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以下捏他有，慎入。

　　國片《刺青》評價，嗯﹍７０分。

　　想要看看台北，於是去下載了國片，目的是為了懷念。《刺青》一片宣傳得
火燙當然我們都知道，媒體是不能相信的。與其說這片的主題是兩女的情慾，不
如說是嘲諷男人吧。本片運用象徵符號的手法堪稱精彩，性別意識也是另一項讓
人心虛之處。

　　本片重象徵符號，許多地方不細看便容易忽略。也因此，觀眾本身如果不熟
悉解讀象徵的過程，便容易覺得劇情牽強。我也必須坦白說我並沒有一次就看懂
這片子，只能萃取一些精華。這部份真不知該佩服導演還是貶低她。

　　幾個最易見的象徵：綠色假髮、彼岸花、茉莉、音效、場景、服飾。

　　小綠（楊丞琳飾）在片中是一名視訊女郎，是艷舞性工作者。片初在五光十
色的密閉房間大跳艷舞，十分契合觀眾的預設立場，然而鏡頭一轉，小綠的奶奶
走進房間，觀眾才知道那房間是小綠的家！這場景拍得諷刺，當下就讓觀眾開始
自慚。

　　之後，小綠把話題帶到刺青，也就遇見了刺青師竹子（梁洛施飾）。到此不
得不讚嘆一下，演員在此片中的扮相帥爆了！十足就是從ＡＣＧ裡面走出來的。
刺青師竹子在本片中體現了相當的掙扎，是一個比較抑鬱的角色。無論是她的情
慾和罪惡感，兩種都是需要壓抑的感情。也因此她的戰鬥是比較精彩的。

　　竹子的罪惡感始於她的同性戀傾向和年幼時的慘劇。為了和戀人幽會，她怒
罵了黏人的弟弟後棄他而去，和戀人糾纏到一半卻發生九二一大地震，等她回到
家中，她的父親全身已經被壓在斷垣殘瓦之下，只露出一截刺著彼岸花的手臂。
她的弟弟阿青活了下來，卻患了解離症，經常不記得姊姊是誰，卻記得彼岸花刺
青。智能也大幅倒退，成年了依然表現幼稚，對姊姊的依賴卻全無稍減。竹子也
因此告別戀人，立誓絕不離棄弟弟，並成為刺青師，將彼岸花的刺青刺在身上，
以為贖罪。

　　植物在本片中有所象徵，鮮黃的彼岸花尤其具備多重指涉。彼岸花名石蒜，
花期是秋季，正逢日本的祭禮旺季，兼經常長於墓地，在日本附會上死亡的色
彩。日本佛教傳說現世和地獄由三途河切分開，渡河便到彼岸。也因此好發於墓
地的石蒜便冠上「彼岸花」的名。

　　又，彼岸花是觀賞植物。夏天賞葉，秋天賞花。葉落花發，花落葉生，花葉
之間永不相見，韓國以此典故將石蒜命名「相思花」。因為花葉相思的典故，石
蒜的花語也有分離和悲戀的意味。

　　片中竹子將彼岸花刺在身上，更帶有紀念罪惡的象徵意味。對竹子和阿青來
說，彼岸花各自象徵不同的意味。一者象徵罪惡，另一者象徵離別。片中竹子身
為刺青師曉得每個客人刺青的秘密，只和弟弟說起。因此小綠本要刺彼岸花紀念
戀愛，竹子卻偷偷和弟弟討論，阿青說：「既然如此，那她的刺青便是假的。」
因為彼岸花刺青象徵的意韻早已不同於阿青和竹子。所以最終竹子沒有幫小綠刺
上彼岸花，而是刺了茉莉：花語是純潔的感情。

　　竹子和小綠幼年時曾相逢，也是小綠曾暗戀的對象。直到長大後竹子卻忘
了。幼年小綠母親離家，父親也不在，由祖母撫養起。因為思念母親，小綠會一
直拿著塑膠玩具手機說話，假裝自己在和母親對話。竹子下課時會經過一條小
徑，便會將常遇見戴綠色假髮的小綠。小綠的綠色假髮是戴給竹子看的，也因
此，後來小綠光顧刺青店都會戴上這頂假髮：象徵過去。片尾小綠和竹子和好，
竹子穿著白色的長袖襯衫前行，遮住彼岸花刺青，而白色象徵洗淨。小綠卻依然
戴著綠色假髮，哼唱著兒歌「小茉莉」（變奏成搖滾版，不知可有所指？），不
禁讓人唏噓。

　　標籤是本片的另一個重點。本片中充滿了諷刺的標籤，甚至在本片前二十分
鐘讓我勃然大怒！這算甚麼？用標籤來詮釋年輕人？

　　剛開始前２０分鐘，小綠、流氓阿東（是元介飾）、偵九組男警察（謝秉翰
飾）相繼出場。這２０分鐘充滿了偏差的標籤，也可以借此看出導演的意圖。小
綠身為性工作者，髮型一換再換，今天燙直明天燙捲，短短二十分鐘換了三次。
一開始我因為誤解導演的意圖極端憤怒：性工作者愛慕虛榮正是社會強加賦予的
標籤之一。

