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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咒2什麼時候出產品中有6篇Facebook貼文,粉絲數超過4萬的網紅對我說髒話,也在其Facebook貼文中提到, 《西門慶與賈寶玉》 「我很渣,負面新聞一大堆,但還是交得到女朋友,為什麼?關鍵是這個,」童仲彥停頓了一下,在白板緩緩寫下一個英文單字「Choice」,「把妹關鍵在於判斷,要先判斷對方喜不喜歡你,再去接觸。太多男孩子執著於你沒機會的,而忽略了對你有意思的。如果一個場合有林志玲、蕭薔、葉毓蘭,我一定選...
同時也有10000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2,910的網紅コバにゃんチャンネル,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
咒2什麼時候出 在 對我說髒話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西門慶與賈寶玉》
「我很渣,負面新聞一大堆,但還是交得到女朋友,為什麼?關鍵是這個,」童仲彥停頓了一下,在白板緩緩寫下一個英文單字「Choice」,「把妹關鍵在於判斷,要先判斷對方喜不喜歡你,再去接觸。太多男孩子執著於你沒機會的,而忽略了對你有意思的。如果一個場合有林志玲、蕭薔、葉毓蘭,我一定選葉毓蘭,因為她一天到晚在臉書罵我,一定是對我有興趣。」語畢,一屋子男人都笑了起來。
此為童仲彥於金色力量黨萬華總部開設把妹課程實況。政治人物在臉書上販賣仇恨、販賣恐懼、賣笑、賣萌、賣肉…敲鑼打鼓推銷自己,也與販賣商品無異。毫無疑問,童仲彥乃政壇販賣色情第一人。2017年,他因家暴毆妻退出民進黨,今年初創金色力量黨,致力推動「合法性產業專區」;疫情期間,成立「了不起,負責」情趣用品公司,賣充氣娃娃、跳蛋、飛機杯,並開設性愛課程;6月,他以榜首之姿考上樹德科技大學人類性學研究所博士班,誓言將性學理論和實務結合。
把妹課程開課前一週,我們與他約在金色力量黨萬華總部專訪,他高談闊論,說九月開學後,將開車南下高雄上課,沿途將規劃環島座談,串連八大業者和支持者。但見他粗腿短褲,胸肌幾乎要把運動背心炸開了,47歲的男人一身筋肉,乃日日喝高蛋白,上健身房鍛鍊所致。
是了,先前有民間單位舉辦空幹王比賽,他在場上扭腰擺臀,被譽為「被政治耽誤的AV男優」,堂堂市議員是以何故,「崩壞」成了情色大師?「可能是我不滿於現狀吧!我的問題是我永遠沒辦法過平順的生活。我中學是資優生,但我會帶頭去偷東西。我曾是台灣最年輕的政論節目主持人、兩屆台北市議員,政治路也蠻順遂的,但我就是想打破安逸,自我挑戰,所以傳出家暴事件…」
我心中倒抽一口氣,暗想不會吧,才問到第2題,他沒有愛撫、沒有前戲,這就褲子脱下來,直搗花心嗎?金色力量黨的政治理念是「打破虛偽政治」,而他顯然也沒在怕,談家暴毆妻、談他質詢郝龍斌妻收鑽石被告誹謗,日前判刑6個月的官司,全然直球對決。他聊大學割包皮,術後不穿內褲,龜頭被牛仔褲反覆磨擦,敏感度降低,故而能跟女友1夜11次,幹得太激烈了,還得戴上護膝、護肘,才不會撞傷⋯他講話語調未有起伏,面無表情,話題繞著萬華流鶯打轉,我們簡直忘記他是劍橋留英,學經歷有多驚人。
他出身苗栗竹南望族,爸爸是中石化工程師,母親是小學老師,他說幼年與父母郊遊踏青,見父親神神祕祕從一疊舊報紙中拿出一本雜誌,與友人傳閱,「本來以為阮老爸是不素鬼(台語,指色胚),偷看黃色書刊, 其實他們是在傳閱黨外雜誌。」父親帶他去看黨外人士政見發表會,他見台上主持人慷慨陳詞,光芒萬丈,心想有為者亦若是,立志當記者,大學如願考上政大新聞系。2000年畢業於英國劍橋,論文是陳水扁公娼新聞詮釋,取得社會政治學碩士。返台後,在民視當記者,主持《頭家來開講》,之後更代表民進黨成功參選台北市議員,他人生順遂,像是一路綠燈,踩了油門向前衝,孰料三番兩次都因女人翻了車。
2004年,他在民視與記者陳曉卿談辦公室戀情,直至結婚前幾天才讓同事知道,「她在民視播客語新聞,懷孕未滿3個月做颱風連線,主管跟她講說,水都淹那麼深了,為什麼不蹲下來,泡在水裡做連線?我跟她主管講,你叫她回來,換我去!我在水中播新聞給你看,看你是要自由式或蛙式,我都OK。新聞是表演,我的表演一定比任何人都精彩。」婚姻一開始永浴愛河,後來卻是水深火熱、個性不合。二人育有一女,但年輕小夫妻拳打腳踢,互告傷害,2年後宣告離婚。
他談戀愛總是上社會版。2010年,當時女友身穿紅衣上吊自殺,他說女友有憂鬱症,對他打擊很大,但受傷的人最後選擇跟更多女孩上床,「我迷失了,我會對自己說,如果不對女孩子動心,只上床,是不是比較好?剛當議員那段日子,出去應酬酒店什麼的,人家會請嘛,酒店、阿公店、越南店什麼的,我往來的清一色都是風化場合的紅牌。那時候住西門町,信箱在大樓一樓,鑰匙放在裡面,女孩子找我,自己拿鑰匙上去,下樓再放回去。上面有人,下面的人就進不去,女孩子都不會重複。」
