及一切發生在那裡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