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卦]惜別的海岸譜是什麼?優點缺點精華區懶人包

雖然這篇惜別的海岸譜鄉民發文沒有被收入到精華區:在惜別的海岸譜這個話題中,我們另外找到其它相關的精選爆讚文章

在 惜別的海岸譜產品中有7篇Facebook貼文,粉絲數超過2萬的網紅Ivy Diary in CA,也在其Facebook貼文中提到, 跨年假期本來計畫到優勝美地,但我感冒嚴重導致睡太晚,所以改到舊金山當半日觀光客! 半天時間拜訪了Lombard Street 九曲花街,Aquatic Park Historic District 水上公園歷史街區,Fisherman's Wharf 漁人碼頭 ,Pier 39碼頭,這裡靠海所以天氣...

  • 惜別的海岸譜 在 Ivy Diary in CA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2018-01-04 08:5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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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跨年假期本來計畫到優勝美地,但我感冒嚴重導致睡太晚,所以改到舊金山當半日觀光客!
    半天時間拜訪了Lombard Street 九曲花街,Aquatic Park Historic District 水上公園歷史街區,Fisherman's Wharf 漁人碼頭 ,Pier 39碼頭,這裡靠海所以天氣基本上比San Jose更冷

    這天我們先到九曲花街,上下兩側圍繞一堆光觀客拿著單眼猛拍,雖說這地段是豪宅等級,但毫無隱私啊!可惜在冬天季節, 路旁花台裡很多花草都枯痿了, 所以感覺不到花街的景象, 蜿蜒的街道中車輛穿梭而過是很特別的, 但沒有花很可惜.

    九曲花街要由下面向上望,才可感受到九曲的奇景,這天車輛很多,填滿每個彎,感受到滿滿的人潮

    當我們行駛到Lombard和 Leavenworth兩條街間的一段下車拍照留紀念,女兒覺得為什麼要在人這麼多的馬路上拍照,全程臭臉無比= =

    拍完照看到路上的Cable Car 噹噹車和Big Bus Tours雙層觀光巴士,我們和遊客們互相熱情招手,好陽光的一個城市。

    之後停車在Aquatic Park Historic District 水上公園歷史街區附近,女兒看到Park一大片草皮玩開了,我撿了一根掉落的樹枝讓她當魔法棒,一路拿著魔法棒變魔術,父母盡力配合讓孩子的無限想像。
    水上公園對面是沙灘,這樣的天氣居然還有好幾個人在這游泳,看起來非常熟練與悠閒。

    我們沿路散步到Fisherman's Wharf 漁人碼頭,當然經過二月到訪吃了有消毒藥水味的Bread soup bowl,不敢再隨便找間海鮮餐廳亂買,這裡有些街頭藝人表演樂器 跳舞,沿路在走到東側Pier 39碼頭,Pier 39入口是心的螃蟹地標,高架木造購物區西側K-Dock有肥胖Sea Lion海獅群,懶洋洋的曬太陽,偶爾伸伸懶腰,在一堆浮木板上可愛的擠來擠去,此起彼落的嗷嗷叫聲,成為舊金山的標誌。只是味道蠻臭的,幫女兒戴起口罩才願意繼續看海獅們。

    一路散步至Boudin Bakery,點了起司披薩和Sourdough Bread Bowl(酸麵包碗裝美國原生Clam Chowder海鮮巧達湯或燒蛤糊是北加州特色,是以蛤肉、醃豬肉、洋芋、洋蔥等煮成的白色濃湯。)還有些鴿子來撿拾麵包屑,女兒開心極了,可以邊吃邊餵食,悠閒愜意的舊金山半日遊。

    在網路上找了些資料分享給大家:

    Lombard Street 九曲花街 :
    舊金山的九曲花街(Lombard Street), 號稱是舊金山最陡峭曲折的街道, 其實非也. 但真正令它引人注目,來訪必遊的是它別緻的景觀. 主要是位於上段Russian Hill區, Hyde 和 Leavenworth兩條街間的一段, 由於坡度太陡(有40度), 所以建了8個Z行彎道,以維護行車安全. 但只能開單行下坡, 往東行,向Leavenworth 街方向.

    最著名的景觀就是看著一部部車子, 沿著路邊繁花似錦的花圃, 和別有風味的維多利亞式民房,蜿蜒而下. 或著,更多人想親自開一遍, 體驗那種特別的小小刺激. 遊客多的時候, 似乎沒完沒了的車陣長龍, 有汽車還有摩托車, 轟隆隆的盤延下坡, 許多乘客不時在每個轉彎處興奮驚呼… 如果不想在蜿蜒車陣陡曲車道上和人前磕後碰的, 你也可以步行這條路, 往上爬或往下走皆可, 也非常有趣.

    Cable Car 噹噹車 :
    Cable Car叮噹車行駛在高低起伏的地表,共有42座高200英呎到938英呎的丘陵小山盤據。當從城市內丘陵起伏的地形往海邊俯衝而下時,真會讓人忍不住讚嘆不已。

    Big Bus Tours 雙層觀光巴士路線:
    舊金山北側沿海的Fisherman's Wharf漁人碼頭是灣區最熱鬧的景點,實際上是由系列碼頭共同組成,早年曾是漁民出海捕魚的港口,但都市中心捕漁產業逐步淘汰,於是經過改造開發包裝,形成具有文化歷史特色的海濱娛樂餐飲區段,攤販賣生鮮,市場、海鮮餐廳、商店、購物區、旅館坐落於此。海洋氣味讓人覺得十分舒服,街頭藝人聚集,如角色扮演者與人合照賺取小費,也有音樂家、魔術師、雜耍藝人、其他創作藝術家等。

    漁人碼頭位於舊金山城市半島最北岸邊碼頭區,從東北角Ferry Building渡輪大樓往西到漁人碼頭沿海岸是一個個碼頭,現在這些碼頭已很大部分改裝成其他用途,但數字由東向西是碼頭Pier 1到47,渡輪大樓在Pier 1東側,Cruise Ship Terminal遊輪碼頭是Pier 35,漁人碼頭部分約從Pier 33開始往西到Pier 47西側的Hyde Street Pier,最西部分是Ghirardelli Square巧克力廣場。許多遊客沿著海岸邊步行,甚至從漁人碼頭步行到渡輪大樓,歷史街車也沿著碼頭區行駛。

    Fisherman's Wharf Pier 39 - Pier 39, San Francisco, CA 94133 :
    漁人碼頭最主要部分是東側Pier 39碼頭,突出岸邊海面架高兩層樓木造購物區域,木質地板,沁涼的海風吹拂在臉上,人潮洶湧以紀念品商店和餐廳為主,陳列著許多琳琅滿目的商品,小廣場中央有旋轉木馬。Pier 39入口是心的螃蟹地標,高架木造購物區西側K-Dock有肥胖Sea Lion海獅群,懶洋洋的曬太陽,偶爾伸伸懶腰,在一堆浮木板上可愛的擠來擠去,此起彼落的嗷嗷叫聲,成為舊金山的標誌。漁人碼頭的海獅群會群體行動、集體消失,相當不可思議。

    1989年舊金山大地震後,大群海獅忽然來到舊金山,在生物學家協調下,漁民讓出船位給海獅棲息。但2009年11月感恩節後,漁人碼頭約一千六百隻海獅忽然又遷移到Oregon奧勒崗州,在當時造成震撼,猜測可能因食物來源的關係。還好後來部分海獅又再回游漁人碼頭,但總體數量少了很多。但留下來的海獅群在2014年6月又全部消失,不知去向,同年8月初又再度出現。Pier 39購物區往西海獅另一側的Pier 41也適合散步,長長Pier 41棧橋走入海中,都市風景感覺比Pier 39更好。

    漁人碼頭中間部分地標是Pier 45前Fisherman’s Wharf Sign巨型船輪盤招牌,漁人碼頭象徵性標誌。船輪盤招牌東側有巨型Boudin Bakery麵包店餐廳,看到廚師烘培麵包,近距離觀看生產線麵包製作過程,對外展示生產廠房,販賣造型麵包、巧達湯罐頭等。

    Boudin Bakery從1849年開始販賣Original San Francisco Sourdough French Bread原創舊金山法式酸麵包,記載麵包師傅Isidore Boudin因為在製作法國麵包時誤打誤撞自創食譜而成,但因為Boudin Bakery成為舊金山代表性的食物,實際上Sourdough Bread酸麵包最早在西元前1500年的Ancient Egyptian古埃及文明就有食用,但用Sourdough Bread Bowl酸麵包碗裝美國原生Clam Chowder海鮮巧達湯或燒蛤糊是北加州特色,是以蛤肉、醃豬肉、洋芋、洋蔥等煮成的白色濃湯。漁人碼頭的Boudin Bakery是相當新穎的建築,並不是當初創始店位置。Boudin Bakery曾經歷破產重生,使得Boudin家族已退出經營,現在Boudin Bakery連鎖縱貫南北加州。

    San Francisco:
    舊金山也是被認為是最有歐洲風味的美國城市,半島地形三面環海,海外又有山,彷彿與外界隔絕般在山與海的環抱下,橘色Golden Gate Bridge金門大橋矗立在San Francisco Bay海灣,那樣完美鑲合一起,背景一面是完全的山,另一面是高聳的城市,Transamerica Pyramid環美金字塔、Victorian維多利亞式房屋、Chinatown San Francisco中國城形成都市最主要的特徵,Cable Car叮噹車行駛在高低起伏的地表,共有42座高200英呎到938英呎的丘陵小山盤據。當從城市內丘陵起伏的地形往海邊俯衝而下時,真會讓人忍不住讚嘆不已。

    #LombardStreet九曲花街
    #AquaticParkHistoricDistrict水上公園歷史街區
    #FishermansWharf漁人碼頭
    #Pier39碼頭
    #CableCar噹噹車
    #BigBusTours雙層觀光巴士
    #BoudinBakery
    #SanFrancisco
    #舊金山

  • 惜別的海岸譜 在 靛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2015-01-01 21:3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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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字數有限,故事未完啊~
    如果有100like就在comment post餘下來的吧!

