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7新加坡聯合早報

*【印尼發現一種傳染性更強的新變種冠病病毒】
在印尼首次出現的第一起變種病毒確診病例含E484K突變，此一突變也存在于南非和巴西發現的變種病毒。一些科學家把印尼發現的這種變種冠病病毒昵稱為Eek，它明顯有能力躲避痊癒者產生的自然免疫力，而且可以降低現有冠病疫苗的有效性。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407-1137239

*【韓國單日新增668起冠病例 1月來最高】
韓聯社報導，韓國中央防疫對策本部7日通報，截至當天零時，韓國較前一天零時新增668起確診病例，累計確診10萬6898起。單日新增病例較前一天多190起，自2月18日（621起）以來時隔48天再超600起，為1月8日（674起）後的最高值。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407-1137244

*【美國所有成年人下週一前可接種冠病疫苗】
拜登出席白宮一場活動時表示，他已指示各州在4月19日之前向18歲或18歲以上群體開放接種，這比他先前宣佈的5月1日提前了兩個星期。拜登說，超過80%的教師和學校員工已經接種了至少一劑冠病疫苗，但他注意到變種冠病病毒還在蔓延，而且有上升的趨勢。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407-1137230

*【牛津大學暫停阿斯特捷利康疫苗兒童臨床試驗】
牛津大學專為兒童和青少年研發了一款阿斯特捷利康冠病疫苗。暫停兒童臨床試驗對這款曾被譽為抗擊冠病大流行里程碑的疫苗來說，是另一次打擊。由於一些接種了阿斯特捷利康疫苗的成年人出現罕見的血栓問題，牛津大學表示，在取得更多有關血栓問題的資料之前，他們將暫停針對兒童的試驗。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407-1137221

*【無須強制隔離與檢測 紐西蘭澳洲本月19日啟動旅遊泡泡】
按照兩國的安排，雙向旅遊不僅無須隔離，也無須進行強制冠病檢測，但遊客在飛機上必須戴口罩。紐西蘭總理阿德恩說：“這個雙邊旅遊泡泡將有助於帶動我們的經濟復甦，也代表了全球首個安全開放國際旅遊同時繼續遏制冠病疫情的安排。”
https://www.zaobao.com.sg/news/world/story20210407-1137137

*【成本低更易生產 美國協調研發新疫苗進入臨床試驗 或可改變全球抗疫局面】
由美國協調的一組研究員正在巴西、墨西哥、泰國和越南對一款新的冠病疫苗進行臨床試驗。若證實有效，這款更容易生產、成本也更廉宜的疫苗將可改變全球抗擊冠病疫情的局面。
https://www.zaobao.com.sg/news/world/story20210407-1137138

*【調查：提高抵禦危機能力 日企因疫情分散或靈活調整供應鏈】
冠病疫情和中美摩擦暴露了在特定地區集中生產等方面的脆弱性，調查顯示，日本有約八成企業已著手調整供應鏈，希望提高未來抵禦危機的能力。日本《經濟新聞》上月12日至19日對日本100多家企業展開調查，結果顯示在日本境內擁有工廠的94家日企當中，有84%表明因為疫情而開始調整供應鏈的問題。
https://www.zaobao.com.sg/news/world/story20210407-1137140

*【國務卿布林肯：確保本國供應足夠後 美國計畫與其他國家分享冠病疫苗】
布林肯承諾，為阻止全球冠病疫情擴大，美國決心與日本等同盟和友好國合作，主導圍繞疫苗生產與供應的外交，同時“將維持疫苗的高水準，只分發安全與有效性得到證明的疫苗。”
https://www.zaobao.com.sg/news/world/story20210407-1137142

*【英國下週一分四階段解封 專家提醒政府別操之過急】
英國冠病疫情好轉，首相強森週一宣佈將分四階段放鬆限制措施，但專家提醒政府不要操之過急，尤其第四階段解封計畫恐將導致確診和死亡病例激增至相當於第一波疫情的水準。倫敦衛生與熱帶醫學院的研究人員在呈給政府的一份報告中指出，根據第四階段解封計畫，大部分的社交限制措施將取消，這可能導致英國疫情變得與去年春季的第一波疫情一樣嚴重。第四階段解封計畫最早要到6月21日才會落實。
https://www.zaobao.com.sg/news/world/story20210407-1137143

