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好拍電影 —— 許鞍華的香港家書 】 _ 要不是因為世紀疫情而延後上映，文念中執導的《好好拍電影》必定是2020年最出色的港產片。戲院重開，電影終於順利登上大銀幕，似乎也很大機會是2021年的冠軍之選。 _ 去年10月底「香港國際電影節」世界首映先睹為快，完場一刻，從心深處釋放出來的感動和震撼，久久無法平復，個多月後，去到12月的第一天，即第四波疫情戲院再度關閉前夕，高先電影在香港藝術中心安排一場特別放映，於是決定再看一遍，並即場透過視像對話跟導演傾談，明白更多，感受更深，當時已決定要好好的寫一篇文章。 _ 《好好拍電影》之所以好看、耐看，既因為被拍者許鞍華是一本充滿故事的「巨著」，以其自身成長背景與經歷，將七十年代至今，香港社會、影視行業，以至流行文化的變遷逐一細說，亦因為「阿Ann」夠坦誠，鏡頭前毫無掩飾，觀眾才能夠先了解她的作品，再認識她的性格優劣。她「瞓身」拍戲，傾盡所有能量，藉着作品言志，對這片孕育自己的彈丸之地，表達敬意和鍾愛，從不畫公仔畫出腸，透過文導熟練而細膩的剪接，呈現出一封動之以情的「香港家書」，呼應當今的艱難時勢，更具份量，首次執導，即成佳作。 _ 拍攝期歷時三年，經剪輯後製作成長達118分鐘的《好好拍電影》，大概可以分為兩個主要部份：（1）許鞍華當初為何入行，個人風格怎樣確立、於戲行裏的起起跌跌；（2）許鞍華返回中國內地多個城市巡迴宣傳《明月幾時有》（2017）的實況，而將所有內容串連在一起的，是坦誠（Sincerity），一種放眼今天香港已所剩無幾的人性美善。 _ 導演文念中曾經擔任《男人四十》（2002）和《桃姐》（2011）的美術指導，還有《黃金時代》（2014）的服裝造型設計，跟許鞍華合作多年後亦師亦友，當他決定拿起錄影機，拍一齣「許鞍華拍電影」的紀錄片時，他理所當然會以超越一般拍攝者和受訪者的界線，紀錄「阿Ann」的真性情，文念中早前接受紅眼訪問時也承認，《好好拍電影》的開始是因為友誼，結束的關鍵也是因為彼此不想傷害這段感情。 _ 無論是她年少時曾對本身是日本人的母親有誤解，直到27歲那年，兩母女一同返日本探親後，女兒才明白母親處於夾縫中的痛苦（後來更拍成半自傳電影《客途秋恨》）；還是因為性急，於片場裏大發脾氣，然後自己「一條冷」走到某個旮旯吃悶煙；抑或2015年以評審團出席身份，與張艾嘉一同亮相「金馬獎」頒獎台的時候，因為擔心身型問題，沒有兌現跟張姐的承諾，穿上紅色旗袍長裙；尚有一幕，導演紀錄她與母親相處的一天，結果發現竟然擺了烏龍，記錯日子，兩個人呆呆的白行一趟。總之，透過那些接續出現的畫面、說話（或無語）和面部表情，觀眾就會清楚知道，真實的許鞍華就是你見到的那樣，而受訪者本身也無意掩飾，包括年紀、感情生活和經濟狀況，原汁原味，沒有加工。 _ 在這種敘事基礎之下，《好好拍電影》愈是臨近尾聲，觀眾就愈會明白，為何會看得感動，尤其是她在大陸「走埠式」宣傳《明月幾時有》的幾幕畫面，當着宣傳人員面前表示不為政權背書，以及她明言一直留守這個讓她成為導演的成長地：「現在我覺得自己很忠於香港這個地方，我想做一些事情，我覺得做的事最好都是拍電影，盡量拍一些講香港人的電影。」 _ 看罷《好好拍電影》之後，立即有看《明月幾時有》的意慾，一套上映時曾有很多人批評的電影，直指許鞍華借內地資金、用非香港演員擔正主角拍「大片」，是為了賺「人仔」和配合「主旋律」而向中共政權歌功頌德、刷鞋刷到出面，然而看完《明》之後，自然會理解「阿Ann」為了成功開戲而作出的妥協，還有選角上（包括大量香港演員做配角，分佈全片）和編寫劇本（何冀平創作）所花的苦心，那怕是找來近年在支持香港民主運動走得很前的葉德嫻飾演要角方母（方蘭的母親），還有作家茅盾（郭濤飾）向方蘭（周迅飾）道別時說的：「勝利再見！」、方母向方蘭說：「我哋第日和平都係要靠你哋呢班後生！」，對應近年（尤其是近半年）的香港實況，「和平」背後承載另外兩個字的意義和重量，大家心照不宣。 _ 無可否認，以踩鋼線的方式，呈現香港歷史故事、寄語香港人要怎樣從黑暗時期裏挺過來，才是「阿Ann」最在意、最想說、最想香港觀眾明白的重點 ── 與其事事宣之於口，倒不如付諸實行，保留實力才可以走到最後，而內心坦白就是燃亮意志和勇氣的能量，那就是為何做人要真誠，也是貫穿整套紀錄片的核心價值，呼應片末她在《威尼斯影展》領取終身成就獎時的謝辭：「多謝香港這個城市，我在這裡長大，在這裡受教育，在這裡拿獎學金去讀電影，回來後又不停給與我創作靈感，讓我賺到錢，做到事，這裡有最好吃的菠蘿包，有最好喝的奶茶，我非常之感謝香港，希望以後可以多些幫這個城市做事，多謝！」散場時，燈亮起，熒幕投映出《Keep Rolling》兩個字，那是電影的英文片名，也是「阿Ann」送給香港人的真摯鼓勵，如果你是喜歡香港這個地方，很難不被觸動。 _ ➡️原文刊於《香港01》—— 標題：好好拍電影．影評︱文念中首執導即成佳作 細膩呈現許鞍華香港家書 _ （10032021） _ #游大東影視筆記 #游大東 #好好拍電影 #許鞍華 #文念中 #香港人 #港產片 @goldenscenehk @cissy6cc @lambertsiu #yautaitung #hongkonger #hkmovie #10032021

本來舊年上的戲，終於上映了。 無論你點睇許鞍華，重點是看文念中怎樣拍許鞍華，他付出的心力，唔係講笑。 ———————————— 【記一個人怎樣好好拍電影】 重點，要先講：文念中的《好好拍電影》，很好看。 這是一齣有關許鞍華的紀錄片。 許鞍華，一直拍戲給人看，由1979年《瘋劫》至今，四十年了，跟她同年代出道的新浪潮導演，有很多都不再拍戲，可能是因作品票房欠佳而被市場淘汰，也有可能是，純粹轉了行——電影，不能拍一世。 但許鞍華一生人都在拍戲，她沒有想過有一天不拍戲，所以一直好勤力地拍戲，但在《好好拍電影》中，有被訪者轉述了她的一句話：「勤力有X用咩！」 是的，勤力不涵蘊成功，導演所付出的勤力，絕對不能量化成票房數字，也不能兌現成影評人的溢美之詞。《瘋劫》很成功，成功在確立了許鞍華的導演身份（只是也被標籤為「血腥女導演」），到了第四齣作品《投奔怒海》，拍越南船民故事，票房過千萬，她更成為金像獎最佳導演。 然後，據她形容，衰足十幾年。由改編張愛玲的《傾城之戀》開始衰（《好好拍電影》甚至找回當年一些影評的狠批給我們看）；北上拍《書劍恩仇錄》和《香香公主》，沒有威也沒有飛來飛去的武功，又衰；《客途秋恨》，很多人都沒看過，但原來滲進了導演本人的成長記憶；其後，講到明想拍得商業一點，於是拍了《極道追踪》，描述一班華人在日本居留的故事，票房也稱不上好。偏偏同一時間，港產片明明正在經歷前所未有的黃金時代，笑片鬼片打片，只要拍得不太離譜，大概都呃到人入場，還有英雄片這大潮流，只要影住班人著乾濕褸開槍觀眾就會俾錢入場，但許鞍華由始至終沒有參與，又或者，這樣說吧，她跟那個年代的主流一直保持距離，同時像紀錄片所說，沒有加入某個院線陣營，一直獨立地，找機會拍她想拍（但未必有票房保證）的題材。 直到《女人四十》，才再一次成功，票房好，有口碑，仲有獎攞——商業市場的成功，從來都是由外界（的某些數字）和別人（的某些言詞）所定義，所以許鞍華之前一段長時間的失敗，其實也是由外界和別人所定義，回看作品本身，其實可能是沒有那麼大問題的。但沒辦法，勤力真的冇X用，成功只取決於最後完成品所帶來的一切，而不是完成品在未完成前導演所付出的一切，而這一切，其實也是一齣可以好好看的戲，只是這齣更真實的戲，不預設給別人觀看。 《好好拍電影》好看，是因為讓我如實看到了一齣名叫「許鞍華拍電影」的戲，由成長時對樣貌的自卑到入行時師從胡金銓，由《瘋劫》的成功到衰足十幾年，由《女人四十》的再成功到又衰足好多年，但依然爭取開戲的機會；到2004年首次入天水圍，看見一個恍如Game裡的假城市，拍了《天水圍的日與夜》和《天水圍的夜與霧》；再然後，合拍片的時代，拍了《黃金時代》和《明月幾時有》，為了宣傳，去不同城市出席活動，接受大量訪問，解答千遍一律的問題，答完，虛脫。 宣傳完了返香港，照顧年長的媽媽，她堅持不送媽媽去安老院。她曾經好怕這個管教嚴厲的媽媽，後來才知道，媽媽原來是日本人，終於明白媽媽過去為何不太說話。這些感覺，都被她放進《客途秋恨》。 今時今日，流行二分法的時代，對許鞍華有不同評價，有一些，極不客氣；我不是許鞍華影迷，卻真的敬佩許鞍華，敬佩她一直好好拍電影；「好好」，是一種態度——拍電影不是貪圖電影可能帶來的甚麼名成利就，而只是，純粹喜愛拍電影。

