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卦]排骨床架聲音是什麼?優點缺點精華區懶人包

雖然這篇排骨床架聲音鄉民發文沒有被收入到精華區:在排骨床架聲音這個話題中,我們另外找到其它相關的精選爆讚文章

在 排骨床架聲音產品中有5篇Facebook貼文,粉絲數超過2萬的網紅許榮哲 × 小說課,也在其Facebook貼文中提到, 【這位全職太太的故事也太讓人心疼了吧】 大家肯定都聽過,全職太太被稱作「黃臉婆」,對於丈夫在外的某些糟糕的行為,不得不忍氣吞聲。 今天要分享的這篇〈白水青菜〉,就是這麼一個故事。乍聽之下似乎挺常見,但在作者潘向黎的筆下,卻以一種跟篇名一樣平淡的筆觸,重擊讀者的內心(小編一度感到難受得看不下去...

  • 排骨床架聲音 在 許榮哲 × 小說課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2021-07-18 19:00:43
    有 244 人按讚

    【這位全職太太的故事也太讓人心疼了吧】
     
    大家肯定都聽過,全職太太被稱作「黃臉婆」,對於丈夫在外的某些糟糕的行為,不得不忍氣吞聲。
     
    今天要分享的這篇〈白水青菜〉,就是這麼一個故事。乍聽之下似乎挺常見,但在作者潘向黎的筆下,卻以一種跟篇名一樣平淡的筆觸,重擊讀者的內心(小編一度感到難受得看不下去......)。
     
    一起來看看這個故事,也說說你的感想吧。
    -

    白水青菜 / 潘向黎
     
    他進門的時候,客廳裡沒有她的身影。他微微一笑,向廚房走去。她果然在,正在用飯勺攪電鍋裡的飯。她總是這樣做,盛飯之前要把電鍋裡的飯徹底攪翻一下。他曾經問為什麼,她說:「好把多餘的水分去掉,口感才好啊。」顯然她是聽見了開門的聲音。
     
    飯冒著蒸汽,她的臉有一瞬隱在水氣裡。他聞到了飯香。
     
    飯很香。奇怪的是,他在別的地方幾乎聞不到這種香。這是好米才有的香味。他知道她只用一個牌子的米,東北產的,很貴,因為是有機栽培。
     
    好米只是密閉著的香味,要加適量的水,浸適度的時間,然後用好的電飯煲煮,跳到保溫之後,燜合適的時間,香味才會爆發出來,毫無保留,就像一個個儲滿香膏的小瓶子打破了一樣。
     
    她是他遇到的最會煮飯的女人。他這樣說過,她回答:我尊重米。
     
    在他笑起來之前,她又加了一句:不過只尊重好的米。
     
    他洗了手,坐在餐桌邊時,兩碗飯已經在桌上了,他的這邊多一個空碗,筷子照例擱在擱筷上,是一條魚的形狀。她端上來兩個青花小碟,一個碟裡是十幾粒黃泥螺,並不大,但很乾淨,一粒粒像半透明的岫玉,裡面有淡淡的墨色。一個碟裡是香菜心,嫩嫩的醬色,也是半透明。家裡的菜一向這麼簡單,因為他都是在外面吃過了,回來再吃一遍。
     
    最後她端來一個小瓦罐。這才是他盼望的重點。馬上打開蓋子看了一眼,裡面有綠有白有紅,悅目得很。她說:「你先喝湯。」自己坐下來,開始吃飯,撥幾口飯,就一點菜心,看她吃飯的樣子,好像不吃一口菜也可以似的。
     
    他就自己從瓦罐裡舀了小半碗湯。清清的湯色,不見油花,綠的是青菜,白的是豆腐,還有三五粒紅的枸杞,除了這些再也不見其他東西。但是味道真好。說素淨,又很醇厚;說厚,又完全清淡;說淡,又透著清甜;而且完全沒有一點味精、雞精的修飾,清水芙蓉般的天然。
     
    就那麼一口,整個胃都舒服了,麻木了一整天的感官復甦,臉上的表情都變了,好像一個薄薄的殼被敲碎了,所有的肌肉、每一條紋理都活了起來。真是好湯!
     
    他一連喝了兩碗,然後吃飯,就著黃泥螺和菜心,一個滑,一個脆,都是壓飯榔頭。不知不覺就把一碗飯都吃完了。他也不添,而是又釅釅地喝了一碗湯。然後把碗放下,對她笑。
     
    她也笑,「好像在外面沒飯吃似的。」
    「是沒飯吃。現在誰吃飯?」
     
    他說的是真話。他的工作宴會應酬多,那種宴會不會有飯。總是太多的油膩、濃烈的味道轟炸口腔,味蕾都半昏迷了,直到喝了她的湯,才緩緩醒過來。
     
    「你的湯怎麼做的?」
     
    她莞爾一笑,笑容裡有陽光的味道:「好嗎?」
     
    「好。」
    「那就多喝一點。」
    「喝了。到底怎麼做的?人家都說老王家湯館好,我看就是那裡都喝不到這麼好的。說給我聽聽。」
    「說起來——其實也簡單,就是要有耐心。」她說。
     
    後來,他不只一次懷念那時的生活。那種安寧,那種坐在餐座前等著妻子把瓦罐端上來的感覺,掀開瓦罐的蓋子時看到的好看的顏色,第一口湯進口,微燙之後,清、香、甘、滑……依次在舌上綻放,青菜殘存的筋脈對牙齒一點溫柔的、讓人愉快的抵抗,豆腐的細嫩滑爽對口腔的愛撫,以及湯順著食道下去,一路潺潺,一直熨貼到胃裡的舒坦。
     
    他們的家是讓人羨慕的白金家庭。白金的意思是,既有錢又白領,這個白領的意思是泛指,指的是讀過書,有修養講規則,憑知識和智力掙錢,不是手上戴好幾個寶石戒指的暴發戶。
     
    他先是吃皇糧的機關幹部,後來不願意看人臉色慢慢從孫子熬成爺爺,早早下了海,折騰了許多行當,最後在房地產上發了,然後是網站、然後是貴族學校,他的事業像匹受驚的野馬一樣勢不可擋。
     
    他成了本市的風雲人物,電視臺人物訪談的明星,各種捐款、善事的大戶。畢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他的風度、談吐,贏得了矚目和好評。有一次電視臺讓女白領評選全國範圍的十佳丈夫人選,他就上了榜,而且擊敗了幾個電影明星、歌星。現在的女白領真是不傻。那些又蹦又跳的男人,只能遠處看看,怎麼能近距離相處?要是她們知道他還每星期兩次開著寶馬到那所著名的大學讀哲學碩士,她們可能會發出尖叫——要多少實力才能有時間和閒心做這樣的事情啊。但是他從來沒有對外面透露過,這種事,要等人家自己無意中發現才好。越不經意越有風度,像他這樣的年紀和身份,這種選擇已經不需要經過考慮了。
     
    他當然結了婚。都十七、八年了。妻子是她的大學同學,是初戀,而且是那種把情竇初開和愛和性和婚姻一鍋煮的關係。他們從來沒有想過兩個人還會有其他選擇,那時候也不知道要給自己多留一點時間,畢業後第二年就結了婚,然後很快就有了孩子。就是現在進了寄宿制雙語教育的培鷹學園的兒子。兒子是他們的驕傲,他不但聰明、學業優異,而且長得非常漂亮。這不能完全歸功於他,因為兒子明顯地集中了他們兩人的優點,而妻子當年也是學校裡的美女,不化妝也青翠嫩葉一樣清新可人。
     
    因為有這樣的妻子,他對女人是不容易驚豔的。而且他知道現在的女人的漂亮已經充滿了化學的味道。
     
    嘟嘟的出現完全是一個意外。起初他覺得這是個稚氣未脫的女孩子,像個水晶花瓶一樣好看又透明,而且不實用。等到看出她的企圖還覺得有些好笑——這不是胡鬧嗎?要不是她是他的下屬,本來可以叫他叔叔的。當然心裡還是有點高興的,很隱蔽但是很真切,這可是一個比自己小20歲的女孩子啊,又漂亮,而且出身很好,父親是大律師,母親是名醫,家裡本來要送她去劍橋留學的。這樣的女孩,沒有任何為了錢而接近男人的嫌疑。
     
    起初他真的沒有什麼。因為覺得嘟嘟是一時衝動,再說他不可能破壞自己的家庭,這麼些年,妻子辭掉幹得好好的中學教師工作,專心在家相夫教子,他沒想過要辜負她。他若是辜負她,她真是什麼都沒有了,一個40出頭的女人,沒有工作沒有事業沒有朋友,她怎麼活?況且,許多男人成功了就另覓新歡拋棄髮妻,他不想也掉進這種俗套,犯這種通俗的常見病——他不是一般的男人,這是他對自己的要求。
     
