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哥哥差了四歲 小時候，很崇拜他啊 . 「別欺負我，我會叫我哥哥出來喔，我哥哥很厲害」 . 我驕傲地說 . 『真的呀？你葛格幾歲？』公園的婆婆媽媽們似乎覺得可愛，都圍了過來問 . 「八歲！」 . 「而且他快九歲了」 . 現在回想起來，這麼羞恥的話我也說得出口，真想搧自己兩巴掌 也不知道是不是當妹妹的，都會有斯德哥爾摩症呀？就其實哥哥常欺負自己啊 常編一些很可怕的故事，好比：「齁~妳吃掉西瓜籽了，它會在你肚子裡長成西瓜樹，妳要死掉了」嚇得我一直哭 還有次，去親友家玩，他們家養了一隻馬爾濟斯，往我臉上猛舔 . 「哇，妳親到他了！？」 . 「妳不知道親嘴會讓狗狗懷孕嗎？」 . 他真的很會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還會同時編出個故事來，我完全相信了 . 『狗狗對不起』 . 『等生下來，我會拿壓歲錢養你們的』 . 直等到幾天後，我才想到，我不是女的嗎？為什麼能讓她懷孕啊？ 跑去問哥哥，他也不理我，只自顧自地狂笑 可是，只要他偶爾對我好幾次，回家路上替我多買了個統一布丁、小美冰淇淋沾到蓋子上的部分可以給我舔 我就覺得他好好喔，他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_ 小四那年，我的家破碎了 爸爸經商失敗後，個性大變，開始終日酗酒賭博 有天深夜，我被客廳乒乓的摔東西聲吵醒 我睡眼惺忪地要走下樓，卻看到爸爸正在打媽媽 狠狠的往死裡打，地上滿是破碎的玻璃 . 「你不要這樣，你不要這樣」我只看到我媽媽一直不斷哭喊這句，試圖攔住他 他卻越打越兇，醉醺醺地，大聲罵著媽媽就是瞧不起他，見錢眼開的賤女人，看他沒錢態度就不同 我愣住了，站在樓梯口，一動也不敢動的看著這幕 那是我爸爸？ 騙人，騙人，騙人 騙人.. . 倏忽，他看到了我 . 『怎樣，連妳也瞧不起我是嗎？』他說完就拿著衣架朝我走過來 哥哥沒有說一句就擋到我面前，跟爸爸扭打起來 但，他那時也只是國中生啊，哪打得過爸爸 . 「你還是個男人就衝我來，不要動媽跟妹！」他用手死命抱住爸爸的腳大吼 . 那天，哥哥被打到全身滿是一條條的血紅，他卻都沒有哭 一滴眼淚都沒有。 _ 爸媽離婚了，協商離的，爸爸勢力還是很大，媽媽在經濟壓力及恐嚇下簽了字 我跟媽媽，哥哥跟爸爸 我永遠記得離開家那天，我用力抱住哥哥，哭著問他為什麼不也跟媽媽一起走 . 「如果我跟媽走，妳就得留下來了」 . 他說得很淡，很輕，嘴角都還是彎的 我卻聽得好沉重，胸口好像被什麼壓住了，無法呼吸 . 「照顧好自己」他摸著我的頭 . 「以後哥哥保護不到妳了，答應我，照顧好自己，好嗎？」 . 我已經不記得當時確切是怎麼分開的了 只記得我不斷哭鬧著要哥哥，卻被媽媽硬拉著上車 只記得我拍打著車窗，喊著他的名字，卻只能看著他佇立地身形越來越遠 最後，消失在轉角。 _ 爸爸終究還是垮了，在金融海嘯後賠得精光 好處是，哥哥可以來跟我們住 壞處是，原先的贍養費也沒了 哥哥因此高中畢業就去工地，薪水有大半都是拿回家 我承認在那陣子，我完全變成兄控 帳號後幾碼是用他生日+我英文名字組的，有事沒事就賴著他 雖然他總是一副不太耐煩，對我幾乎沒句好話 直到我穿上女中制服那天，他都在嫌 . 「妳們這制服左胸的槓也太大條了吧，好醜喔」 . 『略～你考得到再說啦』 . 「也是啦」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搔搔頭 . 「妹，妳是可以唸書的，需要什麼就來找我，我還可以再多兼幾份差」 . 他這種愛說幹話的人，就是終其一生，我也沒遇過幾次他正經說話的樣子 . 『好啦好啦，知道啦』 . 還記得，第一次要代表儀隊上場時，我興奮極了，千叮嚀萬叮嚀他一定要來看 表演當天，他還真趕來了 可在結束後，我迫不急待地想去炫耀時，卻怎麼也找不到他 . 「喔，我先回去了」後來，他說 . 『蛤！？』 . 「我有看完表演啦，很棒，真的」 . 『那你幹嘛走這麼快』 . 「怕給妳丟臉」 . 他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身上滿是污漬的衣服 . 「欸欸，妳幹嘛哭啦」 . 「沒這麼誇張吧，我真的有看完啊，我還有錄影耶」 . 看平常總一副沉著的他，慌張地得拿出錄影，趕緊要證明給我看，我忍不住又笑出來 . 「喔靠，妳又哭又笑的，是有病唷」 . 『要～你～管』 . _ 我覺得我的哥哥比起哥哥，已經更像爸爸些 我交男友他吃醋，有點較勁地說那妳去叫妳男友載妳啊 但我失戀時他更生氣，逼著我立刻把對方封鎖，不准再有任何來往 大學靠家教自立，不跟他拿錢了，他還跟我鬧憋扭，碎念就叫我負責讀好書就好了 可是，在我用存的錢替他買了Iphone5s時，他還是好開心 我一步步教他怎麼用，卻在設定指紋時卡了關 我拿起他的手一看，上頭滿是粗粗的厚繭，指紋幾乎全被磨掉 握著那雙手，我眼淚就滴了下去，到底是什麼樣的歲月，才可以讓個二十幾歲的人，願意扛起這樣的重量 婚禮那天，也是他挽著我走的 他跟我先生邊喝酒邊說：「你蠻有勇氣的，這種蕭婆你也敢娶，來，敬你一杯」 . 「不過講真的，如果你哪天不要她了，提前跟我先說聲好嗎？」 . 「放心，都男人我理解，她真的難搞」 . 「只是，她還是我妹妹」 . 「給我一通電話好嗎？一通電話，一通電話就好」 . 「一通電話，我就去接她回家。」 . ＿ 樂擎文 #你的故事我幫你寫 更多故事收於《筆尖上的擺渡人》，訂書、投稿、求助，請見 @luke74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