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卦]會陰撕裂傷多久會好是什麼?優點缺點精華區懶人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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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18 20:3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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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1-07-11 19:0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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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這篇,學會珍惜生活】
      
    對於創作出《三體》的大劉,小編一直以來的印象,就是佩服他在科幻小說上,各種奇思妙想的設定——唯獨沒有想過,會被他的科幻小說灌雞湯(笑)
     
    這部〈帶上她的眼睛〉就是這麼特別的作品。在短短不足萬字的篇幅中,除了慣有的科幻、解謎元素以外,還相當催淚。有種「萬萬沒想到,是科幻小說教會我珍惜生活」的感覺。
     
    一起來看看這部有些感傷的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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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上她的眼睛 / 劉慈欣
     
    連續工作了兩個多月,我實在累了,便請求主任給我兩天假,出去短暫旅遊一下散散心。主任答應了,條件是我再帶一雙眼睛去,我也答應了,於是他帶我去拿眼睛。
     
    眼睛放在控制中心走廊盡頭的一個小房間裡,現在還剩下十幾雙。
     
    主任遞給我一雙眼睛,指指前面的大螢幕,把眼睛的主人介紹給我,是一個好像剛畢業的小姑娘,呆呆地看著我。在肥大的太空服中,她更顯得嬌小,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顯然剛剛體會到太空不是她在大學圖書館中想像的浪漫天堂,某些方面可能比地獄還稍差些。
     
    「麻煩您了,真不好意思。」她連連向我鞠躬,這是我聽到過的最輕柔的聲音,我想像著這聲音從外太空飄來,像一陣微風吹過軌道上那些龐大粗陋的鋼結構,使它們立刻變得像橡皮泥一樣軟。
     
    「一點都不,我很高興有個伴兒的。你想去那兒?」我豪爽地說。
     
    「什麼?您自己還沒決定去哪兒?」她看上去很高興。但我立刻感到兩個異樣的地方,其一,地面與外太空通訊都有延時,即使在月球,延時也有兩秒鐘,小行星帶延時更長,但她的回答幾乎感覺不到延時,這就是說,她現在在近地軌道,那裡回地面不用中轉,費用和時間都不需多少,沒必要托別人帶眼睛去度假。其二是她身上的太空服,作為航太個人裝備工程師,我覺得這種太空服很奇怪:在服裝上看不到防輻射系統,放在她旁邊的頭盔的面罩上也沒有強光防護系統;我還注意到,這套服裝的隔熱和冷卻系統異常發達。
     
    「她在哪個空間站?」我扭頭問主任。
     
    「先別問這個吧。」主任的臉色很陰沉。
     
    「別問好嗎?」螢幕上的她也說,還是那副讓人心軟的小可憐樣兒。
     
    「你不會是被關禁閉吧?」我開玩笑說,因為她所在的艙室十分窄小,顯然是一個航行體的駕駛艙,各種複雜的導航系統此起彼伏地閃爍著,但沒有窗子,也沒有觀察螢幕,只有一支在她頭頂打轉的失重的鉛筆說明她是在太空中。聽了我的話,她和主任似乎都愣了一下,我趕緊說:「好,我不問自己不該知道的事了,你還是決定我們去哪兒吧。」
     
    這個決定對她很艱難,她的雙手在太空服的手套裡握在胸前,雙眼半閉著,似乎是在決定生存還是死亡,或者認為地球在我們這次短暫的旅行後就要爆炸了。我不由笑出聲來。
     
    「哦,這對我來說不容易,您要是看過海倫·凱勒的《三天所見》的話,就能明白這多難了!」
     
    「我們沒有三天,只有兩天。在時間上,這個時代的人都是窮光蛋。但比那個二十世紀盲人幸運的是,我和你的眼晴在三小時內可到達地球的任何一個地方。」
     
    「那就去我們起航前去過的地方吧!」她告訴了我那個地方,於是我帶著她的眼睛去了。
     
    草原
     
    這是高山與平原,草原與森林的交接處,距我工作的航太中心有兩千多公里,乘電離層飛機用了15分鐘就到了這兒。面前的塔克拉瑪幹,經過幾代人的努力,已由沙漠變成了草原,又經過幾代強有力的人口控制,這兒再次變成了人跡罕至的地方。
     
    現在大草原從我面前一直延伸到天邊,背後的天山覆蓋著暗綠色的森林,幾座山頂還有銀色的雪冠。我掏出她的眼晴戴上。
     
    所謂眼睛就是一付傳感眼鏡,當你戴上它時,你所看到的一切圖像由超高頻資訊波發射出去,可以被遠方的另一個戴同樣傳感眼鏡的人接收到,於是他就能看到你所看到的一切,就像你帶著他的眼睛一樣。
     
    現在,長年在月球和小行星帶工作的人已有上百萬,他們回地球度假的費用是驚人的,於是吝嗇的宇航局就設計了這玩藝兒,於是每個生活在外太空的宇航員在地球上都有了另一雙眼睛,由這裡真正能去度假的幸運兒帶上這雙眼睛,讓身處外太空的那個思鄉者分享他的快樂。這個小玩藝開始被當做笑柄,但後來由於用它「度假」的人能得到可觀的補助,竟流行開來。最尖端的技術被採用,這人造眼睛越做越精緻,現在,它竟能通過採集戴著它的人的腦電波,把他(她)的觸覺和味覺一同發射出去。多帶一雙眼睛去度假成了宇航系統地面工作人員從事的一項公益活動,由於度假中的隱私等原因,並不是每個人都樂意再帶雙眼睛,但我這次無所謂。
     
    我對眼前的景色大發感歎,但從她的眼睛中,我聽到了一陣輕輕的抽泣聲。
     
    「上次離開後,我常夢到這裡,現在回到夢裡來了!」她細細的聲音從她的眼睛中傳出來,「我現在就像從很深很深的水底沖出來呼吸到空氣,我太怕封閉了。
     
    我從中真的聽到她在做深呼吸。
     
    我說:「可你現在並不封閉,同你周圍的太空比起來,這草原太小了。」
     
    她沉默了,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啊,當然,太空中的人還是封閉的,二十世紀的一個叫耶格爾的飛行員曾有一句話,是描述飛船中的宇航員的,說他們像……」
     
    「罐頭中的肉。」
     
    我們都笑了起來。她突然驚叫:「呀,花兒,有花啊!上次我來時沒有的!」是的,廣闊的草原上到處點綴著星星點點的小花。「能近些看看那朵花嗎?」我蹲下來看,「呀,真美耶!能聞聞她嗎?不,別拔下她!」我只好半趴到地上聞,一縷淡淡的清香,「啊,我也聞到了,真像一首隱隱傳來的小夜曲呢!」
     
    我笑著搖搖頭,這是一個閃電變幻瘋狂追逐的時代,女孩子們都浮躁到了極點,像這樣的見花落淚的林妹妹真是太少了。
     
    「我們給這朵小花起個名字好嗎?嗯……叫她夢夢吧。我們再看看那一朵好嗎?
     
    他該叫什麼呢?嗯,叫小雨吧;再到那一朵那兒去,啊,謝謝,看她的淡藍色,她的名字應該是月光……」
     
    我們就這樣一朵朵地看花,聞花,然後再給它起名字。她陶醉於其中,沒完沒了地進行下去,忘記了一切。我對這套小女孩的遊戲實在厭煩了,到我堅持停止時,我們已給上百朵花起了名字。
     
    一抬頭,我發現已走出了好遠,便回去拿丟在後面的背包,當我拾起草地上的背包時,又聽到了她的驚叫:「天啊,你把小雪踩住了!」我扶起那朵白色的野花,覺得很可笑,就用兩隻手各捂住一朵小花,問她:「她們都叫什麼?什麼樣兒?」
     
    「左邊那朵叫水晶,也是白色的,它的莖上有分開的三片葉兒;右邊那朵叫火苗,粉紅色,莖上有四片葉子,上面兩片是單的,下面兩片連在一起。」
     
    她說得都對,我有些感動了。
     
    「你看,我和她們都互相認識了,以後漫長的日子裡,我會好多次一遍遍地想她們每一個的樣兒,像背一本美麗的童話書。你那兒的世界真好!」
     
    「我這兒的世界?要是你再這麼孩子氣地多愁善感下去,這也是你的世界了,那些挑剔的太空心理醫生會讓你永遠呆在地球上。」
     
    我在草原上無目標地漫步,很快來到一條隱沒在草叢中的小溪旁。我邁過去繼續向前走,她叫住了我,說:「我真想把手伸到小河裡。」我蹲下來把手伸進溪水,一股清涼流遍全身,她的眼睛用超高頻資訊波把這感覺傳給遠在太空中的她,我又聽到了她的感歎。
     
    「你那兒很熱吧?」我想起了她那窄小的控制艙和隔熱系統異常發達的太空服。
     
    「熱,熱得像……地獄。呀,天啊,這是什麼?草原的風?!」這時我剛把手從水中拿出來,微風吹在濕手上涼絲絲的,「不,別動,這真是天國的風呀!」我把雙手舉在草原的微風中,直到手被吹幹。然後應她的要求,我又把手在溪水中打濕,再舉到風中把天國的感覺傳給她。我們就這樣又消磨了很長時間。
     
    再次上路後,沉默地走了一段,她又輕輕地說:「你那兒的世界真好。」
     
    我說:「我不知道,灰色的生活把我這方面的感覺都磨鈍了。」
     
    「怎麼會呢?!這世界能給人多少感覺啊!誰要能說清這些感覺,就如同說清大雷雨有多少雨點一樣。看天邊那大團的白雲,銀白銀白的,我這時覺得它們好像是固態的,像發光玉石構成的高山。下面的草原,這時倒像是氣態的,好像所有的綠草都飛離了大地,成了一片綠色的雲海。看!當那片雲遮住太陽又飄開時,草原上光和影的變幻是多麼氣勢磅薄啊!看看這些,您真的感受不到什麼嗎?」
     
    ……
     
    我帶著她的眼睛在草原上轉了一天,她渴望地看草原上的每一朵野花,每一棵小草,看草叢中躍動的每一縷陽光,渴望地聽草原上的每一種聲音。一條突然出現的小溪,小溪中的一條小魚,都會令她激動不已;一陣不期而至的微風,風中一縷綠草的清香都會讓她落淚……我感到,她對這個世界的情感已豐富到病態的程度。
     
    日落前,我走到了草原中一間孤零零的白色小屋,那是為旅遊者準備的一間小旅店,似乎好久沒人光顧了,只有一個遲鈍的老式機器人照看著旅店裡的一切。我又累又餓,可晚飯只吃到一半,她又提議我們立刻去看日落。
     