    起初真的沒有動心,他只是考慮怎麼讓嘟嘟少受一點傷害就退出去。但是現在的女孩子真是任性,她們想要什麼就敢大喊大叫、又哭又鬧、要死要活,他又下不了狠心把她開除掉。嘟嘟真是一個水晶花瓶,而且因為對他無望的愛,這個水晶花瓶就站到了懸崖邊上,隨時可能掉下來粉身碎骨。最後,他只好伸手把她接住。
     
    他不回家吃晚飯了。後來,他連晚上都不回來了。他說,實在太忙,不趕回來了。後來又說,想一個人靜靜。
     
    她沉默,就像他每次說不回家吃飯時一樣,綿長而細密的沉默,那重量使他感到壓迫,但是不敢掛電話。最後,她說:「這樣吧,你要回來吃飯就打電話。」
     
    他想,這等於說,如果不打電話,她就不會做好他的飯,還有那罐湯,等他回去了。那是他的家,但是從現在起,沒有他的飯了,沒有人等他了。他有點失落,但是馬上感到了巨大的輕鬆。這太好了。她當然會有看法,也會生氣,會傷心,但是以她的性格,不可能會主動挑破、發作出來。這些年來,他一直覺得自己選對了人結婚,現在又一次這樣覺得。在愛上別人之後這樣想,也許有點荒謬,但是他就是這樣覺得
     
    他不喜歡租房子,他說哪怕只住三個月,我也要住在自己的房子裡,我不住別人的地方。嘟嘟欣賞地看他,說:我也是,我也是。他就說要買一套房子,全裝修的,帶全套傢俱和電器的,「只要帶上牙刷就可以住進去。」他愉快地說。嘟嘟卻不要,她說那種房子沒有風格,她不喜歡。最後她讓他住到她那裡去。
     
    嘟嘟一個人住著兩房一廳,是父母給她買的,裝修是她自己來的,是很現代的簡約風格,但是卻比華麗更費錢的那種。全套北歐風情傢俱加全進口潔具,一色的白,臥室裡連地毯都是白的,這不是這個年齡應該有的氣派。看來她父母確實把她寵壞了。
     
    嘟嘟為了歡迎他,給他買了名牌的浴袍和拖鞋,他沒有聽說過,只記得她說那是某個國家皇室用的牌子,她喜歡這個牌子,她說皮膚感覺到的奢華比眼睛看到的更真實。但是沒有睡衣,她說他不需要。真的,一旦上床,他們都不再需要衣服。
     
    新鮮的愛情,新鮮的瘋狂,新鮮的住處,新鮮的氣氛,好像連他自己都成了新的。幾個月的時間過得像飛一樣。
     
    也有問題。問題是出乎意料的小問題:他們還是會肚子餓。
     
    他是半個公眾人物,不能到外面吃飯。嘟嘟一個人出去買肯德基,他倒是可以接受,只是覺得好笑,說:「我兒子最喜歡吃。」嘟嘟就變了臉,拒絕再買了。
     
    只好叫外賣,從茶餐廳的簡餐到永和豆漿,從日式套餐到避風塘,從披薩到義大利通心面,他們都叫了個遍,外賣沒有湯,他們有時喝罐裝的烏龍茶,更多的時候喝可樂。
     
    慢慢的,吃飯成了個苦差事。因為難吃,而且他必須掩飾他對這些食物的難以下嚥。真潦草啊,有的硬梆梆的,有的乾巴巴的,有的木渣渣的。他思念一碗香香柔柔有彈性的米飯,更思念一碗熱熱潤潤讓味覺甦醒的湯,冰涼的飲料怎麼能代替湯?和他以前吃的晚餐相比,這些簡直是垃圾。
     
    但是他不敢說。只要他一流露出不滿,嘟嘟就會生氣:那我們出去吃啊,什麼好吃的都有!我也不喜歡吃這些!還不是因為你!或者說……我知道,你又在懷念你過去的生活了!你是不是後悔了?後悔了就明說嘛!
     
    每次他都要冒險出去請她吃一頓飯才能平息。
     
    吃飯成了他們的一個心病。甚至下了班在往那個甜蜜的小巢走的時候,他就在犯愁,要不要自己先到哪裡吃一點東西?不然等一下進了門就是一通昏天黑地的親熱,然後吃點吃不飽的東西,半夜又要餓醒。
     
    按照現在流行的劃分,嘟嘟在這個城市裡應該算個真正的「小資」了。說她真正,是因為她小資得天經地義,而且不是為了在人前裝樣,她不欺暗室,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更下功夫。他從來不知道一個女人可以為了享受,這樣認真把錢不當錢,這樣一絲不苟。她的內衣比外衣更貴,她基本上不化妝,但是她的保養品一套都是她一個月的工資,而且用了覺得不好就被丟在一邊。
     
    她說:「用名牌有什麼?把過期的名牌化妝品丟掉,那種感覺才算奢侈,我喜歡!」
     
    她也解釋為什麼這樣:「我要讓自己眼睛看的、耳朵聽的、皮膚接觸的都是好東西,這樣氣質才會好。」
     
    嘟嘟有兩個愛好,一是健身,一是讀村上春樹。她不但有村上春樹的所有作品,而且每種都不止一本,有各種版本,他懷疑只要國內有的她都買齊了。甚至還有日文原版的,雖然她不懂日語,「我可以學啊!」她唱歌般地說。只要有空,她就會隨手拿起一本村上春樹,隨便翻到哪一頁,開始看。看著看著,她的眉頭就會微微蹙起來,光潔的臉似乎突然長了幾歲。書架上、沙發上、床頭、甚至洗手間的梳粧檯上,都放著村上春樹,有的合著,有的打開封面封底朝上趴著。
     
    他看過幾次,但是都看不下去,好像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生活片段、稀奇古怪的夢和幻境,不知道在說什麼,也不知道想說什麼。這麼亂哄哄的,真奇怪,嘟嘟在裡面看到了什麼呢?是什麼吸引了她?他沒有問,怕她根本不解釋,反而笑他落伍。嘟嘟太年輕了,她的年輕使她的一切都有一種理直氣壯,這一點讓他感到可愛,也有點怯意。
     
    沒想到有一天,他一走進門,就看到嘟嘟因為興奮而泛著粉紅的臉。「今天有好東西吃!我給你做!」他望著她,好像她突然在說英語,雖然他能聽懂,但是一時反應不過來。她又說了一遍,他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真是好消息,他能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他跟著嘟嘟走進廚房。眼前的廚房一掃往日的清寂,熱鬧得像個小型超市,工作臺上放著兩塊碩大的案板,嶄新的,上面擱著兩把刀,一把黑黝黝的切菜刀和一把雪亮而窄長的、帶著鋸齒的刀,旁邊還有紅的火腿、綠的黃瓜、嫩黃的乳酪,一大袋蔬菜,還有一個長麵包,還有五顏六色的罐頭,瓶裡袋裡的各種調料。這是個地震後的小型超市,一切都顯得有點凌亂,嘟嘟的頭髮上也黏了一抹可疑的黃色膏體物質,但是也顯出了熱誠,心無城府、掏心掏肺的那一種。
     
    他感動地表示要幫忙,嘟嘟堅決拒絕了,要他到廳裡休息、看看報紙。她把他推到沙發上,把報紙遞到他手裡,甚至給他泡了一杯茶。他看了一下,居然是龍井,她笑著說:「剛買的。茶莊的人說是新茶。」然後她就像一個賢慧的妻子那樣進了廚房。
     
    嘟嘟終於忙完了,讓他坐到餐桌邊。他急切地過去,看到了餐桌上的東西。每人一碟三明治,切成小塊的,一摞一摞的幾摞,旁邊點綴了嫩玉米芯和炸薯條。中間是一大盤紅紅的、一片混沌的東西,仔細看可以辨認出裡面有臘腸一樣的東西。惟一熟悉的東西是啤酒,麒麟一番搾。
     
    嘟嘟說:「怎麼樣?」他說:「看上去很漂亮。」他決定先從容易接受的開始,就自己倒上啤酒,開始喝。嘟嘟一邊解著身上的圍裙,一邊興致勃勃地說:「這不是一般的東西,這可是村上春樹餐啊。」
     
