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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父親已經數十年沒見了,這段時間裡什麼父親節、中秋、過年,起初還有些芥蒂,後來也就漸漸忘記,日子一天一天過,壓根沒有在意,難得的年節假期也固定成為出國放鬆的例行性儀式,要是有人問起,他總敷衍地回答父親不在了。屏除血緣,他早認定了自己和整個家族沒有連結,生而為人本就是獨立且自由,不該被先天無法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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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父親已經數十年沒見了,這段時間裡什麼父親節、中秋、過年,起初還有些芥蒂,後來也就漸漸忘記,日子一天一天過,壓根沒有在意,難得的年節假期也固定成為出國放鬆的例行性儀式,要是有人問起,他總敷衍地回答父親不在了。屏除血緣,他早認定了自己和整個家族沒有連結,生而為人本就是獨立且自由,不該被先天無法選擇的事情掌握後天的命運,他不覺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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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到父親,是接到陌生的來電通知之後,看著父親的臉沉默蒼白,他也沒有什麼情緒,只是納悶著印象中的他是這個模樣嗎?稀疏的鬢髮幾分銀灰,雙頰瘦癟而凹陷,彷彿目睹他的蒼老後,自己才感知到時間的幅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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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會有種錯覺,不消頃刻他就會睜開眼睛,用一些不知所云的言詞讓氣氛迅速凝結。雖說此刻的溫度確實是零下幾度沒錯,等到冰櫃的門再闔上,他這才確信父親是真的不會再醒來了。
從青春期開始,他就隱約感覺和父親相隔著一段距離,其實是知道為什麼,但彼此總不明說,直到成年,這段距離才真的成為物理上的現實。他從來不想被父親了解,也認為自己並不清楚父親心裡在想什麼。他知道自己永遠不會有小孩,所以絕對無法理解父親這個角色,那段距離遂隨著時間越拉越長,就像隔著一片汪洋,海的盡頭還是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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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告知去收拾父親的遺物,循著一個陌生的住址找到一個幾坪大的租屋處,這才知道原來幾年前父親也選擇過著獨居的生活。這裡靠近港邊,風有鹹鹹的味道,略有印象父親說過年少時住在這座小鎮。他本來心裡拿不定主意該請回收業者來全數取走,還是從中先整理出有價值的物件。走進房內,才發現陳設其實寥寥可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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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父親的記憶其實不多,可能兩個人都不曉得該如何與對方相處,這種既親近又陌生的關係並沒有讓他感到難過,也許正適合彼此。小時候搬過許多次家,記得其中一次所有的玩具都被父親丟棄了,他既生氣又傷心,但在父親面前也只能壓抑著不哭,避著對方終日不語。父親應該是察覺到了,隔天就帶著他去看棒球比賽,還把現場接到的簽名球送給他。現在想起這些事也覺得格外彆扭,那個男人用他自己的喜好來安慰心碎的孩子,給的賠罪禮也沒有在管那對一個從來不看棒球的小孩來說毫無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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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房間,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凌亂在地的被子,那是父親最後在這世界留下的痕跡,聽說是心臟部分的問題,夜裡在痛楚中驚醒,掙扎間摔落床下不久就撒手人寰了,翌日工頭注意到他沒來上工,登門拜訪才發現。他從不曉得父親有這一方面的疾病,這有些引起他好奇,究竟父親為什麼選擇搬走,又過著怎樣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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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環視父親的住所,試著想理出一些線索,靠近門邊的床頭櫃散落著大醫院的藥包,正中央的方桌上則囤積著一些空的啤酒罐和一包軟菸盒。衣櫃門掛著一套老舊款式的西裝,看起來是送洗後就未曾穿過的模樣,較遠邊的電視兩旁則放著一座獎盃和一尊玉刻的媽祖像,他有點意外自己還認得它們。