    「看著晚霞漸漸消失,夜幕慢慢降臨森林,就像在聽一首宇宙間最美的交響曲。」
     
    她陶醉地說。我暗暗叫苦,但還是拖著沉重的雙腿去了。
     
    草原的落日確實很美,但她對這種美傾瀉的情感使這一切有了一種異樣的色彩。
     
    「你很珍視這些平凡的東西。」回去的路上我對她說,這時夜色已很重,星星已在夜空中出現。
     
    「你為什麼不呢,這才像在生活。」她說。
     
    「我,還有其他的大部分人,不可能做到這樣。在這個時代,得到太容易了。物質的東西自不必說,藍天綠水的優美環境、鄉村和孤島的寧靜等等都可以毫不費力地得到;甚至以前人們認為最難尋覓的愛情,在虛擬實境的網上至少也可以暫時體會到。
     
    所以人們不再珍視什麼了,面對著一大堆伸手可得的水果,他們把拿起的每一個咬一口就扔掉。
     
    「但也有人面前沒有這些水果。」她低聲說。
     
    我感覺自己剌痛了她,但不知為什麼。回去的路上,我們都沒再說話。
     
    這天夜裡的夢境中,我看到了她,穿著太空服在那間小控制艙中,眼裡含淚,向我伸出手來喊:「快帶我出去,我怕封閉!」我驚醒了,發現她真在喊我,我是戴著她的眼睛仰躺著睡的。
     
    「請帶我出去好嗎?我們去看月亮,月亮該升起來了!」
     
    我腦袋發沉,迷迷糊糊很不情願地起了床。到外面後發現月亮真的剛升起來,草原上的夜霧使它有些發紅。月光下的草原也在沉睡,有無數點螢火蟲的幽光在朦朦朧朧的草海上浮動,仿佛是草原的夢在顯形。
     
    我伸了個懶腰,對著夜空說:「喂,你是不是從軌道上看到月光照到這裡?告訴我你的飛船的大概方位,說不定我還能看到呢,我肯定它是在近地軌道上。」
     
    她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自己輕輕哼起了一首曲子,一小段旋律過後,她說:「這是德彪西的《月光》。」又接著哼下去,陶醉于其中,完全忘記了我的存在。《月光》的旋律同月光一起從太空降落到草原上。我想像著太空中的那個嬌弱的女孩,她的上方是銀色的月球,下面是藍色的地球,小小的她從中間飛過,把音樂溶入月光……
     
    直到一個小時後我回去躺到床上,她還在哼著音樂,是不是德彪西的我就不知道了,那輕柔的樂聲一直在我的夢中飄蕩著。
     
    不知過了多久,音樂變成了呼喚,她又叫醒了我,還要出去。
     
    「你不是看過月亮了嗎?!」我生氣地說。
     
    「可現在不一樣了,記得嗎,剛才西邊有雲的,現在那些雲可能飄過來了,現在月亮正在雲中時隱時現呢,想想草原上的光和影,多美啊,那是另一種音樂了,求你帶我的眼睛出去吧!」
     
    我十分惱火,但還是出去了。雲真的飄過來了,月亮在雲中穿行,草原上大塊的光斑在緩緩浮動,如同大地深處浮現的遠古的記憶。
     
    「你像是來自十八世紀的多愁善感的詩人,完全不適合這個時代,更不適合當宇航員。」我對著夜空說,然後摘下她的眼睛,掛到旁邊一棵紅柳的枝上,「你自己看月亮吧,我真的得睡覺去了,明天還要趕回航太中心,繼續我那毫無詩意的生活呢。」
     
    她的眼睛中傳出了她細細的聲音,我聽不清說什麼,逕自回去了。
     
    我醒來時天已大亮,陰雲已佈滿了天空,草原籠罩在濛濛的小雨中。她的眼睛仍掛在紅柳枝上,鏡片上蒙上了一層水霧。我小心地擦乾鏡片,戴上它。原以為她看了一夜月亮,現在還在睡覺,卻從眼睛中聽到了她低低的抽泣聲,我的心一下子軟下來。
     
    「真對不起,我昨天晚上實在太累了。」
     
    「不,不是因為你,嗚嗚,天從三點半就陰了,五點多又下起雨……
     
    「你一夜都沒睡?!」
     
    「……嗚嗚,下起雨,我,我看不到日出了,我好想看草原的日出,嗚嗚,好想看的,嗚……
     
    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溶化了,腦海中出現她眼淚汪汪,小鼻子一抽一抽的樣兒,眼睛竟有些濕潤。不得不承認,在過去的一天一夜裡,她教會了我某種東西,一種說不清的東西,像月夜中草原上的光影一樣朦朧,由於它,以後我眼中的世界與以前會有些不同的。
     
    「草原上總還會有日出的,以後我一定會再帶你的眼睛來,或者,帶你本人來看,好嗎?」
     
    她不哭了,突然,她低聲說:
     
    「聽……」
     
    我沒聽見什麼,但緊張起來。
     
    「這是今天的第一聲鳥叫,雨中也有鳥呢!」她激動地說,那口氣如同聽到世紀鐘聲一樣莊嚴。
     
    落日六號
     
    又回到了灰色的生活和忙碌的工作中,以上的經歷很快就淡忘了。很長時間後,當我想起洗那次旅行時穿的衣服時,在褲腳上發現了兩三顆草籽。同時,在我的意識深處,也有一顆小小的種子留了下來。在我孤獨寂寞的精神沙漠中,那顆種子已長出了令人難以察覺的綠芽。雖然是無意識的,當一天的勞累結束後,我已能感覺到晚風吹到臉上時那淡淡的詩意,鳥兒的鳴叫已能引起我的注意,我甚至黃昏時站在天橋上,看著夜幕降臨城市……世界在我的眼中仍是灰色的,但星星點點的嫩綠在其中出現,並在增多。當這種變化發展到讓我覺察出來時,我又想起了她。
     
    也是無意識地,在閒暇時甚至睡夢中,她身處的環境常在我的腦海中出現,那封閉窄小的控制艙,奇怪的隔熱太空服……後來這些東西在我的意識中都隱去了,只有一樣東西凸現出來,這就是那在她頭頂上打轉的失重的鉛筆,不知為什麼,一閉上眼睛,這支鉛筆總在我的眼前飄浮。終於有一天,上班時我走進航太中心高大的門廳,一幅見過無數次的巨大壁畫把我吸引住了,壁畫上是從太空中拍攝的蔚藍色的地球。那支飄浮的鉛筆又在我的眼前出現了,同壁畫疊印在一起,我又聽到了她的聲音:
     
    「我怕封閉……」一道閃電在我的腦海裡出現。
     
    除了太空,還有一個地方會失重!!
     
    我發瘋似的跑上樓,猛砸主任辦公室的門,他不在,我心有靈犀地知道他在哪兒,就飛跑到存放眼睛的那個小房間,他果然在裡面,看著大螢幕。她在大螢幕上,還在那個封閉的控制艙中,穿著那件「太空服」,畫面凝固著,是以前錄下來的。「是為了她來的吧。」主任說,眼睛還看著螢幕。
     
    「她到底在哪兒?!」我大聲問。
     
    「你可能已經猜到了,她是『落日六號』的領航員。」
     
    一切都明白了,我無力地跌坐在地毯上。
     
    「落日工程」原計劃發射十艘飛船,它們是「落日一號」到「落日十號」,但計畫由於「落日六號」的失事而中斷了。「落日工程」是一次標準的探險航行,它的航行程式同航太中心的其它航行幾乎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落日」飛船不是飛向太空,而是潛入地球深處。
     
    第一次太空飛行一個半世紀後,人類開始了向相反方向的探險,「落日」系列地航飛船就是這種探險的首次嘗試。
     
    四年前,我在電視中看到過「落日一號」發射時的情景。那時正是深夜,吐魯番盆地的中央出現了一個如太陽般耀眼的火球,火球的光芒使新疆夜空中的雲層變成了絢麗的朝霞。當火球暗下來時,「落日一號」已潛入地層。大地被燒紅了一大片,這片圓形的發著紅光的區域中央,是一個岩漿的湖泊,白熱化的岩漿沸騰著,激起一根根雪亮的浪柱……那一夜,遠至烏魯木齊,都能感到飛船穿過地層時傳到大地上的微微振動。
     
    「落日工程」的前五艘飛船都成功地完成了地層航行,安全返回地面。其中「落日五號」創造了迄今為止人類在地層中航行深度的紀錄:海平面下3100公里。「落日六號」不打算突破這個紀錄。因為據地球物理學家的結論,在地層3400-3500公里深處,存在著地幔和地核的交界面,學術上把它叫做「古騰堡不連續面」,一旦通過這個交界面,便進入地球的液態鐵鎳核心,那裡物質密度驟然增大,「落日六號」的設計強度是不允許在如此大的密度中航行的。
     
    「落日六號」的航行開始很順利,飛船只用了兩個小時便穿過了地表和地幔的交界面——莫霍不連續面,並在大陸板塊漂移的滑動面上停留了五個小時,然後開始了在地幔中三千多公里的漫長航行。宇宙航行是寂寞的,但宇航員們能看到無限的太空和壯麗的星群;而地航飛船上的地航員們,只能憑感覺觸摸飛船周圍不斷向上移去的高密度物質。從飛船上的全息後視電視中能看到這樣的情景:熾熱的岩漿剌目地閃亮著,翻滾著,隨著飛船的下潛,在船尾飛快地合攏起來,瞬間充滿了飛船通過的空間。有一名地航員回憶:他們一閉上眼睛,就看到了飛快合攏並壓下來的岩漿,這個幻像使航行者意識到壓在他們上方那巨量的並不斷增厚的物質,一種地面上的人難以理解的壓抑感折磨著地航飛船中的每一個人,他們都受到這種封閉恐懼症的襲擊。
     