*【莫斯科百年老店因疫情本月結業】
受冠病疫情衝擊加上面對一些法律問題，莫斯科中部一家歷史悠久的百年老店將在本月結業。這家名為耶利瑟耶夫斯基的商店早在20世紀初開業，它以華麗的室內裝潢以及售賣眾多美食和紀念品而聞名。眼下冠病疫情導致遊客人數顯著下降，加上近年消費者行為改變等因素，促使這家老店面對關門的命運。不過，市政府已表示，這是一個建築古跡，下個入駐商家有義務保留它富麗堂皇的裝飾。
https://www.zaobao.com.sg/news/world/story20210407-1137144

*【馬國疫情反彈基本傳染數連續三天過1.0 諾希山再促民眾遵守防疫措施】
馬來西亞冠病基本傳染數出現上升趨勢，連續三天破1.0，這意味著冠病疫情反彈，衛生總監諾希山再次提醒民眾遵從防疫措施，以壓平曲線。他說：“我們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同時盼望最好的結果。我們可以再次將曲線壓平。請堅持遵守當前的公共衛生預防措施。”
https://www.zaobao.com.sg/news/sea/story20210407-1137122

*【世衛不支持現在就用疫苗護照】
世界衛生組織發言人說，由於不確定接種冠病疫苗是否會阻止病毒傳播以及公平性問題，世衛目前不支援需要在出入境時使用疫苗護照。發言人也說，由於需要更多資料，世衛現在期望在4月底前審查中國國藥集團（Sinopharm）疫苗和科興疫苗（Sinovac），以作為緊急使用。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406-1137088

*【G20將商討從冠病危機中復蘇不平衡的問題】
今年擔任G20主席的義大利在該會議之前舉行了簡報會，官員們表示，該集團將重申不需要太快放鬆刺激措施，並討論如何幫助負債累累的窮國。官員們說，二十國集團將繼續致力於在年中之前就最低企業稅和互聯網巨頭的稅率達成協議，並將專注於為窮國減免債務。一名官員說：“最初的跡象出現不平衡，一些經濟體正在回暖，而另一些經濟體正在落後，這籠罩著全球經濟前景。”全球冠病接種率差異很大，英國和美國遠遠超過大多數歐盟國家、亞洲國家、及特別是非洲國家。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406-1137080

*【緬軍政府加緊對付異己 通緝60多名演員網紅等名人】
緬甸各地的民主示威持續，軍政府加緊對付異議分子，通過官媒通緝更多社群媒體名人、演員、音樂人和文人，指他們宣揚示威，威脅國家穩定。至今通緝名單上已有至少60人。軍政府從上周開始祭出對付異議分子的新手段，即透過軍方控制的電視臺宣佈通緝40名支持民主示威的知名人士。國營報章《緬甸新光報》4日又刊登另20名藝人、文人與網紅的照片和個人資訊如其家鄉及臉書資料等。軍政府指控這些人違反《散佈影響國家穩定消息法》，最高可處以三年監禁。
https://beltandroad.zaobao.com/beltandroad/news/story20210407-1137128

*【維也納伊核非直接會談“具建設性”】
伊朗和世界強國在維也納開始就重啟伊朗核問題全面協議舉行了“建設性”的會談，與會各方同意成立一個工作組討論美國可能取消的制裁以及伊朗須遵守的核限制措施。路透社報導，伊朗、英國、中國、法國、德國和俄羅斯官員出席了當天由歐盟主持的一個聯合委員會會議，美國並沒有參加。雖然華盛頓和德黑蘭都不認為維也納會談能夠迅速取得突破，但美伊雙方和歐盟都指初步會談展現積極姿態。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407-1137219

*【針對遼寧艦編隊在台周邊訓練 發言人：中國海軍仍會有類似演練】
解放軍原南京軍區副司令員、退役中將王洪光昨天解讀說，所謂臺灣“周邊”可小可大；小到艦炮對臺灣陸上目標，如機場、港口、岸防工事的火力打擊範圍內，大到四軍（陸、海、空、火箭軍）火力可覆蓋臺灣的距離。作為航母火力，遼寧艦編隊西距臺灣三五百公里是正常的。
https://www.zaobao.com.sg/news/china/story20210407-1137129