做愛愈做愈空虛,射再多填不滿卻也掏不空,直到在某餐會碰見李秀環。其時,她任職婚紗公司,他覺得這女人辦事麻利,延攬至選民服務處。2014年4月12日,二人結婚,席開百桌,選在這一日意味「愛妳一世誓一生」,而婚禮上的山盟海誓卻換來彼此最陰毒的詛咒。
2016年,李秀環對外泣訴他外遇施暴,害她三根肋骨被打斷,導致氣胸、肺部塌陷。而他至今說起李秀環,仍咬牙切齒:「我跟李秀環在一起,很簡單,就是我想當傳統政治人物,而她嘴甜,熱情海派,所有樁腳都認乾哥,可以幫我打點一切。我那時候想法就想把自己的懶鳥割掉,不要再過那麼精彩的日子。但她對我永遠不信任,我交出我的iPhone手機密碼、APPLE雲端ID,讓她掌握我全部行蹤,管我全部的錢,可她就卡奴,錢匯到亂七八糟,管到我的助理費被查,我看到她就不爽,因為她毀了我一切的堅持!」
家醜外揚,夫妻各執一詞,清官難斷的家務事,變成他被控貪汙罪,去年他被判有期徒刑7年6個月、褫奪公權4年,高院本月19日將二審宣判。法律上的是非對錯留待法官去判斷,但他在性愛課說美好的做愛關鍵是尊重女性,兩段婚姻都以家暴收場,不覺得難辭其咎?「當然,這是很病態的過程。」其時,家暴退黨,求助精神科醫生潘建志,問他是否有效?他淡淡說道:「那些諮商都是做給社會大眾看的,我知道我的問題是換個女人就好了。」「你這根本躁鬱症吧?」「我不否認我是躁症,但我很享受這個感覺。每天都幫自己找很多事情來做,沒事情做會慌,潘建志開藥給我,要我慢下來,但我怕自己變笨,沒有吃。」
停不下來的人,打破常規,企圖混亂中建立秩序,尋找成就感。他畢生心願是找一個年輕貌美、功課很好的女孩子在一塊,生一個運動員,彌補他這輩子無法當運動員的遺憾。無法在球場與人拚輸贏,故而他只能把女人當球場,在床上當衝鋒陷陣,「我對愛情永遠都覺得不夠,還要再多一點不一樣,多一點色彩,多一點驚喜。」
「學經歷這樣好,應該很多人要介紹大家閨秀給你啊?」「拜託,那些女人都很假掰,我女朋友大多是風塵女子,她們有趣多了。」「情感會重疊嗎?」「基本上,我分了,再找下一個,但情感上的事情很難講…」「你很不會處理分手吧?」「對,因為我分手從來沒有苦痛,永遠無縫接軌,我太大而化之了,我永遠想到的是如何追求下一段美好的感情,我不會想到別人會反撲。」「你該教學員不是把妹課程,而是教人如何分手,你不會覺得自己該學的就是這個嗎?」「我永遠不認為負面新聞是負面新聞,總是有另外的創造跟想像,我的習慣就是這樣。」
「不會是一邊跟女朋友做愛,一邊從鏡子欣賞自己幹人英姿吧?」「沒有,做愛做到忘情處,已經不分你我,這個世界、整個時空,彷彿已經不存在。我覺得沒有最極致的性,只有最極致的情感。你愛對方,對方也愛你,這樣的性關係才是美好。」我又倒抽一口涼氣,以為訪問的是西門慶,結果對面坐著的居然是賈寶玉。
問他最難忘的一次做愛,他說始終是當下。他現任女友Amy是平面模特兒和酒促小姐,2人在一起已1年,每天早上8點就起來,一起去健身,下午到金色力量黨總部處理公務,晚上回家打電動,「我對女孩子,年輕的時候是1個、2個、3個、4個,再多的女孩子都無法滿足我,過往都追求美好刺激的愛情,但現在覺得專情於特定一人也不錯。」Amy說:「和他交往,家人朋友都反對,但這1年來,他每天想梗逗我開心,我們一起健身,一起讀書,他要去念性學博士班,我念在職專班,每一天都很踏實。」
2人怎麼認識的?「我只要單身的狀態,就會怕寂寞。就有一天去外面吃飯見到她,跑去搭訕,換了LINE,聊天、約會,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他坦承自己無法獨處,「我從小很神經質,看了殺人放火的電視新聞,就會失眠,到了高中還是非得拉著我爸爸的手才能入睡。我不能夠一個人睡覺,我和以前的女朋友天天吵架,她說那你為什麼還要跟我在一起?我努力維持這段關係,我旁邊要有人。」性愛大師鍛鍊得固若金湯,1夜11次,還是輸給了自己的寂寞。
日前他的情趣用品公司賣充氣娃娃,他對Amy說:「這些充氣娃娃來,我更愛妳了,因為妳跟真的娃娃一樣乖、一樣聽話,而且不用搬來搬去。」女友乖巧聽話,而金色力量黨務蒸蒸日上,他正按部就班,打造心目中的性愛烏托邦,現在的日子其實過得真不賴,他記得第一次和Amy見面是星期幾,第二次見面在哪裡,她穿什麼,他們又去哪裡,正式交往又是哪一天。
「去年農曆7月1日,我們正式交往。2年前農曆7月1日,我酒駕開進隧道,撞到3台車,宣布退選。然而今年的7月1日助理費二審要宣判,都很巧⋯」企圖掌控一切的性愛大師,面對官司還是宿命了起來,「你的報導什麼時候出刊啊?法官會不會因為我講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話,覺得這個人是個瘋子而影響判決呢…」他頓時沒了把握,轉念又說:「算了,反正我都這個樣子了,你們就寫吧。我沒做錯事,應該沒事,但如果我被關了,你來看我,我發獨家給你。但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在我的飯菜下藥,讓我變得很笨呢?」