    「落日六號」出色地完成著航行中的各項研究工作。飛船的速度大約是每小時15公里,飛船需要航行20小時才能到達預定深度。但在飛船航行15小時40分鐘時,警報出現了。從地層雷達的探測中得知,航行區的物質密度由每立方釐米6.3克猛增到9.5克,物質成分由矽酸鹽類突然變為以鐵鎳為主的金屬,物質狀態也由固態變為液態。儘管「落日六號」當時只到達了2500公里的深度,目前所有的跡像卻冷酷地表明,他們闖入了地核!後來得知,這是地幔中一條通向地核的裂隙,地核中的高壓液態鐵鎳充滿了這條裂隙,使得在「落日六號」的航線上,古騰堡不連續面向上延伸了近1000公里!飛船立刻緊急轉向,企圖沖出這條裂隙,不幸就在這時發生了:由中子材料製造的船體頂住了突然增加到每平方釐米1600噸的巨大壓力,但是,飛船分為前部燒熔發動機、中部主艙和後部推進發動機三大部分,當飛船在遠大於設計密度和設計壓力的液態鐵鎳中轉向時,燒熔發動機與主艙結合部斷裂,從「落日六號」用中微子通訊發回的畫面中我們看到,已與船體分離的燒熔發動機在一瞬間被發著暗紅光的液態鐵鎳吞沒了。地層飛船的燒熔發動機用超高溫射流為飛船切開航行方向的物質,沒有它,只剩下一台推進發動機的「落日六號」在地層中是寸步難行的。地核的密度很驚人,但構成飛船的中子材料密度更大,液態鐵鎳對飛船產生的浮力小於它的自重,於是,「落日六號」便向地心沉下去。
     
    人類登月後,用了一個半世紀才有能力航行到土星。在地層探險方面,人類也要用同樣的時間才有能力從地幔航行到地核。現在的地航飛船誤入地核,就如同二十世紀中期的登月飛船偏離月球迷失於外太空,獲救的希望是絲毫不存在的。
     
    好在「落日六號」主艙的船體是可靠的,船上的中微子通訊系統仍和地面控制中心保持著完好的聯繫。以後的一年中,「落日六號」航行組堅持工作,把從地核中得到的大量寶貴資料發送到地面。他們被裹在幾千公里厚的物質中,這裡別說空氣和生命,連空間都沒有,周圍是溫度高達五千度,壓力可以把碳在一秒鐘內變成金鋼石的液態鐵鎳!它們密密地擠在「落日六號」的周圍,密得只有中微子才能穿過,「落日六號」是處於一個巨大的煉鋼爐中!在這樣的世界裡,《神曲》中的《地獄篇》像是在描寫天堂了;在這樣的世界裡,生命算什麼?僅僅能用脆弱來描寫它嗎?
     
    沉重的心理壓力像毒蛇一樣撕裂著「落日六號」地航員們的神經。一天,船上的地質工程師從睡夢中突然躍起,竟打開了他所在的密封艙的絕熱門!雖然這只是四道絕熱門中的第一道,但瞬間湧入的熱浪立刻把他燒成了一段木炭。指令長在一個密封艙飛快地關上了絕熱門,避免了「落日六號」的徹底毀滅。他自己被嚴重燒傷,在寫完最後一頁航行日誌後死去了。
     
    從那以後,在這個星球的最深處,在「落日六號」上,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現在,「落日六號」內部已完全處於失重狀態,飛船已下沉到6800公里深處,那裡是地球的最深處,她是第一個到達地心的人。
     
    她在地心的世界是那個活動範圍不到10平方米的悶熱的控制艙。飛船上有一個中微子傳感眼鏡,這個裝置使她同地面世界多少保持著一些感性的聯繫。但這種如同生命線的聯繫不能長時間延續下去,飛船裡中微子通訊設備的能量很快就要耗盡,現有的能量已不能維持傳感眼鏡的超高速資料傳輸,這種聯繫在三個月前就中斷了,具體時間是在我從草原返回航太中心的飛機上,當時我已把她的眼晴摘下來放到旅行包中。
     
    那個沒有日出的細雨濛濛的草原早晨,竟是她最後看到的地面世界。
     
    後來「落日六號」同地面只能保持著語音和資料通訊,而這個聯繫也在一天深夜中斷了,她被永遠孤獨地封閉於地心中。
     
    「落日六號」的中子材料外殼足以抵抗地心的巨大壓力,而飛船上的生命循環系統還可以運行五十至八十年,她將在這不到10平方米的地心世界裡度過自己的餘生。
     
    我不敢想像她同地面世界最後告別的情形,但主任讓我聽的錄音出乎我的意料。
     
    這時來自地心的中微子波束已很弱,她的聲音時斷時續,但這聲音很平靜。
     
    「……你們發來的最後一份補充建議已經收到,今後,我會按照整個研究計畫努力工作的。將來,可能是幾代人以後吧,也許會有地心飛船找到『落日六號』並同它對接,有人會再次進入這裡,但願那時我留下的資料會有用。請你們放心,我會在這裡安排好自己生活的。我現在已適應這裡,不再覺得狹窄和封閉了,整個世界都圍著我呀,我閉上眼睛就能看見上面的大草原,還可以清楚地看見每一朵我起了名字的小花呢。再見。」
     
    透明地球
     
    在以後的歲月中,我到過很多地方,每到一個處,我都喜歡躺在那裡的大地上。
     
    我曾經躺在海南島的海灘上、阿拉斯加的冰雪上、俄羅斯的白樺林中、撒哈拉燙人的沙漠上……每到那個時刻,地球在我腦海中就變得透明了,在我下面六千多公里深處,在這巨大的水晶球中心,我看到了停汨在那裡的「落日六號」地航飛船,感受到了從幾千公里深的地球中心傳出的她的心跳。我想像著金色的陽光和銀色的月光透射到這個星球的中心,我聽到了那裡傳出的她吟唱的《月光》,還聽到她那輕柔的話音:
     
    「……多美啊,這又是另一種音樂了……」
     
    有一個想法安慰著我:不管走到天涯海角,我離她都不會再遠了。

  • 會陰撕裂傷多久會好 在 一頁華爾滋 Let Me Sing You A Waltz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2020-02-21 09:35: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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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周上映的兩部電影日前看過都相當喜歡,一部是獎季最後一塊拼圖《李察朱威爾事件》,另一部則為法國推派的最佳國際影片,並非坎城影展最佳劇本《燃燒女子的畫像》,而是換了一個時空依然警世的新銳導演 Ladj Ly 首部長片《悲慘世界》,雖然沒有時間寫長文,但很想再推薦一次,相信會是大家這個假日院線觀影的好選擇。
     
    ▍《李察朱威爾事件》短評:https://reurl.cc/W4pkqZ
     
    Clint Eastwood 以一貫不疾不徐、穩紮穩打的敘事風格,同時保有張力和戲劇性,關注於當代社會議題,透過正義的目光看媒體的造神和嗜血,看輿論的未審先定罪,看新聞今天推銷希望明天販售責難,看大眾何其需要崇拜的對象更渴望唾棄的目標。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讓人想來不寒而慄,李察朱威爾的故事是被述說出來了,但我們當今一心求快、捕風捉影的社會到底直接或間接親手將多少被誣賴的、被懷疑的、被錯殺的無辜之人推落懸崖?
     
    故事聚焦於李察朱威爾的立體性格、過往經歷,一直到他在 1996 年夏季奧林匹克運動會期間發現遭人放置的炸彈,如實呈現輿論受害者和其家屬的身心煎熬,一夕之間成了家喻戶曉的平民英雄,也徹底嚐到揚名立萬與聲名狼藉的一線之隔。《李察朱威爾事件》於美國上映時曾引發了一陣討論,關於為了突顯是非黑白而刻意醜化、汙名化 Olivia Wilde 飾演的女記者 Kathy Scruggs 為搶新聞不擇手段的行為,真實世界的她已在事隔沒多久後的 2001 年藥物過量不幸死亡,指責導演在力求平反一個人的同時又傷害了另一個已逝之人的聲譽。我想,這也是此部電影的另一個看點,在揭露真相與伸張正義的行為面前,無論立意良善或別有所圖,無論重重提起或輕輕放下,都可能造成更深一層的二度傷害,於電影之外更值得當今世代的觀眾細細反思,我們自身日常的行為是否也成為推波助瀾的始作俑者之一。
     
    ▍《悲慘世界》短評:https://reurl.cc/qDMOZE
     
    從雨果《悲慘世界》一個舉世熟知的故事象徵社會的動盪,時至今日,仍舊正走向天堂,也走向地獄。電影從象徵自由、平等、博愛的凱旋門開場,拿下世足賽冠軍的巴黎群情激昂,各種背景、種族、階級的人們批上藍白紅國旗聚集於此共襄盛舉,人人口中喊的名字都是 Mbappé,不禁想起《出走巴黎》,一位拋下自我身分的以色列移民來到此處,他所接觸到的一切並非多數人一心嚮往的那席流動饗宴,《悲慘世界》聚焦於美好憧憬背後的不見天日,世上所有的大城市都有陰暗面,被社會住宅區隔,被居住區域劃分,被社會階級箝制,被宗教意識定位,被人種膚色撕裂,遵循暴力扭曲的秩序共同生活在看似繁華文明的國家裡。
     
    Ladj Ly 的故事前半段中規中矩,後半段卻意想不到是緊湊刺激張力十足,結尾收的鏗鏘有力,令人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在學校和監獄的取捨之間,社會暴力貫穿其中,因為一隻遭竊的小獅子引發一連串失控的後續效應,有如《意外》與《你只欠我一個道歉》帶來的後座力,因此浮上檯面的問題並非無中生有,而是引爆革命只需要一條導火線。有相對的權力在執法者背後支撐,就有相對的暴力壓迫在弱勢者身上,貧窮及歧視成了惡性循環,以暴制暴則滋養出更大的憤怒,成年人以及手握權勢者為求自保以最惡劣的方式為孩子上了一堂震撼教育,空洞的眼神讀不出一絲情緒起伏,善念是顆種子,仇恨亦是,釋放光明與製造黑暗的皆為人心,等到有一天,悲慘世界再也找不到寬恕和救贖時,只剩體制由上而下的慢性腐蝕、社會陰暗面的逐步擴散。

  • 會陰撕裂傷多久會好 在 李澤言不是我的菜,是我的肉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2019-11-10 02:57:46
    有 105 人按讚

    《人月圓》

    #人月圓
    #梁王
    #全篇幅完整版

    *閱讀此篇前請先閱讀《臨淵月》
    得以有更良好的閱讀體驗噢

    ————————————


    ——那日,終是落下初雪。


    落霙無聲。
    雨水和著雪,落在身上便很快地融化,沾濕了衣著,更添幾分寒凍。

    久跪的雙膝已沒了知覺,似乎也感覺不到凍人的寒氣。

    女孩不住地發顫,捲翹的睫毛上積了些許雪花,鼻尖凍得紅通通的……

    剛步出議政殿的李澤言,看到的便是這幕——那在雪中低著頭瑟瑟發抖的嬌小身影。

    「魏謙。」
    他開口,低嗓伴隨濃濃霧氣溢出。

    「吔,王爺。」
    順著李澤言的視線望去,魏謙愣了愣,一臉狐疑。

    他家梁王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甚至被幾個妄想卻不得的丫鬟猜測自家王爺興許有斷袖之癖,才能如此自持,可此刻竟對一個狼狽極了的女子感興趣?