父親在世時帶來這裡生活的用品似乎不多,但似乎都是對他而言珍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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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打包物件,能夠捐贈的逐一清點,能夠回收或者直接丟棄的也毫無留戀,進行到一半,在抽屜中翻出幾張台語專輯,其中還參雜年少出名的獨立樂團,他忍不住笑了,沒想到父親也會和他聽同一種音樂,但沒停留太久他遂繼續整理,不久後又在床底下發現了一個紙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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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箱上未積灰塵也沒被膠帶封住,他不作二想就打開,裡頭似乎全是從舊家帶過來的東西,他同樣準備一一清點,首先拿出一幅相框,內嵌的照片是他毫無印象的生日紀念,年輕的父親摟著稚幼的他準備吹熄蠟燭的畫面。再繼續往下翻,那有一些文件約莫是舊的戶籍資料、祖譜之類的,最後一疊竟然是他小時候的獎狀、聯絡簿,還有一份中年級時寫的作文「我的爸爸」,以及一顆棒球,簽著廖敏雄三個字。看著它們,他開始有一種錯覺好像自己不是在整理父親的遺物,而是在找回那些被自己藏得很深、很深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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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複雜的情結,讓他沒有辦法再繼續專心收拾,雖然他不知道廖敏雄是誰,也還是不了解父親。他拉開椅子,坐在可能是父親在夜裡習慣的位置,按下老式CD音響的播放鍵,從桌上的軟包菸盒中抽出點燃起一支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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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天一天地走,汗一滴一滴地流⋯⋯」樂句穿過了煙霧彌漫,迴盪在這幾坪大的空間裡,他開始讀起小時候的那篇作文,想要記起小時候的自己和父親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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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唸一邊想起了很多事情,包括那場棒球比賽結束後的晚餐、父親是如何抱著他要他接住那顆界外球、接到球的瞬間兩個人又是多麼快樂,甚至作文的最後寫著以後要成為像爸爸一樣的人。他讀完了,突然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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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摺後,稿紙的兩端他的名字和爸爸的名字就疊在一起。從前以為相隔著遙遠的距離,原來有些愛一直都在,只是藏得太深了,深到只有自己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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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一刻起,他才終於像一個爸爸不在了的孩子般,嚎啕大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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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錄自〈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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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家族譜 在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這是一首新歌「Popo Family」😂
話說有在follow魯蛋的朋友們😂
應該都知道魯蛋爸媽開了一間小麵包店
叫做POPO Family
有時候魯蛋也會出現在麵包店擔任一日店長
🤣🤣🤣
魯蛋媽是一個才華洋溢的文人
當初開店
她就為了Popo Family寫了一首詩
越讀越有滋味
我想著如果有機會能把他寫成一首歌該多好呢
因此就給他譜上了曲
出現了這首歌
就這樣送給爸媽一個廣告單曲😂😂😂
接著呢又與泡泡哥哥 幼兒男神結緣~
讓這首歌有了口愛影片~
(欸我自己也有下去偷跳😂)
讓波波星球和Popo Family聯名❤️❤️
所以麵包歡迎多多訂購嘿~💪🏿
泡泡哥哥的頻道也給他支持起來~🙌🏻
連結都麻煩幫我點進去按讚呦!
歌曲:Popo Family
詞:劉芝蘭/魯庭郁(魯蛋)
曲:魯庭郁(魯蛋)
演唱Vocal:魯庭郁/魯廷相(魯蛋弟)
編曲:Rocket Lee/廖禮烽/王壯壯
合聲編寫:魯庭郁
合聲:魯庭郁
Mix:魏奇威Kiwi/Rocket Lee
(Know how Production)
聯名演出:Popo Family波波家族
訂購:02-28722421
魯惠國
「Popo Family」
https://youtu.be/IUbU_P1cTw4
❤️歡迎👉按讚分享
謝謝大家啦!!