*【委內瑞拉爆軍事衝突 5000民眾逃難】
委內瑞拉近日在西部邊境展開軍事行動，打擊藏身哥倫比亞那一邊的武裝組織。委內瑞拉防長帕德里諾週一表示，至今有八名士兵戰死，武裝組織有九人身亡。委內瑞拉總統馬杜羅日前稱，該組織在委內瑞拉境內埋地雷，委內瑞拉一些軍人為此傷亡；馬杜羅也表示，將要求聯合國伸出援手，協助清除這些地雷。自3月21日以來，這輪軍事行動估計導致約5000名委國民眾逃往鄰國。在哥倫比亞邊境阿勞奎塔鎮，當地政府在體育館內設置帳篷，讓來自委內瑞拉的一些難民棲身。
https://www.zaobao.com.sg/news/world/story20210407-1137141

*【IMF上調中國今年經濟成長預估至8.4%】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將中國2021年的增長預測上調了0.3個百分點，至8.4%，IMF首席經濟學家Gita Gopinath表示，這一增幅主要反映了美國刺激支出推動的對中國出口的外部需求。但她說，中國的消費者支出仍然滯後，增長主要是由公共投資推動。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china/story20210407-1137242

*【美國務院：就是否抵制北京冬奧會尋求與盟國協調】
美國國務院發言人Ned Price指出，在有關北京冬奧會的問題上，美國正尋求與盟友和夥伴進行討論，以採取協調一致的做法。由於中國在新疆等問題上的人權記錄，西方目前要求抵制北京冬奧會的呼聲越來越高。一位共和黨參議員星期二呼籲拜登總統提出在美國主辦2022年奧運會。。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china/story20210407-1137233

*【白宮顧問：美要保持最大經濟體地位須大量投資】
美國白宮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勞斯說，美國必須繼續在勞動力、基礎設施和研發方面進行巨額投資，以保持美國的競爭力和全球最大經濟體地位。路透社報導，勞斯在華盛頓公平增長與基礎合作中心主辦的線上活動中表示，自1960年以來，美國在研究開發方面的投資在經濟產出的百分比已下降了三分之一，並指過去50年美國在基礎設施方面的支出減少了一半。勞斯還說，與其他發達經濟體相比，美國對勞動力的投資排名最後。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407-1137224

*【以色列新一屆議會議員宣誓就職】
以色列總統李佛林當天在議會大廈發表講話，敦促議員發揮領導作用，解決分歧，結束該國長期政治僵局。3月23日，以色列舉行第24屆議會選舉，這是以色列兩年內舉行的第四次議會選舉。計票結果顯示，現任總理納坦雅胡領導的右翼政黨利庫德集團獲得議會120個席位中的30席，位居第一；前財政部長拉皮德領導的中左翼政黨“擁有未來”黨獲得17席；宗教政黨沙斯黨獲得9席；中間黨派藍白党獲得8席。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407-1137223

*【以色列總統委任納坦雅胡試組新政府】
以色列總統李佛林在該國無結果的選舉下，委任總理納坦雅胡試圖成立新政府。路透社報導，以色列歷來執政時間最長的領導人納坦雅胡自2009年以來連續執政。納坦雅胡現在面臨著艱巨的任務，即打破前所未有的政治僵局，並招募足夠的盟友組成執政聯盟。李佛林說：“我根據（議員們）的支持人數做出了決定，其表明納坦雅胡組建政府的幾率更高。”但他強調，他與黨代表的會談表明，沒有候選人佔有獲得絕對議會多數的實際機會。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406-1137067

*【美國馬里蘭州發生槍擊事件 兩受害者 一嫌疑人死亡】
美國馬里蘭州4月6日在弗雷德里克市發生槍擊事件，現場有兩名受害者，一名嫌疑人“已死亡”。據美國電視新聞網（CNN）報導，根據該州弗雷德里克市員警的推文，週二上午，馬里蘭州警方正在“現場應對一名活躍的槍手”。推文說：“目前有兩名受害者，一名嫌疑人已死亡。”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406-1137084

*【蘇伊士運河管理局：運河交通不受油輪引擎故障影響】
航運網站MarineTraffic和TankerTrackers早些時候表示，油輪拉姆福德號（M/T Rumford）似乎在運河的南部地區面臨困難，導致運河的海上交通放緩。蘇伊士運河管理局在聲明中說，當局迅速處理了油輪拉姆福德號引擎故障事故，該船隻的運載力為6萬2000公噸。當局說，運河拖船以“專業方式”處理了這一事件，油輪在船員修復故障後恢復了航行。當局也說，運河上的交通未受影響，84艘船隻週二從兩側通過運河。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406-1137083