    「啞了?」

    被李澤言撇了一眼,魏謙頓時一顫,差點跪了下去。

    「王、王爺。小的略有耳聞——」

    「她是最近太醫院新進的女醫,聽說醫術一流,才從數百名考生中躋身而出!」

    「皇后娘娘可喜歡她了!」

    「現在是聖上隨側御醫。聽聞醫術頂好,可就脾氣倔得——」

    「昨日啊,執意救診冷宮那買通禁軍欲刺殺聖上的皇貴妃,惹怒了聖上,這不,都跪在這兩個時辰了!」

    「聽說連皇后娘娘向聖上求情都沒用呢!」

    聽魏謙說著,李澤言已來到女孩跟前。
    語氣,可不如他吐出的氣息溫熱。
    「抬頭。」

    那比雪還冰冷的命令讓女孩一愣,怯生生地抬眼,可連他的樣子都還沒看清,便在下一刻暈了過去……

    而李澤言原先的冷峻,卻在見著女孩的容顏時,閃過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動容。
    靛紫的眸頓時染上一抹紅光,卻僅有一瞬。

    斂了眸,他隨即脫下身上的羊毛披風裹住女孩,將她從雪裡抱起,直往偏殿去。

    見狀,魏謙慌張地,卻又不敢阻止。

    「王、王爺,您不能就這麼將她帶走啊!」
    「聖上他——」

    「就說本王病了,需要這女醫。」
    「諒他也不敢如何。」

    說著,他將女孩抱得越發緊,心上竟有一絲急躁……

    ————————


    ——你便如此,將我帶進你的世界。


    女孩站在水池畔,手中抱著幾本藏書,有些出神地看著遠方亭子裡的李澤言。

    晨光熹微,灑在他稜角分明的臉龐上,柔和了他眼中的幾分凜冽。

    若非他高大的身形及眼神銳氣,端看那一身高貴華服與書卷氣息,難以想像他竟是五年前那平定天下、讓聖上坐擁這盛世的李大將軍。

    聽聞李將軍殺敵萬千、驍勇善戰,為先帝收復山河、平定邊疆。
    儘管如此,先帝卻也因李澤言的殺伐果斷而有所忌憚。
    遂在宣佈由當今聖上繼位後,給了他一個梁王的封號。
    美其名是讓他當個閒散王爺,實則是斷了他干預朝政的機會。