    「什麼?」他趕快把一口啤酒咽下去。
     
    「村上春樹的小說裡寫到的美食很多,日本就成立了一個村上春樹美食書友會,根據他書裡的描寫,編了一本村上春樹食譜,讓大家分享。我今天就是按照這本食譜做的。好玩吧?沒想到吧?」
     
    原來是這樣。他拿起一摞三明治,「這是什麼三明治?」
     
    「黃瓜火腿乳酪三明治。《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裡生物學家的孫女做的。這個做起來很麻煩,生菜葉子要用涼水泡,吃起來才脆。麵包片上要先塗上厚厚的黃油,不然蔬菜裡的水分容易把麵包泡軟。最後也是我自己切的,特地買了一把刀,切得很整齊吧?」
     
    他吃了一口,為了躲避作出評價,就指著那盤紅紅糊糊的東西說:「這是什麼?」
     
    「番茄泥燉史特拉斯堡香腸。我買不到史特拉斯堡香腸,還好書裡注明原味維也納香腸也可以,就用了維也納香腸。主料是番茄丁和維也納香腸,調料是大蒜、洋蔥、胡蘿蔔、芹菜、橄欖油、月桂油、百里香、花薄荷、羅勒、番茄醬、鹽、胡椒、糖,我數過了,一共13種。本來想做蘑菇煎蛋捲,但是那是《挪威的森林》裡的,早期作品,風格不一樣,所以做了這個,這也是《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裡的,就是世界末日當天,他和圖書館女孩過了一夜,在她家做的早餐。」
     
    他心裡湧起了愛憐,但是仍然沒有動,倒是嘟嘟,把一條香腸用餐刀切成幾段,用叉叉起一段,送進嘴裡,「哎呀,太棒了!另類!濃烈!豐富!絕對村上春樹!」她吃著,又喝啤酒,漸漸的眼裡泛起了迷濛,又說了一些「真是憂鬱世界的美味情懷」、「對於揮別人生而言似乎是個不錯的一天」之類的話,他知道,她已經進入了村上春樹的世界,正在裡面扮演一個角色,這些都是台詞了。
     
    他也作出毫不遲疑的樣子吃了起來。這麼難看的東西,居然不是非常難吃。但是想到居然要花上那麼長的時間,動用那麼誇張的陣勢,那麼多的調料,他還是覺得有點可笑。這就叫用最村上的方式享受生活?那麼這個人的品位真成問題。不過這麼出名的作家,應該不會這麼粗糙。慢著,這個叫村上春樹的人,會不會故意戲弄這些崇拜他的人呢?這樣想,又馬上覺得有點對不起嘟嘟,於是努力往嘴裡塞進一疊三明治,馬馬虎虎地嚼幾下,急忙用啤酒把它沖下去,感覺好像自己正坐在某架國內航班的經濟艙裡。
     
    什麼玩意兒呀,就是夾餡麵包片,怎麼看都是簡單對付肚子的東西,好吃?見鬼吧。搬出川端康成來也沒用。看看中國的小說家,看看《紅樓夢》,裡面寫的好吃好喝的,那才叫美食,那才叫見識!可是這些他都沒有說,因為嘟嘟忙了半天,他不能讓她傷心。何況說了她多半也不懂。
     
    吃完這頓難忘的村上春樹餐,他最後說了一句:「以後不要這麼麻煩了。在家裡吃越簡單越舒服。」
     
    「今天這樣不是很舒服嗎?」嘟嘟奇怪地反問。
     
    他把嘟嘟的手抓起來,輕輕愛撫著說:「不是這樣的。真的會做的人,就是一碗白水青菜湯,吃起來就夠好了。」他說完這句話,看到嘟嘟臉上的月亮被雲遮住了,他立即知道,自己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
     
    他們都不願意想起一個人,一個女人。但她總是在最不經意的時候出現。就像一個狡猾的債主,從來不會攔在大路中間,讓你可以放心地開車回家,回到家門口,也不會看到有人氣勢洶洶地站在那裡。於是你鬆了一口氣,走進房間,打開燈,卻猛然一驚,角落裡赫然站著一個人,正是躲也躲不掉的那一個。
     
    她聽見門鈴響的時候,有一秒鐘以為是他回來了。但是她馬上知道不是。先從貓眼上往外看了看,果然不是。是一個女人。
     
    她打開了門,一個年輕女孩出現在她面前,有著緊繃的臉頰和鮮嫩的皮膚的女孩。她用微笑的眼神發問,這個女孩子說:「叫我嘟嘟吧,我是你丈夫的朋友。」
     
    她立即明白了。明白了這個女孩是誰。她打開門,請她進來。像一個有禮貌的女人對待丈夫的朋友那樣。嘟嘟從她臉上尋找一點情緒的流露,沒有找到。
     
    她讓嘟嘟參觀了他們的家,但是沒有讓她看臥室。然後她們坐了下來,喝著茶,一時都找不到話題。嘟嘟說:「謝謝你接待我。其實我今天來,一是想看看你是什麼樣子的,另外就是想吃你做的飯。」看到她臉上的驚訝,嘟嘟急忙解釋:「我總聽他誇你是個高手,最簡單的菜都能做得最好吃,真的很好奇。」
     
    她似乎有點為難,想了一下,說:「那,你就在這裡吃一點便飯好了。」
     
    嘟嘟像一個真正的客人那樣,坐在餐桌邊等。看著女主人端上來一碗飯,兩個小碟,然後是一個瓦罐。她驚訝地睜大眼睛:就這些?女主人給她盛了一碗湯,一邊說:「平時我們吃飯,也就是這樣。他總是自己盛湯,脾氣急。」
     
    嘟嘟一邊聽,一邊看她的手勢表情,又注意湯的內容,簡直忙不過來。但是她還是發現女主人沒有碗筷,就問:「你不吃嗎?」她的語氣,好像她是主人。
     
    女主人搖了搖頭。嘟嘟不知道是她不想吃,還是不願意和她一起吃,就不敢再說什麼了。
     
    她喝了一口湯。她不假思索地「哇——!」了一聲。然後她難以置信地看看女主人,「這就是白水青菜湯?」
     
    女主人說:「他這麼叫。」
     
    「你能告訴我怎麼做的嗎?」嘟嘟一臉懇切,好像她正在上烹調課,面對著給她上課的老師那樣。
     
    女主人停了一下,好像微微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說:「要準備很多東西。上好的排骨,金華火腿,蘇北草雞,太湖活蝦,莫干山的筍,蛤蜊,蘑菇,有螃蟹的時候加上一隻陽澄湖的螃蟹,一切二,這些東西統統放進瓦罐,用慢火照三、四個鐘頭,水一次加足,不要放鹽,不要放任何調料。」
     
    嘟嘟難以置信地看看面前的瓦罐,排骨?火腿?蝦?還有那麼多東西,哪裡有它們的影子啊。
     
    女主人自顧自慢慢地說:「好了以後,把那些東西都撈出去,一點碎屑都不要留。等到要吃了,再把豆腐和青菜放下去。這些東西順便能把油吸掉。」
     
    嘟嘟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就是所謂的白水青菜湯?白水?這個女人的心有多深啊。那個男人說的是什麼胡話?他每天享用著這樣的東西,卻認為是非常容易非常簡單就可以做出來的,他真是完全不懂自己的妻子。就在這一瞬間,嘟嘟深深地明白了眼前的這個女人,也明白了世界上,愛情和愛情之間有多大的不同。
     
    「你每天都要弄這樣一罐湯嗎?」
     
    「是啊。早上起來就去買菜,然後上午慢慢準備,下午慢慢燉,反正他總是回來得晚,來得及的。」
     
    「那今天你怎麼也準備了呢?他不是……」
     
    「你是說他沒有回來吃晚飯吧?是啊,都半年了,不過我還是每天這樣準備,說不定哪天他突然回來吃呢?再說我都習慣了,守著一罐湯,也有點事情做。」
     
    嘟嘟整個人呆在那裡。半天,才說:「你真了不起。」
     
    女主人愣了一下,然後失神地、輕輕地說:「他整天那麼辛苦,能讓他多喝一口湯也好啊。」她好像在自言自語,完全忘記了眼前還有一個人。
     
    嘟嘟突然說:「你今天都告訴了我,你不怕我學會了,他永遠不回來嗎?」
     
    女主人回過神來,看了嘟嘟一眼,笑了。那笑容,好像在說,他不是已經不回來了嗎?又好像在說,他怎麼會不回來呢?好像在責備:你這樣說是不是有點過分啊?又好像在寬容,因為這問題本身很可笑。
     
