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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胸刺痛看什麼科 在 Midori 咪豆栗.日常茶飯事 Facebook 的最讚貼文
上次跟大家介紹過的 #擁抱脆弱 這本書,我特別喜歡「玫瑰」這一篇(文後有全文及連結),讓我想起很多當時親餵小子的心情,有挫折,有辛苦,當然也有幸福。今天就一邊吃嫩煎雞胸菇菇吸管麵,一邊跟大家分享這篇好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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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來了,小心眼淚氾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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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郭彥麟精神科醫師
她聽見了哭聲,與想像的不同,卻又如此熟悉。那是她賜予的,但她卻來不及思考便已然臣服,毫不在意地袒露胸部,毫不在意此刻自己是以何種模樣與孩子見面。
布巾裹著的,是一顆潮濕、溫暖而油膩的果實──護理師把寶寶安放在她的乳房上,她戴上眼鏡,在霧氣裡看著寶寶閉眼尋找,護理師以手指逗引著她的嘴張開,然後含下她發脹的乳頭。
一股新的疼痛,毫無防備地襲來!
她再度落下眼淚,因那太快又被喚醒的痛,也因為真實。
這一刻,她徹底明白自己成了「母親」。痛楚來自外在,來自於一個獨立的生命,她再也無法逃避,所有曾想像的喜悅與哀傷都化為真實,自此依附在她身上,拚命地吸吮。
而所有的愛也是,正趴伏在她的乳房之上,有著如此確切的重量。
她皺起眉,忍不住呻吟。
「放輕鬆,她還在適應這個世界,她需要一些時間來認識你。」
寶寶睜開了眼睛,她看著對自己乳頭施加痛楚的這孩子,吸吮得如此貪婪,也如此無辜。
那她自己呢?這世界又願意給她多少時間來認識這個孩子呢?
她好疲倦。整個孕期如此漫長,但此刻卻又來得太快。
她對身旁拿著手機錄影的先生投以求助的眼神。
「讓她休息一下吧。」先生開口說,代替她將那些彷彿軟弱又充滿罪惡感的要求說出來。她連請求都不敢,何況是要求。
護理師將孩子抱離她的乳房,她感覺到乳頭的拉扯。胸前少了一坨重量,她深吸了一口氣,疲憊地閉上眼睛,不知怎地,眼角又流下淚來。
恍惚間,她聽見護理師問先生:「你們有帶自己的奶粉來嗎?」
沒有,她只將自己帶來,她以為自己就能給予孩子一切。
只是現在,她已經無力回應什麼了。
孩子被送往了嬰兒室,她也在半睡半醒間被推回了病房。
丈夫攙扶著她從推床移到病床上時,踩地的瞬間,她感到一陣輕飄飄的暈眩,這才發現身上竟少了這麼多重量,像是遺失了什麼一樣。
躺上床,終於,她沉沉地睡著了。
在醫院的那幾天,哺乳的過程像是一開始就錯拍的舞步,她的乳房總無法回應孩子的哭號,乳汁不能如圓滑的旋律流動在她與孩子之間,不是拉扯,便是碰撞,充滿挫折的她也只能以眼淚回應。
因此,她開始退縮,不斷延遲母嬰同室的時間。有時是真的疲倦,有時則是感到害怕。
「如果相處的時間太少,之後回家可能會更辛苦喔。」醫生訪視的時候,委婉地說。
朋友來訪時,也總是在搜尋著寶寶的身影。
「我那時候也是一樣,一邊哭,一邊跟我兒子打仗。」
「對啊,真是一場噩夢!不過值得啦,後面會愈餵愈順的。」房裡都是成為母親的女孩,朋友自在地掀起上衣哺餵起第三個孩子。
「實在是很佩服你欸,生孩子跟大便一樣,餵奶像開水龍頭一樣。」另一個朋友調侃著。
母親們笑成一團,她也輕輕陪著笑。
她知道笑聲裡試圖的支持,但這時候,她卻渴望著有更多獨處的時間,來消化不斷湧入她生命的這一切:孩子、乳汁、愛,與身為母親的愧疚。
●
最後一晚,懷著愧疚的她覺得自己好像該多做些什麼,於是在丈夫獨自出發去嬰兒室接寶寶後,她撐起身子,坐在床緣,猶豫了一會兒,慢慢跨出了病房。
有人說,生產不是病。那這還算是病房嗎?但此刻她覺得,或許自己真的是病了。
走不快,焦慮與哀傷拖著步伐,但她沒有停下來,她該去迎接她的孩子,看看孩子孤單面對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她想主動靠近一些,彌補自己這個做母親一直被動地逃避,而虧欠孩子的時間與距離。
快走到門口時,電動門唰的一聲開啟,一個男人推著嬰兒準備出來,她瞥見先生就在門後與護理師說話,便往旁靠著牆等待。
「呃……你們的小朋友是預期外的嗎?」護理師有些遲疑地問。
先生愣了一下,接著帶著一貫溫和的微笑,堅定地說:「喔,沒有喔,這是我們期待很久的孩子!」