    有好長一堆時間,城間都流傳著李將軍奮勇殺敵的精彩故事,每當說書的講起李澤言,那場子無不高朋滿座。

    而她,也曾是那人群中的其一。

    不曾想,那只存在流傳中的李將軍如今便在她眼前。
    而且,竟不如想像中的魁梧粗曠,而是生得這般好看,高大挺拔、翩然俊雅。

    女孩一時想得出神,手中的書落了兩本於地,連忙撿起後,一抬眼便見著李澤言的目光,這才連忙往亭子去。

    ——

    「王爺。」

    欠了欠身,女孩只是在一旁待著,看著李澤言運筆如飛,在紙上留下與他形象相符的字跡,如錐畫沙、俐落且優雅。

    從那日李澤言將她帶回王府後,兩人見面的次數並不如她所想的多。

    除了當晚她高燒不退,他便在房裡守了她一夜之外,餘下的相處……都讓人想不透李澤言帶她回府的原因。

    偶爾,為他把把脈,開幾副強身健體的藥方,可身強力壯如他,根本毋須服藥。

    除了定時進宮為聖上診脈調養,她便時常待在李澤言特許她進入的藏書庫。

    也偶爾如此刻,只是靜靜地伴他身側。

    ——

    放下毛筆,李澤言一回眸便對上女孩淡然的神情,卻在她眼裡探得一絲讚歎。

    「試試?」

    「妳的字——很醜。」
    「過來。」

    聞言,女孩一愣,看著李澤言挑釁又嫌棄的眼神,下意識退了一步。

    「王爺……」

    面對女孩的退卻,他更靠近了幾步。

    「怕了?」
    「那日頂撞聖上,怎不見妳有如此怯懦?」
    「妳既進了王府,便是本王的,可別出去被笑話了妳一手醜字。」

    女孩沒有回答,藏著心中的不服氣,卻還是移步到桌前坐下。

    李澤言將那玉雕鑲金的毛筆遞到她手中,冰涼的觸感及適中的重量,讓女孩心中有些雀躍。

    「王爺,這筆——」

    「別分心。」
    說著,一手撐在桌緣,一手握住女孩稍嫌冰冷的手,引著她在紙上揮灑。

    握著她的手勁不輕,落筆起筆力道卻相當適宜,可,她卻無心於此……

    在李澤言懷中,她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溫熱籠罩。

    更別說他在她的耳邊細細講解書寫技巧,淡薄的沉香味伴隨他柔和的吐息,輕撫在女孩臉側,惹得她不住屏息……

    心跳,隱約地加快了起來。

    ——

    「如此,可學會了?」

    低嗓在耳邊縈繞,讓女孩稍稍回過神,悄然吸了口氣後便提筆專注於紙上。

    不一會,與他相似的字跡暈染,雖非全然無異,卻是唯妙唯肖。

    看著自己抓到了精髓,女孩難掩欣喜地回眸,如花笑靨帶著些許驕傲。

    從她被迫進了王府以來,儘管不曾言怒,卻也從未真正開心過,更別說如此刻露出笑顏。

    這丫頭表面上柔柔弱弱,實則堅毅無比。
    平時總一副淡然,不曾主動與他交談,更是靜謐恬然。

    安靜地相伴,似乎成了兩人無言的默契。

    興許她本就冷情,沒有一般女兒家的小心思,或是——曾經有,卻被她深深地藏起……

    思及此,李澤言斂了眸,撫上女孩的後頸,在她額上留下輕吻,掠走她髮間甜香……

    ————————


    ——如若,你能是我忘卻一切的原因。


    近日,皇帝對女孩的醫術及藥方越發依賴,時常在夜裡喊著頭疼,硬是命人在深更將女孩請回宮內為他診治。

    可如此幾次後,也讓李澤言越發不耐,心疼女孩連夜奔波,索性阻攔宮人,違抗了幾次宣召。

    就連皇帝欲將女孩討回,也被他拒絕,執意將她置於王府內。

    而皇帝本就對梁王敬讓三分,自是不敢再三提起,遂作罷。

    然而,李澤言此舉不免引起外界揣測。
    有人說,梁王是看上了女醫,為了不讓她與皇帝於夜裡相見才百般推拒。

    更有一說是——梁王假借喜愛女醫之名,實則用計拖延診治,為使皇帝病情加重,從而攏絡政權……

    一樁樁陰謀論竄出,流言四起,卻絲毫不曾動搖李澤言執意將女孩留在身邊的決心。

    ——

    這日,是為聖上診脈調養的日子,湊巧李澤言也將進宮議事,女孩便隨著一同入宮,回程已是傍晚時分。

    女孩端坐馬車內,柳眉微蹙,腦裡全是今日朝堂上的畫面——
    幾位朝臣上奏,提議聖上封她為妃……

    道理上,眾臣議事,她一介女醫是不得在側的,今日之景,分明是聖上假借身體有恙,刻意讓她在場。

    用意,當然便是以她與梁王互相牽制……

    讓她明白,梁王聲勢、權利再大,畢竟是臣,而他——才是王,只有他能掌控全局。

    只要她主動離開李澤言,皇帝便能向群臣顯示他無懼于梁王。

    反之,梁王則依然受制於他的王權……

    儘管今日,李澤言反駁上書的氣勢震懾滿朝上下,那眼神之凌厲,所見之人皆不寒而慄。

    可她瞧見了……
    當他的眼神掃向皇帝,卻突然意識到她在一旁時,明顯隱忍了幾分……

    他——梁王,權傾天下,為她一人,卻不得不屈服。

    小手緊揪著手巾,心上,不該存在的恐懼隱隱泛起……

    她不該——為李澤言擔心的。
    或者說,她不該將他放在心上的……

    ——

    沈浸於煩亂思緒中的女孩,沒注意到馬車突然停下,直到一陣清冷的嗓音響起。

    「想什麼,想得如此出神?」

    回過神,女孩搖搖頭,斂了眸光,卻不知那一絲擔憂沒能躲過李澤言的眼。

    「沒有……」
    「到了?」

    李澤言在心裡輕嘆,下一刻便朝女孩伸出手。

    「下來。」

    狹小的空間內,他偉岸的身軀幾乎佔據女孩的視線。
    李澤言背著冬日的餘輝,和煦的光線柔和了他的輪廓。

    一瞬,朝堂上他那凌厲果決的神情躍入女孩腦中,在她心上泛起一陣漣漪……

    似乎有他在,她便能無所畏懼。

    握住了那雙溫熱的大掌,竟像是將自己託付于他。

    心裡的不安膽怯,在此刻消失殆盡。

    ——

    李澤言帶著女孩來到一棵樹下,這一路都緊握著她的手,踩在雪堆上濕滑,深怕她一個不慎便給摔了。

    眼前的樹因冬季而有些乾枯,灰白的樹皮斑駁,乍看之下,枝幹上枯葉蓊鬱,近看才能發覺不是枯葉,是一張張宣紙高掛,原來這是一棵祈願樹。

    女孩有些新奇地墊起腳尖看看紙上內容,雙手為平衡身子晃呀晃地,難得顯現出姑娘家該有的單純模樣,看得一旁的李澤言不禁輕笑,眉眼都柔和了幾分。

    像是感受到背後的注視,女孩這才想起李澤言還在一旁,突然安分了下來,有些難為情地低著頭……

    而他,倒也不以為意。
    只是主動牽起她,往前走了幾步,撥開一處樹叢後,映入眼簾地——是一覽無遺的斜陽美景。

    「在此,能將城內景色盡收眼底。」

    腳下,城內景色皆被餘輝染得橙紅。
    幾處人家已點亮燭火,而幾處則有炊煙裊裊。

    「看這安定盛世,是否覺得心靜?」

    聞言,女孩才從此般美景中回神,轉頭,卻見李澤言不知已注視了她多久。
    羞赧頓時升起,下意識將手收回,卻被他更握緊了幾分……

    他的紫眸裡平靜無波,幾乎與朝堂上威風凜凜的他判若兩人。

    憶起今日之景,女孩忍不住問起。

    「王爺……」

    「嗯。」

    「您可曾想過……坐擁天下?」

    畢竟,眼前這番盛世是由他一手打下。
    她曾看過,他眼裡有野心——

    殺伐果斷且心懷天下,無疑更能開創盛世,而不是如今日一般,只能屈於王權——儘管,皇帝的籌碼是她……

    對於這問題,李澤言只是輕笑不語,望著女孩的眼裡似乎有幾分讚賞流轉,手上的力度又多了幾分。

    緊握的手上傳來溫熱,一路到了心窩,無邊際地蔓延開來……

    李澤言用食指輕撥了撥女孩的鼻尖,撥去上頭些許的雪花。
    接著便褪下自己的披風罩在女孩身上。

    他的氣息一下在她身旁瀰漫……

    「王爺,天冷,您不必——」

    一語未落,李澤言已將雙手伸入披風內,順勢環著女孩的腰。

    「如此,不都暖和了?」

    這突然其來的親暱讓女孩臉一熱,連忙想退開,卻被他的大掌緊緊箝住,更往懷裡帶去。

    「妳的問題本王還沒回答呢,想去哪?」

    聽聞李澤言話裡的一絲戲謔,女孩又氣又羞的,卻無處可躲,只得低下頭閃避他灼熱的注視……

    可他,一指勾起女孩的下頷——
    他連她的視線都要佔有……

    「身在帝王家,奪嫡——便是本能,是埋在骨子裡的天性……」

    「本王是曾想過爭權奪位,坐擁天下……」

    深深望進女孩眼裡,他的眸似有蠱惑人心的能力,讓人難以抗拒他的所有,更欲與之沉淪……

    他以鼻尖輕磨著她的冰涼,溫熱的吐息輕撫在她唇邊……惹人心癢。

    女孩不自覺地收緊了雙手,握上他精實的腰身。

    回應她的,是他的溫潤探入她怯弱的朱唇,熱烈地侵略糾纏……

    「可如今有了妳……」
    「只願,尋常布衣家有妳相伴。」



    「妳便是——本王的天下。」

    ————————


    ——即便萬劫不復,為你,便無畏沉淪。


    「妳便是——本王的天下……」

    低嗓迴盪在耳側,字字堅定。

    反覆響起,如同他在耳邊低喃。
    可這低喃逐漸高亢,若有似無的雜音摻入,隨著次數增加雜音越發清晰,最終成了一聲聲嘶吼與尖叫。

    帶著絕望與痛苦的哭喊不絕於耳——

    「啊——」

    一陣驚呼中,女孩猛然驚醒!
    眼前一片漆黑,下了床,跌跌撞撞地來到桌前點燃燭火。

    望著火光閃爍,冰冷的雙手不住地發顫,明明屋外風雪凍人得很,她卻冷汗涔涔……

    止不住鼓動的心跳,女孩來到妝臺前開了抽屜,裡頭放著一支金雕髮簪,心頭頓時受到安撫似的,緩了下來。

    這是那日,李澤言親自為她戴上的,回房後她便小心地將它收藏於此。

    純金打造的簪子上有著一朵花,雕刻精緻細膩,花蕊鑲了一顆透光的藍色翠玉,他說這花,名喚——梔子。

    女孩小心地將簪子連同下層的紙張取出。

    這一小疊,幾乎是李澤言的字,還有幾張是她臨摹他的字跡。

    她喜歡在每個夜裡用李澤言贈與的玉雕毛筆練字,想著那日握著她的溫熱、執著她的力度,總是一練就是數個時辰。

    想著、想著,似乎就將他的模樣、他的嗓音,他的令人難以抗拒……刻進了心裡。

    如今,字跡的相似度已是相差無幾……

    可,這一切不過是場美好的夢——
    終究該醒來的。



    緊握著簪子的指尖隱隱泛白。

    無聲的淚落下,沾濕了出於他手的字畫,模糊了落款……

    ——

    這日,十三王爺大喜,李澤言一早便帶著賀禮前去,聽說今日是不回府了。

    深更,微小的燭光在桌案上閃爍,一抹嬌小的身影輕而緩地從桌邊移至書架前,燭光隨之照亮幾本書冊。

    女孩仔細地查找紀錄庫房藥櫃一冊,小心翼翼地,深怕留下任何翻找的痕跡。

    寧靜的夜裡,將她此時鼓譟的心跳聲放大了幾分……

    一陣陣稀微的歉疚與遲疑拂過心間,手上動作卻更加堅定。

    這幾日,那黑暗中迴盪著痛苦嘶吼的夢發得極頻繁,在在提醒她身負的重責……

    當年,太子人選未明,幾位皇子早已明爭暗鬥,而這奪位的手段延燒至城內最大世家。

    如今的皇帝,便是當時的三皇子,聲勢及擁護最為稀少,疑心與猜忌便越發猖狂。

    為忌憚這名門與另外二位皇子連成一氣,竟命人暗中毒害……

    全府百餘人口皆在痛苦哀嚎中喪命,而她,便是餘下的一人……

    當晚因偷溜去看花燈,恰巧躲過死劫,可誰能懂得,午夜夢迴……她幾番希望自己能隨大家去了,便不必獨自承受一無所有,心中只餘仇恨……

    隔壁大娘收留了她,而她也如願考上女醫進宮,去到皇帝身邊,為的——便是在他每日服用的補藥中多加進一味草藥。

    此藥亦補亦毒,單服為補,可長久服用後餘毒則會殘留體內。

    如今,只差一味藥引了……
    有了這味藥,便能引出毒性,使之毒發斃命。

    此藥草為珍貴貢品,只有鮮少幾位王爺擁有,而梁王便是其一。

    前段時間她已在藏書閣找遍了庫房藥櫃紀錄,卻一無所獲。

    近日才打聽到,此書冊被置於梁王房裡。

    ——

    終於,女孩抽出書冊,快速地執筆抄寫了內容,卻在將書冊歸位的同時聽見了蹣跚腳步聲接近……

    「深更在本王房內,何事?」

    冷冽低嗓迴盪在寧靜的房內,女孩心驚地猛然回過身,只見李澤言手執酒壺,望著她的眼神毫無溫度。

    「王爺……」

    悄然將紙張揣進衣內,女孩壓下心中的一絲心慌,斂了眸,讓自己同平時淡漠,緩步移到桌前挪了挪事先準備的湯藥。

    「聽說了您今日前去晉王府道賀,特意幫您準備了解酒湯,您趁熱喝,我就先——」

    一語未盡,李澤言一把拉了女孩往懷裡帶,不容抗拒地箝制住她纖細的腰身。

    「本王沒醉。」

    吐息中濃厚的酒氣撫在女孩臉上,竟讓人有一絲微醺的錯覺……

    那撫在她後腰上有力的大掌像帶著溫度般灼熱,惹得她心慌,不由得掙扎了下。

    可,他卻惡意地更收緊了雙手的力道。

    「不僅沒醉,還想讓妳也嘗嘗這美酒。」

    語畢,李澤言舉起酒壺,咬去壺口塞子後仰頭含了口酒進嘴裡,下一刻,箝住女孩的下頷便覆了上去,將口中的酒全渡進她嘴裡……

    「唔——」

    這突來的酒香充斥在鼻腔,嗆辣苦澀沿著喉嚨而下,餘韻清甜又溫潤。

    可她卻沒心思好好品嚐了……

    「果香融合花香……」

    說著,李澤言又箝著她渡了口酒,還在雙唇離開時,不捨地輕咬了下。

    「還帶些苦澀,很適合妳。」

    連著幾次急飲,烈酒嗆得女孩咳了幾聲,他卻沒想罷休。

    眼看李澤言又舉起酒壺,女孩終是掙脫他的束縛退了幾步,故作鎮定地垂眸。

    「王爺,您醉了,我先退下。」

    女孩連忙轉身,步伐都還沒踏出便被股力量拉扯進懷裡——
    李澤言幾乎炙熱的溫度就這麼緊緊籠罩著她。

    時間似乎慢來下來,或許,連窗外的雪都停在了空中……

    夜晚的寧靜,只剩鼓譟的心跳聲作響,卻無法分辨自誰傳出……

    ——

    箝住了她的雙手,李澤言將女孩牢牢擁在懷裡,力道大得——像是深怕她在下一刻消失無蹤……

    她是醉了吧?

    肯定是的,否則此刻,為何如此眷戀他的懷抱,為何貪戀他的觸碰、他在耳邊的廝磨?