*【土耳其和歐盟就經濟與移民等問題舉行會談】
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在首都安卡拉與到訪的歐洲理事會主席米歇爾和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舉行會談，討論了在經濟和移民領域加強合作等問題。米歇爾在會談後表示，歐盟準備提出一項具體議程，以加強與土耳其在經濟、移民和社會聯繫方面的合作。
https://www.zaobao.com.sg/realtime/world/story20210407-1137246

【早報：普京稱，納瓦爾尼發布錄像中的豪華宮殿「不是我的」】https://bit.ly/3qUNNgK

一覺醒來，世界發生了什麼：

1. 俄羅斯總統普京週一在面向學生的一次視頻會議上表示，反對派領袖納瓦爾尼（Alexei Navalny）在網上發布的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不是我的」。他還對學生表示，未成年人不應該參加支持納瓦尼爾的街頭運動；任何人都不應該通過抗議活動來推行政治主張；警察抓捕非法遊行者是履行職責。

2. 香港01報導，香港警方昨晚分別在沙田、荃灣和上水拘捕三名香港中文大學學生，並進入中大校園搜查學生宿舍。拘捕行動與1月11日港鐵大學站「撒粉事件」有關。

3. 美國總統拜登週一簽署行政令，推翻了上屆政府禁止跨性別人士參軍的命令，兑現了拜登為美國軍人制定更加包容性政策的競選承諾。

4. 美國司法部監察長霍洛維茨（Michael Horowitz）週一宣布正在進行一項調查，確定該部門現任及前任官員是否試圖不當協助「改變2020年總統選舉結果」。調查或針對司法部民事部門代理負責人克拉克（Jeffrey Clark）。

5. 多米尼恩（Dominion）投票系統公司週一向特朗普私人律師朱利安尼（Rudolph Giuliani）提起誹謗訴訟，索賠13億美元，理由是朱利安尼多次公開散布該投票系統「操縱選舉結果」的不實消息。

6. 意大利總理孔特辦公室週一發表聲明指，孔特將於週二上午宣布辭職。CNN分析認為，孔特辭職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行動，他將有機會重建多數派政府。

7. 通化市市長李平回應央視記者白岩松表示，1月21日封鎖措施造成居民基本生活物資供應不及時，有多方面原因：短時間網上出現大量訂單，造成線上平台失效；嚴格封鎖措施將很多社區工作人員也關在家中，造成線下配送人力不足。李平稱，東昌區封鎖了11萬住戶，政府爭取在25日午夜前將基本生活物資「全部配送到位」。

============================
😽 用你選擇的媒體，決定你看見的世界 #加入會員：http://bit.ly/2wVfM6g

😽 小端也有玩推特，歡迎關注我們：@initiumnews

#端傳媒 #早報 #晚報 #WhatsNews

這篇長文寫於 2016，原收錄在《耳朵的棲息與散步》書中，但今天為了上映中的《麂皮：永不滿足》分享於此，推薦大家進戲院觀賞，也感謝翻面映畫 / B-side Film代理此片完成了大家的心願。

〈So Young〉

文／吳柏蒼

太平洋上空，機艙裡正模擬著黑夜，我在狹窄的位子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去年十二月，回聲樂團結束了暫別前的最後巡演，幾天前，我離開了一手創辦的 iNDIEVOX。近九年來，不曾有機會像現在這樣，放下一切，沒有任何顧忌地遠行。飛行中低沉的背景音裡，我的內心五味雜陳，卻又前所未有地平靜。耳機中，播放的是 Suede 的《Night Thoughts》，Brett 反覆唱著

When you are young...
When you are young...