https://www.mirrormedia.mg/story/20200806pol003/
https://www.mirrormedia.mg/story/20200806pol004/
https://www.mirrormedia.mg/story/20200806pol005/
咒2什麼時候出 在 醉琉璃的新基地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食物戀》#試閱05
神使同人
CP:九一
最後一篇試閱啦,剩下的部分都收錄在本子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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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章渝所說,帳篷區所在的位置不算太遠,只要十分鐘的車程便能到達。
穿越過鬱鬱蔥蔥的大片樹林,眼前景象豁然開朗。
偌大的湖泊在一刻他們的視線中展開,平滑如鏡的湖面映著周圍山色,彷彿將湖水染成了青碧的色彩。
未聞湖比一刻他們預期的還要大,一眼望過去,竟是看不見對岸的邊界。
「哇,那帳篷也太大了吧!」柯維安望著窗外,驚喜地嚷著,「我還以為是普通露營用的那種,那大小根本比我們寢室還大吧!」
一刻跟著望出去,距離湖邊近一百公尺的岸上,矗立著三頂大帳篷。每一房帳都是不同的顏色,從遠到近分別是淡綠、淡藍和淡灰。
停好車後,章渝率先從自己的車上下來,帶著一刻他們走到今天要住的兩頂豪華帳篷外。
雖然名為帳篷,但機能和一般房間沒太大的差別,最多就是牆壁變成了防水的硬厚塑膠布。裡頭有一張大床,附設雙人小沙發和電視,還有一個小空間隔出了廁所和浴室。
最外面還有天幕,底下放置著幾張桌椅。
「帳篷裡禁止吸煙,外面可以烤肉,不過請小心煙火,帳篷有任何損毀都得賠償。」帶眾人往帳篷內繞過一圈,章渝開始說起注意事項,「最後一天是中午十二點前離帳。未聞湖可以釣魚,但不建議游泳,畢竟水深危險,有任何問題可以打旅館電話。」
三言兩語交待完畢,章渝朝一刻他們揮揮手,也不留下來再打擾他們。
她回到車上,從後視鏡看見四名年輕人倆倆走進了各自的帳篷裡,她拿出手機,撥出一通電話。
另一邊很快就接通,急切的追問隨即冒出來。
「章渝,怎樣了?怎樣了?找到我的命定之人了嗎?是帥哥嗎?一定得是帥哥才行,我的命定之人絕對不能是帥哥以外的生物。章渝妳有聽到嗎嗎嗎嗎?」
章渝忍無可忍地將手機拿離耳邊,「閉嘴,小公主,別像隻貓咪不停喵喵叫。」
「我才沒有喵喵叫,我明明像個正常的人類在說話。」被稱為小公主的人不滿地駁斥,「章渝、章渝,章渝渝渝,我們最厲害的女巫大人人人人。」
「再多廢話一句,我就把妳拉進黑名單,然後立刻出遠門旅行。」章渝把手機轉成擴音,扔到椅墊上,轉動鑰匙,發動車子,「天啊,妳可真是夠吵了。」
「哪有,我明明就很……我不說話了。」一聽見章渝發出不耐煩的咋舌聲,小公主立刻認慫。
章渝一邊開車,一邊說,「就像我之前占卜過的,在這一天,會到未聞湖的男人都有可能是妳的命定對象。看在和妳家的交情上,我已經盡最大努力,把長得還行的人都弄來未聞湖了。至於哪一個才是,妳自己想辦法找出來。」
「我一定找得出來的!」小公主激動地說,「我們人魚族的命定之人身上會出現愛心標記,只要把他們衣服扒了……」
「假如是在下半身呢?難道妳想扒人家褲子?」
「也不是不行……哎唷,章渝妳好流氓喔,色色的。」
章渝深吸一口氣,忍住想掛掉電話的衝動,「我不管妳要做什麼,但要是讓我的客人跑來對我客訴的話,妳就等著親身體驗什麼叫女巫的詛咒!」
「咿咿咿!不要!我不要變成魚……好像變魚也沒關係,我本來就是魚了嘛。」
「智障。」章渝刻薄地給了評論,「我給妳的藥水別浪費了,就只有那麼一小瓶而已,那可是花了我一個月的時間才調配出來。」
「知道知道,我會找出我的命定之人,然後往他身上灑的。不跟妳浪費時間了,我要趕緊游到未聞湖觀察了。啊對了,要是還有再碰上好看的男人,記得再把他拐到未聞湖喔,帥哥不嫌多嘛!」
「妳還是被水草勒住脖子,然後永遠沉到水底深處去吧。總之以後不准再煩我。」
「沒問題,謝謝妳喔章渝,等我十二個妹妹要成年了,我也會跟她們推荐妳的,我們人魚族有妳這麼一個女巫真是太棒了!」
章渝的臉色發青,就連臉上豔麗的妝容似乎都跟著褪了一個顏色。
她決定等這個月過去,就把旅館丟給其他人,遠離晴雨鎮,遠離人魚族。
她可是受夠過去的三百六十五天,人魚族的小公主天天打電話逼問她命定之人什麼時候出現了。
至於未來的那十二個,別想再找她!
