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適合陰天的人。 高三的時候班導告訴我我像太陽，很溫暖、會發光。 同學說我積極、樂觀、正向。 他們不吝於將美好的形容詞放在我身上。 後來覺得過日子像天氣，也像人。 天空會下雨，心裡也會，人生總有下著雨的時刻。 最近有機會和國三升高一的孩子、家長對話。 其他一位媽媽問我，女兒考的分數是不是上不了哪間高中，或者是不是只能讀哪些學校。 一句擔憂的話，我心中跑出好多想法。 當年我也考差，非常差。 我是國中教育改革的第一屆考生，從那時起，高中端要的是五科均衡，不能用文科補足理科。 或許是制度不利於我，在那場考試裡我的分數跌破大家眼鏡，因為真的太差了。後來我又考了特招，聽說現在已經不是常見的入學管道，總之最後我還是用最初的會考入學，幾乎是用最低的成績錄取那間高中。 我唸的是第二志願，就當年的成績單而言是我高攀了，但我不覺得。 高一的班上有一個成績不錯的男生，當時的他也喜歡用成績看人，他幾乎知道班上同學是用多少分數進來的。 當時他也問我了，因為我考的差所以我不想說，但又不想示弱。我告訴他等段考吧，考完第一次段考你就知道我成績好不好。 那次我考贏了他，這並不容易，那個男生是一個資質不錯又非常努力的人，但是我也不差。後來我用高一的成績進到學校的語文資優班。 當眼前的家長告訴我，孩子的分數不如預期，我聽見更多的是擔心。沒有考到好學校會難過，但我也聽到家長對孩子的關心，孩子付出努力卻沒有得到對應的收穫，關心這樣的心情。 我告訴對方，可能這次考得不太理想，但不是只有這場考試呀，升上高中以後，我們認真一點，大學還有機會的。 聽到的父母通常會很感謝，孩子的考試不只是孩子的考試，面對大考，我相信父母也煞費苦心，或許有人能想到孩子的心情，但父母這一塊可能是被忽略的。 就像我當年一樣。 前幾天整理客廳發現一張充滿數字的便條紙，看了很久也不知道在抄什麼。後來媽媽想到了，是人，是每一間學校收的學生。媽媽用那些名額去算我的落點到哪裡，還要區分男女生。 我的會考和姐姐的基測不同，對他們完全陌生，媽媽打遍電話去問和教育相關的人，就想知道關於女兒的。 只是當時我忽略了，我只知道自己考差，沒辦法去想別人，那時候真的說了做了很多傷人的話、傷人的事。 所以當現在有機會，希望能盡量站在對方的角度思考，不要讓錯誤重演了。 高中的我過得很好，玩也玩了，朋友也交到不少，不過進資優班以後我的排名就是倒數（笑）。 曾經那麼害怕輸、怕丟臉的我，後來就不在意了。班上同學都很努力，也很善良，我常拿著畫滿紅筆的考卷，拉椅子坐到同學旁邊，說，你可以一題一題教我嗎，因為我怕寫對的是猜到的。 驚人的是我幾乎不會被拒絕，哪怕花對方一整堂課的時間，同學都答應我了。學測以後，優秀的他們多數人也都有了學校，我開始有專屬的小老師們，誰教數學、誰要教我歷史，甚至還有人幫我改英文作文。 最後在指考得到還算不錯的成績。 其實在指考之前我曾經歷一段傷心的日子，我的阿婆和外公相繼過世。平常都是爸媽接送的我開始自己上學，也因為父母忙著處理後事，有好幾天家裡都只有我一個人，還有幾個晚上把鑰匙插在門上隔天出門才發現，沒辦法好好吃飯好好睡著都是理所當然的事。班導也告訴我那陣子她其實很擔心，原本開朗的我突然就變了，平時蹦蹦跳跳變得話也不說。 後來我發現，自己是適合陰天的人。 就特質而言，我真的是一個樂觀的人，發生一點小事就快樂，難過了就等一下再快樂。 高中之前也沒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想要的都能得到，若希望晴天，天空就有太陽那樣。 這樣的我很幸運，也很不幸。因為一旦下雨，若突然下了一場暴風雨，便會讓我措手不及。 所以我真的很感謝生命中的雨天，有一點難過，但是還能承受。 若當時沒有考差，我可能不會發現讀書的困難，更不會知道有人願意花費自己的時間、心力，毫無所求的幫助另一個人，是一件多難得的事，我卻被這樣對待了。 在我很順遂的時候，我可能不會想到感謝，不會想到是身邊人的付出、提供我資源，讓我有所成就，我會以為一切憑藉我的努力。 下雨的日子提醒了我珍惜晴天，珍惜身邊。 如果我是太陽，一直都是太陽，就無法理解永遠走在雨裡的人，那些灰色陰鬱的心情同樣值得被好好感受。 當然也感謝身體裡的太陽，閃亮的、驕傲的太陽，讓我有勇氣面對生命中的雨天。 所以我喜歡陰天。 晴天很好、雨天很好，都好，只是我最喜歡陰天。 不是永遠順遂，但也不會永遠狼狽。 我想我適合陰天，在這樣的日子裡，我才學會珍惜，懂得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