    這樣笑完了以後,女主人輕輕地問:「你能這樣為他做嗎?」
     
    嘟嘟偏著頭,認真地想了想,說:「我也可以的,但是不必了。」她說完,就站起來走了,走到門口,她站住,回頭一笑,說:「我不是你。」
     
    她走得就像她來時那樣突然,毫無徵兆。
     
    又過去了一個月。傍晚,女人照例在廚房裡,湯罐在煤氣灶上,微微冒著熱氣。女人的目光穿過後陽臺,往外看,好像看著樓下的草坪,又好像看著一個不確定的地方。
     
    門鈴響。她應著「來了」,過去開門。她剛剛發現家裡的米快沒有了,就到那家固定的米行買了一袋米,還是那個牌子的東北大米,完全綠色無公害的,價錢比普通的新米貴了5、6倍。這是米行的夥計給她送米來了。
     
    她打開門,卻發現是他。她愣了一下,一句話脫口而出:「怎麼?忘了帶鑰匙?」
    他回答:「是啊。」
     
    她馬上回到了廚房,丟下他一個人。他不知道她這樣算是什麼意思,有點想跟進去,又覺得不妥,一時有些渾身長刺的感覺。過了一會兒,她在廚房裡說:「等一下米行的人會送米來,你接一下。」
     
    他說:「哦。」
    「還是那種米。」
    「我知道。」他說。
     
    米行的人來了,他接下來人手裡的米袋,隨口問道:「錢付了嗎?」夥計說:「付了付了,太太每次都先付的!」
     
    他用雙手握住米袋的兩角,把它提進櫥房。她說:「放這裡。」他就放下了,同時感到如釋重負。
     
    這時他確定自己可以坐到餐桌邊等了。他就坐到了餐桌邊。
     
    她好像看見他坐下來了,就說:「洗手去。」
     
    他洗了手,坐在餐桌邊時,她端著一個大托盤過來了。他想,家裡還是有改進,她不再分幾次跑了。托盤放到桌上,裡面有兩碗飯,兩碟菜:一個是蝦仁豆腐,一個是番茄炒蛋。一個小瓦罐。這是他思念的,忍不住馬上打開蓋子看了一眼,說:「我先喝湯。」
     
    他從瓦罐裡把湯舀了小半碗。還是有綠有白有紅,還是清清的湯色,不見油花。他急忙喝了一口,就那麼一口,他臉色就變了。像被人從溫暖的被窩裡一下子揪出來,又驚又氣,又希望一下子掙醒,發現是夢,好癱回到溫暖的被子裡。
     
    「這是什麼湯?」他不敢吐出來,掙扎著把嘴裡的一口湯咽下去,急急地問。
    「白水青菜湯啊。」
    「怎麼這麼難喝?以前的湯不是這樣的!」他委屈地抗議。
     
    她嘗了一口,然後說:「白水青菜,就是這樣的。你要它什麼味道?」
     
    他放下調羹,審視她。她不看他,臉上沒有任何波動。她還是那麼喜歡吃飯,但是現在不像過去,好像沒有菜也吃得下去的樣子,她把蝦仁豆腐和番茄炒蛋都舀了一下,和飯拌在一起,自顧自吃起來,吃得很香。他乾脆不吃了,點起了一支煙。過去在她面前他是不抽煙的。但是現在,這些好像無所謂了。她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吃完最後一口,她把所有的碗碟都收回托盤裡,然後正視著他,說:「我們家以後可能要雇一個鐘點工,我找到工作了,家裡這麼多事。」
     
    他吃了一驚,「工作?什麼工作?」
     
    「到烹飪學校上課。」
    「你?當烹飪老師?」
    「你忘了,我本來就是老師。烹飪考級我也通過了。」她說。
     
    剛才那口難喝的湯好像又翻騰起來,他脫口而出:「這麼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你現在怎麼這樣了?」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他不該這樣說。理虧的人是他自己,是他對不起她,不管她做什麼他都失去了質問的權利。而且這些日子,他幾乎不回家,讓她到哪裡找他商量呢?他現在這樣說,只會給她一個狠狠反擊的機會,反擊得他體無完膚。
     
    但是,她沒有反擊,她甚至沒有說什麼。她只是看了他一眼。這一眼,讓他真正開始感到自己的愚蠢。那目光很清澈,但又幽深迷離,好像漆黑的夜裡,四下無人的廢園子中井口竄出來的白氣,讓人感到寒意。

  • 排骨床架聲音 在 Smile Life 維媽育兒生活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2020-05-10 19:59:36
    有 57 人按讚

    #開學超前佈署 #睡袋書包先準備好
    #市調一下你曾跟過維媽什麼團❓

    5月團,維媽LINE@和TG其實都有發過預告了,上週收到粉友提醒粉絲團沒發…然後~媽媽就是金魚腦代表,都接連兩團要結團了~拖到現在才熊熊想起,母親節如果可以許願,拜託讓媽媽記憶力可以好一點🤣

    這個月不管是幼稚園睡袋、小學生書包,未雨綢繆都建議大家趁花色最齊全的時候趕快先買起來,連大家引頸期盼的韓國睡袋都推出新品,明天維媽全台首曝光,留言處先貼幾款吊一下大家胃口,想優先收到睡袋分享文的朋友留言請舉手,開團第一個通知妳!如果想收到維媽開團提醒,LINE@和TG都可以加一下哦

    ⭕團購優惠都這兒
    https://pse.is/R7HXJ

    維媽沒有小幫手,無法24小時服務,有LINE詢問副食品食譜和母乳親餵,我都盡可能把自己的親身經驗分享給妳們,團購有任何跟團問題有責任幫大家把關和全力協助,或許不一定是滿分,但不管每一個離開~或留下的妳/你,我都珍惜,鐵粉一定懂我❤

    ⚡日本YIMONO六層紗
    這團訂單有達近9成都有達滿額享雙折扣優惠,懂得精打細算超級划算是不是(尖叫聲~)六層紗是維媽從哥哥出生~到現在小三都還在穿的防踢背心材質,真心建議100公分以上直接買特大號就對了💤!四季夜夜必備~錯過這次,下次不一定會有滿額折扣,且要等10月中才會再開團囉

    ⚡英國Kiddimoto。買平衡車送手套(一年一團)
    防疫適當戶外活動強壯免疫力絕對重要,今年廠商第一次推出 #限量大套組 買一台全配帥氣登場再現省1951元🔥藝人徐若瑄和黃金右腳貝克漢家的孩子都是騎Kiddimoto,超質感地表最帥氣🛴

    ⚡韓國果凍座墊。床墊
    每天都32度以上高溫燒轟轟🔥寶寶推車有果凍墊給妳笑咪咪,市售無立即涼感的坐墊只有結屎面,這團床墊被搶光光,可見大家夜間冷氣都不敢開太強怕孩子著涼,很多馬麻都說,晚上冷氣只要26.27度,搭配果凍床墊,反而媽媽睡得更好(很重要)~不用一直起來巡房,小孩到天亮都還在乖乖躺床墊上,墊子本身帶有重量也不怕移位,降低體感溫度3-5度的 #涼感神器,外出、居家家有小孩都超必備,早買早涼早解脫❄

    🔺韓國WOW兒童睡袋
    開團四年來大家有目共睹,傾聽媽咪們的聲音,每季都有創新突破,這次除了 #絨毛純棉雙面經典款,還有應大家教室空間需求開發新品 #捲式純棉睡袋 連官網都還沒上架,維媽團全台首曝光,滿足大家的需求,一定要備兩件好替換~還有少量現貨大人寢具哦

    🔺Mideer拼圖/桌遊
    Mideer是我最愛的桌遊品牌前三名,每款拼圖到美到嫑嫑,全團百元超親民,還有小畫家必備畫筆/蠟筆,兩兒拼圖已經進階到280片大關 #家有恐龍迷千萬不要錯過 保證讓你購物車買好買滿

    🔺老食粹+石安牧場滴雞精
    老食粹香菇.紅棗.枸杞都是煮婦冰箱必備食材,熬養生茶、燉湯都非常實用,最常早餐滴精精蒸蛋當給小孩吃或加進粥、湯麵裡,有時不用花時間熬排骨,不想吃肉,一包滴雞精下去就能營養滿滿

    🔺兒童太陽眼鏡/韓國居家服
    代表夏天真的來了,不要再相信什麼冷氣團,一樣熱到爆啦!UV400防紫外線專業鏡片才能真正保護眼睛,更是外出穿搭必備,前Zarababy設計師操刀設計兒童太陽眼鏡0-15歲,連大人都有,維媽常分享兄弟日常,很多都是穿韓國居家服非常輕薄,北歐風設計圖案都超可愛~在家萌穿搭,韓國賣到翻掉😎