咒2什麼時候出 在 政變後的寧靜夏午 Facebook 的精選貼文
【一日囚:比終身監禁更可怕的酷刑】
這次推薦給大家的作品,是中國科幻作家柳文揚的〈一日囚〉。
故事講述一位新房客B先生,在外人眼裡的24小時,度過了長達10年的「同一天」。
比起空間上的終身監禁,B先生被判了更加可怕的時間監禁。
來看看這部有意思的短篇小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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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囚 / 柳文揚
B先生死了。就在他搬進這座大樓不到二十四小時。
B先生是昨夜,不,準確地說是今天凌晨0點住進來的。那時夜霧彌漫,有兩個黑衣男子陪著他,拎著三個大提箱,敲開我值班的房門,要租一間不帶傢俱的房子。這個要求有點奇怪,因為大多數人都想要有傢俱的房間。
「請問你們要租多大的屋子?」我打量著B的光頭問。他戴著眼鏡,蒼白而又靦腆,臉上有種愁苦的模樣。
一個黑衣男人說:「最小的單元就可以了。一間臥室,帶廚房和洗手間。」
「請原諒,三個人住這麼小的房子是不是太擠了......」我說。
黑衣人面無表情,指了指B:「就他自己住。」
「好吧,您想租多久?半年還是一年?」我問B。
B先生低聲說:「一天......」
「什麼?」我沒聽清楚。
黑衣人說:「租一個月吧。這是你們最短的租期?」
「對。」我拿出登記簿,讓B寫下自己的名字。黑衣人付了一個月租金,然後我帶他們上電梯,到了大樓16層的那個小套間。
B先生對客廳表示滿意,但他抱怨房子的視野太狹窄了。黑衣男人們冷淡地沉默著,把大箱子打開。裡面竟裝滿了簡易傢俱——折疊的帆布衣櫃、充氣床墊,還有一些換洗衣服。最後,B安頓下來,一個黑衣人看了看表,說:「8月18日了,現在是凌晨0點整。」
兩個黑衣人走了。我對B說:「早點休息吧,希望您在這裡住得愉快。」
他點頭說:「是啊,愉快......我不會打擾你們太久的。」
「您說什麼?」
一瞬間,他眼睛裡流露出虛弱和渴望,好像要說什麼。我被嚇住了。但他馬上恢復了常態,也就是說,恢復了那種靦腆和愁苦的模樣。
「麻煩你了。請讓我休息吧。」他客氣地把我送出門外。
這就是我記憶中的昨夜。
僅隔二十幾個小時,B就死在房間裡。他死後形容枯槁,看上去老了很多。
那兩個黑衣人穿過夜霧走進大樓,還帶了一位醫生模樣的人。我現在還不懂,他們是如何預知B先生的死訊的。當他們要我打開那間屋子的門,發現B毫無生氣地躺在客廳地下時,他們一點也不驚訝。醫生走過去,翻開B的眼皮,然後摸摸他的脖子,轉身對兩個黑衣人點了點頭。
「他死了。」
他們想抬起B先生的屍體,我攔在門口說:「等一下,我應該去報警。還有,我都沒有發現他已經死了,你們是怎麼知道的呢?」
一個黑衣人走過來,低沉地說:「不必報警。」他拿出一份證件給我看,那是種讓人無法懷疑其權威性的身份證明。我沉默了。
他們在房間裡翻來翻去,把所有簡易傢俱拆開,每一件衣服都抖開來看——我發現那些衣服都很舊,而且都是一模一樣的套裝。B在這兒住了還不滿一天,難道能在房子裡藏什麼東西嗎?最後,他們將屋中的一切裝進大提箱,抬起B,消失在門外。只剩我一個人站在四壁皆白、空空如也的房間裡。
對這個死去的人,我有種奇怪的感覺。我認識他只有二十幾個鐘頭,但卻像是多年的老友似的。細究原因,大概是他每次見我都表現出老友一般的熟絡。
B先生真的有些古怪。他的精力一定非常旺盛,單看外表會被欺騙的,他蒼白憔悴,仿佛弱不禁風,但是他整整一天頻繁地出入於大樓內外,僅僅被我看見的就有十幾次。他好像可以突然間出現在這裡,又突然間出現在那裡。
自從午夜安排好房間,我第一次看見B先生竟是在半分鐘後。誰知道他是怎麼樣飛快地、神不知鬼不覺地下了樓,無聲地站在我旁邊。
我目瞪口呆地盯著他。他眼睛紅紅的,仿佛換了一個人,急切地問我:「現在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我莫名其妙地說。
「現在是幾點?幾號了?」他夢遊一樣問。
我幾乎被他嚇住,很快地回答:「8月18日凌晨......0點過1分。您是什麼時候下來的?」
他沒有理睬我的問題,呆了呆,說:「哦,是這樣......謝謝你。」
他回去睡了。但早上3點鐘,我竟透過窗子看見他在樓外。他佝僂著身子,從霧氣裡慢慢地移動過來,蒼白的臉像一盞昏燈。我趕忙出去,打開玻璃大門。他疲倦地走進來。
「您才安頓下來,不好好睡一覺嗎?」我說,「是什麼時候出去的?」
「什麼?」他愣了一下,然後說,「哦,我不累。我出去的時候,你沒看到?」
我遲疑地說:「可是,樓門一直是鎖著的啊......」難道他是從十六層的窗戶中爬下來的嗎?
「是麼?」他微笑,「你記錯了吧。我是從這裡出去的。」
他的背影蹣跚著走進電梯,我鎖好樓門,回到值班室裡打盹。
早晨七點半,他經過前廳,對我說:「早上好!」
「早上好!」我很驚訝,他只睡了這麼一會兒,居然有精神出去散步。
奇怪的是,只過了幾秒鐘——至少在我的印象裡,只過了很短暫的時間——又看到他經過前廳向樓門外走去。他沖我打招呼,就像剛才沒見過面似的:「早上好!」
我詫異地望著他,他走出了樓門。
大約一個小時後,他乘著一輛計程車停在樓外,慢慢從車上挪出來,疲憊不堪地走進大樓,也不理睬我,直接上了電梯。
B先生怎麼了?他在外面這一個小時做了什麼?我想得走了神,卻又看到他微笑著從我面前經過,道了一聲:「辛苦!」就去按電梯的按鈕。
我捧住頭,使勁閉上眼睛又睜開。我瘋了嗎?我的大腦提前老化了嗎?我在做夢嗎?