廖家族譜 在 我是台灣人.台灣是咱的國家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Jimmy Chen
上週前往凱達格蘭文物館,觀看陳金萬兄拍攝關於凱達格蘭族群流散口述歷史訪談紀錄片,相較於北投社、三貂社等社的歷史變遷,我們Babuza平埔族人的東螺社、西螺社處境更為可憐,
西螺社是Babuza族的大社,歷經荷蘭的征伐、鄭氏軍隊的清剿、清殖時期的強勢漢化,到日治、華殖時期的漫長漢化過程。大部份的男性先民在征戰中壯烈犧牲,女性先民則在沒有接受正統教育的情況下,陸續被迫接受漢化的身份。
我查閱族譜,除了第一代被漢化的男性祖先,也在第二代、第四代母系祖先中,見到「番婆」這種絲毫不尊重女性的誇張族譜記載。
而生活在東螺社的母系氏族,已從過去日殖普查的熟番,全然成了如今自稱祖先來自福建的後人;而我們家族世居的西螺社,當地仍稱之為番社,但原址裡面居住的數千名廖姓子孫,全都自稱是來自福建的客化客家人,這是我的祖母母系部落的真實情況;而我的陳氏家族,從我的族譜及尋根溯源經歷研判,是徹徹底底的漢化巴布薩族人。但我族人世居的故鄉西螺社,已再無一人有所謂的平埔族身份認同。這也是我們Babuza族人要溯源歸根處境艱難所在。
個人敢大膽預測,若對如今西螺與彰化竹塘、溪洲,進行大規模血液DNA檢測,那些如今自稱來自廣東、福建的當地人,80%以上的人口,身上應該都留有Babuza族人的血液。
日前華殖政府當局決定未來將北京話與英文訂位為官方語言,看似有成長,但仍顯缺乏文化認同的危機意識。
有些人會說,台語沒有文字,無法列為官方語言。台語就是古代唐帝國的官方語言,本來就有文字。我們有時也會以漢文書寫文章,只是使用起來沒那麼流暢。
從中國人移民來台,將北京語訂為華國語施行同化政策後,認定台語為母語的人口數,就以每10年減少11%的速率急遽衰減。到如今出生的嬰兒,幾乎已經沒有人再把台語當母語。
台語在台灣,成為繼四十多種自古流傳的語言陸續消失之後的瀕危語言,已成定局。只是我們這一代人多數還沒警覺罷了。
這部我們過去製作的台語正名影片,就是使用漢文書寫台詞。沒有人會瞧不起使用華國語,但台灣執政當局沒有意識到應該將「台語」訂為台灣官方語言之一,則應該被台灣人乃至萬代子孫譴責的惡行。
新加坡有四種官方語言,華殖政府執政當局沒有體悟到因為自己的失職,自身的母語已經在自己出生、執政的土地上,成為了瀕危語言。蔡政府執政當局這麼多年來,沒有集結人力健全台語文字,使之成為電腦輸入可通用的系統,並列入教育必修的課程。這是華殖體制對台灣文化最深的戕害使然。
訂定台語為國語不是所謂的意識形態,台語在東南亞仍有龐大使用市場,若能使台語成為官方語言,也才是真正落實南向政策的大器作為。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VZedCyLkMg
廖家族譜 在 百工裡的人類學家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前些年,在中國與台灣同時流行著一個說法,現在的社會有三種性別:男性、女性以及女博士。這樣的說法點出了除了傳統的生理、社會因素區分性別之外,還多了一個工作與職業生涯因素創造出來的性別分類。當然,這個網路流傳的說法主要是希望指出高學歷女性在當代華人社會所面對的困境,她們的困難不是傳統男性或女性所面對的,而是一個新的必須兼顧學術、職業、工作、家庭、婚姻、情感等面向的艱難挑戰。當我們認為當代社會對於女性越來越開放,女性也都有自由選擇的權力時,高學歷的女性卻會面對「不得不」選擇學術、職業的一邊,或是放棄學術這一面去追求家庭與感情的那一面。這樣的選擇困境並不是被明文規定的性別歧視,但是透過一些工作指標、投入心力等要求,華人社會的高等教育機構仍舊以一種掩蓋的方式讓男性與女性工作者產生了選擇上的差異。為什麼高學歷男性就在學術事業或家庭只能擇一投入,而高學歷女性卻往往必須做出選擇呢?