    🔺水清淨💧
    不管有沒有新冠病毒,平常大家都要有良好的防疫觀念,雖然連續幾天零確診,防疫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大缺貨好久~~這團終於有霧化機了

    🔺護脊書包🎒
    維媽家兩兒都背Tiger Family,連兒子班上也很多小朋友和身邊朋友小孩也全都背他們家書包,不僅質感非常好,看分享文維媽有教大家如可正確選書包的方法哦

  • 排骨床架聲音 在 雷雷夥伴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2019-05-12 20:50:49
    有 452 人按讚

    #日常用品想脫單 【我的暖男保溫瓶】保溫瓶X人
    是這樣的,我喜歡一個男生,可是他好像一直沒發現。
    以前我們形影不離,雖然後來分開很久,但他一定不會忘記我!
    「你忘了嗎?小時候我們明明每天一起玩,一起上下學!」
    「所以你是?」
    「我是你的哆啦A夢保溫瓶啊!」
    「……三小?」

    -------------------—

    我們班上來了個轉學生,又高又帥,站姿端正筆挺,跟升旗手似的。
    他一看見我便雙眼放光,「阿狗!」
    我姓苟,小時候綽號是阿狗,但很久沒人這麼叫我了,因爲都活到高中這把年紀,大家已經知道我爸是誰,說是喊我狗就像在罵我爸,所以只有熟一點會叫狗大少,總歸是比較尊敬的。
    轉學生見我發愣,急著說:「你忘了嗎?小時候我們明明每天一起玩,一起上下學!」
    小時候全班同學都一起玩一起上學啊,靠北誰記得……
    我挑眉,「所以你是?」
    轉學生激動地說:「我是你的哆啦A夢保溫瓶啊!」
    「……三小?」

    轉學生名字叫寶溫平,姓寶,名溫平。
    一開始我還以為他說保溫瓶,以為這傢伙膽子真大耍我玩呢,後來我想了一節課,終於懂了,他的意思是綽號叫哆啦A夢的寶溫平吧?
    老師說這傢伙是中日混血,大概中文不太好。
    不過,我還真沒印象小時候有哪個玩伴叫哆啦A夢,類似這種綽號的人可多了,中文乃至小熊維尼,英文乃至Hello kitty。
    我沒放在心上,寶溫平倒是把我當親兄弟。
    「阿狗,喝點熱水。」
    「阿狗,要不要喝熱水?」
    「阿狗,今天有點冷,喝熱水。」
    媽的,不要說親兄弟,根本是親媽了!
    一連幾天,我終於忍不住罵道:「你有什麼毛病啊?一直叫我喝熱水!」
    寶溫平無辜地說:「喝熱水對身體好,涼的容易受寒,熱的最好。」
    我撫額,這傢伙怎麼回事?
    寶溫平這個人特別熱情,甩都甩不開,幸好他不只會叫我喝熱水,還會幫我搶飯,我們學餐特製的排骨便當特別難搶,搶不到就得吃軟爛的義大利麵,難吃的東西我吃不慣,但寶溫平每次都能幫我搶到便當,而且送來還是熱的,再附帶一碗味噌湯,我懷疑他還特地拿去微波。
    征服一個男人,要先征服他的胃,這句話真沒說錯,再加上他的關照幾乎無微不至,鐵石心腸都會被感動。
    寶溫平叫我阿狗,自己才像小奶狗似的整天繞著我轉,誰都不親近,就親近我一個,有人笑他巴結權威,問他是不是特別窮,家裡做什麼?
    保溫瓶一臉茫然地說:「叔父說我們挖礦。」
    那個我根本喊不出名字的同學笑說:「聽見沒?做礦工的。」
    我聽得直冒火,職業不分貴賤,從小我爸就這麼說,我們是為民服務的,大家都是在過日子。這學校有錢人多,嘴賤的人也多,我正要發作,寶溫平說:「礦工?不是,是挖著玩的,叔父說等錢花光了再隨便賣個鑽,你們想買?要買幾噸?」
    「……」
    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同學嚇跑了,我笑到不行,「看不出來你挺會唬爛啊,還礦產大亨咧,比我還猛。」
    寶溫平見到我笑,也跟著笑,笑得特別傻,好像根本不知道我在笑什麼,然後說:「我沒騙人啊。」
    「……賣什麼礦?」
    「最近好像在產鑽石。」
    「我媽一定很愛你。」
    這天之後,不知道為何班上有人開始流傳我們其實是表兄弟,只是礙於安全問題,不方便透露身分云云。
    有什麼毛病,電視劇看多了吧?流言這種事,真是怎麼說都可以,管他好的還壞的,反正都不是真的,真煩。
    不管那些瞎猜,我跟寶溫平交情越來越好,小時候交情如何我是真不記得了,但現在倒是真的形影不離。(主要是我也甩不掉)
    我和他實際的相處情況,其實和表面看來不太一樣。
    表面上看起來都是他照顧我比較多,但其實他挺任性,有時比我還大少爺脾氣。
    好比說,他端的水我一定得喝完,就算天氣他媽熱到四十度,我還是得喝熱水。
    還有,他真的像斷不了奶的小狗,去哪都要跟,有時我嫌他煩,不讓他跟,他就鬧脾氣,最後還是硬要跟。
    不過,兄弟嘛,吼兩句就沒事了,大多時候還是相處愉快。
    有一次我感冒了,寶溫平一直不停給我倒熱水,一天下來都不停歇。
    說真的,這麼說我自己都覺得有點娘,但真的有點感動,可能是喝完熱水確實舒服不少吧,也可能是有兄弟關心還是挺不錯的,我爸媽都沒他這麼緊張,我爸沒什麼機會休假,而我媽現在還在巴黎度假,過幾天還要飛義大利。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家裡常常只有我一個人,David對我很好,可是那是工作,尤其當他喊我小少爺,我總覺得有距離感。
    David是家裡的管家,從三十歲待到現在六十多歲,在我出生前,他就已經在了,可以說是看著我長大。
    小時候我不懂事,大概是寂寞吧,常常吵著要David不準喊我小少爺,要喊我小名。
    David總是溫和地說:「小少爺就是小少爺。」
    後來我才知道,David一輩子不可能喊我的名字,因為他和我朝夕相處,所以必須保持距離,他永遠不能僭越父親的位置。
    從那之後我就明白,這世上不會有人比家人更無條件陪伴你,但現在寶溫平成了例外。
    在我們這個年紀總是能輕易交出真心,相處久了,自然就有感情,所以現在我和寶溫平可以說比家人還親,比兄弟更兄弟。
    有一次我打球拐到腳,寶溫平很緊張,把我扶去保健室,保健室沒人,他又急匆匆地跑出去,我以為他去叫老師,沒想到他捧著一杯水跑回來。
    他說:「快,喝點熱水。」
    「……」我撫額,「你他媽比直男還直,什麼都說多喝熱水,兄弟,我勸你,千萬別對女朋友這麼說,就算是她姨媽來,熱水也是拿來敷的,不是拿來喝的,懂嗎?」
    寶溫平聽見我這麼說,愣了愣,眨了下長睫毛,「直男是什麼?」
    靠,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了,擺擺手,「你自己上網查吧。」
    幾天後。
    我一大早到學校,寶溫平老樣子比我來得更早,已經先去學餐帶早餐,我正想掏錢,聽見他認真地對我說:「我不是直男。」
    我一頓,這才想起他在說好幾天前的事。
    「好好好,你說不是就不是。」居然還記著,這傢伙真是。
    寶溫平點點頭,「我知道要怎麼做了。」
    從那之後,寶溫平就變得有點不對勁,雖然他本來對我就照顧有加,但……
    「你把排骨給我做什麼?」我一臉古怪地看著寶溫平。
    他扔完排骨,又順手把我撥到蓋子上的青椒掃到自己的餐盒,然後捧著疊成山的青椒和飯扒著吃,「網路上教的。」
    什麼網站教人家貢獻自己的主菜?做公益的???
    吃完飯,他又把自己的飯後甜點送我,今天是烤布丁。
    我傻了,這傢伙特別喜歡甜食,常常自己吃不夠,又纏著我讓他吃一口,到昨天為止都是這樣的!
    我皺眉說:「不用了,你吃吧。」甜點我還好,他一定比我喜歡。
    寶溫平認真地說:「你吃。」
    我搖頭,「不用了。」
    寶溫平仍堅持舉著布丁,執拗地看著我,露出小狗般的眼神,有一些期待,又有一些失望。
    「……」以前這種人我甩都不甩,從小到大想巴結我們家的人多,布丁算什麼,給我三大盒進口巧克力都能甩到對方臉上。
    但眼前的人是寶溫平,所以我也只能收下了,這世界找不到我這麼有耐心的兄弟。唉,我一代混世魔王,被磨得脾氣都沒了。
    我實在不懂,「你這樣對我做什麼?」
    寶溫平也疑惑,「不是要這樣對女朋友?」
    我更加不懂,「所以你幹嘛這樣對我??」
    寶溫平同樣疑惑,「你不是我女朋友??」
    我驚呆了,一時搞錯重點,「你他媽是gay???」
    寶溫平比我更驚訝,「我不是說我不是直男???」