    「就這麼……想逃開本王?」

    他低啞的呢喃,竟一瞬讓她故作冰冷的心緊擰著,有些疼。

    對,她肯定是醉了,才在他的話語之中探得一絲挽留……

    肯定是醉了——才會在回過身望向他那似乎帶著傷痛,深沉得毫無邊際的眼眸後,心疼得似要喘不過氣……

    然後輕捧著他的臉,吻上他嘴裡的酒香。
    吻去他些微的不安……



    她是醉得一塌糊塗了,卻不是烈酒所為,而是因他梁王而起。

    是為他眼裡的倨傲、凌厲;是為他的冷冽、霸道。

    更是為他的一切傲氣在她面前——便化成了一縷壓抑又若有似無的深情……

    ——

    窗外落雪加劇,寒氣逼人。

    房內,難掩的情潮則越發熱烈。

    捉下置於臉上的小手,他的大掌捧住女孩的臉,加深這由她而起的親吻。

    咬上那輕顫的雙唇,他探入其中尋找她的怯弱,不容抗拒地引她給予回應。

    他要她褪去淡漠,要看見她埋在心深處的情動……

    一個轉身,李澤言將女孩帶到鏡子前,一手由身後摟著她纖細的腰,一手解開她的衣裳,露出潔白的肩頸。

    挑逗的吻從肩頭緩緩而上,到了側頸則轉為輕咬,好看的鼻尖在她耳窩摩挲。

    還掛在身上的蠶絲襯衣半遮半掩著她穠纖合度的身子,長年握劍而略顯微粗糙的大掌由前領探入,覆上她好看的渾圓,輕易地讓那抹含羞的嫣紅在他手中綻放。

    一連串的逗弄讓女孩不住地輕喘,只能無助地緊握著他置於她腰上的手,可這手卻逐漸往下探去……

    挑開襯裙,他的長指先是沾染上那一陣濕意才輕揉她敏感的小核……

    「唔……」

    這突來的刺激讓女孩有些驚慌……

    儘管她在醫書上看過,卻不知原來這樣的親密是如此令人難耐、燥熱,甚至……想望。

    李澤言的每次觸碰都像帶著花火,在她身上撫過的每處都殘留著溫熱。

    她不明白為何,只覺得難耐卻帶著一絲快意,讓人渴望擁有更多……

    「王爺……」

    隨著他那覆在她柔軟上的揉捏加劇,無助與空虛感便越發強烈,讓她不由得地喊出了聲。

    她的柔聲輕喚裡夾帶哽咽,讓李澤言有些心疼,可卻讓佔有她的慾望越發張狂。

    他放過那脆弱的一點,長指緩緩探進她的溫熱之中……

    「啊……」

    異樣的滿盈感讓女孩更是心慌,攀著他有力的手臂,不自覺地緊縮,卻只感到一絲疼痛。

    「別怕……」

    李澤言輕聲安撫著,執起她的臉望向鏡中的自己。

    微蹙著眉的小臉難掩潮紅,她望著自己因動情而迷濛的神情甚覺羞赧不已,卻移不開眼……

    因為,同時也望見了身後的李澤言那被情慾渲染的雙眼……

    深沉幽暗,似能攝人心魂,更像邀請她與之沉淪。

    「看看妳渴望的樣子,很美……」

    語落,他又探入了一指便開始緩緩進出。

    那舉劍氣闊,握筆輕柔,節骨分明又好看的長指,平時便讓她貪戀地總偷瞧兩眼,此刻,竟能撩撥得她近乎崩潰……

    「唔……王爺、王爺……」

    女孩不住地輕喘,緊咬住唇深怕輕吟溢出,卻無法抵擋身下快意,那陣陣來襲的愉悅感更是讓她羞愧不已。

    「別忍……」

    加快了手上的抽送,李澤言更刻意地揉上此刻過於敏感的小核,引著她面對自己的慾望。

    輕箝著她的臉龐,幽暗的雙眸在鏡中與她對望,低嗓蠱惑似地在她耳邊迴盪。

    「喊出來……」

    她別不開眼,只能望著自己被情潮染得瑰紅的身子,在李澤言有力的懷抱中,像亟欲掙脫卻又似渴望被他狠狠佔有……

    「……不……啊……」

    一陣陣快感的堆疊讓她無力得站不住腳,幾乎柔軟得陷進李澤言懷裡,被他的溫熱籠罩,被他的撩撥攻陷……

    終是,被漫天的陌生情潮淹沒。

    ——

    李澤言的華服隨意丟在地上,與女孩身上他命人訂製的絲綢衣著交疊散落。

    床榻上,女孩跨坐在他腿上,無力地靠在他頸間。

    吻去她因疼痛而泛起的淚光,待女孩適應了他的碩大後便握著她的腰緩緩挺進——

    「啊……」

    李澤言那多年征戰沙場所鍛鍊的傲人體魄泛著薄汗,幾道疤痕遍佈只是增添了一絲不羈的美感,烏黑的長髮有幾綹落在肩上,煞是好看。

    可她,只敢怯弱地搭在他肩上,承受著他逐漸加快的挺進,讓一次次有力的深入震懾她的心魂……

    此刻,她忘卻一切,只想好好感受他的佔有,感受一次被他愛著、疼著的美好,即便伴著撕裂般的痛楚也在所不惜……

    一手抵在李澤言結實的胸膛上,一手撫在他的側頸,她靠上前去,以額抵住他的。

    在情潮逐漸攀升之下,她想感受他的氣息、感受他的喘息聲,感受他眼裡濃烈的佔有慾。

    「嗯……」

    身下一陣陣緊縮包覆著他的灼熱,他懂了她身子的反應,低頭覆上那依然挺立的嫣紅,
    咬著、吮著,惹得女孩更是敏感,不住地輕喊出聲——

    「唔……不……」

    李澤言箝住她的腰身,輕抬起再落下,使他更加奮力地挺進讓兩人毫無保留的結合。

    「啊……」
    「慢、慢點……」

    「唔……少主……」

    聞言,李澤言深深挺進,將她推上情潮的巔峰……

    「啊——」
    擁緊了李澤言的頸項,她終是難以自抑的哭喊出聲……

    深埋進他頸窩間,陣陣喘息中,讓他的氣息平復心中的激情跌宕。

    感受著懷中淚人兒的輕顫,李澤言停了下來,抬起女孩帶著淚光的臉龐,他暗紫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動容,如同那日在雪地裡與她初見之時……

    「妳喊本王什麼?」

    尚在高潮餘韻中的女孩,自然是沒意識到自己在那意識迷亂之時喊了什麼,更不懂此時他眼中的情緒代表何意。

    「……王、王爺?」

    他不會聽錯的……
    清清楚楚,她喊他——「少主」。

    斂起眸光,李澤言也沒退出便抱起女孩輕地放倒。
    精壯的身軀掩去她的視線,沒給她任何喘息空間地深深吻上……

    身下再次律動了起來——

    一手執起她的腿,狠狠地挺進。

    相較方才的儒雅,此時的李澤言更多了幾分猛烈,透著幾分掠奪之意……



    不只她醉,她的王爺也醉了吧……

    否則,她怎會在他被情潮掩過的眼眸中探得一絲苦痛?

    怎會在他烙鐵般的擁抱之中——感到一絲失而復得的情湧……

    ————————


    ——若夢終將醒,只願,從未入夢


    那日在議政殿外,初雪紛飛。

    他的出現,便是寒冬中的一簇烈火,暖了她終年冰封的心,卻也——燒盡她的理智……

    事隔多日,每每想起那夜在他身下沉淪、忘情地緊擁,心總隱隱作痛。

    那興許是她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刻,僅此一瞬便是彌足珍貴,想來——是無悔。

    坐在妝臺前,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梳著頭髮,纖弱的身影看起來孤寂得令他心疼……

    熟悉的沉香味隨著風雪飄入房內,女孩抬眼,望著鏡中那挺拔的身影緩步接近,眼前一片氤氳,卻在他看清之前硬是將泛起的淚光眨了回去。

    那日在他的房裡醒來,他早已奉命啟程前往邊境,床榻上無殘留半點餘溫。

    至今半月餘了,她以為,如此便好。
    只要遠離他,就能將妄動的心收回。

    可,直到此刻,她才清楚……何謂思念……

    李澤言佇足,只是取下她手中的木梳置於桌上,從懷中取出另一只玉梳,執起她柔順的長髮,輕地梳理。

    他從未為他人如此,怕弄疼了她,手上的動作有些生硬卻是輕柔得很。

    她無語,將所有話語梗在心上。
    心中百般掙扎都差點在他的溫柔之下化為烏有。

    屋外雪停了,空氣也像凍結了般杳無聲響。

    直到她打破了沉默。

    ——

    「王爺,請您讓我回宮吧。」

    聞言,李澤言緊握了下玉梳,情緒在他冷峻的臉上不著痕跡。

    將玉梳置於桌上,他終是望向鏡中她那堅決的眼眸。

    「本王要妳……成為我的妻。」

    「不可以——」
    女孩下意識地回絕,起了身與他對望,更退了步與他拉開距離。

    「有何不可?」

    「您是梁王,而我只是一介女官,如此——於禮不合。」

    「妳以為,本王會在意這微不足道的門第之見?」

    他眼中的果決,不容抗拒。
    「妳已是本王的人——」

    「無妨……」
    說著,她像刻意似地又退了步。

    他蹙眉,朝她逼近了些,眼中的微慍讓她有些心慌地低下頭……

    「王爺,那日您醉了——」

    「妳以為本王抱妳只是因為醉了?」
    李澤言不悅,那雙紫眸更黯了幾分。

    「我也醉了。」

    言下之意是——此事非她自願?

    「抬頭。」
    他的嗓音,冷得似乎要令她發顫了……

    她抬起頭,望著他的神情淡然得像在討論他人之事。

    「男歡女愛,一時忘情罷了,請王爺毋須介懷。」

    這話,終是惹怒了李澤言……

    他真是小看了這丫頭的執拗,更是為她的刻意疏離感到不悅。

    他一把將女孩扯進懷裡,不料桌上的玉梳被碰掉了,在清脆的聲響中斷成了兩半……

    瞧著地上的碎玉,她心上突然一空,不知少了什麼地,悵然若失……

    她不是不明白李澤言送她玉梳所謂何意。
    自古,送梳子便是意味結髮……

    可她,怎能將他牽扯進其中?

    斂起思緒,回望進他眼中,她已然淡漠。
    「王爺,放我走吧……」

    擁著她的手不自覺地加重了力道,李澤言氣悶地凝視她的故作。

    他梁王下的決定,她不願,也得願!

    「此事,由——」

    一語未落,陡然一陣錐心之痛襲上李澤言的胸口,疼得他放開了雙手……

    腦中閃過那被長劍穿透的畫面,讓他下意識將她推離。

    女孩踉蹌了幾步,一雙眼卻沒離開過他痛苦的神情。

    故作的淡然在一瞬之間瓦解。

    她靠上前去,手有些慌亂地在他身上探尋。

    「王爺您帶傷回來了嗎?」
    「在哪?告訴我、讓我看看!」

    他疼得直冒冷汗,一陣陣粗喘在她耳畔,惹得她更是心慌。

    「在哪呀……快告訴我!」

    褪去腦中的畫面,他猛然抬眸,透著鍺紅的眸光帶著狠冽,不經意地掃了她一眼——

    這一瞬肅殺眼神不僅沒嚇到她,倒是將那張慌得泛淚的小臉盡收眼底……

    心一動,再次將她攬進懷裡。
    將自己埋進她頸窩,淡淡的髮香沁入鼻間。

    似乎如此,便能平息所有疼痛與不安……

    他其實,並非因她不嫁而生怒……
    只是不願她將一切藏盡——她所想、所思,以及那份深埋的情意。

    只願,她能信任他、依靠他,而非獨自承攬……



    他輕嘆。

    「此事——」
    「容後再議。」

    懷中的她,只是緊拽著他的衣裳,輕顫著,卻無語……

    溫熱的掌輕撫她的後腦,他在她髮間留下輕吻。

    許久,令人心安的低嗓呢喃。



    「妳只需明瞭,無論何事,都無須懼怕。」

    「有本王在。」

    ————————


    ——人生若只如初見。


    暖陽甫昇,晨光熹微。
    一絲微弱光芒透過片片雪花輕撫上她臉龐。

    日出前,是充滿期待的時刻——亦是最漫長的等待。

    王爺說得沒錯,在此望著遼闊山河,的確能使心神安定下來。

    風雪依舊,女孩脫下披風,坐在崖旁的大石上,卻不覺寒意凍人,只望如此能平復她焦躁不安的心。

    數日前,皇帝下詔為她與梁王指婚……

    一時間,她不免認為是李澤言的意思。
    為此與他置氣了幾日,直到冷靜了下來才憶起,這並不是李澤言的作風。

    他答應她的,絕不會食言。

    可如此,便更加令她心慌了……

    一旦她成了梁王妃,便得卸下女醫一職,自然再也沒有接近皇帝的機會。

    再者,若她真的毒害皇帝成功,難保不會牽連李澤言與梁王府上下……

    眼看大仇得報,她卻陷入兩難之中。

    ——

    女孩想得出神,在意識到一陣倉促的腳步聲接近時,帶著些許溫度的披風已落在她身上,淡淡的沉香味在鼻間縈繞。

    抬眼,只見李澤言輕抿著嘴,似是不悅,瞧著她的眼帶著微慍。

    「怎麼自己上了山?」

    女孩只是幽幽望進他眼中,輕喚了聲。
    「王爺……」

    他在心裡輕嘆,瞧著她這副柔弱模樣,心頭柔軟了幾分,卻一語不發地在她面前蹲下身。

    女孩的視線隨著他而下,看著他握起她冰凍的雙手輕地搓揉,偶爾舉至嘴邊呵氣。

    他呀,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梁王爺,竟屈尊蹲在她面前,只為將她的手捂暖……

    在與他置氣幾天後,她突然一聲不響地不見,肯定讓他擔心了吧……

    她究竟何德何能得到他的呵護呢?