小編今天要分享的文章,就是討論高學歷女性在職場性別不平等的文章。同時,我們「百工裡的人類學家」團隊,也即將於9月初舉辦一系列關於女性、人類學以及職涯的講座活動喔!尤其是今天推薦的關於女性職場平等以及女性職涯規劃與性別議題的內容,將會邀請奧沃市場顧問創辦人林宛瑩來進行講座,千萬不要錯過喔!系列講座的訊息請參考貼文最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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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許多學術女性,面臨不同的掙扎,分別在光譜的兩端:一種是有學術工作,但面臨建立家庭的困境;另一種是有家庭,面臨重返學術的困境。台灣看似平等,男女都可以追求高學歷,然而學術界制度面的困難,真的平等了嗎?
前陣子我和多位女科技人參與女科技人的形象影片拍攝,其中一環是錄下我們對新生代的女孩們想說的話,於是拍攝前我們邊聊天邊討論該對新生代說什麼,突然其中一位女學者說,現在女性追求學位不是問題,真正的挑戰不在求學,而是在取得學位之後。
今天我想談談當拿到博士之後,學術女性可能面臨的困境。
我們先從成功案例講起,2019 年台灣社會學刊發表了一篇「做學術、做媽媽:學術媽媽的建制困境、協商策略與智性母職」的學術論文,紀錄學術媽媽的專業掙扎和家庭責任上的掙扎與努力,普及版也發表在女科技人電子報第 152 期《專題報導》專欄。
學術專業對時間和心力的需求非常大,博士期間只要專心學術,有時當助教協助教學,但若在大學裡找到專任教職工作,前幾年往往都在忙教學、指導學生、學校行政事務,很難有力氣好好做研究。
但偏偏大學教師的升等,是以學術產出為主,助理教授被現在沉重的學術發表壓力壓得喘不過氣,但當媽媽又是另一個沉重的負擔,因此上述學術媽媽都是女超人。
學術媽媽固然忙碌,但她們象徵某種成功經驗,有許多學術女性,面臨不同的掙扎,分別在光譜的兩端:一種是有學術工作,但面臨建立家庭的困境;另一種是有家庭,面臨重返學術的困境。
雖然有些女性很快就拿到博士學位,但取得學位後可能還要經歷博士後研究和專案助理教授等工作,真正拿到一個較穩定的專任教職工作,已經是幾年後的事情,但現在助理教授苦於期限內升等制度的壓迫和不穩定性,時間壓力一直都在,男性沒有生理時間的顧慮,但女性很快就進入生育年齡的尾端。
台灣父系社會對傳宗交代還是有所執著,過了四十歲,即便伴侶願意沒有孩子,那也得看家族接不接受,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每個系所幾乎都有不同世代單身未婚的女教授們,誰都不想去當家族沒有後代的罪人。
有些女老師幸運有家庭,但沒孩子,不是因為樂當頂客族,而是女老師因壓力太大生育困難;我也有女學者朋友提到,前些年她和老公都是年輕助理教授,升等壓力很大,她們共同決定選擇工作不要小孩,但這不代表她沒有遺憾。
學術工作的聘任是殘忍的割喉戰,只看學術發表篇數,一兩年的中斷,基本上會連博士後研究員或專案助理教授都申請不上,因為男性競爭者不會有發表的中斷。目前台灣沒有協助女博士回到學術界的機制,因此很多女博士生育後面臨回不了學術界的困境。
我剛收到另一位女學者朋友,生育後努力了七年,終於拿到了第一個一年的工作合約。七年,人生有幾個七年可以這樣消耗等待。另外,我也有看到前輩以「個人因素」從專任教師辭職,以捍衛有家庭的權利,但這是個人因素嗎?還是集體的掙扎?
我們需要制度性的改變,保障學術女性安心建立家庭和增產報國所面臨的困境。但在制度結構有所改變前,每一位女性學者都在用自己的生命進行一場革命,祝福大家革命成功!
(以上引用自網頁原文)
https://womany.net/read/article/261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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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雨涵May・健身頻道May fit創辦人・9/5(日) 13:00-15:00
林宛瑩・奧沃市場顧問創辦人・9/8(三) 19:00-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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