    〈1月0日,晴〉from《人海日月》December

    99.12.31 晴
    現在是23:23,氣溫應該有十七、八度,我只穿着單薄的睡衣,坐在我那部已有四年資歷的電腦前,把幾個功課用的文字檔存入軟片磁碟內。
    在等待儲存的同時,我瞄向電視轉播的倒數節目,王菲在唱「郵差」,我跟着唱起來,直到整首歌完結,主持走出來,跟一排歌星明星在說着什麼話,大概就是眾人的新年願望,多老土。
    這時門鈴響起,我質疑是誰會在這個不早的時間登門拜訪,我還是去應門,但事先把防盜鏈鎖上。門外的人就是你,對當時的我來說,只是一個不知名的男人,而你亦一臉愕然,隨即展示了一張證件,笑容滿面地說:「你好,我是天天日報的攝影記者,我在找適合拍攝倒數人潮的地方,你的單位能看到時代廣場,而且角度很好,我想借你家的窗口拍照,可以嗎?」
    我沒想過第一年住進這單位,就遇上這樣的事。沒錯;早前家人讓我搬出來自立時,我就是為了在銅鑼灣鬧市的便利位置而選擇這裏。
    「不行。」我說得斬釘截鐵,當我想要關門時,你叫道:「慢着!只是倒數那刻拍幾張照片,絕不打擾你的。」
    「我為什麼要相信你?」
    「我給你這個,那你就可以知道我是誰。」你把職員證由鐵閘之間傳過來給我,我細看當中的資料,是面前的人的樣子,名字是「藍日明」,這讓我重新打量你。
    「你叫藍日明?」我問。
    「是的,你可以叫我大明。」
    這名字讓我驚訝,差點衝口而出,可是面對這個陌生人,不可以。
    你再問:「可以幫我這個忙嗎?」
    我微笑道:「其實我也想幫你,可是現在家裏只有我一個人,讓一個陌生男子進來實在太危險了。」
    「哦……也是的。」你點點頭,表情像是真的諒解,這讓我留下正面的印象。
    「所以,對不起。」
    「真可惜,最近幾年我都是借用這單位的窗戶拍照,照片都得到老總採用。不過,我也明白,你的顧慮也是對的。」我以為你會轉身離開,你卻說:「但我有個不情之請,明年,如果明年除夕你的家人沒外出,請你讓我進來拍照,可以嗎?」
    我只是一個人住在這裏,如果一年後我仍未搬走,大概仍會是只有我一個。我沒多解釋,只是支吾以對。你向我點點頭,在的關上門之前已轉身離開。
    我回顧你的要求,想到自己是否太不近人情,看看時間,現在已經是23:48,我趕快回到我的電腦前,沒再在意門外的人,甚至瞬間把這件事忘掉。電腦中重要的資料已備份到軟片磁碟內,共存了十二隻,沒辦法,我的老爺電腦未有光碟燒錄,又沒法借來一個外置的。
    我靜靜地等待0:00的到來,電視上的倒數節目如火如荼,由它陪伴獨個兒的自己。視線留意螢光幕的時鐘,23:59:50、23:59:51、23:59:52、23:59:53、23:59:54一直在跳的同時,窗外也傳來大眾的喧鬧,十、九、八、七……,我也跟着倒數,四、三、二……一!時間順利跳到0:00:00,然後是0:00:01、0:00:02、0:00:03……我的電腦安然無恙,現場跟電視畫面中的人潮一同喧鬧,世界沒有因為這個對人類來說特別的時候而有任何異樣,在踏入千禧年的一刻,地球運轉如常。
    第二天,我外出用餐,在便利店門前看到報紙架,瞄了一眼《天天日報》的頭版,果然是一張倒數人潮的照片,不過不是時代廣場外,而是尖沙咀廣東道。
    我拿了一份找找攝影師的名字,一如所料沒發現什麼。不過,在港聞版中所有時代廣場的照片,都是由藍日明拍的。
    忽然有點內疚,令你沒拍到可以登上頭版的照片。但對一個獨居女孩來說,這也無可厚非吧?
    過去了就忘掉它吧;今天是千禧年的第一天。
    新年快樂。

    00.12.31 晴
    今晚我約了幾個莊友一起去倒數。其中一個提議,既然我家就在時代廣場對面,在我家倒數是最舒適不過的選擇,可是其他幾個卻覺得倒數活動一定要擠在人群當中才盡興,於是我們還是決定晚餐之後到時代廣場等待倒數節目開始。
    當我們九時多來到時代廣場,對出整段羅素街已擠得水洩不通,最後大夥兒還是到我家。我們邊吃零食邊聊天等待,莊友把幾張心頭好歌曲錄成的MD帶過來播放,我最喜歡的還是Jay的歌──「可愛女人」、「星晴」、「黑色幽默」和「龍捲風」,我都耳熟能詳。
    23:33,門鈴響起,莊友們疑惑是不是我的地下男朋友前來給我驚喜,其實她們都知道我從來沒跟男生正式交往過。不過門外正正就是一個男子,是你,並開懷地說:「啊!你仍住在這裏真好!今次你的朋友都在了。」
    「你是誰?」跟在我後面八卦的莊友直接問你。
    「我是《天天日報》的攝影記者。」
    「記者?這裏有新聞嗎?」莊友問得不知就裏。
    「就是除夕倒數的新聞。今次,我能進來拍倒數的照片嗎?」
    我還沒開口,莊友已搶先說:「原來報紙的相片是你拍的嗎?」
    「一小部份是,不同記者負責不同部份的。」
    「酷!」難怪莊友如此雀躍,她正是傳理系的學生,但凡有關係的人與事都能令她興奮。
    「可以嗎?」你又一次問。
    「呀……」我在猶豫,陰謀論地想──五個大學女生,能跟一個成年男子抗衡嗎?
    「沒所謂啦!只是拍照。」我對莊友的輕率有點不滿,我說:「不!你告訴我,為什麼要幫你?」
    「唔,」你像在考慮什麼,認真地說:「今天是我的生日,就當是送我一份生日禮物吧?」
    我沒想到你會提出這麼兒戲的理由,於是我不甘示弱,說:「這樣嘛,明天是我的生日呢,如果你有禮物給我,我就讓你進來。」
    「真的嗎?」
    「當然!」其實,我真的沒說謊,我是一月一日出生的,每年生日都是公眾假期,同學都不用上學,於是跟我慶祝的機會亦因而少了許多。
    「好呀,明年我帶禮物來。」
    「明年?」
    「嗯,如果我說今天我有帶禮物在身,你也不會相信吧?但,為了答謝你,明年,我會帶禮物來。」
    我有點哭笑不得,明年的事誰說得準?然而你雙手合十,「我真的很需要這張照片,求求你!」
    「小明,就當日行一善吧。」莊友說。
    「原來你叫小明?我是大明啊!」是的,我的名字是熊月明,朋友都叫我小明。即使事隔一年,我仍記得你叫藍日明,大明。
    我終於打開門鎖,讓你進來,「脫鞋子!」我再三吩咐你,除了為了乾淨,我把你的鞋收到櫃下,要是有什麼壞事發生,赤腳的你也逃得慢一點。
    接下來的時間,並沒有令幾個女生驚恐的事情發生。你至少說了十數次「謝謝你」和「打擾你真不好意思」,我沒有覺得你很煩,願意相信你是個為人設想的人。當我看到莊友興致勃勃地不停問你有關這行業的事情,她那種期待興奮的表情,我想,這樣子也不錯嘛。你甚至應莊友的要求,為我們拍了幾張合照。
    今年的倒數很特別,第一次跟莊友一起,加上你這個半陌生的人。
    時間來到23:55,你已經在我家的窗前準備好三腳架和照相機,對準對面的人潮。那片風景,其實我也沒好好看過,於是我們都擠到窗前,由電視帶領,開始進入期待的狀態。眼見你怕我們的動作推倒你的照相機時那驚心動魄的表情,我們更興奮。
    當二千年最後十秒來臨,除了窗外和電視機前熟悉的叫囂人聲,每一秒都加插照相機快門開合的聲音,「喀嚓喀嚓」,我彷彿看着那一瞬間的熱鬧被攝入單鏡反光機內,永遠保存下來。
    也許,「永遠」只是感性的人的口頭禪;但由這年開始,我會存起刊載這張照片的剪報。

