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Moonlight》不諱言要向香港導演王家衛致敬，「致敬」恰好掩蓋了較難聽的「仿製」。香港人也喜歡用「王家衛式」去形容意識流電影，有點除了他就沒有人會拍的唏噓。

很多創作者都葬身意識流這場大冒險中，它蝦人寫又蝦人睇。抽離了原有的故事脈絡，形而上的碎片紛紛灑落，是匠心獨運還是自戀成狂？是穿透靈魂還是對牛彈琴？往往只是一線之差，創作者明白而觀眾不明白已算是好，最差是連創作者自己都不明，他迷戀那意識流的謊言，迷戀那含糊曖昧，迷戀那孤芳自賞和眾人皆醉。

從藝術角度，意識流比原始的故事結構更強而有力。劇情是一個容器，它增加厚度自會減少道理的承載力。意識流大師藉著打碎容器，亦即打碎了這個穩定的現象世界和人們的慣性思維，是要證明日常背後藏著一個更精彩的大千世界，故有解放之意。在這世界裡面，時間失去效力，故事早已完成，人只是一個通靈者，可以隨意瞧見結局，又可以一下子跳回最初，尋找遺忘的東西。

容我說得再難明一點，這句說話你可能要看幾遍：低俗的意識流作品打亂事件的原有序列，藉此逼使受眾主動重尋意義的關聯，從而領悟；但意識流的精粹是藉著重新排列去讓人看得清，讓人發現原有序列看不到的東西，從而得到凌駕一個次元的愉悅。

當我說思想是無遠弗屆，你會明白這句話的表面意思，但你又有否挑戰過的你的思維可以去到幾遠？沒有，你只會在原有軌跡上團團轉，即使去看一齣新電影，你都會選擇一些衝擊少刺激多的作品。目的是甚麼？麻醉意識，讓它處於停止流動的狀態。有甚麼好處？這樣你就可以把握它，不怕它流走。

意識意識意識，我意思是「意識」意識到意識本身，這個課題可能比現存的一切故事宏大的多，甚至一切故事也起源於此，屬於神秘學的範疇。我寫小說的時候愈來愈意識到這件事，像進入聖域那樣。本來，我打算《捉姦》採取劇情向，但漸漸發現內在有股迫力，催使我寫成意識流向。思緒雷電交加，但我只能像畫家那樣畫下其中一個印象，讀者看到我所描繪的印象後，思緒會否一樣雷電交加呢？這正是意識流作家首要對付的問題，他未必是優秀的領航者，他可能只是個同樣受困的船員。

見到自己愈來愈聰明，莫名的恐懼會逼近，蠢人不會明白。不過，如果世界只存在蠢人，那意識流作品可以給誰看？

幸好那不是事實，意識流作品，可把人分別為聖。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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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首本小說《地球另一端》現已接受網購，歡迎洽訂，亦請期待下一本《捉姦》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