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已至，寫一個六月月記。 六月竟已不知不覺走到了盡頭。再過幾天，今年就過去一半了。常常想著明年就會變好，但是實際上並沒有。與去年的這個時候比起來，我仍然在笨拙地生活，不能說多也不能說少。 五月中旬開始疫情升溫，生活的節奏又再次被打亂。 以前那些不起眼的事物忽然變得好重要，在家裡目光所至的一切，從前覺得理所當然的一切，要從指縫中流走的當下，才明白過來，以前一直以為自己失去得很多，原來還可以失去更多，原來自己還有更多的東西可以失去。 生活，果然沒有無往不勝，只有一往直前。 以前我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共感力很強的人。 我很容易為了一些外在的事物而惑覺難過，同時也很容易為了外在的一些事情而感到快樂。共感力強的人大多情緒起伏都很大，可能會因為一則新聞就感到對於世界無比的絕望，也可能因為朋友的一話就深深受創，即使對方並不知道，看書的時候才知道這類人被稱為「高敏」人士，對一切都很敏感，敏感到別人常常不知道我為什麼難過，為什麼難過那麼久。 也不是所有的事都會這樣，每個人都有自己難過的法則，就在很多別人覺得不起眼的瞬間，某些人可能卻身陷在自己的風暴裡，久久走不出來。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年，覺得悲傷常常深陷人間。 而這樣的人間太讓人難過，偶爾是因為某個逐漸失去自由的境地，偶爾是因為無可奈何的霸權，有時是生老病死，有時候關係的斷裂，更多時候可能只是和說聲再見，或者一些說不出口的想念。 滾燙的悲傷內化成為了生命的軌跡。 這也是為什麼我們都不一樣，因為有些難過在你面前太樸素無華，而在我面前太張狂無度，反之亦然。 在很長一段生病的日子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藥物的關係，我失去了共感力。同時學習到了兩個概念「情感缺失」和「情感淡漠」，就是對於生活的感知被無限地壓縮，繼而完全反然，感知不到外界的人事物，感知不到任何情緒，看見別人笑的時候，不知道他們在笑什麼；看見別人哭的時候，你不能陷入大眾的情緒之中，開始無法理解一切的情感。麻木、無情、冷血、無意義，無所謂。你開始變成了自己生活的旁觀者，你清醒地看著世界在轉動，時間在節節前進，可是你覺得那都是別人的，你無法深陷進這個覆滿悲歡的人間。 我終於擺脫了讓人難受的情緒了，我少有悲傷，鮮有不快，偶爾對世界不解，但也不防礙我繼續往前，生活沒有不便，甚至少了許多雜沓，吃飯、睡覺、閱讀、寫書，明明一樣都沒有少。我甚至不知道問題在哪裡。 全世界都在為疫情悲傷的時候，自己就像是活在真空的繭裡面。大家都說看《遺物整理師》會爆哭，可是我真的就這樣平靜地看完，沒有感受。我想起我兩年沒回家了，我一點都不想念。即使年初拍《鯨落》時拍攝到如此多悲傷的場景，我就沒有任何一絲感覺。 我常常問自己，活生生的人類會這樣子嗎？ 一瞬間我明白到人原來真的可以失去很多東西，即使失去的東西不怎麼好，像是悲傷、痛苦、難過、心碎，還是會覺得不知所措。 昨天與好友M見面，交換了一下最近的狀況，我不知道從何講起我的問題，實質上我也沒有任何問題，我沒有悲傷可以跟她交換，我說我的生命只是空蕩蕩，只有虛妄。 她跟說我：「不是什麼都沒有的，沒有感覺也是一種感覺。」 沒有情緒也許也是情緒本身。 只是悲傷的溫度不一樣，只是我們都有自己的冰霜。 讓我想起之前讀卡繆的《異鄉人》寫到他是他生命的局外人，書中的第一句：「一切特立獨行的人格都意味著強大。」哪怕是像書中的主角般不對世人的悲傷感到悲傷，不為世人的罪疚感到罪疚，但他的存在依然是強大而獨立的。很喜歡卡繆啊，即使那麼質疑世界，可是在作者序裡他列出他心愛的十個詞：世界、痛苦、大地、母親、人類、冷漠、榮譽、苦難、夏日、大海。 第一個心愛的總是世界。我也是。即使我離世界那麼遠，可是我也愛世界。 悲歡難有相似。 我仍然不能明白你的悲傷。 可是我懂，我們都有各自的滾燙和冰霜。 大家晚安了，睡之前可以想想自己心裡最愛的十個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