    01.12.31 晴
    今天系中有個派對,可是我不想去。
    Year2開學已經四個月,今年我當了個獨行俠,不情不願的,莊友們不是反目了,就是轉了學系。這個除夕,我一整天都沒上街,留在家中睡覺、上網,餓了就叫外賣。樓下滿街是人,實在不想出去了,第一次在這種一片歡樂的時刻感到沒甚興致。
    我吃着餐蛋麵,眼睛盯着電視,正在播國際大事回顧,客機撞擊世貿大廈的一幕重現眼前,雖然還是覺得難以置信,但已沒了當時那種震驚得起疙瘩的感覺。這次襲擊讓我討厭恐怖分子,也不喜歡自視過高的美國人,我甚至覺得自持是萬物之靈的人類,本身都是自大的。
    當電視上的大樓倒下時,突然間我想到你,你有採訪這新聞嗎?不過,去年你曾向每事問的莊友提及過你負責港聞版,大概不會因這新聞而專程跑到紐約去吧?
    老實說,這一年來,每當我讀到刊有照片的新聞,很多時都會留意一下有沒你的名字,不過,我發現自己已開始淡忘你的面孔,只記得你架著黑框眼鏡。
    23:34,門鈴響起,我由沙發中起來,悠閒地走到門前開門。
    「哈囉!」門外的你從容地打招呼,這是你第三次出現在我家門前,我開始不再憂慮安全問題,直接開門讓你進來,彷彿你是個熟稔的朋友。
    著你脫鞋子之後,我攤出左手,問:「禮物呢?」
    「啊!我以為你忘了。」
    「別說沒有!」
    你揚揚眉毛,嬉皮笑臉。
    「快拿出來!」我伸手去抓你的包包,被你制止,「沒有,我沒有藏起來啊!」
    我停下動作,叫道:「原來你只是說說而已?」
    「對不起……」你卻邊說邊笑,一點也不認真。
    我真的失望,說:「豈能相信你這個陌生人的話呢?是我太天真了。」
    「不……」還沒等你說完,我已動手把你恨恨推出大門,你知道自己真的惹毛了我,緊張起來,「小明你聽我說!」聽到你稱我做小明,對了,你是大明啊!聽起來很笨,但這種又笨又無聊的牽絆,真的讓我冷靜了兩秒鐘。
    「給你的禮物我真的有找過,這一年都在找,可是沒找到。」
    「找了一年?」我不容許自己輕易相信你了。
    「是的,因為沒有新品了,而我又真的想送你那個東西,只好在二手市場找,只是,要找到狀態良好的,真的不容易。」
    「是什麼來的?」
    「告訴你了就不有趣;我也怕要是真的找不到會令你失望。」
    我狐疑地看着你。你說:「我會努力去找的。」
    我沒打算追究下去了,也沒再理會你,逕自收拾外賣盤,然後拿了一杯熱鮮奶,坐到電視機前,懶理你在窗前準備。
    「這麼晚吃東西你不怕胖嗎?」
    我知道你的相機在拍我,我毫不客氣對你說:「這跟你有關係嗎?」對於我的冷漠,你只是苦笑。
    「聽說今年倒數會有『飄雪』效果。」你說,於是當進入最後十五秒,我也來到窗邊湊熱鬧。你的眼窩已貼在取景器前準備,倒數開始,來自快門的聲音在耳邊一同在打拍子,當最後一秒要過去的那一刻,除了「喀嚓」聲,我還聽見你說的一聲「新年快樂」,可是聲音實在太小,令我疑惑到底剛才你的說話是否在自言自語。
    你終於抽離取景器,發現瞪着眼的我,你笑說:「謝謝你再一次願意幫忙;去年的照片你有看過嗎?」
    「你都沒給我那些合照,你有帶來嗎?」
    「啊!沒有……」我不屑你的無心裝載,你卻說:「我指,在你家拍的倒數照,你有看過嗎?」
    我點頭,不過當然不會把剪存起來的事告訴你。
    「那你明天也留意一下,今年我的照片能否登上頭版吧。」
    「好。」其實不用你說我也會留意的,「你啊!記得明年把照片帶給我!」
    你笑着回應:「好的。」
    我開門送你離開,在你走到樓梯轉角時,你回頭說:「除了照片,明年我一定準備禮物來的。」說完就向我揮揮手,繼續你的路。
    聽起來,你欠我的東西好像愈來愈多。我不知道應不應該相信你,不過,經過這個晚上,我的心情的確舒暢起來。

    02.12.31 陰
    如無意外,這是最後一年大學生活的除夕。
    我知道自己不是唸研究院的料子,不少同學已開始寄求職信和找實習機會,我卻沒有,上課加上寫畢業論文已夠我感到壓力,時間都不夠用。不過,我還是想在這特別日子讓自己放假一晚,系中的倒數派對,往年我沒有來,這次是最後機會了。
    今晚是我們第一次正式交談,真沒想到,在final year的倒數派對。
    讀大學以來,在我出入系core的lecture hall、福利社或是學生canteen時,已見過他許多次,但我不知道他跟我同系,是去年畢業的新任「老鬼」。他甚至邀請我跳舞,我是感到驚喜,畢竟這些日子,我有留意過這個人。
    我們聊過一些寒暄話,當音樂轉調子的同時,他把我帶到小食檯,我拿起一杯薄荷賓治,他卻要失陪了。
    我無法不看他的背影,目不轉睛地,但他似乎沒有在意,甚至去邀請了其他的女生;在我看得見的情況下,都已有兩個。
    我苦笑,枉我還在心猿意馬。
    我算什麼呢?
    踏出禮堂,還有一個鐘才到零時,但我真的不想待在街上,我已經累了。不知道這個時間還能否回家?那邊附近一帶定是擠得萬人空巷,只好硬着頭皮回去。
    來到銅鑼灣站,人山人海的程度如我想像。由列車擠到地面上花了我二十分鐘,在銅鑼灣繞了一個大圈才能回到我家樓下,只是十米之隔,警察卻說人潮管制封路不許我繼續前進。
    這個時刻,是我唯一想要搬走的原因。
    「我家就在前面!那樓梯上去!」我近乎用吼的,也許是現場太吵,也許這個警察根本沒打算理會我。
    一隻手由我身後伸過來,拿着一張證件伸向警察,後面的男人說:「阿Sir,採訪的。」
    我回頭看,是你。警察看看你的記者證,揚揚手示意你過去,你二話不說,拉住我的手把我藏到你的背後,兩個人二合一溜到樓梯口去,我趕快打開大廈的鐵閘,以免被人潮淹沒。
    幾經辛苦終於回到家門前,你也鬆一口氣:「現在你能想像我每年這個時間跑到你家來,真不容易!」
    我沒理你,掏鑰匙的時候,你繼續說:「你不是出去倒數嗎?幸好你趕得及回來。」
    我停下動作,說:「慢着,禮物呢?」
    「啊?」
    「禮物!」我重申,「沒有禮物你不能進去。」
    「你太嚴厲了吧?」
    「那就是沒有吧?那我的照片呢?至少應該把我的肖像還給我吧?」
    你居然笑,苦笑。豈有此理。
    「那抱歉了。」我開門想要入屋,你仍鍥而不捨地說:「看在我讓你能來到這裏吧?」
    「是你答應過我的,只是你食言。」我知道,我是有點兒將由他而來的氣遷怒在你身上。
    「對不起,你的禮物,我還是未找到。」
    「到底是什麼東西找了兩年也找不到?」
    「好吧我告訴你,是個絕版相機。」
    「相機會絕版嗎?」我對相機一竅不通,當然從來沒聽說過。
    「當然有,不少都是。」
    「你要送我哪個?」
    「能進去才說嗎?」
    我皺眉頭,最後還是讓你進來,不過你已來不及跟我解釋,這分鐘已是十一時五十分,你把鞋子收到櫃下,匆匆走到窗邊,開始架起你的相機,我心生疑問:「你這個是絕版嗎?」
    「這個是『數碼單反』,怎會絕版呢?」
    至少我聽說過單鏡反光機,但不大清楚為什麼數碼單鏡反光機就不會絕版,不過我沒打算問,以免顯得我無知。
    我開了電視攤在沙發上,但忙碌的你比起電視畫面的內容更吸引;我靜靜地看着,但不敢打擾,我知道你會把對面那一顆顆逐一亮起的蘋果燈飾拍下來,明天我會像等彩票開獎一樣跑去買報紙。
    你也留意到我在盯着你,沒想到,你把相機向着我,拍了不知多少張,只聽見「喀嚓喀嚓」響了好幾次。
    「照片是數碼照吧?給你電郵傳給我行嗎?」
    「我想好好把照片曬出來才送給你,終有一天你會收到的,放心!」
    我再次抱懷疑的態度,可是沒勉強你的打算。把這個作為明年你繼續來訪的理由,也是個愜意的藉口。
    我開始習慣,每一年最後一天的最後一刻,你都會在我家這個窗戶前忙得不可開交,而你對於這種匆忙似乎已習以為常,甚至悠然自得。
    「你當攝影記者多少年了?」我問。
    「差不多十年了。」
    「啊,拿金牌了。」我常聽說從事一個職業超過十年,就能成為前輩。
    「我看起來那麼老嗎?」你詫異地望向我。
    「做滿十年不是會有金牌嗎?我爸以前是這樣。」
    「我當了十年攝影記者不代表這十年都待在同一家公司,而且,今天不同往日,哪會有什麼金牌,老土死了。」
    我點點頭。對於一個大學生來說,當一種職業十年仍是遙不可及的事。
    「我看起來那麼老嗎?」你重申,要知道現在距離零時還有不到一分鐘,可想而知你有多在意。我笑說:「至少比我老。」
    「哼!」你吐出不屑,注意力重新回到相機那邊,不一會,鏡頭在眨動的喀嚓聲音又再響起;今年倒數加入了煙火表演,空氣中多了一種火藥的味道。
    就這樣,二零零三年來了。
    「其實,還好吧。」在你收拾的時候,我說。
    「什麼?」
    「你呀,看起來不老呀。」
    「這個我當然知道。」
    「哼!」我也學你嗤之以鼻。
    「男人嘛,有什麼關係呢?錫鐵銅銀金,年紀愈大愈有吸引力。」
    「那你多等三五七年吧。」
    「沒關係,終有一天會到的。反而是你,要好好把握現在了。」
    「你說什麼!?」忽然被揶揄令我深深不忿,「明年你不要旨意我會開門讓你進來!」
    你知道其實我不會,可是你還是依我說的把角色演下去:「不要啊!你家窗戶的位置實在可遇不可求!」
    「那就給我乖乖聽話啊!」
    「是的,明年定必奉上禮物!」
    我沒完沒了的,「還有我的照片呢?」
    「是是是!小人遵命!」你裝出來的下人姿態讓我忍俊不禁。
    我開門送你出去時,你問:「想要到樓下吃宵夜嗎?」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反應是拒絕你,「我剛從下面那個地獄回到人間,別要我再回去了。」
    「那我買上來如何?」
    「呀,不好了,我想要睡了。」這是我第一次因為你而感覺到心跳加速,其實我有一刻想過不如就讓你為我買宵夜,可是為了什麼呢?那一刻我叫自己不要多想。
    「好吧,那明年見了!」你向我揮揮手,瀟灑地離開。
    其實,就算明年沒有禮物,也沒關係。
    只要你繼續前來就可以了。