午夜夢迴間，心思也跟著回到了過去。

※

我發現自己有一個新的能力。

當全神貫注，棄絕多餘的感官觸動，我能讓耳中的音樂變成一層一層的。意識漂浮在 Q 彈的鼓點間，黏著拍分的 bass 像是軌道建構其上，讓人在洪水般奔流的吉他聲裡有所依歸。一九九五年在愛爾蘭的 Féile Festival，The Stone Roses 接連演奏了〈Daybreak〉、〈Breaking Into Heaven〉、〈Driving South〉三首歌，長達二十分鐘的樂音一氣呵成。我在律動中亢奮著，肉身不再有所牽羈，神馳間我陷入不可遏抑的狂喜，直到群眾的歡呼聲漸漸淡出，CD 播畢。

睜開眼睛，抬起頭，我依然和音樂開始前一樣，坐在南陽街大型家教班狹小的高腳鐵椅上，額頭還能隱約感覺到剛剛趴著時被手臂壓紅的痕跡。這裡沒有搖滾明星，然而即將上台的王牌名師卻同樣呼風喚雨。對於不少台北高中生來說，那才是他們崇拜的偶像、能夠改變世界的信仰，學校裡，大夥甚至可以不惜爭得面紅耳赤，只為了證明誰家才有最強的解題口訣。在即將到來的大學聯考前，這成了同學們最緊密的連結之一，而搖滾樂，只是我藏在內心世界裡，一個難以分享的私密救贖，卻也是一片茫然混沌的未來裡，唯一的希望光點。

放學後，從南海路走到南陽街的路上，我總會沿著重慶南路慢慢地閒晃，卡其制服的建中男生三三兩兩的走著，延伸成一條數百公尺的鬆散隊伍，再到貴陽街口和綠色上衣的北一女同學匯流。如果時間較早，偶爾會在總統府門口遇上降旗典禮，這時，所有人都必須停下腳步，觀看憲兵樂儀隊的軍禮儀式。土色與綠色交雜的人群仰望著尖塔上的旗杆，聽著國歌演奏，有些同學會輕聲地開口合唱，直到國旗隨著國旗歌緩緩降下。

再往前走，就是重慶南路書店街。那是國語流行音樂最輝煌的年代，張學友的《吻別》在前一年賣了數百萬張，大街上隨處都能聽見辛曉琪的〈領悟〉和劉德華的〈忘情水〉，王靖雯的〈我願意〉和巫啟賢的〈太傻〉更是吉他社裡正夯的練習曲。而原本和大家一起在社團唱著這些歌的我，卻在高二開始瘋狂迷上披頭四，從此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我每天努力地省下零用錢，一張一張蒐集披頭四的 CD，但總是找不到與他們有關的中文讀物。那天，我一如往常，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情走進建宏書局，竟然宛若神蹟地在架上看到一本以披頭四為封面的雜誌。我興奮地箭步上前，一頁頁仔細翻閱，奇妙的是，雜誌裡最吸引我的並非封面故事，反而是隨後的一篇樂評，標題是「英國最佳新團—Suede」，文章中用了一句明顯犯規的推薦語：「如果你今年只買一張專輯，那絕對是這張《Dog Man Star》。」對於一個急欲探索未知世界的高中生來說，這句話令人完全無法抗拒。隔天一下課，我迫不及待地跑到西門町淘兒，最後卻選了他們兩年前的第一張專輯。「如果要聽就要從頭開始才完整」，我是這麼想的，一種處女座的怪異執著。

當晚從補習班回家已經深夜，家人都早早睡了。我打開老爸鮮少在用的 SONY 音響，放進 CD，唱盤咻地開始旋轉。兩個小節後，喇叭裡傳出一聲尖叫，我在驚訝、興奮和寒毛直豎的神聖裡，久久無法回神。

那首歌叫〈So Young〉。

※

很小的時候，因為爸媽要上班，我有大半的時間由保母凌媽媽照顧。凌媽媽家位於木柵久康街一條斜坡的盡頭，那條短短不到一百公尺的坡道上，還錯落著幾間簡陋矮房。每次經過，我都會大聲地和幾位坐在自家門口的杯杯們打招呼，記憶中他們總是在那裡，和鄰居聊天或是獨自抽菸。跟許多老榮民一樣，他們操著濃厚鄉音，孤零零地居住著。長大之後，我便不再看過他們的身影，而那些矮房，也早已隨著這個快速變遷但不再動盪的時代，逐漸消逝。

斜坡再上去，市政府正在鋪一條通往政治大學的新馬路。我最喜歡看挖土機，總會要凌媽媽家的幾位姊姊，帶我到門口看塵土飛揚的挖路工程。幾年後，我們家搬到那條新開的馬路上，一直住到現在。我在那條路上做了 Echo 的三張專輯，和草創了 iNDIEVOX。