門緩緩地關上,又唰一聲打了開來。先生推著寶寶出來,看見她時嚇了一跳。「你沒迷路啊?」
她靠過去,傾身看了看熟睡中的孩子,然後牽起先生的手。「哪有媽媽找不到自己孩子的。」
其實,她的心剛剛碎了,不過又被先生緊緊地握住了。
●
是的,雖然焦慮,但對於孩子的一切,她還是滿懷期待。懷孕、生產、哺乳……這些唯有母親能擁有的感受。
她閱讀了大量關於哺乳的資訊,熟知母乳的各種優點,也明白那將是一項艱鉅的任務。因此,她知道大家的出發點都是好的,說的都是對的。
是她自己錯了。
當初她並沒有真正明白,未從那些彷彿產品說明似的衛教資料、輕輕帶過的部落格分享文章,或是朋友誇張鼓吹的表情裡,看出背後的真相。
她沒有真的明白,那不只是艱鉅的任務,更暗藏了種種複雜的濃烈情緒:痛苦、哀傷、愛、罪惡、歉疚、驕傲、剝奪、滿足……就像飽脹的乳房底下,密布的乳腺與乳汁。
哺乳,不僅僅是營養的知識與哺餵的技巧,更是情感與生命的傳遞,於是關乎連結、占有與犧牲。
而這,還只是一生糾纏的開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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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後,雖然日子還是曲折,但總算是能緩緩前進。
在那不斷喚起她罪惡感的啼哭間,她用配方奶與奶瓶換取喘息的片刻。而孩子依偎在她乳房上安靜吸吮的祥和時光,也總神奇地給了她滿足及力量,彷彿被餵養的是她,依靠著的是她。
然而,生命仍有如戰爭,和平時光似一首歌般短暫,她依然不是自己理想中的母親。日子裡,她內心的矛盾絲毫未減,反而累積得更多,淚水也似乎總比乳水來得豐沛。
就如同波蘭醫師雅努什.柯札克(Janusz Korczak)在《如何愛孩子──波蘭兒童人權之父的教育札記》中所寫的:「這是兩種願望、兩種需要、兩個互相摩擦的自我之間的衝突。……母親受苦,孩子出生;母親想要在生產後休息,孩子要求母親餵食;母親想睡覺,孩子渴望母親一直照顧他……」
因此,每當感到挫折、疲憊時,深藏的那個念頭又會浮現出來──掙扎了幾個月,她還是決定回到職場。
她深知人情的脆弱,只要空隙存在,耳語與暗塵便會偷偷地積起,久了,便來不及清理。
復職那天,上司寫了卡片給她。
同樣身為母親,我很感謝你願意回來。
她看著這行字,不知怎地,瞬間被淚水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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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理想是親餵到孩子六個月大,雖然現實逼得她向配方奶投降,但她仍帶著擠奶器上班,努力用一點一滴的乳汁換取時間。
然而最後,半夜的高燒還是讓她提早放棄了。她因畏寒也因啜泣而顫抖著,身邊的先生醒來,摸了摸她發燙的額頭說:「早上我陪你去看病吧!」
「沒關係,我自己去就好,這樣你還要請假。」
「反正我也很久沒請假了,我也需要休息一下。」
「對不起……」
丈夫沒說什麼,只是睡眼惺忪地微微一笑,起身倒了杯水,拿退燒藥給她。
毫無意外地,是該死的乳腺炎。腫脹疼痛的乳房像硬邦邦的水泥,發燙的石頭,但對她而言,那更是刺痛了她的巨大絕望與排拒,如同阻塞的航道,她被自己的乳房背叛,與孩子最親密的連結被截斷了,日漸乾涸。
雖然旁人總說這是必經的試煉,自己也忐忑做著心理準備,但那挫敗感還是超乎想像,徹底擊潰了她。誰知道柔軟的乳房竟可變為鐵石般的惡魔,彷彿不再為她所有,反過來噬咬她。
「夠了!走到這裡,已經夠了。沒人能逼迫自己一直待在絕望裡的……」她吞下消炎藥,在發燙的意識裡告訴自己。
然而,罪惡感並沒有放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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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當初不知在哪看到的畫,風格強烈的墨西哥女畫家芙烈達.卡蘿(Frida Kahlo)的〈我的奶媽與我〉(My Nurse and I)。畫中,芙烈達化身為一個小女孩,躺在戴著石頭面具而顯不出表情的女人懷裡,張口接著女人左乳泌出的乳汁。左乳裡的乳腺與乳管刻意地清楚描繪出來,宛如解剖,又像是冰冷的機械構造圖。
芙烈達曾透露母親生下姊姊十一個月後便生下她,因此無法為她哺乳,而將她交給一名陌生的奶媽。也有人說,其實她的母親是陷在產後憂鬱裡頭。
當初,那幅畫作便讓她感到哀傷,因為缺席的母親、失去臉孔的面具,以及那赤裸裸、滴著淚的乳腺,也因那有著長不大的身體、眼神疏離的小小芙烈達。