    事後回想,這對話靠北智障,我花了三節課消化這個訊息。
    他是gay。
    他以為我們在交往。
    我除了傻眼不知道能說什麼。
    我決定放學後跟他談一談,畢竟說好要作一輩子的兄弟,總不能因為兄弟太蠢就不要了。

    我和寶溫平約在操場談,談不攏就打一架,談好了就順便打個球。
    我想了整天,早想好了要怎麼用不傷害兄弟情的方式先發制人:「我對你是對兄弟的那種好,不是對男女朋友的好。」
    當然,英明如我也設想了千百種他可能的回答,反正最有可能的就是鬧,鬧著要交往,我會嚴厲地告訴他:感情這種事可不是鬧脾氣就能求來,不能是誰忍讓誰,誰施捨誰。
    我他媽根本是哲學家,小時候的哲學史沒有白上。
    他喜歡我這件事我沒覺得奇怪,因為我早就知道男人可能喜歡男人。
    這樣說吧,我從小就知道自己喜歡男人,家族聚餐總是在看幾個西裝筆挺的表哥,當然不是真動心思,但喜歡男人是真的。
    可是,這不代表哪個男人我都喜歡,至少我從沒想過跟寶溫平那啥的。
    寶溫平聽完我說的話,只是沉默,然後回答:「你是不是還是不能接受我是保溫瓶?」
    得了,又鬧脾氣了。
    「你在說什麼啊,你就是寶溫平啊……」
    寶溫平整個臉色都沉了下來,眼睛一抬,目光中竟是我沒預想到的怨懟:「你連小時候有個哆啦A夢保溫瓶都忘了吧?」
    他一聲聲質問,話題漸漸往古怪的方向發展——
    「小時候你明明一直揹著我的。」
    「你是不是忘記我了?」
    在那瞬間,我以為自己演的是恐怖片。
    就像有一天,被扔掉的機器人突然走到床邊對你說:「你知道垃圾場多黑嗎?」這種感覺。
    寶溫平一再逼近,最後把我壓在樹幹上,平時像小奶狗似的人突然強硬起來,我猛然回神,推了他一把,「你、你在說什麼啊?我在跟你說正經事,別開玩笑。」
    「我也是認真的,苟明輝。」
    寶溫平第一次叫我全名。
    他掐住我的下巴,逼我直視他執著的眼睛,「你要接受我就是你的保溫瓶,你得接受全部的我,我為了你成為人類,但我還是保溫瓶,我不想你把我當成人類。」
    寶溫平說的每個字我都聽得懂,但湊在一起就是莫名其妙。
    什麼保溫瓶?變成人?騙鬼啊?
    我瞪著眼前這張臉,怎麼看就是個正常人,而且還是個特別帥的正常人,眉毛黑,鼻子挺,身高還一百八,一點都不像「保溫瓶」那種平凡俗氣的外表,就算擬人化也不可能長這麼帥吧?跟我說其實是妖精還差不多!
    我甩開寶溫平的手,「你煩不煩啊,這麼厲害,變身給我看啊?」
    寶溫平撇開臉,「不要。」
    呵呵。
    寶溫平看我一臉鄙視,更來氣了,「我不是不能變給你看!是因為我變成保溫瓶,就不能跟你說話了!」
    喔。
    「而且也不能抱你!」
    ……
    「還不能親你!」
    現在也不行啦!
    「啊,不過你可以主動親我,小時候我們都是這樣口對口。」
    ……你這樣教我以後怎麼正視保溫瓶。
    見他講得跟真的一樣,越講越來勁,我忍不住反駁道:「你當我白癡啊?你不是說小時候住日本?那怎麼可能是我那什麼哆啦A夢保溫瓶,我又不住日本!還是說你騙人?誰知道你哪句是真的。」
    寶溫平睜大眼,一雙眼睛又圓又亮,滿臉寫著「你怎麼可以這麼說我」,然後道:「我沒騙人!我的確是Made in Japan啊!」
    ……好,你行,很會編。
    「狗兒,我……」
    「什麼狗兒,你叫狗啊!」
    「狗寶寶……」
    「……」我真的會被他氣死。

    懷疑自己會被氣死的我,又多活了一個禮拜。
    這段時間寶溫平還是成天在我面前晃,時而不時就要提醒我自己其實是保溫瓶的事,好像很希望我接受一樣。
    我冷靜下來後,仔細想想,寶溫平不是那麼無聊的人,平時也很乖,不可能硬要開我玩笑,就算真的是玩笑,拖到一個禮拜也太過了,我心中雖然有一半猜想也許他說的是真的,但又有一半相信科學才是真的。
    就這樣拖過了一個禮拜,我沒吼他,也沒認同他。
    寶溫平雖然心中有不滿,可是行為卻還是處處為我著想,搶飯、倒水一樣不少,和之前一樣。我暗自慶幸著現在的安穩,寶溫平就是寶溫平,沒有任何改變,我帶著一絲不肯承認的愧疚,比平時對他更好聲好氣,接受他對我黏黏膩膩,又過了一天。
    聖誕節快到了,我們學校要舉辦化裝舞會,就在這個星期六晚上。
    寶溫平再三強調我絕對不能跟任何人跳舞,除了他。
    要是之前,我肯定不甩他,先不提公然出櫃這件事,八字都還沒一撇,你管啥?
    但因為種種原因,我腦子一熱,竟然同意了。所以說人真的不能心軟。
    想到他對保溫瓶的執著程度,我有些害怕他會扮個保溫瓶來舞會,跟一支保溫瓶跳舞,那畫面不要太美,顏控傷不起。
    所以,我扮成了魔法師。
    如果他扮成保溫瓶,我可以假裝他是我變出來的,這樣就很自然。
    當天晚上,我先到了,等待的心更煎熬,甚至在想要不要編個咒語什麼的,所以當他進場時,我整個人怔住了。
    寶溫平是扮成海軍,純白的制服,金色雙排扣,領口有藍金線條,襯得他一身高挑筆挺,整個人像是散發著光芒。
    帥,太適合他了。
    不只我,整個舞會似乎都安靜幾秒,但我沒注意,視線全黏在他身上,少看一秒都捨不得。
    寶溫平直直朝我走來,明明笑容跟往常一樣,像隻狗狗似的,此時卻異常燦爛奪目。他朝我俯身,做出標準的邀請手勢。
    不好,居然還戴著白手套,看起來特別帥。
    人要衣裝,保溫瓶要精裝啊。
    我承認自己對制服有特別的偏好,尤其對這種穿得好看的。
    寧願作隻顏狗,也要有個好看的男朋友。
    寶溫平說:「我有這個榮幸邀請你跳舞嗎?」
    要是平常,我早吐槽他,不是你規定我只能和你跳嗎?但現在我除了點頭,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寶溫平摟住我的腰,我把手搭在他的肩徽上,隨著樂隊優雅的旋律輕輕旋轉,搖擺,兩個大男人跳舞,自然有人注目。
    但我並不在乎他們想什麼,因為關我屁事?
    寶溫平的臉和我湊得很近,幾乎是額頭碰額頭,眸底的笑意和溫柔久久未散,他好像很開心,而我也被感染地笑了起來。
    我想我還得承認一件事,我心動了。
    或許在更早之前,或許在一開始,但這一刻我清楚明白了這件事。
    交響樂還未到高潮處,我卻握緊寶溫平的手,湊向前,在他唇邊親了一下。
    寶溫平剎那頓住,瞪大的眼滿是驚訝,又瞬間笑顏逐開,舞都不跳了,攏著我腰部的手驀地收緊,然後低頭狠狠吻住我。
    我沒抗拒。
    這個深吻少說有兩分鐘,攪得我舌頭都麻了。
    寶溫平挪開,好看的臉因為缺氧而微微泛紅,看起來特別英俊可愛。他滿足地輕嘆口氣,凝視著我的雙眼,漆黑的瞳孔有著水光,像是晶亮的玻璃珠。
    我正想說話,寶溫平忽然把我騰空抱起來,我嚇了跳,雙腿盤住他的腰,寶溫平仰著臉,滿臉笑意地閉上眼,要我吻他。
    還沒親夠啊?我拿他沒辦法,捧住他的臉,深深地吻下去。
    好吧,其實我自己也有點急,換氣時喘個不停,我們倆看對方焦急的樣子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寶溫平嗓音微啞地說:「我還是希望你愛的不是人類的我,而是保溫瓶的我。我是一個保溫瓶,一點也不喜歡變成人形,但我更想和你說話,更想碰你,進入你,所以我才成為人類。」
    他捧住我的臉,鼻尖蹭鼻尖,低聲說:「其實我很想證明給你看,但這不容易,我變回去一次,得耗費一百天才能再化為人形。」
    他說得認真,我心臟狂跳幾乎聽不見,只能傻傻地看著他的臉,彷彿這一切天大的笑話都是真的。
    寶溫平看我被他迷得暈頭轉向,也許覺得現在不管說什麼我都會點頭,他深吸一口氣,說道:「其實,我要對你坦白,一直不想變給你看的最大原因,是怕你不能接受我是一個保溫瓶。現在,你能接受我的原形了嗎?」
    我想,他猜對了,現在不管他說什麼,我都會點頭。
    我帶他回到我的租屋,三房一廳兩衛浴,他想在哪裡我都可以。
    我難掩猥瑣地想,該不會保溫瓶其實是指大小什麼的吧……
    寶溫平選擇了主臥室,是個純情的好選擇,相當適合我們的第一次。他說要進房間準備,還再三強調:「你絕對不能偷看。」
    我一邊敷衍他,「好啦、好啦。」一邊神遊太虛地想:他是想準備啥?該不會是灌腸吧?我可是純零啊……
    寶溫平深黑的眼眸盯著我說:「我一旦變了,沒一百天回不來,你不可以丟下我,要隨時帶著我!」像一隻擺著尾巴威嚇的小狗。
    我還在想:是不是演完這齣就能上床了?一邊說:「我知道、我知道。」現在精蟲充腦,感覺自己特別像是敷衍女友的男朋友。
    寶溫平紅了眼眶,「我是說真的,你以前就丟下我好久,我一直在等你。」
    「……好。」
    看我表情比較嚴肅了,寶溫平才關上門,好一會裡頭都沒有任何動靜。
    寶溫平沒開門,我就站在門口傻等,連手機都不知道要滑,下半身蠢蠢欲動,看起來特別蠢。
    等了半小時,我才回過神來。
    所以我什麼時候能進去啊?剛才怎麼沒講!
    我敲門,「寶溫平?溫平?我可以進去了嗎?」
    敲了老半天,沒人回應。
    我想說:這是玩什麼情趣啊?
    推開門的那瞬間,我才明白這是他媽天大的惡作劇。
    我床上躺的不是秀色可餐的裸男,而是一個藍色的保溫瓶。