那時候路邊很容易就能抓到獨角腳仙和鍬形蟲，爆米香車偶爾會來到凌媽媽家門口，「碰」的一聲讓人又怕又期待。逢年過節時，斜坡會因為舞龍舞獅熱鬧起來，五六歲的我看得津津有味。每隻舞獅兩人一組，毛茸茸的獅頭帶著一雙銅鈴大眼，後面披著閃亮的披風，當獅頭昂首一躍時，看起來好不威風。兩隻舞獅後面，跟著一條鮮豔的綠色舞龍，咧開的大嘴上掛著兩條龍鬚，當龍身盤旋時，畫滿鱗片的長長布幔像是被灌注靈魂般活了過來。喧天的鑼鼓聲中，小朋友們嬉嬉鬧鬧，追著巨龍奔跑，一如每張泛黃照片裡，快樂的童年景象。

※

We’re so young and so gone.
Let’s chase the dragon
from our home.

—〈So Young〉

我知道這句歌詞和我的兒時記憶沒有任何關係，但還是會不禁聯想。我也曾經自行釋義，把「追逐巨龍」解讀為年輕人對於舊時代的反抗，直到長大一點，才知道那不過是放蕩男孩對用藥幻覺的描繪。其餘的，都只是我自身的投射和腦補。

但這更加深了我對搖滾樂的迷戀，也開始在腦中勾勒自己未來的樣子。什麼都不懂的我，買了一把便宜的大搖桿吉他、一顆老師上課用的擴音機當吉他音箱，窩在臥房裡寫歌、錄成錄音帶，想著以後要組一個搖滾樂團，唱自己的歌。

清大畢業再從紐約逃學回來發行《感官駕馭》，已經是六年後的事了。我把家裡的頂樓倉庫清理成一間工作室，作為和團員們寫歌與錄製 demo 的據點。它後來的名字叫「巴士底」，一個在城市邊緣的富麗洞穴，禁閉並期待革命到來的地方。房子中間的天花板上，掛了一隻腳上裝有螺旋槳的原子小金剛，我說他是威風盤旋的守衛者，儘管總是撞到大家的頭。

白天工作、晚上寫歌的日子就這樣過了好多年。《少年的最後旅行》、《巴士底之日》、《處女空氣》、《獻給生命中的純粹》，我的確實踐著十六歲時想像的人生，除了那些腸枯思竭的夜晚和漫長的孤獨之外。時常在放下吉他、累癱在工作室的床上時，天早已大亮。頂樓三面都有窗子，但沒有裝窗簾，天氣好的時候，強烈的日光直射進來，讓人即使再累都無法入眠。若遇到玉帝、關公，或是其他我不認識的神明生日時，大樓隔壁的廟更會一早就開始慶祝，在激昂的鑼鼓、銅鈸、嗩吶聲中，還有一小時以上的誦經持續放送。我在這四面八方襲來的阻撓中彌留，心裡想著：神明怎麼可能喜歡這種音樂？

在巴士底兼作 iNDIEVOX 的辦公室後，我就更離不開了。白天，我和夥伴們一起寫程式、做設計、開會辦公；晚上下班後，Echo 團員便緊接著來錄音練團直到深夜。有時候時間強碰，兩組人馬就得擠在這個不到十坪大的空間裡一起工作，克難但又溫馨。而我，從那個被姊姊們抱在懷中看挖土機的小男孩，到埋首在音樂裡的成年人，不知不覺地在這條路上度過了好長的人生。路的那一頭，凌媽媽和老杯杯們的房子都早已改建拆除，過節時也不會有舞龍可以追逐；爆米香車消失了，獨角仙和鍬形蟲也不知道去了哪裡。路的這一頭，山邊的雨還是得天獨厚地下著，一棟棟蓋起的住宅大廈取代了竹林和滿山蘆葦，我再也不能從窗外看見貓空山上的點點燈火。倒是一整家子的藍鵲和獨來獨往的烏鴉開始飛來作伴，三更半夜依然嘎嘎地叫著，讓我在獨自寫歌時不至於太過寂寞。