我在前臺上趴了一會兒,想養養精神。一抬頭,就看到B愁苦地在大廳裡走動著。我下意識地彈了起來!他對我羞澀而淒涼地笑笑:「我丟了件東西......」他茫然地說,「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找到......」
「您丟了什麼?」我問他。
他搖搖頭,走出了樓門。
我跟著他走到門外,身後有只手拍了拍我的肩,真是差一點叫我跳起來!
原來是住在1608號的那位老寡婦,她非常神經質,而且,說起來她還是B先生的隔壁鄰居。
「他叫什麼?」她伸出一根瘦得像巫婆的手指頭,遠遠指著B先生的背影。
「B。怎麼啦?」我問。
老太太低聲說:「他很怪!」
這我知道,但怎麼跟她說呢?
她看見B消失在拐角,把嘴湊在我耳邊說:「剛才我聽見他的房子裡有人在哭!」
「哭?」我覺得她太敏感了。
「沒錯!我趴在門上聽到了!」她忽然轉向裡面,臉上皺起驚恐的紋路。
B先生又從裡面走出來了。
我也百思不解,但是客氣地問了一句:「您丟的東西找到了嗎?」
「什麼?」他抬起頭來,驚疑地望著我,「什麼東西?」
真是莫名其妙。
他走出樓門。老太太拉著我跟出去,停在陽光下面,悄悄地說:「一個妖怪!」
B在遠處上了計程車。我轉過身,想著老太太的話,無意地向上一瞥。
我看見十六樓上,B先生房間的窗內有個人影。我退遠幾步,用手遮住陽光重新分辨。沒錯,是他的房間。那個清瘦而衰頹的人影移到了窗簾後面。我嚇出一身冷汗。
「你看見了?你看見了?」老太太激動地念著。
我扯著老太太,在她的心臟和腿腳允許的情況下儘快跑到管理室,拿上電棍,乘電梯上了十六層,在B的門口站住。我們緊張地傾聽著。
「B先生!您在裡面嗎?」我輕輕敲門。沒有人回答。
老太太尖利的手指掐得我生疼。我拿出備用鑰匙打開了門,必須搞清楚。我手握電棍,走進寧靜狹小的房間。
裡面空蕩蕩的。
老太太乾癟的嘴唇哆嗦著。「他是個妖怪,他是幽靈......」她驚惶地轉動腦袋四處張望,好像這間屋子裡真的有什麼看不見的幽靈。
「我們快離開吧!」她使勁拉我的衣服。我也害怕了。
就是這樣。我確實在今天一天裡看到B先生十幾次出入於樓門內外。而且,他的容貌像霧中的貓頭鷹一般不可捉摸,一會兒蒼老,一會兒又變得比較年輕。他的衣服也時新時舊。這個世界上是沒有幽靈的,但我拿不准B先生是什麼。
快到中午的時候,他拿著一副紙牌走到前廳,要跟我玩一會兒。
我無法拒絕,他明顯的蒼老了,真奇怪。而且他眼睛下面有暗淡的黑暈,目光仿佛是發高燒的病人。
他向我展露出令人驚嘆的牌技,就算我把牌洗得再徹底,他還是能記住每一張牌的位置。我更加相信他是個隱藏在現代城市裡的巫師。
最後,他把牌丟在檯子上,說:「這一點也不神秘,我不是什麼魔法師。年輕人,去買一副偏光眼鏡吧。這牌留給你。有些時候你會發現,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換一副眼鏡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我真的托人去眼鏡店幫我買了副便宜的偏光鏡,戴上它再看那副紙牌,原來每一張的背面都用特殊墨水做著標記。
這是B先生教我的一件最有趣的事,也許他另有用意,但我沒有猜破。
吃過午飯,我發現他站在樓門口,呆望著對面的路燈。
「天氣很好。」我小心地跟他打招呼。
「是啊,天氣每次都是這樣。我倒希望某一次看見下雨。」他更像是在喃喃自語,然後他奇怪地說,「你瞧那盞路燈,」
「路燈?」
「對,它一直在那兒嗎?」
我仔細看了看路燈,又看看他:「當然,它早就在那兒,一直在。」
「它......沒有......沒有被打破過?」他耳語似地問我,仿佛心懷恐懼。
「沒有吧。」我搖搖頭。這是拿不准的,附近的頑童很多,而我來這兒當管理員才兩個月。
他問出一個令我渾身發冷的問題:「你沒看見過路燈碎片從地面上飛起來,自動地重新組合好嗎?」
陽光燦爛,他的臉還是那麼蒼白。我的心像被看不見的冰冷的手狠狠捏住了。他看出我在害怕,就笑一笑進去了。
老實說,才認識一天就能讓我這樣害怕的人,B先生算頭一個。
我不敢再主動招呼他。下午我又看見他進進出出,來來去去。有時也跟我說話。但沒有特別奇怪的事情發生。
夜裡,他就死了。
兩個黑衣人把B的屍體和屋子裡所有東西都搬走以後,我站在他的臥室裡茫然四顧,雪白的牆壁,一塵不染的地板。黑衣人想在房間中搜尋什麼?B先生難道真的在這裡藏了東西嗎?回憶著B的種種詭異之處,我感覺這房間把我的心牢牢吸引住了。這裡留著他的靈魂,我荒唐地對自己說。
突然,在靈機一動之下,我從衣袋裡取出那副偏光眼鏡。戴上它後,我驚呆了。
老天哪,牆壁上寫滿了字。
毫無疑問,這是B先生特意寫給我的,他成功地瞞過了那兩個黑衣人。我把門從裡面鎖好,回到臥室激動地讀著牆上的字。這兒寫著一個最讓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我寫下這些,是因為我預感到自己就要死了。我一直渴望對人說出自己的遭遇,但我不敢。現在,我用這種方法告訴你,世界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