    03.12.31 晴
    畢業袍一直掛在衣櫃前,下月三號之前要歸還了。這像是有種象徵意義,把學生身分一併交還。
    今天已經是零三年最後一天,五個月內我發了超過一百封求職信,仍未找到一份全職工作。我沒有後悔之前沒跟同學一樣提早開始寄求職信,也沒埋怨一場沙士令經濟一蹶不振人心惶惶。在這樣的經濟環境下,沒法找到工作是意料中事,但意料之內歸意料之內,我仍會因為雙失而感到沮喪。合約工作的工資只夠我多撐兩三個月,要是我再找不到長工,我就要找個更便宜租金的地方。
    無可否認,今晚我是刻意推掉約會,留在家裏等你的,當你像候鳥一樣前來的時候,我還是在這裏。如果今年我們沒見到面,也許以後也不再有機會。
    來年,我可能要搬走了。
    這晚,對面的倒數活動不時響起梅艷芳的歌。23:35,門鈴依時響起,我竟抱持一種不安的心情去開門,我怕門外的人不是你。事實是,我實在多疑了。
    「哈囉!沒上街嗎?」
    「廢話。」我故意刁難笑容滿面的你,是為了掩飾自己過分緊張。
    你停下動作,說:「真古怪,沒理由你毫不質疑就讓我進來,莫非你有求於我?」
    我怕被發現內心的暗藏想法,心虛得不敢妄語,只想逃出這個說話的陷阱:「對,今年我你要幫忙,你有工作介紹我嗎?我一直沒法找到工作。」
    「果然!」
    你真的以為自己猜中了,喜上眉梢的樣子真笨。
    「你要找什麼類型的工作?我最熟悉的還是報館。」
    「也好呀,只要是長工,只要有機會。」
    「你找到臨時工嗎?」
    「嗯,在中央圖書館當助理,合約制,只有三個月。」
    「像暑期工。」
    「暑期工已不容易!」
    「這陣子市道真的很差。好吧,我替你留意一下。」你由袋中拿出那一台數碼單反安裝到剛才架起的腳架上,同時問我:「有什麼喝的?」
    「嗄?」
    「你家有什麼可以喝?我由中午起一直在外邊工作,來到你家才停下來。」
    「你可真老實不客氣!」我邊說邊走到廚房查看冰箱,問:「汽水行嗎?」
    「好極!謝謝你!」其實你沒想像中那樣不客氣。我再出來的時候你已經準備好那枝鏡頭,電視傳來每年一樣的喧鬧。
    我看着在忙的你,想到你說會替我留意一下工作,也許你只是說說而已,我根本不應該認真對待。每一年你來到這裏的目的還用說嗎?我勸自己別想得太多,就當為日行一善,每年一次,只因我的確欣賞你的照片。
    你剛拍下了新的一輯,二零零三年除夕的;然後開始收拾你的攝影工具,我問:「完成了?」
    「沒錯。」
    「又一年了……」
    「你好像很唏噓。」
    「我是真的唏噓!」
    「因為一年一年變老了?」
    「因為一年一年看着你變老了。」
    「哈哈哈……」沒想到你還是會笑,「記得第一次見到你已經是四年前的事,九九年,是上世紀的事!
    「我們的認識跨越一個世紀。」
    「我還記得第一次你無論如何也不肯讓我進來。」
    聽到你這樣說,我也不甘示弱:「我亦記得你說給我送生日禮物。」我攤出手掌搖呀搖,等待你用同一類理由打發我,可是這一次,你伸手進那個彷彿能把一個人收納進去的袋子內,掏出一個用牛皮紙包裝的長形盒子,放在我手上,說:「終於送來了。」
    因為我驚訝的表情,你面露得意笑容,著我打開來看看。
    牛皮紙包着一個膠盒,裏面裝有一台相機。盒的兩邊各有一張印工說不上精美的貼紙,其中一張更破了四分之一,上面寫着英文字母「LOMO」。我完全不認識這個牌子,什麼LOMO,「老母」嗎?真難聽,我把看起來四方笨重的相機拿出來,終於開口問:「這該不會是個玩具吧?」
    「這相機型號是LC-A,當年作為輕便相機的始祖。」
    「輕便?」
    「對啊!這一台是俄羅斯製造的,現在新機已經改由中國生產,有點要求的都知道兩者不能相提並論。別看它外表老套,在snapshot界可是個大紅人,手動對焦,焦點只有四個,零點八米、一點五米、三米和無限遠。光圈方面別擔心,有自動,不怕顧及不來。」
    我像聽聞外星語言一樣無法分析你的說話。我的人生中就算使用過菲林相機也好,也一定沒試過用半手動相機,「你能想像,我不懂如何裝上菲林。」我靦腆地說。
    你從茫然的我手上接過那台相機,在袋中取出一卷菲林拆開,「我怕你一開始時不懂操作,已準備好菲林,別擔心,用最普通的135就行了。」
    你給我示範如何安裝菲林,給我指示電磁盒的位置,必要的設定,如何確認菲林穩妥,然後把相機交回我手上,說:「來,試試拍第一張照片!」
    「現在?」
    「當然!」
    「我還未肯定自己是否真的懂得……」
    「不用擔心,Snapshot的意思就是隨意的快拍,不用太在意設定是否正確,只要留下你喜歡的那一刻就行了。」
    我遲疑地把手中那黑色的一團看了又看,決定了焦距,捲好了菲林,眼睛貼到小小的取景器前,看得不很清楚,只見到面前的你;你也拿起你那專業得多的相機,把無知可笑的我拍下來。
    你拍了至少五張之後,我才按了一下快門,仍在猶豫自己的動作是否正確,「我沒法想像自己拍到什麼……。」
    「這就是它的過癮之處!」你說。
    「但對於新手如我來說,這是戰戰兢兢多於過癮。」我苦笑。
    「希望你能找到它的樂趣,別冷落它由它發霉。」
    「好的,一定。」
    「一定由它發霉?」你笑說,我也笑着點頭。還是向你道謝,雖然我不肯定自己到底會否愛上這台小機器,不過我倒喜歡把喜愛的片刻留下來的概念。
    例如這一刻,你正正在我面前的這一刻。