　　而流氓阿東出場時，更運用標籤化達於極致：背景音樂是叛逆的搖滾樂，流
氓阿東半身赤裸露出刺青，口吐髒話。最後導演用畫外獨白說出阿東迷戀刺青是
因為「刺青帶給他力量」更令我感到相當不舒服且悲哀：導演詮釋出何等偏見！
我們為何總把刺青和黑道、暴力、空虛畫上等號呢？大眾畏懼刺青和污名刺青。

　　阿東在竹子的刺青店巧遇小綠，那時小綠染髮，卻穿著北一女制服到刺青店
要求刺青。竹子不理，阿東更痴纏竹子要求刺青，小綠完全被擠出兩人對話之
外，這又是讓觀眾憤怒的重點：導演到底想說甚麼？「連」北一女也要來刺青？
甚麼叫「連」北一女？就算刺青普遍也不該用這種標籤化的形式詮釋。

　　偵九的男警察上線觀賞小綠視訊，可不是因為想要打槍，是為了業績。男警
察陷民入罪，上線只為了引誘視訊女郎說出價碼，錄下裸體，便可借此「抓
人」表現出警察引誘民眾犯罪的荒謬司法制度。其中該男警不服，另一名男警居
然說出：「你是在作功德，這些愛慕虛榮的女生品德何等敗壞﹍」云云，男警Ａ
反問他：「你怎麼知道？」那男警居然大罵：「我當然知道！」這只讓人覺得荒
謬至極：你了解過嗎？

　　這更讓我覺得荒謬至極：我了解過嗎？這麼想的人，在我們輕率下價值判斷
時，了解過嗎？

　　警察Ａ口吃，打字時用的是注音文，更讓我覺得反胃，難道這年頭只要上網
的年輕人就是使用注音文？「連話都講不好」？為甚麼沒有人認真理解網路文化
呢？

　　這是標籤，輕率的標籤，導演秀出這些標籤，要我們對這些東西痛惡，控訴
我們的狂妄，我們的預設立場。

　　後來，小綠換了一套景美女中制服，竹子以為她轉校，她卻說：「我只覺得
這件比較可愛。」，校服難道只是寄託色情的物件？場景反諷之一。

　　後來，阿東在路上勒索校服整齊、戴瓶底眼鏡，乍看「好欺負」的乖乖牌學
生，自己卻被砍手，黑道隱藏在整齊校服之下。場景反諷之二。

　　後來再也沒有人打過注音文，口吃的刑警字打得又快又好，場景反諷之三。

　　本片始於色情視訊，一進入視訊便會播放音效：

　　「嗯～哥哥今晚要獨佔我嗎？」（引自電影《刺青》）

　　這一句乍聽下流，卻隱藏重要的性別角色指標：首先假設所有的視訊觀眾都
是年長男性（哥哥）。而當女同性戀竹子一而再登入網站，觀眾不停聽見此音
效，便不得不暗嘆導演所製造的反差。更不由自主反省性產業的這個奇怪現象：
預設的消費者都是男性異性戀者（竹子卻是女性同性戀者）。視訊鏡頭附近總是
擺放人偶娃娃，和小綠「性工作者」的角色身份暗自映襯。

　　而「獨佔」一詞也有多重指涉。這詞的第一個意思是當你付了錢，便在僅有
獨佔者和小綠的環境下，觀賞小綠的艷舞，其他人無法同時連上小綠的視訊。就
此意義出發，獨佔者獨佔的僅是頻寬，廣告詞中「獨佔」的受詞卻是「我」，獨
佔的對象由頻寬轉成女性。

　　竹子也經常上線「獨佔」小綠，這時「獨佔」暗示愛情的佔有慾。竹子獨佔
小綠，欣賞她的艷舞卻不敢親近示意，連自慰也沒有。網路媒介的疏離，缺乏抒
解的色情，導演藉由這些物件表達了竹子的壓抑。也難怪片中小綠對竹子嘶吼，
痛罵她的心口不一。

　　心口不一，是本片另一個令人玩味的地方。竹子心口不一，上線獨佔卻不敢
多吭一聲。竹子心口不一，甚至化名「豪哥」這草莽氣的名字。警察心口不一，
不忍陷小綠入罪，「我是警察」，只好打成「我喜歡你」，勸小綠「不要再做」
卻讓小綠誤以為他看不起性工作者。