在牆上寫字是因為:1,他們在最後會把所有能移動的東西都拿走,留下的只有牆壁;2,用這麼原始、簡單和不可靠的辦法才能騙過他們。你很聰明,理解了我對你所做的暗示。
我死後沒人能看到我的墳墓,讓我來悼念自己吧:B,65歲,死於長久的孤獨和生命力枯竭。他是個罪人,然而又是個可憐的犧牲者。我在這個地方,在這一刻,被囚禁了十年。
十年。
噩夢是這樣開始的,由於人類共同的弱點,我犯了罪,大罪。在我的世界裡,在你還沒有見到、無法想像的世界裡,我得知自己將接受什麼樣的懲罰。
法官說:「你被處以一日無期徒刑:在有生之年,你將永遠過著同一天—我們為你隨機選擇的那一天,2008年8月18日,你的一切生命活動都只限於這二十四小時之內,直到自然賦予你的生命結束。作為一種人道主義的優待,你可以在一座熱鬧的都市中服刑,但在服刑期間,你不能對周圍的任何人提起關於你和你所受的刑罰,否則,我們將把你轉移到一個封閉的小空間內,在孤獨中度過刑期。」
你理解嗎?朋友,這是無止境的噩夢。
據說我是第一批被處以時間囚禁的罪人之一。他們還不能瞭解這一技術的全部內涵,我們算是實驗品。
一開始,我對這刑罰的可怕之處還沒有真正的體會。這是座熱鬧繁華的城市,處處充滿生機。我住進自己的房間,對置身於開放的大世界裡感到高興,我透過玻璃窗觀察下面的人群,不準備擔憂以後的日子。
第一天——我這樣說是按照自己的習慣,其實我度過的這十年,這三千六百多個日子,對你們來說都是同一天。第一天,我早早地起了床,打算出去散步,呼吸一下這座都市的空氣。我的鄰居,1608號的那位太太——她真是個細心人——熱情地問候我。
「您好!您是新搬來的鄰居嗎?」
我答道:「是的。很高興認識您。」
「您從哪裡來?」
我把早已編好的謊言對她說了一番。她最後說:「希望您在這兒住得愉快!」
在樓下我對你打了個招呼:「早上好!」你對我報以關心。
走到大街上,我在拐角處的報童手裡買了一份報紙,先看了看日期:2008年8月18日,頭版的新聞很吸引人。我過馬路,在對面的咖啡館裡要了早餐,巴西咖啡和烤麵包。我看報紙,咖啡館老闆對我說:「我覺得您很面生。」
「對,我是剛剛搬來的。」我回答。
「喜歡我們這裡麼?」
「很好,大家都很友善,咖啡很香。」我向他微笑。
接下來我去公園散步,看場電影,吃午飯,在市政廣場坐著喂鴿子,逗弄躺在嬰兒車裡的小孩。
吃過晚飯後,在街道上漫步,直到疲倦才回家。我躺在床上睡覺,一覺醒來,仍然是2008年8月18日。
第二天(還是按照我的習慣說的),我在同一時刻出門。1608號的太太站在樓道裡問:「您好!您是新搬來的鄰居嗎?」
我答道:「是的。很高興認識您。」
「您從哪裡來?」
這真有趣,我又一字不差地說了那番話。她最後說:「希望您在這兒住得愉快!」
我又在下面問候了你,在街拐角買了同一份報紙:2008年8月18日的日報,頭版的新聞對我來說早已是往事。我過馬路,在對面的咖啡館裡要了早餐,還是巴西咖啡和烤麵包。我看報紙,咖啡館老闆對我說:「我覺得您很面生。」
這一切都像鐘擺一樣準確。
我說出了跟昨天一模一樣的回答。我感到自己好像一個無意間走進一部老電影裡的客串者,我知道電影裡發生的一切,但其他角色卻對此一無所知。
公園、電影、午飯、鴿子、嬰兒車裡的小孩......一模一樣的場景,一模一樣的事,唯一不同的只有我。不,唯一不同的只有我的心。我很清楚,這個日子我已經是第二次度過。這感覺真怪,2008年8月18日,這一天是否像錄影帶一樣永遠保存在某處,保存在宇宙的一個神秘角落?而我則被施了咒語,一次次地進入這盤錄影帶,帶著瞭解一切的心,卻被迫重複著一成不變的情節......
在開始的幾天裡,我並不沮喪,也沒有害怕。甚至還抱著一種優越感和好奇的興趣,觀察這發瘋的世界。我按照固定的時間表過日子,我記熟了在每個時刻、每個地點將遇到的人,以及他們將做的事情。我背誦著自己的臺詞,還在心裡替對方念出他想說的話,我暗自對他說:「嘿,我知道你下一分鐘要做什麼。」
但我很快厭倦了。如果你覺得生活中的某個日子是快樂的、豐富多彩的,那只因為它是唯一的,是轉瞬即逝的。永不逝去的一天是可怕的一天,它會由新鮮變為陳舊,變為腐爛,變為惡毒。
我默默地服刑。第一個星期,我快樂;第二個星期,我累了;第三個星期,我憤怒;第四個星期,我想到死;第五個星期,我知道自己將會發瘋。
真不可思議,在同一個人身上,在同一天,竟可以承載這麼多的眼淚、憤怒、掙扎、絕望和瘋狂。我躲在房間裡痛哭,用力咬著自己的手。時間囚禁之刑,無法打破、不能逃脫的監牢。
有一種魔力籠罩著我,每當一個二十四小時的週期即將過去,我似乎要追隨著時間之流,衝破牢籠;那魔力一下子又把我拉回二十四小時之前。於是一切周而復始。我又開始見到昨天見到的人,重複昨天做過的事。最可怕的是,只有我清楚這一切,其他人對此一無所知。我多羨慕他們,多嫉妒他們!對他們來說,我被永世困在其中的這一天只是生命中的千萬個平凡日子之一。他們將無知無識地度過這普通的一天,然後把它忘記,走進我永遠也看不到的「明天」。可我呢,我還要在循環往復的苦刑中掙扎下去,得不到一點同情和援助......