    04.12.31 晴
    因為冷鋒到來,這個除夕很冷,今晚更跌破十度。
    我冷得用棉被捲着自己,我已經整整病倒了一星期,感冒咳嗽,但我堅持只看醫生但不請病假,並不是因為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病假是無薪的,但我可以報銷最多一百二十元的醫生費。
    檯面散落了幾個藥袋,色彩繽紛的藥丸,咳藥水,喉糖,苦口卻不是良藥,複診兩次還是沒法好過來。這晚天氣寒冷,更是難熬。
    23:25,頭很痛,連MSN也不想多回,索性關掉。
    皺着眉沖泡一個杯麵,服藥後人沒法清醒,仍只能在電腦前發呆。螢光幕旁邊,貼着一張開始變舊的照片,熟悉得很,這是你送我那台Lomo LC-A所拍的第一張照片。失焦下你的樣子有點模糊,在我的病眼看起來更影影綽綽,背景是我家的小客廳,不遠處的電視畫面,是梅艷芳,那個晚上是她病逝第二天。
    今晚電視在播她的紀念特輯,除此之外就是南亞海嘯的新聞,整天不斷地報,這個年末,過得分外愁雲慘霧。
    我走到窗邊,今年聚在廣場倒數的人依舊的多,今年多了個為南亞海嘯賑災的主題,但依舊都是大明星粉飾下的歌舞昇平,我是一點也沒被那氣氛所感染。
    23:50了,怎麼你還沒到呢?
    迷糊的我想由廣場的人海中找尋你的身影,別說是黑夜,就算是白天也是不可能的,可是我還是把每個角落都看了又看。人聲鼎沸,來到倒數的時刻,最後十五秒,我看着那一顆顆出現的蘋果燈飾,心跳追過倒數的拍子,我仍希望你趕及出現我家門前。
    可是你沒有。
    我在窗前呆站足足有五分鐘,才把自己由恍惚的狀態中抽離,頭一下子很痛很痛,而且手腳冰冷。我把貼在螢光幕的照片撕下來,夾在擱在小桌子上的相簿內,關掉電視,倒在沙發上。
    趁睡意來臨之前,我隨手翻翻相簿,裏面有天空,海岸線,飛鳥,屋子,還有很多很多,差不多每一天一張。我把我的生活點滴,收納在這本一個月前買下的相簿,一整本滿滿的,為了讓你看。
    我以為相隔一年已經夠遠了,但原來連這也不是必然的。
    為什麼你沒有出現?是不是找到另一個更好的拍攝地點?還是,你已經不再需要拍倒數人潮了?
    我抱住疑問在沙發上沉沉睡去前的一秒鐘,納悶地確定你每年到來的單純目的。

    05.12.31 陰
    今晚我加班到八時才離開公司,這已經算是早的時間,過去半個月的上班日,我至少十時過後才能下班,只因今天是大除夕,才能網開一面。
    離開位於商廈區的公司,附近一帶寂靜得像是半夜時分。我抱住裝有文件的工事包,打算回家之後繼續工作,即使明天是紅假期。對此我沒有怨言,我已經離開了那一家斤斤計較的公司,現在貿易公司當採購員。這工作我說不上很喜歡,但這是一家很有人情味的公司,老闆對待員工如朋友,毫不吝惜,原來這很重要,士氣好,大家才願意為公司賣命。
    我趁沖曬店關門前最後一刻走進去,取回早前拿來沖曬的菲林和相片,然後去買晚餐外賣回家吃。
    一邊吃河粉,一邊把照片都攤在桌子上,每一次都拿起來細細欣賞。除了負片菲林,我還開始用幻燈片,一張張小小的菲林鑲在黑或白色的膠框上,一個個繽紛的小窗口,記下一個現實中情節的某一刻,只有用光,才能看得見。但我不大喜歡俗稱「E沖C」的正片負沖效果,我還是對原來的色調較有好感。
    在客廳工作間的一角,掛了幾條繩子,數十個小型木衣夾子夾在上面,每一個都夾上至少一張照片,都是我拍的Lomo照片。我發現,新鮮的照片根本不應馬上被相簿吃掉,當照片愈拍愈多,以繩子列陣才是最佳的展示方式。
    我在剛沖曬出來的照片中挑選了喜歡的,這次共有二十多張,逐一換掉夾子陣中比較舊的照片。所有相片都不會被擺放超過三個月。除了一張,不難想像,那是我第一張用這照相機拍的照片,我不再介意把它展示出來。
    近乎每一次,當我欣賞、整理或是替換照片,我都會想到你。要不是有你,其他所有照片都不會出現。
    今晚是大除夕,我在所難免期待你會再次出現。我想,你也會欣賞我這一幅照片拼貼出來的畫布。
    但我知道機會多麼的渺茫,有一年多的時間,我再沒在報紙上見到你的名字,我死心不息,甚至打電話到報館去,幾經辛苦接了又接,終於問個明白,原來你已經離職了。
    今年,我待在窗前學着你拍倒數的照片,當然了,我的模樣幼稚得多──用這麼一台小菲林相機,沒什麼設定可言,單靠雙手擱在窗邊,看起來也真好笑。但這樣就是了,為了留下這一刻,用什麼方法也都沒所謂,一張照片有什麼的價值,不過在於是人的心念而已。
    我把眼睛貼在細小的取景器前,倒數蘋果一顆接一顆的出現;我還是第一次如此留心這個景象。
    自愛上拍照之後,我覺得自己的感官比以前開放了,更留意到身邊的微小事物,天空的顏色、雲的形狀、街角的貓、一列木屋;一道光,一抹影,視感上分出層次,雖不算有深度,但比以前好多了。
    想到這裏我還能趕及在燈飾統統亮起的一刻按下快門,然後拉動下一格菲林,再拍一張密密麻麻的人潮。
    我絕少拍自己,覺得自拍大多數都不好看。所謂好看,並不是要美目瓜子臉唇紅齒白那種典型的美,而是,我無法捕捉那瞬間即逝的角度。比起美麗,感覺更難求。
    我多希望你能拍的不止是那些實用或者美輪美奐的新聞照片,甚至幻想你已經朝我所羨慕的攝影理想踏出一大步。如果你在,我一定會請你為我拍一張照片。
    但我知道你不會再來,你不再是報館的攝影記者了。
    數碼相機越來越盛行,連手機也可以拍照,可是我倒過來愛上了菲林拍攝的質感,這是數碼相機無法媲美的。我慶幸培養出這個嗜好,一整幅牆掛滿喜愛的照片讓我感到滿足,生活也不那麼單調寂寞。
    人的腦袋很多時候都不可靠,假如有天,你不再是為了工作,而是像探訪老朋友一樣前來看看我,我一定會興高采烈地為你介紹這些我遇見過的種種。

    06.12.31 晴
    我很期待今晚的派對。
    宴會在灣仔會展舉行,意想不到的是我成了他的舞伴。為此我早在三星期前已準備好晚裝和高跟鞋,七時半下班之後,還趕到化妝專櫃化妝,到髮型屋理髮,對我來說,華麗的打扮難得一見,畢竟這是個隆重的晚宴,我盡力令自己花枝招展。
    終於,我沒再留在家中等你,也嚐試不去在意你會否撲空。
    晚會上,我跟他一同等待倒數,跟他與他的朋友們聊天,享用美酒小食,甚至跳舞,在除夕的派對跳舞是一個最典型的節目,但我從來沒有嚐試過。雖然我完全不懂舞步,但只要跟隨節奏擺動身體,注意一下儀態,已經不會出洋相,夠令我愉快。
    會場中有小型的倒數燈飾,小燈泡取代了熟悉的蘋果燈飾,我才發現,原來我只看過時代廣場的倒數,而且說不上是參與其中,極其量,我只是冷眼旁觀。
    新一年來了,我們在人群中擁抱,互相送上新年祝賀。大會安排了攝影師,為來賓客拍照留念。他把我拉到燈飾前拍了兩張,原來是即影即有照,映像馬上現形。
    我拿着寶麗萊照片,有熟悉的感覺,那是一種溫度,像那一牆Lomo照片的溫度。他卻不甚滿意,說照片不夠清晰,顏色說不上鮮明,更沒層次感可言。
    他拿出一個小盒子,原來早就為我準備了新年禮物,他期待又着急的想我拆開,是一台新款數碼相機;他的選擇不難想像,因為他老是質疑為什麼這個世紀我還在用菲林相機。
    他早就為新相機充了電,拉着我到處拍照,也試用不同的場景效果,對於這件新玩具,他比我雀躍得多。
    倒數過後,是時候回家,我們一同離開。
    凌晨時分時代廣場一帶的道路已解封,可是人還是很多;我目送的士離開,走過充斥酒精氣味的馬路,回到我的寓所,回到一個人的地方。
    洗過澡,把新相機的照片拷貝到電腦,我的電腦是大學年代換的,來到現在又再次變得很「老爺」,面對這麼高像素的照片顯得力不從心。
    縱使速度不濟,我仍逐一細看,試圖回味今晚的一點一滴。已經忘了到底有多久沒試過過一個如此充實的除夕夜,本想說這晚真的很高興,可是,那種快樂是短暫的,過後我又覺得,好像沒什麼留下來。
    我倒了一杯開水,敷上過夜的水份面膜,鑽進被窩醞釀睡意。把玩剛收到的禮物,這個全新型號的相機集合了先進和方便,把人物拍得清清楚楚,顏色鮮艷繽紛,攤開那張印刷精美、簡單易讀的快速使用手冊,介紹了多種嶄新功能── 5毫米微距,3吋顯示螢幕,6個場景拍攝模式,8張人面對焦,10倍光學變焦,20張連環快拍,720高清影片,1200萬像素特高解像……這相機彷彿可以將整個世界拍進那張隨機附送的4GB記憶卡內,而他還嫌不夠,多送我一張16GB的;我笑說,可以連月球地球太陽的海陸空都統統收納在內。
    趟在牀上的我突然記起了什麼,爬起來由手袋中找出那張寶麗萊,珍而重之的把它夾到那一幅照片牆上。
    雖然日子開始久遠,但這堵牆壁很堅固,就算我把餘生拍的照片都貼上去,仍綽綽有餘。