　　那一幕甚是高潮：

　　「你是自願玩視訊？」

　　「你會玩火自焚。」

　　「你在揮霍自己身體和青春。」

　　這是心口不一，警察Ａ不想陷她入罪，卻不能說破身份，只能規勸，卻戳破
沙文，戳破鄙視小綠觀眾的心聲。她只不過在自己家暴露肉體，說穿了跟進浴室
差不多，我們卻稱她妓女，卻不知兩者業務不同，充分表達了普羅對性工作的無
知和缺乏尊重。這一幕元素豐富，僅能略論其一二。

　　此片的男角也慘遭導演揶揄。警察Ａ善良，口拙，乍看溫柔卻不能貼近小綠
的心，從他口中卻說出「揮霍青春」這類歧視口吻。自作溫柔自作呵護卻偏偏弄
巧成拙，以為小綠不懂事卻每每被套話玩弄。

　　阿青，解離症患者，貌已成年卻幼稚，對年長的女性竹子依賴性強，任性之
極，不能獨立。

　　阿東，男同性戀流氓（顛覆一般人對男同性戀者的刻板印象不說），仰賴刺
青才能表演得ＭＡＮ。粗口和刺青都是他的武裝，剝除了這兩樣﹍他又會是甚麼
樣子？

　　其他的警察，沙文膚淺，行為談吐都是一整個憤青。

　　他們都是男人，都是台灣的男人。導演創造這樣的性別典型，有意嘲弄？

　　本片還有種種值得一論之處，打字聲音、畫面獨白、打字時閃爍的「插入
點」、網路ＩＤ、視訊主客關係﹍

　　網路ＩＤ算是其中最豐富的吧。竹子第一次登入，用了Silence，後來
Silence這ＩＤ變成警察Ａ。竹子是女人，為了粉飾身份卻用了「豪哥」這個
草莽ＩＤ，千變萬化，每個人都有面具，不變的ＩＤ只有小綠：象徵純潔的茉
莉。

　　小綠最後一次被獨佔，客人是竹子。她剛被罵成妓女，心灰意冷。她不知道
對面是誰，卻仍然戴象徵初戀的綠色假髮，脫得全身赤裸，無助地唱起「小茉
莉」，赤裸的不僅是她的身體。

　　相比之下，報章集中渲染的「床戲」，兩人各躺一紅一黑的枕頭，為了溫存
竹子忘記去看守所接親弟阿青。竹子夢見地震驚醒，兩人同枕異夢。竹子開門卻
看見乾弟被人砍手，失血過多萎頓在地。象徵鮮明，不是主戲，卻成錦上添花的
物件。

　　阿青遇上意外，不知是摔下山谷還是被打。竹子循阿青走過的山路看見彼岸
花，難以自抑地毀了草叢中的黃花。她一度以為自己已經無法再刺青，傳簡訊給
小綠。

　　「原來那天她的溫存是假的﹍刺在我身上的刺青卻是真的。」

　　她在刺青店門外等了許久只等來這封簡訊。手機如童年的塑膠玩具，不再和
任何人連結。她走在深夜的街上，店家都關門了，拉下的鐵捲門上面仍然畫著水
墨竹，走不出去，求助無門。在視訊上等，卻被警察Ａ發現，只好焦急地暴露追
捕行動，因為他用過「Silence」這個ＩＤ說過喜歡小綠，惹得小綠大哭起來，
只因說「喜歡她」的人不是竹子。

　　直到阿青最後憶起過去，想起姊姊。

　　竹子又開了店，傳簡訊給小綠。穿著長袖純白襯衫，遮蓋起彼岸花的刺青。

　　小綠卻依然戴著綠色假髮，哼唱著「小茉莉」。

　　兩人究竟是相逢，還是錯過？

　　電影裡沒說，我的心得到此也將要結束。

　　本片的象徵精彩，看得時候應該要記得作筆記，也許多看幾次會更明白。不
過可惜本片講解彼岸花的象徵是用日文，剛好我載到的是ＲＡＷ，沒有字幕，結
果那段日文我只能聽懂大約四成﹍（抱頭）

　　演員的演技﹍我覺得最棒的是阿東　囧　整個就是平易近人和歡樂。雖然最
後兩段戲演糟了，但是和小綠咬耳朵說竹子壞話那段，我一直很喜歡。楊丞琳我
一直不知道她是演還是表現她自己，但是我認為她有表現屬於「台灣」的味道。
我相信香港、大陸、日本甚至更專業的演員也難以詮釋這種感覺。她並沒有許多
人批判的那麼虛假。

　　國片，看起來還是很爽的。熟悉的便利商店、熟悉的街景、熟悉的敦化南
路、熟悉的語言。無間道的國語配音是京片子，沒有字幕我還是聽不懂，寧可聽
粵語。刺青的國語卻沒有聽障問題。

　　本片沒有太多脫戲，本片一點都不商業。

　　但顯然《春光乍洩》還是高桿多了　ＸＤ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8.248.60.134
※ shangchin:轉錄至看板 Ourmovies 05/16 09: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