    望著李澤言,她好想撫平他那英挺好看卻緊蹙起的眉宇,好想用被他溫暖的雙手也捂上那冷峻的臉龐……

    好想,就這麼不管不顧地成為他的王妃……

    好想告訴他——

    她移開眸光,望向積著雪卻被日光照得晶亮的市井,輕道:「王爺,您可還記得我倆初見之景?」

    問著,她沒望向他,而他也沒有回答。

    若李澤言當時沒有將她帶走,或許她早已成功,也或許已付出代價。

    可如今,她卻在他的呵護下嚐到幸福,更貪心地想得到更多,貪心地動搖了她最初的目的。

    或許很多事,在他們初見之時就已改變。

    「王爺。」

    「那日在殿前,無論何人,您可都會出手相救?」

    女孩回望,只見李澤言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似是望了許久。

    在他深邃卻幽暗的眼中,她只看見自己的身影……

    耳邊,是他堅定的答覆。



    「不會。」
    只因是妳。

    ——

    李澤言起身,一手取了她的披風,一手直接牽起她的手,不像那日在馬車裡,等待她的選擇。

    「回府。」

    女孩被他拉起身,卻佇足不前。

    他輕挑了眉瞧她一眼。
    「怎麼,腿凍壞了?」

    說著,他將她攔腰抱起,眼中有一絲無奈,嘴角卻有隱約的笑意,在她眼中——便全成了他的寵溺。

    儘管李澤言的懷抱安穩有力,她的雙手還是緊攀著他。
    他以為她懼怕,其實不過是她放縱自己的藉口罷了。

    腿,其實也沒凍壞。

    枕著他的胸膛,她只是靜靜地感受他平穩的心跳及呼吸起伏,伴隨他的低語。

    「往後,再也不許獨自離開。」

    她不語,只是將自己埋進他頸窩間。

    ——

    李澤言就這麼抱著女孩一步步走下山。
    她不重,可抱起來卻很踏實。

    好似——只要他不放手,她便不會掙脫。
    心上那落了許久的空洞,終是被填滿,沉甸甸地……

    想著,雙手又收攏了些。

    隨著走過的路途綿延,積雪上餘下承載了他倆重量的足跡,僅用來證明——兩顆如此貼近的心,曾為彼此鼓動不已。

    李澤言突憶起她方才的詢問……

    初見之景?

    他當然記得。



    不過——那是許久、許久之前的事了。

    ————————


    ——緣起緣滅,終難分辨。


    婚宴,如期而至。

    一是驍勇善戰的梁王殿下,一是聖上的御用女醫,如此良緣,早已是都城裡的一段佳話。

    這日,梁王府上上下下張燈結綵,佈置得喜氣洋洋,自皇宮至梁王府的路上,百姓無不大舉歡慶,就等著梁王自宮裡迎娶王妃回府。

    猶在宮中之時,女孩除了為皇帝調養生息,也一併照顧著皇后的身子,讓她因此得子。
    為此,皇后待女孩自是疼愛有加。

    而如今女孩出嫁,對象還是梁王,皇后便堅持以公主之禮操辦,讓她由皇宮中嫁出。

    如此一來,便可在迎禮之後,先在宮中大設家宴,以成婚娶之禮。

    ——

    屏退左右,女孩獨自坐在妝臺前,心跳鼓動得很。

    今日,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在她與梁王的大喜之日……

    梁王的出現,是她計畫中的一樁意外,打亂了她所有安排。

    指婚來得突然,此時皇帝體內殘留的毒量尚不足致命,她便只能將藥引改成了鴆毒……

    女孩垂眸,將毒粉與匕首一起揣進袖口中。

    她想清楚了,不將梁王牽扯進其中的唯一方式,便是她率先下手傷了梁王劃清界線,杜絕眾人的揣測,更斷了皇帝疑心。

    然後,便是自我了斷——不能落下任何對梁王不利的話柄。

    只可惜了他倆的夫妻情分,竟只有短短幾個時辰……

    ——

    握著那只剩下半邊的玉梳,女孩望得出神。

    直至那熟悉的腳步聲,緩而穩地接近。

    女孩下意識回望——
    是李澤言,她的王爺……

    李澤言著一身華貴喜服,無過多的冗贅裝飾便能襯托他的氣宇軒昂,一手慣性地背在腰後,步伐穩重而優雅。

    女孩深深地陷進他深邃的雙眸中,直到他那帶著些微笑意的眼眸近到眼前與她對望——這才回過神來。

    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女孩很快地拿起妝臺上的綢緞頭巾隔在兩人之間,擋去自己的臉。

    「王爺,您怎麼來了……」

    「來看看妳。」

    「這……不合禮俗的。」
    「相傳在迎禮前相見,是不吉利的……」

    女孩說著,幽幽的語氣嬌弱,卻堅決。

    這便是——他最捨不下的……
    她以堅強佯裝的柔弱。

    李澤言沒有反駁,伸手接下女孩手中的綢緞,覆蓋在她華美的鳳冠上。

    「王爺……」

    「嗯。」

    她輕喚,他便輕聲答應。

    沉默,蔓延在窗外飄進的一股山茶花香中……

    似是寂寥,卻只有彼此得知,心上欲言又止的鼓譟……難以平復。

    「您說……若我們生而為尋常百姓,會是如何?」

    女孩微微低下頭,讓自己藏進透著紅光的陰影之下,掩去眼前的氤氳。

    「我們,可還會相遇?」

    「會。」
    他的應允,簡短而堅定。

    聞言,女孩笑開來,淚卻滴滴落下。

    蓋著頭巾,她頭一次不怕被他瞧見自己的神情……

    似是,能無所顧忌。

    她輕語。
    「一生一代……一雙人……」

    李澤言一手覆上她緊揪著衣裳的手,溫暖而有力。

    一手,輕撫她的臉龐。
    隔著綢緞,他吻去她未出口的話語……

    他見不著,她的熱淚沾濕綢緞上繡著鴛鴦的金絲線。

    而她也望不盡,他眼中融進百般溫柔的眷戀。

    最終,只得在她耳畔低語。
    說的——不是動人的誓言,只是最真摯的繾綣。



    那日,她成了他的梁王妃。
    他的妻。

    ————————


    ——飲盡的,是你給予的無所畏懼。


    迎禮過後,殿上聚集了數位親王與其家眷,無不把酒言歡,熱鬧非常。

    皇帝率先發話,先是賞了黃金萬兩與各式珍寶作為賀禮,美酒駿馬一樣不少。

    可在座親王們心中都有數,皇帝對梁王的忌憚與猜疑與日俱增,此次卻主動賜婚,莫不是藏有極大的心思……

    可,又能如何?
    王權在上,就算是梁王,也只能忍讓三分。

    眼看剛倒入杯中的酒被純金鑄造的酒杯映得金黃,女孩不自覺地捏緊了衣袖。

    執起酒杯,她與李澤言相視……
    他深邃的眼底,永遠透著堅定,這讓她忐忑的心稍稍平靜了些。

    兩人齊步上前敬酒,依禮俗應是出嫁公主將手中酒杯遞給皇帝,象徵答謝養育。

    可當女孩高舉酒杯時,一名宮人突向皇帝低聲稟報,而皇帝便在下一刻勃然大怒,指稱她杯中的酒有毒。

    殿內頓時一片寂靜。

    「此言何意?」
    李澤言往前了步,將女孩護在身後。

    「皇兄的意思是——我的夫人要毒害您?」

    說著,那雙對上皇帝的紫眸凌厲非常,讓他不禁退縮了幾分,隨即放低了語調。

    「賢弟稍安,皇兄這不是擔心你被兒女情長沖昏了頭嗎?」
    皇帝笑了笑,眼底的嘲諷甚是張狂。

    「只要梁王妃配合徹查——」

    「不必麻煩。」

    撫上李澤言握起拳的手,她似安撫的以指尖摩挲了下,抬眼對上皇帝,沒有半點畏懼。

    「聖上既有所疑慮,下官以此明志——」

    語畢,女孩揚手便要飲酒,卻突然被李澤言箝住,取走她手中酒杯。

    「我來。」

    「王爺——」

    沒再看女孩一眼,李澤言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那堅定又銳利的雙眼始終望著皇帝,眼見他的眼神從挑釁至期待,再自期待轉為一絲錯愕……