《#好好拍電影》用電影看見香港人的精神 (8.6/10) ⠀ (Part2) 全文太長分兩篇 @looryfilmnotes 主頁部落格會是你最好的選擇 ———————以下可能有雷—————— ⠀⠀ 接續上篇文章 ⠀⠀ 《好好拍電影》會被稱作是所有愛電影的人絕不能錯過的電影不是沒有原因，就因為許鞍華一直以來所抱持的理念，創作題材的選擇都離不開社會、歷史和人文，所以她才會成為一位如此重要、對香港電影帶來這麼深影響的導演。因此《好好拍電影》整部電影最迷人的地方，就在於雖然這是一部許鞍華的個人傳記紀錄片，但整部作品所講述其實也是一段關於香港電影與香港人的故事。 ⠀ 許鞍華人生經歷過許多高低起伏，她曾獲獎無數、站在香港電影的頂點，也曾面臨票房失利而備受質疑的危機，但即便如此，她依舊堅持自己的本分和理想初衷。我們能在《好好拍電影》片中看到她會因為自己的包包放得下 A4 紙而感到高興，平時喜歡走路貼近市井小民，為了電影犧牲生活，專心到忘記注意周遭環境而撞車摔倒，這不僅是因為對自身外貌沒有信心，所以才用電影來尋找自我價值，更是因為她愛著電影、愛著這個世界。 ⠀ 或許近二十多年來香港電影備受考驗，不僅產量和票房跟過往的輝煌歲月相距甚遠，且受到中國市場的影響，創作題材與方向也面臨很大的轉變，但許鞍華卻也沒有因此迷失，反而以絕佳的適應力，就像她因為拍攝武俠片《#香香公主》了解到中國有許多自然環境與故宮長城等文化資源可以運用那樣，在這個艱困的時期也以商業取向的作品來包裝她所要講述的主題，本質上依然沒有改變。 ⠀ 2012 年許鞍華根據自己照顧年邁母親的經驗，創作出《#桃姐》這部包含老人照護與安養院議題的電影。雖然我們能在《好好拍電影》裡看到許鞍華這位導演即便外在開始受到年齡增長，體能、健康、視力與行動力開始下降的限制，甚至到中國各地跑宣傳還會感到疲憊，但不變的是她對電影依舊有著強烈的熱情與創作力。從過去認清環境現實而努力奮戰，找到作為一位導演在神與狗之間的平衡，到現在面對香港電影的困境和社會上存在的問題，試著以她身為一位導演的能力試著盡一份心力，《好好拍電影》都讓人看得相當感動。 ⠀ 就如同 2008 年《#天水圍的日與夜》與 2009 年《#天水圍的夜與霧》分別以天水圍屋邨的單親家庭與家庭倫常慘劇展現出她對現代社會的關心，或許導演許鞍華作品裡的人文精神總有著香港人的宿命和痛苦，但她卻也認為電影指向的是代表著救贖的希望。在《#明月幾時有》的中國宣傳行程上，主辦方希望她能為香港回歸 20 年說些祝福的話，但她卻堅決表示今天只談電影，把重點放在她的作品上，這不就是我們會喜歡許鞍華的原因嗎？ ⠀ 儘管在現今這個時代，香港電影必須依附在合拍片底下，靠著中國市場的票房加持才得以生存，但許鞍華在對這件事感到感慨之餘，也以電影告訴身陷在國家與身分認同矛盾的人們，不應該因此忽略或遺失了香港的本土文化，《好好拍電影》從一位香港導演的創作生涯出發，在以她的作品與人生故事繞了一圈之後，最終收斂回歸到香港電影與香港社會之上，或許就像是《好好拍電影》片名那樣，好好拍電影、繼續奮鬥，這才是屬於香港人的精神。 ⠀ 看著《好好拍電影》結局從香港電影金像獎上的得獎畫面，到最後榮獲威尼斯影展終身成就獎的致詞，她說她會回到香港幫助更多香港年輕的電影創作者，電影萬歲（Long Live Cinema），還有什麼能比這段話還要浪漫，還要讓人感動？不管是在疫情當下的低潮，或者自由受到掌權者的壓迫，《好好拍電影》都以許鞍華的人生態度香港帶來了勇氣與力量，提醒著我們為什麼愛著電影，也提醒著我們再長的黑夜也有光明來臨的一天，好好活下去，養精蓄銳，等待著時機的到來，迸發出燦爛耀眼的光彩。 ⠀⠀ #文念中 #許鞍華 #吳念真 #徐克 #陳果 #田壯壯 #侯孝賢 #賈柯樟 #張艾嘉 #舒淇 #湯湘竹 #杜篤之 #劉德華 #林嘉欣 #蕭芳芳 #電影 #影評 #如履影評 #紀錄片 #香港電影 #金馬影展 @ifilm.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