而且,要知道,除了我自己之外,其餘的一切人、一切事,都是固定不變的,在每一次迴圈當中比原子鐘還更穩定。所以,我必須注意每一件事的準確時刻,以免與這個世界脫節。我有一個固定的時刻表,精確到秒。在這鐘錶般的世界裡我是唯一可變的因素,但我卻要強迫自己成為鐘錶裡的一個零件。我是罪有應得,但我要告訴你,這種刑罰過於殘酷了,即便是對我這樣的罪人。
時間的囚徒,比空間的囚徒更可悲。全世界都與你無關,只有你獨自在不變的時光中老去,日復一日地重複著比死亡還蒼白的生活。
時間是多麼可怕、偉大和不可駕馭的東西。我是想說,當猴子學會了一種把戲,它只能想到憑藉這把戲來換一點食物。人,只有人,才會把他所掌握的一切權力和知識都用於「懲罰」。
在無數次孤獨的發作之後我決定破壞規則,看一看能給世界造成多大的麻煩。我扔掉了時刻表,故意在頭一天的早上七點三十分整出門,而在第二天早上的七點三十分十五秒出門。我在比平時晚半分鐘的時間進入咖啡館,要熱麵包卷和冰咖啡。在下一個迴圈中,再晚半分鐘進去,要蛋糕、檸檬凍和香草霜淇淋。我選擇不同的時刻——但相差不超過一分鐘——從報童手裡買報紙。我在每個迴圈中換著看不同的電影。我這次踩死一隻蝸牛,下次卻把它從地上撿起來放進草叢裡。出於一種可笑的倉惶失措,為了逃離牢籠般的感覺,我曾經到處亂跑,跑到城市的邊緣,再乘坐計程車回來。
我在郊外過夜,仿佛希望這能幫助自己奇跡般地逃離被困於今天的命運。我蜷縮在草叢中,看著星星。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鐘都在心中撞擊出宏大的迴響。午夜十二點,我激動地坐起來,在星空下奔跑。我狂喊著:「計程車!計程車!」我上車就問司機:「現在是幾點?今天是幾號?」
「0點十分啦。您喝得夠多的,今天是8月18日。」司機說。我的心沉了下去。汽車穿過入睡的城市,停在被夜霧籠罩的大樓前,已是凌晨三點,我還要回到那間小屋,回到監牢中的監牢裡睡覺。
我的歇斯底里症發作了不止一次。我幻想著,在某個特殊的時刻「再次」進入大樓,就能打破魔法。我從郊外回來,在午夜十二點整走進樓門,問你:「幾點了?今天是幾號?」
小夥子,記得嗎?你說:「十二點啦,您住進這兒快有一整天了。今天當然是8月18號。」就是這個時刻,魔法的轉捩點,我要在你的見證之下突破了......我激動萬分,盯住你,在那裡站了一會兒,又問你:「現在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僅隔幾秒鐘,你就像完全忘了剛才的事。我有種不祥的感覺,我說:「現在是幾點?幾號了?」
你驚訝地回答:「8月18日凌晨......0點過1分。您是什麼時候下來的?」
你知道當時我是多麼絕望嗎?
我還有過更瘋狂的主意:我想帶著幾個人走得遠遠的,走到郊外去。晚上,我們圍坐在篝火旁,我要在午夜時分講一個故事。當時鐘越過12點、又回到二十四小時前的瞬間,我會看到什麼情形?那幾個人會像幻影一樣消失嗎?他們又會看到什麼?他們會發現自己忽然從家裡的臥室中來到了野外嗎?
我不敢做那樣的實驗,風險太大了,可能會傷害別人。我只能用自己作實驗品,給世界找一點小小的麻煩。
世界沒有垮掉,無論我怎麼躁動,都像籠中困獸的掙扎一樣無濟於事。只有寥寥幾次,我從你和別人的目光中看出了詫異與恐懼。你們發現了嗎?我不清楚。
本來我有種可怕的猜疑:這刑罰只是一種心理層面的感受,只有我的「靈魂」(我只能這麼說)被硬生生地剝離出來,拉回一次次迴圈的開始,而肉體則像行屍走肉一樣,僵硬地重複著比鐘擺還準確的固定行為。也許為了打消這種恐懼,我才故意在每天的行動中做了一點變化。沒有遇到阻礙,而且,我慢慢地發現自己的身體在衰老,我放心了。
如果你的外部行動被限制在一個小範圍內,那麼你會發現,心靈的活動將變得十倍百倍地豐富和激烈。我不是科學愛好者,但現在卻對時間這個東西產生了興趣。我很想知道自己是用什麼方式被一次次拉回8月18日的凌晨0點。我還想知道,時間是什麼,被困在時間中的人又如何與世界發生關係。
後來的日子裡,我一直在觀察和思索。這樣反而不太難過。我列出了幾種被拋入時間迴圈的方式。
第一種,像那些物理學家所說的,每當我被「拉回」一次,時間就在這裡產生了一個分枝,出現了一個新的「平行世界」,在這個新世界裡,除了我本人,其餘的一切都與原來的世界相同。但是,我有證據否定這種理論:這個新世界中的人將不會知道原來那個世界在8月18日發生的事,可有一次,你突然問我:「您丟的東西找到了嗎?」我大惑不解。想來這是因為在後面的某次迴圈當中,我將丟失一樣東西,而時刻卻在此時之前。後來證實了這個猜測,我的錢夾丟失了,時刻是上午九點。
還有一種最簡單的解釋:8月18日這一天是固定不變的,只有我一次次地回到這天當中,重複我的生活。但這會造成一個難點,我反覆地度過這二十四小時,度過了三千六百五十次。我一個人在此期間所耗費的物質,比如水和電,會超過整個大樓中其他居民用量的總合。難道沒人發現這樁怪事麼?