那些年常去的唱片行，也一間一間地關了，以前下公車就要進去晃兩圈的政大唱片行，在我去新竹念書後沒幾年就結束營業。我在那裡買的第一張 CD 是 R.E.M. 的《Out Of Time》，這個專輯名稱現在看來就是整個唱片產業的註解。回到台北後，西門町和東區的兩家淘兒也黯然退場，那曾經是我最愛駐足的地方。高中時捷運木柵線剛啟用，放了學我總會繞遠路搭公車到東淘，再從忠孝復興站坐捷運回家。那種被 CD 和音樂雜誌所包圍的快樂讓人成癮，Björk 和 David Bowie 的大型看板旁，放滿新片的試聽機讓人流連忘返；最新到貨的《Select》、《Q》、《VOX》、《NME》封面上，Oasis 和 Blur 的世紀對決正熱烈上演。而捷運新穎的車廂、俯瞰城市的快感，以及驗票閘口的逼逼聲響，則令人恍若置身未來。對一個在升學壓力下生活的少年而言，所謂的微小而明確，指的就是這些。

木柵線後來變成了文湖線，捷運的驗票音也變成了鋼琴聲，唯一不變的只有東淘樓下的麥當勞，多年來始終在原處屹立不搖。忠孝復興站裡，我聽著閘口此起彼落的鋼琴滑音，懷念起以前那個單純的逼逼聲。

我在九一一事件的三天前來到紐約，在那裡短暫求學的幾個月，我目睹了這個城市的重創，卻也見識了它的堅強，在事發後很短的時間內，人們便恢復了正常生活。地鐵站裡的街頭藝人依舊辛勤地演出著，斯文的民謠歌手、賺取學費的學生弦樂家、設備齊全的搖滾樂團、老邁的二胡演奏家⋯⋯當然也少不了用破銅爛鐵和水桶做鼓組的打擊樂手。偶爾，也會遇到車廂內演出的表演者，有的唱歌有的演布偶劇，他們多半會在到站前向乘客們請求打賞，隨後轉往下一個車廂。

我每天都要從上城百老匯街搭地鐵到 W. 4th Street 上課，某天，一名壯碩的黑人男生上車後在我對面坐下，忽然拿出一台音響，接著就無預警地開始饒舌。嘻哈的律動彷彿就存在血液裡面，他穿著一件大號帽 T、白色高筒籃球鞋、放音樂的銀色老 boombox 和身體一樣大。周遭的乘客們面露微笑，我的身體也不自覺地跟著擺動。但更妙的是，在他唱到一個段落的空檔，原本坐在我隔壁不起眼的白人男生，猛不防地接了下去，他的發聲和韻律都跟黑人男生不同，但同樣犀利而帶勁，兩個人一來一往，興致高昂，觀眾們也跟著他們的即興比拚開始血脈賁張。終於，列車到站，兩人擊掌碰拳，在掌聲中黑人男生拎著他的 boombox 開心地下了車。車門關閉，一切回到平靜，街頭的嘻哈鬥陣，紐約的日常。

幾年後，我也在台北看到了乘客們的微笑，只是我從觀眾變成了表演者，地點從老舊的紐約地鐵換到了明亮的台北捷運。我一個人拿著木吉他在淡水線車廂裡唱〈木雕輪盤〉和〈可能性〉，下車後，台北車站滿坑滿谷的紅衫軍一路蔓延到忠孝東路上，我知道，這終究不是台北的日常。

但我始終相信底層孕育的聲音。儘管信義區香堤廣場上，配著〈江南 Style〉的打鼓演出，和五音不全的《鐵達尼號》主題曲，依然令我避之唯恐不及。但也許，西門町六號出口前那個獨立樂團，或是一旁刷著吉他，宣傳社團成發的青澀高中生裡，有一個人，也經歷了我十六歲時那樣奇蹟降臨的夜晚；他會在未來做出一張專輯，成為某個少年苦悶青春的救贖；他會寫下一句歌詞，挑起別人對童年回憶的想念；他會做出一場表演，成為另一個補習班教室裡心馳神往的私密記憶；他願意獨自度過漫長的黑夜，只為了分享一個無與倫比的體驗，就算他熱愛的一切，有一天終將與他告別。

※

When you were young...
When you were young...

歌詞的時態變成了過去，我卻在迷濛的尾聲曲中回到了現實的當下。音樂結束了，飛行中低沉的背景音持續著。我睜開眼睛，機艙依然模擬著黑夜，即便窗戶縫隙的光線洩漏了外面的時間。我趁著遺忘前快速記下剛剛聽到的感觸，闔上本子，便沉沉睡去。我知道當醒來的時候，一切都將重新開始，但在這之前，請讓我再墜入年少的夢裡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