    看見這個保溫瓶,才讓我終於回想起來,我小時候的確都是帶它上學。
    可是它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我迅速檢查房間,床底下、衣櫃、書桌底下,都沒看見寶溫平。
    我愣了很久,一直不敢靠近床上的保溫瓶,哆嗦地從口袋拿出手機,撥號時還差點摔了手機。
    電話通了。
    我抖著說:「喂?媽、媽媽媽……妳今天有來我這裡嗎?你還記得我小時候那個哆、哆啦A夢保溫瓶嗎?」
    電話那端傳來我媽訝異的聲音,以及一些英語交談的背景雜音,「小Gavin?你在說什麼?」
    我應付兩句後,掛了電話,瞪著保溫瓶。
    那個哆啦A夢笑得特別燦爛,好像他顯擺地對我說:我好看嗎?
    我死也不會跟一個保溫瓶說話的。
    這個保溫瓶看起來就是個造型精緻的普通瓶子,不會動,也不會說話,不知我是該慶幸這個保溫瓶不會說話,還是該頭大。
    媽的我男朋友去哪了?今天晚上我要自己擼了?

    隔天上學,我還是帶上了保溫瓶,把它放在桌上,看它能變出什麼花樣。
    我多希望晚點寶溫平就會出現,告訴我:「哈哈,你真的相信了?」,但一直到老師進門,寶溫平都沒來。
    老師簡短地說:「寶溫平同學最近要請一百天長假,這段時間暫時不會和同學們一起上課,好,那現在翻開課本第八十九頁……」
    我霎那間五雷轟頂,看向桌上的保溫瓶。
    一百天。
    這謊編得太真了吧?
    雖然這樣想,但其實我心裡直打鼓,沒有理由能解釋為什麼寶溫平會在我房間消失,也沒有理由能解釋為什麼我小時候用過的保溫瓶會出現在那裡。
    從這天起,我開始隨身帶著保溫瓶。
    我才不相信什麼變身,我只是……有點懷念我的哆啦A夢保溫瓶而已……
    「苟大少,你幾歲了啊?這保溫瓶也太幼稚了!」我的損友之一阿凱拿起我桌上的保溫瓶,開玩笑道。
    「媽的,拿來!你手洗過沒?」我把保溫瓶搶回來,看了看瓶身確定有沒有刮痕。
    「哎唷~這麼寶貝?你喜歡哆啦A夢喔?」阿凱沒當回事,跟老何擠眉弄眼。
    趁上課沒人注意的時候,我從包裡拿出保護套,小心翼翼地把保溫瓶裝起來。
    想不到他們對我這保溫瓶的關注度還真不是普通的高,一到放學我就被逮住了。
    「靠!你還給他戴套喔!哈哈哈,超娘!」
    我整張臉漲紅,覺得很丟臉,一個大男人拿著兒童保溫瓶還娘兮兮裝套子,真不能怪他們愛嗆。
    但我還是鬼使神差地每天帶著保溫瓶上下學,從不離手。
    阿凱和老何這幾天特別嗨,特別愛鬧我玩,大概是因為好不容易解禁。之前寶溫平老是吃醋,搞得他們不敢靠近,現在寶溫平請假,自然就沒人擋得住了。
    阿凱驚訝道:「媽啊,苟大少,大熱天你在喝熱水?」
    我裝淡定地說:「喝熱水健康,你不懂。」
    老何深思:「我就說最近你怎麼一直帶著這個瓶子,該不會是你媽要你帶的吧?」
    阿凱和老何互看一眼,異口同聲說:「媽寶啊?」
    我憋著氣,假裝沒聽見。
    老實說,我很好面子,也覺得隨身帶著這個兒童保溫瓶有夠丟臉……可是奇怪的是我從沒想過要把保溫瓶放在家裡。
    還好阿凱和老何也只是鬧著玩,說幾句就會適可而止,很快轉移到其他話題。
    「喂,你們聽說了嗎?六班的阿偉哥失蹤了,聽說他……」

    沒想到,過幾天我就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阿偉哥。
    阿偉哥雙頰凹陷,眼窩青黑,還笑得不懷好意,一臉就非善類。
    他把我堵在巷口,四下無人,我嘖了聲。
    要打趴這弱雞不是沒辦法,但他手裡拿著一根帶刺的鐵棍,我手裡只有一支保溫瓶,硬體設備不足啊!
    這王八蛋似乎是有備而來,打定主意堵我,朝我搓了搓手指,「苟大少爺,聽說你家大業大,關照一下同學的生意,小意思吧?」
    你知道你的動作很像太監嗎?我在心裡吐槽,但也不敢馬上拒絕,他手裡的武器實在看得我有點慌。
    阿凱那天說,他現在正在被通緝,是貨真價實的罪犯,不只販毒,還殺人未遂,那根鐵棍的作用恐怕不只是嚇唬。
    我避開視線,故作鎮定地說:「有事直說。」
    阿偉哥見我沒有抵抗,堆滿了狡笑,立刻道:「來點白麵吧。」
    我驚訝他如此直接,忍不住看向他的臉。他雖然在笑,但滿頭大汗,明顯很急。
    仔細想想,他現在已經被通緝,大概很多生意都被斷了,所以才急著想從我這邊換點錢吧?也許是想再買毒,或者想逃到國外……
    走投無路。
    我心裡亮起這個詞,這是最麻煩的情況,這種人什麼都幹得出來,反正橫豎都是被關,多殺一個人又何妨?
    我忍住緊張,背著手,故作沉思的樣子,阿偉哥見我有所動搖,催促道:「快、快快快!」
    我稍微放大音量說:「我不吸白粉。」
    阿偉哥更急了,壓低聲音說:「操你媽小聲點!少裝純,你們這些有錢人還吸得少?我這貨還是那個什麼集團公子哥叫的。」
    我又陷入沉思,趁機垂眸想偷看身後,但又怕被發現。
    我背著手打電話,看不見螢幕想撥號很困難,幸好有緊急服務鍵,我朝著那個方向隨便亂點好幾下,一邊放大聲音說:「有話好說,別堵著我,這貨多少錢?」
    相信警局的人經驗老道,肯定能聽出異常。
    但我怎麼也沒料到一件事——我不小心按上了擴音。
    「您好,這裡是110勤務中心,請問有什麼狀況需要為您服務嗎?」
    完了。
    清晰的聲音迴盪在安靜的巷口,阿偉哥霎時臉色煞白,他是通緝犯,現在最怕就是遇上警察。
    他瞬間飆罵:「我操你媽!你報警?!」接著幾道黑影落下,他舉起鐵棍拼命地往我頭上砸!
    我大叫出聲,無助地抬起手擋,碎裂聲接連響起,我渾身發抖耳鳴。
    阿偉哥害怕警察很快會來,砸完就跑。
    我嚇得癱坐在地,一時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奇怪的是沒感覺到任何痛楚……
    「鏗瑯!」
    有東西掉了。
    我低頭一看,是個被砸扁碎裂的藍色保溫瓶,翻滾到水溝邊,不動了。
    我愣住。
    是我嗎?
    我拿來擋了嗎?
    我有嗎?