如今,她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乳房裡頭的疼痛,與被控訴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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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公室裡有許多年紀相近的母親,停餵母乳的她像是提早投降的傷兵,關心與流言蜚語紛紛在耳邊響起。每當她因為孩子生病而請假,就更加提心吊膽,想像著四處將投來責備與譏笑的眼神。
「真的不餵了嗎?好可惜,之前那麼辛苦。」
「可以多補充一些益生菌,聽說這牌子不錯,試試看吧!」
她相信這些都是出自善意,但被罪惡感擄獲的她,很難不被這些話語刺傷。在她耳裡,那些「建議」都像訂正,而「補充」聽起來都像是她的「缺乏」。
母親,必須是一個完美的角色,沒有乳汁彷彿不是真正的母親,就成了被獵殺的女巫。
所幸,還有先生與母親的體諒與支持。先生總說自己小時候也沒喝母乳,母親則開玩笑地說:「其實我也沒餵你多久,就當是外婆我欠她的吧!」
確確實實決定不再哺乳的那天,她在自己的左胸上刺了一朵小小的玫瑰。
不久後,她參加同事的喜宴,玫瑰在小禮服的低領邊緣若隱若現。大家好奇地探問起來,有人覺得可愛,也有人稱讚性感。
一位同事看似無心地說:「咦?我以為你很怕痛欸!」
她愣了一下,笑著回:「呵呵,這個忍一下就好了。」
但被喚醒的歉疚與悲傷,並不只是一下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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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我很會忍耐了,但似乎還是不夠……為什麼?為什麼我不能決定我該不該繼續餵奶?為什麼我不能決定該如何愛我的孩子?」在診間裡,她的憤怒聽起來只剩下無助。「我還是沒辦法忍住不責怪自己。或許,我真的就只是個不夠勇敢又自私的媽媽。」
「如果真的是這樣,或許你就不會這麼自責了。」我看著眼前陷在矛盾的哀傷裡的她說。
那痛,不正是來自於犧牲與存活之間的拉扯?不正是當自我進入父母的角色後,因本能與被強求的愛,而面臨的匱乏與恐懼嗎?
那痛,是真真切切屬於一位母親的。
「沒有人可以決定你該如何愛你的孩子,但請別用罪惡感去愛。母親,是一個很困難且複雜的角色,如果只用母乳去定義她,不是太簡單了嗎?」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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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房──一段自然與非自然的歷史》是作者佛羅倫絲.威廉斯(Florence Williams)成為母親後,面對哺乳的困惑與焦慮而展開的一段書寫探索。
書中提及一個女人在哺乳的當下,正消耗全身百分之三十的能量,餵養給一個新的生命。這個數字乍聽驚人,卻又不令人意外,我們也因此有了宿命的、浪漫、神聖又充滿悲劇性的各種想像。
我想起以色列沙漠中的條紋穹蛛(Stegodyphus lineatus),牠以最劇烈的犧牲方式,讓自己成為剛孵化的孩子食物,科學家更發現這種母蜘蛛不只將自己獻上,甚至主動提早分解自己的身體,待孩子孵出後,牠便可立即將液化的內臟反芻出來。
如女人以自身血水釀成的乳汁,百分之三十,如此劇烈地被掏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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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確定不餵了吧?」我問。
她苦笑著搖搖頭。
「嗯,也好,這樣我們就可以放心地服用藥物了。不然,你好容易責怪自己,又會陷入另一種痛苦的矛盾之中了。」我也苦笑著說。
她流下眼淚,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看了看她,再看看先生懷抱裡的女兒,長長的睫毛,一張讓人難以抵抗的熟睡小臉。
她這麼小心翼翼地嘆氣和流淚,是深怕吵醒女兒吧。
「她叫什麼名字呢?」我問。
「曉玫,我們都叫她『小玫瑰』。」先生抬頭,微笑著對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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