有一次,我一言不發地走到大樓對面的路燈底下,脫下鞋子,用它打碎了路燈。然後我穿好鞋走回大廳裡。當時你驚訝極了,你一定認為我發瘋了。不,我在思考問題。
在路燈被打破後的整整一天裡,我記住了每個人看著我的神情、對我所說的話。次日(我習慣的說法),我一早就發現路燈好好地立在那裡,當然啦,我還沒有去打它呢。這一天真的與前一個迴圈大不相同。
我的存在使世界變得充滿悖論。我在這次迴圈當中,在上午九點打碎了街上一盞路燈,那麼在別人即旁觀者眼裡,這盞路燈在九點之後就應該不存在了;但在此次迴圈之前的那些天裡,路燈一直存在到一天的結束。旁觀者究竟會「記得」那一種情況呢?
記得我問過你,在一個中午。你完全不知道我打碎過路燈。
我的最後一個猜測是:每當一個迴圈結束,我就仿佛被單獨拉出這個世界,而那神秘的魔力,即操縱時間的力量,使整個世界(除我之外)退回到二十四小時之前的初始狀態,然後我又被扔進世界裡面,一切重新開始。那就是說,無論我在服刑期間做了什麼,把路燈打碎多少次,旁觀者都只會「記得」最後一次迴圈。
不知我猜的對不對,多想向某個旁觀者詢問一下啊。
但丟掉錢夾的事,還有你看到我不按時刻表行動時的詫異,又如何解釋呢?
大概,在旁觀者眼中,我在若干次迴圈中的行為,像立體空間的物體在平面上的投影一樣,被疊加於一天裡面,於是形成了這麼一種情況:你看著我走出大樓,然後又看見一個我走出大樓,而緊接著,你可能發現我的房間裡仍有一個我。我所處的微觀時間迴圈被嵌套在整個宏觀的時間之內,於是在外人看來就有了一種粒子態一般測不準的「閃動」。
如果有一位超然的觀察者俯視這座城市,他會發現我就像一個做布朗運動的粒子那樣,狂亂而無序地出現在各個角落。這一秒鐘在東邊,下一秒鐘又到了西邊,甚至在同一秒鐘裡出現在幾個地方。普通人如果留意我的行蹤,一定會被這奇怪的現象搞瘋的。
我很遺憾在將要死去的時候才發現了思考的樂趣。我相信,那些孤守在燈塔上的人不會瘋狂,因為他們是思想者。
但唯一不公平的是,他們的每一天都是不同的。
我要死了,我仍然沒有明白時間是什麼,被困於時間中的人又怎樣與世界發生聯繫......再見了,朋友,你將幸福地進入明天,把今天的我永遠忘記。而那個明天是我絕對無法想像的。再見。
我摘下眼鏡,牆壁又變得潔白無瑕。這一切真的發生過嗎?我又戴上眼鏡,B先生寫下的字跡佈滿了整面牆。
應該把這些字塗抹掉。誰知道以後的住戶會不會戴起偏光眼鏡來看這牆壁呢?B先生此時已經死了,但在此時之前,在2008年8月18日凌晨0點到夜裡10點,他依然活著,永遠活著,一次一次地活著。他的秘密仍然不能洩露。
我看了看手錶,已經是11點半了。
我忽然激動起來。
B先生是今天0點住進來的,他的死亡時間是今夜10點,而現在是11點半,距離一個迴圈結束還有半小時!他在牆上寫著,他曾在午夜12點從郊外回來,希望由我見證他突破時間的牢籠。我有辦法驗證他的猜想了。
「一個」B先生已經死了。如果在12點,「另一個」B先生從外面回來,那就至少能證明他的一部分猜想。可那種情況會多麼詭異、恐怖和激動人心啊。
如果是那樣,如果「另一個」回來了,我應該對他說什麼?B先生,您已經死了,現在的您是無數鏡子裡的鬼魂之一?我能不能這樣認為:當我們這些幸福的人無知無識地越過了今天午夜,進入B先生無法求得也無法想像的明天;在被我們超越、拋棄和遺忘的這一天裡,還有一個、兩個、無數個B,無可奈何,循環往復地永遠被困於此。我對這些道理一點都不懂,也想不明白。
我懷著莫大的期望和恐懼,坐在大樓門口的管理員室內,望著窗外的夜世界。
我頭一次注意到時間是這麼奇妙,每一秒鐘都仿佛在我心中跳躍著流過。流逝,流逝,流逝......在某一次迴圈當中,B先生此時此刻還坐在由郊外趕回來的計程車上。我心亂如麻,等待他穿過夜晚的濃霧,蒼白的臉像一盞燈一樣往大樓裡走來;等待他從時間的某個角落佝僂著走來;等待他迷茫絕望地一邊尋找一邊走來。從未知走進未知,從無限走進無限,從幽暗走進幽暗,從牢籠走進牢籠。我要緊緊拉著他的手,不,我要緊緊地抱住他,跟他一起度過由今天到明天的那一秒鐘。如果這樣,我能夠把他帶進明天嗎?或者是他把我拉進那迴圈的魔咒當中?天哪,我在想些什麼?
12點鐘就要到了,我的心跳幾乎停止。
窗外,夜霧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