    最終,便笑開來。

    「看來,這是場誤會,賢弟可別見怪,皇兄這也是為你憂心。」

    「皇兄這便命人將那宮人給處置了!」

    沒理會皇帝虛偽的笑顏,李澤言丟下酒杯便牽起女孩的手往殿外走去,絲毫不顧皇帝顏面……

    眼前景象,引來在場親王低聲議論,紛紛望向皇帝的怒顏,卻無人敢多言。

    明眼人都清楚,這就是皇帝設的局。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


    ——只望,停留於飄雪撫過眼前那一瞬之間。


    緊握著女孩的手,李澤言快步往宮門移動,終是來到迎親隊伍之中,卻沒讓她上花轎,反倒將她拉上馬,毫不猶豫地策馬而出。

    可,卻不是往梁王府去。

    一手將她護在懷裡,他緊扯著韁繩,加快了馬匹奔騰的速度。

    這顛簸與疾速讓女孩有些害怕,一路上,她喊了李澤言幾次都沒得到回應,便只能緊抱著他。

    最終,他們上了山。

    李澤言將女孩抱下馬,兩人的目光卻始終沒有交集。

    「王爺——」

    「過來。」

    望著李澤言牽著她的背影,心裡的不安逐漸放大……

    她停下腳步拉住李澤言。
    「王爺!」

    「您就……沒有什麼想問我嗎?」

    問她,為何皇帝質疑她下毒。
    問她,是否為目的接近他?
    問她……什麼都好……

    他從未過問她的一切,像是信任她的所有。
    她卻因此害怕極了,深怕他知道真相之後便會離她而去……

    李澤言佇足,沒有回頭、沒有回應,更沒放開她的手。

    揣著鼓動不安的心,她來到他面前,卻見他依舊淡然。

    「問什麼?」

    「問我是否要毒害聖上……」

    她垂眸,下意識地想縮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了些。

    「妳有嗎?」

    「我……」

    猶豫了半晌,她抬眼,卻見李澤言臉色有些發白,額上冒了些許冷汗。

    「王爺?」

    她探上他的側頸,在策馬之後,他的體溫不該這般低的……

    是……那杯酒……

    她心慌地搖搖頭。
    「我沒有,王爺……」

    她沒有下手。
    最後,她還是捨不下他……

    「我知道妳沒有。」

    輕聲說著,相較女孩的憂心,李澤言竟平靜得——如同他早已得知般。

    「是聖上。」

    聞言,她難掩錯愕。
    不自覺緊拽著他的袖子。

    「為什麼……」
    「您明知那杯酒有毒?為什麼還——」

    「妳喝或我喝,並無二致。」

    他語出輕柔,卻輕易撥斷她心中緊繃著的那根弦,弦斷了……淚珠便難自抑地落下。

    落進他心裡,隱隱作痛……

    皇帝清楚,他會攔下那杯毒酒。
    失去她,並不亞於這毒的蝕心之苦。

    他略顯冰涼的指尖撫去她的淚,輕柔,卻眷戀不已。

    「別哭,難看。」

    緊咬著牙,她胡亂抹去臉上的淚。
    「王爺……我們回府,我是御醫……」

    「我……醫術精湛……」

    「我、我可以……」

    以堅強掩蓋的心慌,還是讓出口的話語……破碎不堪。

    他輕嘆,將她顫抖的指尖放到自己的手腕上。

    「妳很清楚。」

    「我——」

    女孩屏息,探了探他的脈搏——

    那便像是最後一絲微薄的希望……

    終是,已然散盡……

    「……不要……」

    她無助地進到他懷中,使盡全力地緊抱,卻無法克制心中的恐懼無限蔓延……

    「不要……王爺……」
    抵著他胸口的低喃,盈滿心慌與無措。

    而李澤言也只能緊擁著她,感受著她在懷裡顫抖,卻無力阻止再次死別。

    輕吻上她髮間,久久不願退離。



    他尋了她許久,經過了幾次輪迴……
    最終,得來這數月的繾綣。

    想來,足矣。

    ——

    他牽著她,再度來到這祈願樹下。

    殘存的餘力,他只想這麼靜靜地跟她待在一起。

    女孩坐得挺直,讓李澤言可以靠在她肩上。
    這是第一次,她似能成為他的依靠。

    「王爺……」

    她輕喚。
    一手緊握著他,一手輕撫他的臉龐。
    輕地摩挲著,捨不得收手。

    「我們成婚了……改口……」
    他有些虛弱的語氣,卻還是霸道不已。

    是啊,從迎禮後他便不再自稱「本王」,因為,他已是她的夫君。

    可她喜歡這麼喊他,似乎如此,兩人便能停留於在王府的日子,彼此相伴,怡然自得。

    「可我們還沒拜堂呢……」

    她故作怨懟,難得地與他鬧脾氣,卻換來李澤言一聲寵溺的輕笑。

    這是她第一次聽見他的笑聲,煞是好聽……

    偷偷抹去不斷落下的淚,她側過頭輕輕倚上他的。

    「欠著,等王爺下次迎娶我之時——」
    「我便喚你一聲……」
    如此,是否就能因積欠而再聚?

    李澤言的吐息平緩,沉默了小會。
    再開口,已是氣若游絲……

    「妳曾問我,是否還記得初見之景……」

    「很久以前,妳曾是西月國聖巫女……」
    「而我……將妳奪回身邊……」

    聞言,女孩愣了愣。
    西月,那是距此數百年前的王朝啊……

    所以,他才不顧一切地將她帶回王府?
    不問一切地百般縱容?

    甚至,奮不顧身地護她周全嗎?

    「妳早已……是我的髮妻……」
    「……信嗎?」



    該是多深的執念,才能讓他惦記至此?

    而她,卻未曾想起他半分。

    直至此刻,她才理解了為何總在他眼底探得那帶著苦澀的眷戀……

    「信……」
    心上,緊緊地揪痛著。

    「我信。」

    扶起李澤言,她輕捧住他的臉龐。

    「王爺……你好好看看我,將我的樣子記清楚……」

    「答應我……若有來生,一定要找到我……」

    「好嗎……」

    望著女孩泣不成聲,李澤言只是虛弱地提唇……

    這次,她看見了。
    他此生——最溫柔的神情。

    而她,回以他一個最美的笑顏。
    不哭了。

    將李澤言好好地納進懷裡,讓他抵在她心上,輕嗅著她的髮香。

    抹去淚,顫抖的手卻怎麼也抱不緊他逐漸癱軟的身軀……

    望著遠方,她只是不斷低喃著。

    「好嗎……」

    「王爺……你說……好不好……」

    冬雪還未落盡,放眼望去一片純白寂寥。

    「王爺?」

    雪花落下,無聲無息……





    良久,她都沒得到他的應允。

    ————————


    ——天下傾覆皆無關,唯願,于心無憾。


    梁王的死訊並未傳出。

    魏謙只是暗中將兩人帶回王府,並擬出一套說辭掩過迎娶之事。

    翌日,以梁王身體微恙之由,讓梁王妃照舊回宮參與歸寧宴。

    未料,在宴席尚未開始,內宮便傳出有刺客闖入的消息。

    皇帝遇刺,命在旦夕……

    梁王妃趕到救治,卻為時已晚——

    她親眼看著皇帝斷氣,看著屬於他的王朝崩亂得措手不及……

    原以為該有的釋然竟未揚起半分。
    心中全然沒有激起任何波瀾,似乎一切與她無關。



    因為這些——她都不要。

    只想,換她的王爺回來。

    ——

    其實,皇帝死於中毒,而非刺殺。

    儘管梁王的死訊未傳出,可皇帝肯定知道梁王兇多吉少,為此,便會失了大半的戒心。
    鬆懈之後,才能讓刺客得手。

    而刺殺只是障眼法,宮中戒備森嚴,無法只靠一名刺客之手,所以最大致命點便是他體內的毒……

    然而,眾人都眼見梁王妃從歸寧宴趕至內宮救治,因此,無論皇帝遇害的內幕為何,怎麼都不會查到她身上。

    原來啊,她的王爺、她的夫君……
    早為她安排好了一切。
    讓她成功復仇,還能全身而退。

    李澤言早明白她的目的,卻從未說破。

    所以,那夜才抱了她,才執意娶她為妻,為的——便是將她好好地藏在羽翼之下……

    這于他來說是一場賭局。
    他不願左右她的決定,便跟她賭一份情深。

    若她能為他放棄仇恨,他便弒權奪位,只望給她一份安定。

    若她放不下,執意以身犯險,他便——擋在她身前,只為……護她一世周全。



    她的傻夫君啊……

    ————————


    ——冬雪終是落盡。
    只望這情深牽絆,能換得前緣再續。


    來到這棵樹下。

    在這,他第一次吻了她,悄悄在她心上埋下情根。
    也在這,他離開了她。

    不知這離去——是將那情根拔除,還是埋得更深了?

    望著眼前宣紙緩緩飄落,落在了那——她緊擁著他不願鬆手的樹下……

    那日,他倆坐在雪中許久。
    記不起是多久了……

    只記得,兩人都冰冷得沒了知覺。
    只記得,魏謙在百般勸說後,硬是從她手中將王爺搶走……
    只記得,那顆為他跳動的心,在他了無聲息之時,也隨之停止了……

    女孩小心翼翼地拿出髮簪。
    輕撫上那珠花,這才發現上頭細小的刻痕:執子之手。

    王爺說這花——名喚梔子。
    原來,意味執子……

    她的王爺,原來也是個略懂情趣之人呢……

    女孩輕笑出聲。
    下一刻,毫不猶豫地將簪子直埋進心間——
    將他的諾言,刻進心裡。

    這樣,就會牢記了吧?
    是否如此,下一世,她便不再遺忘他?

    無妨。
    她的夫君是信守承諾之人。

    坐在樹下,看著被風吹散的宣紙落地。
    上頭,滿是對姻緣的冀望。

    從她心間淌出的鮮血,將地上的希冀染成一片片殷紅……

    蒼白的容顏帶著笑,像極了寒冬中一朵潔白的梅,冷豔卻清香。

    意識逐漸渙散,她不覺害怕。

    此刻,耳邊只有那日他在她耳畔的低喃,輕聲迴盪——

    「執子之手,夫復何求。」

    ——

    眼前被白雪掩過之時,她似乎瞧見了……
    他那氣宇軒昂,高大挺拔的身影。

    「王爺,可得記著你的承諾。」
    「無論我在何處,都要找到我……」

    「讓我,回到你的身邊。」






    新房內薰著檀木香。

    喜燭上的火光被探進窗的些許寒風撫得搖曳。

    她坐在床沿,雙手疊在膝上,有些緊張地輕摳著喜服上的珠飾。

    房門被輕地推開來,那沉穩優雅的步伐緩緩接近。

    女孩從頭蓋的下緣瞧見了他佇足在跟前,卻遲遲未挑開她的頭蓋。

    偷偷地,她執起頭蓋一小角,未料什麼都還沒看清,便聽聞他的一聲輕笑。

    「偷看?」
    「就這麼迫不及待?」

    這話語裡的調侃,羞得女孩趕緊收手,乖巧端坐。

    她不明瞭,他的佇足——是因為珍惜。
    珍惜眼前的她,珍惜這得來不易的一刻。

    「這事,得由為夫來做。」

    語落,眼前的一片紅褪去。



    映入眼簾的,是他帶著笑意,溫柔得無以復加的眼眸。

    而他終於見著了,女孩那羞赧中帶著欣喜的神情。

    聽見了,她的一聲輕喚。



    「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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