    07.12.31 晴
    這晚我沒打算參加什麼慶祝活動。我又回復一個人,那個他才不到三個月就消失在我的生命裏。
    我本來就不那麼渴望多姿多彩,我享受一個人的時光,唯有獨處的時候,才會聽見內心的說話,那些話沒分真假,也沒分表裏,都是真心的想法。
    人們總是那樣害怕獨自度節,覺得那是沒面子。羞於孤獨,亦是因為不懂得面對自己。
    我到美食廣場買了豐富的食物回家,加上一小枝果味香檳,慰勞挨過這一年的自己。現在的我更懂得欣賞生活中的細微部份,能輕鬆安靜地享受喜愛的美食,洗一個熱水澡,然後窩在沙發上看電視,不用憂慮什麼,已經值得感恩。
    今晚高清啟播,電視轉播在尖沙咀海旁舉行的啟播儀式,容祖兒在寒風之中唱歌助慶,但我沒條件見識最近熱話的「高清化妝」,並非因為我的眼睛看得不夠清楚,而是因為家裏的電視是個盒子形的舊款式。別說是機頂盒,業主連電視也捨不得換新的,由我搬到這裏至今的八年,我都是安於以這個廿一吋的古董來看電視。
    轉眼間,我搬到這裏已經八年了。
    把一桌子食物都解決,滿足地放下木筷。電視上倒數節目已經開始了,我拿着果味香檳走到窗邊,跟過去八年一樣,樓下的人群已擠得水洩不通。
    今年我沒有拍照的意欲,只想專注地等,等待新一年來臨。這時候門鈴忽然響起,我嚇得差點兒摔破手中的香檳;下意識看看鐘,現在是23:45。
    我愣在窗邊不懂反應,腦海中千頭萬緒。門鈴又響了一下,我需要咬緊牙關鼓起勇氣才能過去應門,卻又沒留意到掛上防盜鏈,讓我手忙腳亂的,我是緊張得什麼也忘了。
    門外很暗,我記起梯間的照明燈壞了,但我能馬上認出門外矇矓的剪影。
    「你好嗎?」我沒忘記你的聲線,如此熟悉。
    「為什麼你突然又出現?」
    「來探望你嘛。」你微笑說。
    我難掩激動,「我以為你沒當攝影記者之後,我家的窗戶就不再有利用價值。」
    「別這樣說……」你一臉疲憊,「其實我一直想前來探望你,但,比我想像中困難。」
    「困難?怎麼困難?」
    「能讓我進來再說嗎?」
    我開門讓你進來,當留意到你並沒帶你那一袋攝影器材,我為此暗喜,卻又感觸,「我真的以為你不會再出現。」
    「我知道,我遲了許多,對不起。」
    聽到你這句話,心裏一下子充盈起來,充滿得由眼眶溢出,乾澀的雙眼終被滋潤。
    「傻瓜,幹嗎在哭?」你過來輕撫我的肩膀,語氣比以往任何一次到訪時都溫柔,「對不起,我太遲了。」你真的知道我的心事,讓我破涕為笑,擦乾眼淚,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我終於來到了。」你顯得不勝唏噓,是的,你終於來了,我們都覺得這是難能可貴。雖然以前,我們的瓜葛明明只有那麼少。
    你發現廳一角那幅照片牆,過去細看,驚訝地說:「你居然拍了這麼多!好厲害!」
    「今年拍的不多,只有很少是新的。」
    你差不多看過每一張照片,有的讓你微笑,有的讓你皺眉,最後目光停留在當中最陳舊的照片,伸手想要觸摸,「沒想到你還保留着……」
    「因為是第一張相片,而且難得拍的是人物。」除了你,我幾乎沒拍過相識的人。
    「為我再拍一張,好嗎?」
    沒想到你會有這要求,但我很高興再次有機會拍你。我拿出良久沒操作過的LC-A,發現裏面沒有菲林,把屋子翻過一遍,也沒找到一卷新的,議:「上次剛好拍完了,忘了買……我到便利店買!」
    「不……」
    「為什麼?」
    「時間到了。」
    你拉着我走到窗前,下一秒我就明白你的意思,我們又在一起看倒數,在同一個熟悉的地方。當時間來到凌晨的一刻,我對你說「新年快樂」的同時,你卻對我說生日快樂。
    我意想不到,笑起來,「還是第一次聽到。啊!昨天是你的生日,我卻從來沒有跟你道賀!」
    「沒關係。」
    我開始懷疑,「其實,那是真的嗎?除夕是你的生日。」
    「當然!」
    「真的?」我裝作狐疑。
    「相信我……」你好像有點沮喪,我笑盈盈地點頭,沒意為難你。
    「相信我,」你重申,「我一直都想來看你。」
    你突然這麼說,讓我感到迷茫。其實我想要相信,只是覺得沒有說服力,「那為什麼,你只會在這一天出現?」
    「不知道,只有這一天,我才是我自己。」你瑟縮起來,「不過,離上一次見你,感覺就像昨天。」
    「但對我來說,太久了。」
    我們安靜下來,其實我怕,怕這次之後,你又會消失無蹤,我說:「下年你再來吧,好嗎?」
    「嗯,我會來的,到時再為我拍照。」
    我笑,你也一樣,至少這一刻能相聚,已經滿足,這微小的心願。
    「既然不是為了工作,就不用馬上離開了,是嗎?」
    「多待一點時間,沒關係。」
    我們靠在沙發上,蓋着棉被一起看電視,我娓娓細數現在的生活、過去的日子。在我們相識的第八除夕,我們終於能侃侃而談。
    夜已深,慣了早起的我張着惺忪睡眼,一對黑眼圈深得嚇人。你說不如看着我進睡,然後才離開;但我不太願意,反正明天是假期,如果你不累,我們不睡繼續聊也可以。
    其實我根本捨不得閉上眼,因為你說你能來的日子,一年就只有這麼一天。
    少得完全不像樣,但,至少還有這一天。
    你為我蓋好棉被,我仍聽到你的聲音,才經過不久,卻已是白天……我們一起出門去吃早餐……然後……我被晨曦曙光喚醒。
    原來是夢。
    印象中,不論是白日還是晚上的片段,都一樣像個夢。
    被窩內暖烘烘的,但我第一時間起來尋遍了整個屋子,只有我一個人。

