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送了阿公最後一程，覺得這一切發生的事都超乎我能理解的現實。 兩個禮拜前的下午，一回到家發現阿公已經air hunger，在呼吸照護病房工作了三年多的我一瞬間愣了，還傻傻的要數呼吸次數。數了30秒我已經算不下去，馬上叫救護車送往醫院。 肝癌第三期到這一步只有不到半年的時間，當天阿公coma scale只有3分，但在我幫他翻身左側臥跟要上救護車之前睜開了眼睛，流了一滴眼淚。我知道這半年的治療讓阿公很不想再去醫院了，最後的居家安寧也是尊重阿公的意願，但在這一刻只有我最清楚該怎麼做，事後我心中也有許多對自己的質疑，究竟這樣做是不是對的？我只是不想讓阿公那麼痛苦。 救護車上的隨著人員比我還菜，我一邊跟阿公說話、一邊按摩肩膀並放著冥想音樂，希望阿公可以放鬆一點（我真的很想一把直接搶走O2 mask戴上，但還是要遵守消防SOP）。 阿嬤跟我陪著阿公進急診，等待其他家人趕過來。醫師拿了DNR跟輸血同意書給我，我簽了DNA全拒、拒輸血、拒抽血、拒絕侵入性治療，這時候阿公的EKG show VT。在我全拒之後年紀較大的醫師再次跟我確認是否連藥物都不給？當下我的內心是動搖的，這個狀況能給什麼藥？Cordarone也只是讓data好看吧，實質的幫助能有多少？那真的是幫助嗎？我也能理解急診SOP，只是當下感受不是很好，我也不責怪他們。 我們家包含阿公本人都是認同by nature的，也因此我們在急診陪著戴著O2 Mask的阿公，等待其他家人趕來。O2 100%讓阿公比較不喘了，血氧慢慢上升，卻又慢慢往下掉。接著主要的家人都趕了過來，而最後阿公的眼睛竟然虛弱地張開，看了我們。 一小時後也就是到醫院六小時左右，阿公過世了。最後的那一分鐘我們卻不在，但我不沒有很悔恨（是有一點），因為我知道生前那段時間我很努力的陪伴他，過世後的半小時內聽力也還是在的。 沒有譫妄、沒有吐血、沒有疼痛，我知道這已經很好了，但還是很難接受原本喊著活生生的人阿公，三個小時後是喊著牌位阿公。 阿公是個不喜歡麻煩別人、愛逞強脾氣有點硬的人，直到過世前一天即使吞嚥功能已經幾乎喪失，還是願意勉強吞下幾口滴雞精。醫師曾說出院後大概僅剩兩週的時間，而阿公撐了三週將近一個月。這段時間我看著阿公的身體功能逐漸喪失，我好像能做的不多卻又做得不夠多。在自己腳受傷並同時要兼顧工作的情況下，我盡力做到我能做的，曾以為自己才剛長大出社會，沒想到生老病死總是來得如此突然。 阿公從我五歲養我到長大，大家常說阿公當我是小女兒。我們曾大吵過一次架，因為阿公阿嬤要我去相親，希望我嫁給某個富二代，最後他們尊重我的意見（當然我也有道歉）。在台中唸書時每次回家，阿公總會偷偷多給我一點零用錢。畢業工作後每個月拿錢回家，阿公總會只收一點意思意思，祂說女孩子比較會打扮花錢。時間過得很快，從沒想過這一天會這麼快到來，沒想到自己已經不再是小孩了，阿嬤老了、阿公不在了。 雖然我是晚輩，沒有權力的我在有些事情上花了很多勇氣，捍衛跟堅持我認為是對的事情，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段時間我很自責也很內疚。身為醫護人員為何沒有早點發現肝癌病徵？為何沒有做好所有出院後該做的準備？ 我知道阿公不會怪我，我會把這件事情當作借鏡。我做了只有我能做到的事情，我也會繼續選擇做對的事，而不是輕鬆的事。 阿公過世後，已經排了的尾牙、拍攝、電玩展不能推開，依舊拿出專業的工作笑容，皮笑肉不笑。電玩展下班後趕緊卸妝做祭，回家再直播。這段時間也意外發現唸佛經確實能讓心情變平靜，只是仍處於對於法事的感受很超現實。 今天天氣很好，很適合舉辦告別式。送了阿公最後一程，祭拜完阿公、看阿公最後最後一面，最後火化、撿骨，最後把阿公請回安座的地方，最後回家陪阿嬤睡覺。 雖然我修過生死學，但上課都在睡覺；雖然在醫院工作的這幾年送走不少病人，但畢竟那不是我的家人。 跟阿公說的最後一句話是謝謝，謝謝阿公養育照顧我長大成人，阿嬤我會好好的陪伴她照顧她，希望阿公可以快樂的當神仙，很高興我有這樣的阿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