    隔天,照常上學,還是沒聽說保溫瓶要回來的消息。
    我去問老師,老師笑著說:「還沒啊,不是說他要請假一百天嗎?現在才半個月。」
    「老師,你知道寶溫平的電話嗎?」
    老師愣了下,「奇怪……怎麼沒想過要問電話呢?連家長資料都沒有……」
    我回到教室,回位子坐好,攤開今天的語文作業開始寫。
    「苟大少,你的寶貝保溫瓶呢?」阿凱在我桌前晃來晃去。
    我沒回話,專注地寫作業。
    阿凱看我非常認真,調侃兩句:「哎唷,這麼認真喔?你昨天的數學考卷寫完了吧?借我抄!」說完就往我書包翻。
    「咦?這什麼?」他拿起我書包裡的保護套,嚇一跳說:「哇!你的保溫瓶怎麼扁了?這不能用了吧?都爛成這樣了你還不丟啊!」
    一字一句都重重砸在我心上。
    我瞪著作業簿,握緊筆,忍不住吞口水。
    中午,我看見學餐的便當就吐了。
    阿凱他們以為我感冒,開玩笑說:「多喝熱水啊~」
    我不作聲,老何發現我有點奇怪,問:「你臉色不太好,要不要去保健室?」
    阿凱說:「對啊,去保健室睡一下,下午的數學課還不用上!好爽!」
    我一句話都不想說,覺得特別煩,明明都是平常的對話,卻讓我異常煩躁。
    當晚,我把保溫瓶藏在房間櫃子裡,不再讓任何人看見他,不再看見他。
    後來幾天我的「感冒」遲遲沒好,一直吃不下,還好不覺得餓,反而老是打嗝。
    晚上也睡不好,到了三點還睜著眼,五點就作噩夢醒了,只記得睡得不安穩,不記得夢到什麼。
    我迅速瘦了下來。
    我隱約知道自己不對勁,查了一下症狀,說可能是憂鬱症。
    太扯了,我這麼樂觀的人怎麼可能得憂鬱症?只是出了點事高興不起來而已,一點小事就隨便說別人有憂鬱症,我哪有那麼弱?
    我躺在床上,懶得去學校,請了幾天假,老師說再請下去他們可能要聯繫家長。
    我又煩躁起來,想到爸媽可能會被叫來學校,搞不好還要特地飛回國,想起他們的臉,我抹了抹臉,只能爬起來去上課。
    「苟大少,你沒事吧?」老何嚴肅地說。
    我皺眉說:「怎樣?」
    阿凱說:「兄弟,心情不好啊?欲求不滿吧?」說完猥瑣地往我身上戳幾下,我一把推開他。
    阿凱踉蹌幾步,驚訝地說:「苟明輝?你怎麼了?」
    什麼我怎麼了?幹嘛一直問?
    老何轉頭對阿凱說:「你白癡啊,我早就跟你說了,大少不對勁。」
    我怒極,「我哪裡不對勁了?你什麼意思?」
    老何不敢再說,我也察覺自己口氣太差,但實在壓不下這口氣,控制不住自己。
    阿凱趕緊出來打圓場,「哪有什麼大事,晚上一起打球啊!打幾場就忘了啦,什麼心情不好,多娘,是不是?」
    對啊,多娘。
    我晚上打完球,覺得累到躺下就能睡著,但沒想到,身體很累,卻怎麼樣都睡不著,一直到兩點多都還醒著,特別痛苦。
    睡得不好,精神越不好,整個禮拜都這樣無限循環,我每天都在想,什麼時候是個頭。
    我總是想,再撐一天,明天就好了。
    如果明天沒有好,就再撐一天吧,也許後天就會好了。
    我算了算日子,只要再七十五天,就是一百天。
    一百天後,寶溫平就會回來了。
    他才不是那個保溫瓶,那一定只是個無聊到爆的玩笑,我一點也不難過,等他回來發現我被騙得這麼慘多丟臉。

    我撐過了第八十九天,第九十五天,第九十九天。
    第一百天終於到了,這天,寶溫平沒有出現,老師什麼都沒說,同學們也沒有問,彷彿所有人都忘了他。
    我問:「阿凱,你還記得寶溫平嗎?」
    阿凱說:「你說誰?」
    我沒說話。
    第一百零三天,第一百零四天,第一百零五天。
    我站在學校頂樓吹風。
    天空蔚藍,操場的人叫著笑著,看起來特別開心。
    世界這麼大,少了一個人也沒人在乎。
    人為什麼要活著?繼續活下去又如何,未來有什麼好?每天都是一樣的,未來又會有什麼不一樣?每天都不開心,這一切有什麼意義?
    我閉著眼,覺得特別難受,好久沒有睡好覺了,好想好好睡一場覺,最好一覺不醒。
    我看著底下的柏油路,也許眼睛一閉,就是解脫。
    忽然背後有人攬住我的腰,把我從圍牆上撈了下來!
    我嚇一跳,轉頭時卻怔得更厲害。
    寶溫平滿頭是汗,笑著說:「我回來了。」
    我愣很久。
    我已經很久沒想起他了。
    也許是刻意不去想他。
    現在看到寶溫平的臉,我的淚水突然奪眶而出,顧不得面子,掐著他的領子激動地說:「你、你你……我、我明明……你怎麼會……」我渾身顫抖,又驚又怕。
    寶溫平抹了抹我臉上的淚,眼眶通紅,卻故作輕鬆地笑著。
    我怕是假的,拼命摸他的臉,「我殺了你,我明明殺了你……」
    「你真傻……」寶溫平搖頭失笑,「你真的相信了?」
    我茫然。
    「哈哈!你不會真的相信了吧?老師不是說我請假嗎?」
    寶溫平露出一口白牙,笑得特別欠扁,聲音卻背叛他的表情,哽咽著說:「保溫瓶怎麼可能變成人類?」
    我滿臉震驚,張著嘴又都是淚,特別蠢。
    我哭得更兇,寶溫平拼命道歉,但他一定不知道我為何哭。
    其實我早就相信,他真的是保溫瓶,只是不肯承認而已。
    他這麼任性又固執,明明說不喜歡變成人類、明明一直堅持自己是保溫瓶、明明要我接受真正的他,現在卻為了我的愧疚,選擇永遠作個人類。
    寶溫平抱緊我,有一瞬顫抖,最後仍穩穩地摟住我。他側頭吻了吻我的耳朵,與玩笑截然不同地珍重。
    夏天的蟬鳴中,寶溫平聲音清澈,像是水珠落在鐵窗框,說道:「狗寶寶,我想好了,我會接受全部的你。傻的你,好騙的你,脆弱的你,我愛你。」

    END.

    「寶溫平,你有沒有想過人為什麼要活著?」
    「我想過,為什麼要擁有生命,常常過得不順利,又毫無意義。」
    「後來呢?」
    「後來我遇見了你,我懂了。我想未來就是等著遇上喜歡的人,碰上喜歡的事,就像現在的我一樣,天天開心。」

    【後續】
    「寶溫平,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我是說如果,你是個『保溫瓶』……那你平常給我喝的水,是什麼水?」
    「………………反正我不是,我不知道。」
    「你他媽……唔、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