    08.12.31 陰
    這陣子我陸陸續續準備好一堆物品──新的地毯放在茶几下,漂亮的靠墊套,精美的客杯,罐裝茶葉跟茶壺,櫃子裏有一枝紅酒,冰箱裏有果汁和蘇打水;除了零食,廚房也有方便麵,雖然我沒有特別去做一頓宵夜,但我真的曾經上網找過一些食譜,並記下了一些喜歡的。
    我還買了幾卷菲林,甚至,一份生日禮物。這一切一切都是為你而準備的,我想,這是我最想你出現的一個除夕。
    我的倒數未到十時經已開始。等待的時間很漫長,何況每年都會重複,即使我曾多次暗自立誓,假如你再一次失約,我以後都不再抱等待的心態,但下一年,我還是會依舊留在家裏。
    無聊時候我把菲林裝好,把家裏的每個角落都拍一張。上次這樣做已是前年的事了,那時候用的是那個他送的數碼相機,再上一次,則是剛剛收到LC-A的時候。我深信仍然可以找到沖曬出來的照片,可是數碼相機所拍的,卻要看「老爺電腦」的心情了。
    整個晚上我都坐立不安,總是不自覺緊盯着櫃上的跳字鐘,發亮紅線像蟲一樣在我眼中跳動,看得久了就會灼痛視網膜,可是我還是按捺不住看了又看,怎麼還只是過了五分鐘。
    我決定以浸浴來打發時間,也帶了收音機進去解悶。
    沒多久,浴室內充滿霧氣,我在水中加入薰衣草香味的浴鹽,香氣與溫熱的水舒服得讓我快要睡着。
    當我第二次聽見「囍帖街」在播的時候,門鈴居然響起來。
    門外的人果然是你,我主動投案:「對不起,我在洗澡,沒想到你會早到。」我回頭看看鐘,原來已過了十一時五十分,似乎我真的在浴室睡着了。
    「已經不早了。」你甫進來就坐到沙發上,神態自若得像個剛回到自己家的人;我留意到,這次你又帶來了你的單反相機,但只是掛在頸上,什麼隨身袋也沒帶。
    「你等等,我去善後一下。」我躲入溫暖的浴室換過另一套衣服,因為剛才情急之下,來不急擦乾身體,衣服都濕透了。
    待我出來的時候,你正拿着相機向我,「喀嚓」響了一下,把我嚇一跳,「我披頭散髮的還沒擦乾!」
    「沒關係,旨在為照片牆加點新作,怎麼還是那些。」
    我驚訝你居然會發現,「你認得當中的照片嗎?」
    「我也奇怪,就像昨天看過一樣,記得的不少。」
    我趁機抓起相機為你拍了一張,「老是你替別人拍照,讓我拍一下你。」
    「只在這裏拍不夠有趣,我們出去吧!」你提議。
    「出去?可是現在滿街也是人!」
    「不會,我過來的時候,一個人也沒有。」
    「怎麼可能?今晚是除夕啊!」
    「真的!我沒騙你。」
    你拉着我走到街上,雖然燈飾在閃動,但視野之內,馬路、行人路與廣場上真的一個人也沒有。
    「你不感到意外嗎?」
    「當然意外,但我沒法找出原因。」
    頭上的蘋果燈飾逐一亮起,這是個奇異的情景,只有我們兩個的除夕倒數活動,仍在進行。
    第十五個蘋果與2009年字樣亮起,半空的裝置爆開噴出萬千錫箔紙與紙條,更有歷時兩分鐘的煙火匯演,就像為我倆而發放的,那種感染力彷彿能跟元旦第一道晨曦媲美。
    我回頭看你,你正在為我拍照,我能想像到,相片中只有我單獨一人,在元旦的零時零分,時代廣場上,漫天紙屑,源源不絕地飄落,詩意極了。
    氣氛讓我忘掉弔詭感覺,我們在廣場內嬉戲玩耍,拍照留念。走到仍然營業的便利店,同樣是空無一人,連店員也沒有,我們在暖櫃內拿了兩罐熱咖啡,坐在馬路邊的梯級細細品嚐。
    我呼出白霧,用手心接住其中一張飄落的紙屑,它不會溶化,實在的一張,沒停過落下,逐漸在地上積聚起來,像一層薄薄的雪,不冷也不會打濕衣服的雪,鋪滿整個廣場。
    「這是夢嗎?」我問。
    「也許是吧。」
    「夢中是否什麼也能成真的?」
    「那你有什麼願望?」
    「我希望,這一刻可以長一點,甚至停下來。」凝望這個不可思議的景色,讓我依依不捨,「每一次,都要相隔了一整年;每一次,都不知道有沒下一次。」
    「天亮的時候,我又要走了。」
    「但,別再突然消失,好嗎?」我說出心底話。
    你沒作聲,讓我的頭擱在你的肩膀上,我們就這樣依傍在一起,看着紙屑雪由夜空徐徐飄落,積聚在衣服上的紙屑愈來愈多,像蓋上被子。
    其實我知道,這是夢,怎麼可能不是?從來沒試過,知道自己身在夢中。
    我再次睜眼的時候,發現自己正瑟縮在沙發上,沒有蓋被子,衣服是半濕的,頭髮也沒有乾透,連布沙發也沾了一圈濡濕。
    頭顱又重又痛,全身發熱,看來我是冷病了。
    挨着星斗直冒的暈眩去查看相機,已經拍了三十多張,昨晚跟你一起聊天拍照是真的,可是記憶像默聲片一樣模糊又遙遠。怎麼我在這樣的狀態下睡着了,我全然沒有印象,無論我如何細心回想,都只是在清水中打撈。
    曾經,你的體溫是如此的實在,卻總是在天亮之前就悄然無聲地消失。
    夢醒了,你已經走了。

    09.12.31 陰
    家裏正堆疊了一個個紙箱,今年的大除夕是最應景的一年,棄舊迎新,今天我把家裏幾大袋雜物丟掉。
    因為樓市暢旺,業主早前通知我,想要收回我租住的單位放盤。這陣子租金升得很厲害,再租房子一個人住會很不划算,跟媽媽商量過,我決定搬回去暫住。
    在一個地方住上十年,積存的雜物一點也不簡單,我單憑一雙手,這些日子每天都在努力收拾。
    大掃除往往是緬懷過去的好機會,照片牆上的照片,紀錄了數百個風景片段,像日記一樣,讓我重溫一次那些經歷。我特意由相簿中,找回幾張初初搬進來的時候拍下的照片,對比一下現在屋子所呈的模樣,我發現,十年來房子沒有任何大轉變,搬進來所用的家具、佈置、電器,大多數仍在用,只是顏色變了,變淡了,變舊了,變熟悉了,變靜止了。
    而我自己呢?由準大學生到踏入社會工作,這些年來經歷過風浪起趺,有時候我會感覺到迷惘。我沒有遠大抱負,只要能安居樂業已經滿足;雖然,自由的獨居生活即將改變。
    你的照片仍只有那罕有的一張,雖然去年我拍了一整卷,但卻沒有曬出任何一張,原來我竟然笨拙得沒把菲林捲妥,整個菲林根本沒有曝光。為此我飲恨了幾星期,到現在我更是後悔,因為實在不知道還有沒機會。
    我要搬走了,可是我沒法通知你。對於你的一切,我一向都沒把握,我能做的仍只是留在這個地方,靜靜等到同一個時間,看你會否出現。
    所有照片被我一張張拆下來,收入一個塞在櫃下的鞋盒內,裏面存了一疊舊剪報,刊載的都是你由我家窗口拍的倒數照片,我一張接一張的翻看,零一至零四年的一月一日,原來,只存了四張。
    事實上,你跟我的淵源,遠遠不止四年。今晚,是我們認識十周年。
    我想要找更多有關你的東西,無意間在鞋盒後面發現一份已經發黃的報紙,那霉舊的程度,令我以為那是十年前的報紙。我看看日子,卻只是零五年的一月一日,五年前,我生日的那一天。
    我記不起為什麼報紙會原封不動塞在櫃下,最大可能是因為找不到你拍的照片,於是隨意亂丟

  • 惜別的海岸譜 在 人助旅行與助人旅行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2014-12-08 23:5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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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ED:靜觀的技藝】 皮科 艾爾

    我這輩子都是個旅行者。 即使還是一個小孩子的時候, 我便瞭解,事實上, 去讀英國寄宿學校會比 去加州父母家附近 最好的學校就讀還來得便宜。 所以,當我 9 歲時, 我會在一年中獨自飛行幾回, 穿越北極,就只是去上學。 當然,飛得越頻繁,我越是愛上旅行, 所以就在我高中畢業後一週, 我獲得一份清理桌子的工作, 為了讓自己可以在 18 歲那年, 在地球的各大陸上, 分別待上一季。 接著,幾乎不可避免地 我成了一個旅遊作家, 使我的工作和志趣 可以結合在一塊。 我真的開始發覺 如果你可以幸運地 漫步於西藏的燭光寺廟, 或在音樂的繚繞間 悠然信步於哈瓦那海岸, 你便能將那聲音、天際 與靛藍海洋的閃爍光芒 帶回給你故鄉的朋友, 捎來些許神奇, 點亮自身生命。 除了,如你們所知, 當你旅行時,你學到的第一件事情是 你必須以正確的視角看世界, 否則大地依然黯淡無光。 你帶一個易怒的男人爬喜馬拉雅山, 他只會抱怨那裡的食物。 我發現,有點怪異的是, 最好的讓自己可以培養 更專注的和更珍惜世界的視角的訣竅是 哪裡都不去,靜止於原處即可。 當然,待在原地正是 我們許多人尋常就能得到的東西, 我們都渴望在快速的生活中獲得休息。 但那卻是我唯一的方法, 讓自己可以重歷自身的經驗幻燈, 理解未來與過去。 如此,我驚異地發現, 我發現無所去處 和遊覽西藏或古巴一樣,令人興奮。 無所去處,只不過意謂著 每天花幾分鐘, 或每季花幾天, 甚至,如同某些人所做的, 在生命中花上幾年 長久靜思於某處, 尋找感動你最多的一瞬, 回憶你最真實的幸福時刻, 並記住,有時 謀生與生活 彼此是處於光譜線上的兩端的。

    當然,這是明智的眾生歷經幾百年 從每個傳統中所告訴我們的。 這是一個古老的概念。 早在兩千多年前,斯多葛學派提醒我們 並不是我們的經驗 成就了我們的生命, 而是我們用那經驗做了什麼。 想像一下,一陣颶風 迅速撲向你的城市, 將所有一切化為廢墟。 某個人身心遭受終身頓挫, 但另一人,也許甚至是他的兄弟, 卻幾乎感覺釋懷, 並認定,這是一個可以 使自己重獲新生的重要機會。 這是同樣的事件, 截然不同的回應。 沒有什麼是絕對的好壞,正如莎士比亞 在《哈姆雷特》中所告訴我們的, 好壞由思維決定。 這無疑就是我 作為一個旅者的經驗。 24 年前,我完成了一次 最不可思議的旅程: 橫跨北韓。 但這次旅行只持續了幾天。 這經驗對於無所去處的我來說, 允許我可以在心思中回朔, 試著瞭解它, 讓它在我的思維中尋得一個位置, 在那裡已存留了 24 年, 而它很可能會在我這生中, 一直持續下去。 換句話說, 這次旅行, 帶給我一些驚人的景致, 但唯有處於靜止的狀態 才讓我得以將這些風景 化為更長的見識。 我有時會想,我們的生活 有太多東西發生在我們自己的腦袋裡, 在回憶中,在想像裡, 透過詮釋,或是猜疑, 如果我真想改變我的生命, 我可能最好從 改變我的思維開始。 同樣,這一切都不是新想法; 這就是為什麼莎士比亞和斯多葛學派 在幾個世紀前就告訴我們, 然而,莎士比亞從未面對過 一天收到兩百多封電子郵件的日子。 (笑聲) 據我所知,斯多葛派的學者們 也沒掛在臉書上。 我們都知道,在我們 充滿各種需索的生活中, 一種最迫切需要之物 就是自己。 無論我們處於何處,處於何時, 無論是夜晚或白天中的任何時刻, 我們的老闆、垃圾郵件、 我們的父母都能找到我們。 事實上,社會學家近年來發現, 當今美國人的工作時間 竟然比 50 年前還少, 但我們卻覺得自己的工時更長。 我們有越來越多的 可以用來節省時間的設備, 但有時,時間似乎越來越少。 我們比以前更容易與 身處地球另一端的人們聯繫, 但有時候,在那過程中, 我們與自己斷了線。 作為一個旅行者, 最讓我詫異的事情之一就是 我發現,時常,往往就是那些 最使我們能夠走向世界各地的人 卻最希望身居原處。 換句話說,正是那些 創造了打破舊時限制 允許人自由出遊的科技的人們 才是最有智慧的個體, 他們理解限制的必須, 甚至在面對科技本身時,亦是如此。 有一次我造訪 Google 總部, 我見到了所有你們聽說過的事; 室內樹屋、蹦床、 以及那些正在體驗 20% 的 屬於自己付費工時的員工, 這讓他們的想像自由漫遊。 但更讓我感到印象深刻的是, 當我正在等待我的電子身份證時, 有位 Google 員工告訴我一個案子, 說他正打算教許許多多的 Google 員工 來練習瑜伽,並成為瑜伽訓練師, 而另外一個 Google 職員 向我述說了一本他正想寫的書, 一本關於內在尋索的書, 以及科學如何經驗性地證明 打坐,或冥想 不僅能夠促進健康、明晰思維, 甚至可以增進情緒智力。 我有另一個在矽谷工作的朋友, 他的確是當前最先進科技的 最有說服力的代言人, 他是《Wired》雜誌的創始人之一, 凱文.凱利。 凱文當時正在寫一本有關最新科技的書, 但他家裡卻沒有智慧型手機、 筆記本電腦,或者電視。 如同許多住在矽谷的人們, 他非常努力地觀察 那個稱為網路安息日的東西, 在每個星期中,有 24 或 48 小時, 他們會徹底下線, 以尋求一點方向感, 用來重新調整,並汲取 他們重新上線時之所需。 有件科技可能尚未給予我們的 是如何可以更聰明地使用科技。 談到休息日, 讓我們看看十誡吧, 其中只有一個字的形容詞涉及「神聖」, 那就是安息日。 我拿起猶太聖典《托拉》, 它最長的章節,也是關於安息日。 我們都知道,這真是 我們擁有的最大奢侈之一: 空。 在許多音樂作品中,停頓或靜默 賦予這作品美麗形貌。 我知道,作為一個作家, 我時常會在頁面中留下空白之處 讓讀者可以完整地 領會我的思維與句法, 以留給想像呼吸的空間。

    現在,在實際的領域中, 當然,有很多人, 倘若他們稍微富裕的話, 會試著在國內擁有第二個家。 我從未有過那些資源, 但我有時記得,任何時候,若我想的話, 我可以給自己放一天假, 來適時地,獲得第二個家。 當然,這從來就不容易, 每次我這麼做, 對於所有多出來的 會壓垮我隔日工作天的憂慮就會出現。 有時我會覺得,我寧願 放棄吃肉、性生活,或紅酒, 也不願失去任何一丁點 查電子信箱的機會。 (笑聲) 每個季度,我的確給自己三天假期, 但關於丟下我妻子 以及忽略那些 老闆寄來的看似緊急的郵件, 以及錯過朋友的派對, 我內心某處仍然覺得有負罪感。 但一旦來到某個真正安靜的地方, 我才瞭解,只有去那裡, 我才能擁有全新的、 有創意的,或快意之事 和我妻子、上司或朋友分享。 否則,天啊, 我能夠加諸於他們的 僅僅是我的疲憊或分神狀態, 這實在黯然無光。

    所以當我 29 歲時, 我決定要重整自己全部的生活, 為了獲得那無所去處的體驗。 有天晚上,我從辦公室回家, 當時午夜時分,我正在計程車上, 經過了時代廣場, 我突然驚覺,自己倉皇度日 以至於永遠無法趕上自己的生活。 而我的生活,在那時已 差不多就和我小時夢想的一般。 我有非常有趣的朋友和同事, 我在公園大道和第 20 街口 有個非常棒的公寓。 我有個對我來說絕佳的工作, 這工作讓我可以撰寫一些世界事務, 但我從來未能將自己和它清楚分開, 讓自己傾聽自己的思緒, 或,去理解自己是否真的快樂。 因此,我放棄我夢想中的工作, 就為了待在一個位於日本京都 某後街裡的單間房內, 這地方長久以來產生了一種強烈的 對我來說極為神秘的吸引力。 甚至在我孩提時代, 我會看著一幅京都的畫作 並感覺,我認出它來了, 在定睛審視它之前,我便知如此。 但它也是,如同大家所知, 是一個群山環繞的美麗城市, 充滿 2000 多座寺廟和神社, 人們在那裡靜思了 800 年以上之久。 就在我搬到那裡不久, 我和現在的妻子、孩子 擠在一個有兩間房的公寓裡, 在一個不毛之地, 我們沒有自行車,沒有車, 沒有可以理解的電視節目, 我還得以作家和記者的身份 撫養我的至親家人, 因此很明顯地,這對職業生涯、 對文化探索, 或對體驗社會紛繁來說, 都不是一個理想的規劃。 但我理解,這賦予了我那些 我最珍愛的日子, 與時刻。 我在那裡從未需要使用手機。 我基本上幾乎無須看時間, 每天早上我醒來時, 在我眼前展開來的一天 是一片敞開的草地。 當生命向你拋出某個重大驚喜時, 它會不只出現一次, 當一個醫生來到我房裡, 臉上帶著肅穆的表情, 或一輛汽車在高速公路上 突然改道,轉進我車子前方, 我知道,在我骨子裡, 正是那無所去處的時光 幫助我持續保持平靜, 那比起我在不丹和復活節島 所度之日都要有幫助。

    我永遠都會是個旅者, 那是我生活之所繫, 然而旅行的美好之處在於, 它讓你將沈靜之心 帶到這莽撞與躁動的世界之中。 有次,我在德國法蘭克福搭機, 一位年輕的德國女子坐到我身旁, 與我展開非常友善的對談, 近 30 分鐘, 接著,她就轉過身去, 靜靜坐在那裡 12 小時之久。 她未曾打開螢幕, 她也沒拿出書本, 甚至從未睡去, 就只是靜靜地坐著, 她那明晰和沈靜已傳授於我。 近來我注意到 有越來越多人刻意地 試圖在他們的生活中打開一片空間。 有些人參加黑洞之旅 他們會一晚花上幾百美元 只為了將自己的手機與電腦 交給度假中心接待處。 有些我認識的人 並不會在睡前玩手機, 或觀看 YouTube 影片, 反而就只是關燈,聽音樂, 他們知道,這樣會有更好的睡眠, 在隔天一早將更神清氣爽。 我曾經有幸地 駕駛於洛杉磯旁 高聳黯黑的群山之中, 那裡曾住了一位偉大的詩人樂手 -- 舉世皆知的李歐納.科恩。 他曾在那附近作了好幾年的全職僧侶, 就在博帝山禪學中心。 當他在 77 歲發表了 自己的唱片專輯, 他故意給這個專輯取了個 非常不性感的名稱「舊思維」, 然而這專輯在全球 17 個國家衝上排行榜首位, 在另外 9 個國家衝上前 5 名。 它觸動了我們許多人 內心裡某種東西, 觸動了躁動的人們 一種親密、深刻與沈靜的思緒。 我想許多人擁有這種感覺,我當然也是, 我們站在一個巨大的螢幕前, 距離大約兩英吋, 人聲鼎沸,摩肩接踵, 每一刻都在變動著, 而那螢幕即為我們自己的人生。 唯有向後退一步,再回頭一步, 沉靜地屏住氣, 我們才能開始瞭解 那畫布上描繪之物, 並以更寬廣的眼界洞察世界。 有些人已如此做了,他們無須來去。

    因此,在這個快速轉變的時代, 沒有什麼比慢下來還要振奮人心。 在這個失焦的時代, 沒有什麼比凝神專注來得奢侈。 在這個不斷變動的時代, 沒有什麼比靜思來得急迫。 所以,下一次當你們 去巴黎、夏威夷或紐奧良度假時, 我保證你們會有一段美好時光, 但如果你們想回家, 期待滿懷全新希望, 愛這個世界, 我想,也許你們應該試著 哪裡都別去。 謝謝。

    http://www.ted.com/talks/pico_iyer_the_art_of_stillness?language=zh-tw#t-1964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