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曼地海灘】

偉大的藝術家在投身創作初期，總會有個契機或人物啟蒙其興趣，讓他以此作為志向發展，無論是由於成長背景的薰陶，家人朋友的鼓勵，或是社會環境所影響。

印象派大師莫內（Claude Monet，1840-1926）終其一生都努力追尋並徹底實踐〝外光主義〞（Pleinairism），探索自然光對色彩和輪廓的作用，這個影響他一生的信念，也是來自於另一位前輩的提領。

〝外光主義〞講究自然光的變化，當然得在戶外才能好好感受。室外寫生這件事現代人看起來雖是稀鬆平常，但在追求均衡理想美的古典年代，自然界中天氣、光線變化太迅速，常讓人猝不及防，很多時候稱不上是完美的作畫環境。何況如果主題停留在神話和歷史人物，所謂自然風景也常只是陪襯用的配角罷了。加上以往交通不便、膠管顏料尚未誕生，攜帶顏料也是個大問題，都讓古代畫家不易走出畫室。

跟許多畫家一樣，一開始莫內老爹也希望兒子繼承家業做些生意買賣，而不是當個三餐溫飽可能都成問題的小畫家。幸虧莫內有個好媽媽支持他畫畫，也幸虧他於1857年，在諾曼地的沙灘上遇見了歐仁·布丹（Eugène Boudin，1824-1898年）。

這位布丹大哥就是開啟莫內繪畫生涯的引路人，也是法國畫壇中最早在室外創作的畫家之一，是他一把將莫內推向外光主義的大道上，甚至可說是印象主義的先驅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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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內遇見布丹時才17歲，當時他已經進入家鄉諾曼第勒阿弗爾（Le Havre）藝術中學就讀，早熟的藝術天分也讓他的炭筆漫畫每張得以要價10~20法郎，而且在鄉里之間還小有名氣。雖說也找了老師學畫，但一直要到諾曼第沙灘上的這場邂逅，小莫內的創作方向才終於撥雲見日。

相遇之初，面對這位相當有才華的小弟，布丹覺得小莫內只畫漫畫實在太浪費了。他教導莫內油畫創作技巧，帶領莫內領略〝外光〞（en plein air），即〝自然光〞的奧妙與效果，也激發了莫內對鮮明色彩和瀲灩水光的熱愛。即使這位熱血漫畫青少年一開始甚至抗拒過。

布丹對於莫內的影響之大，讓莫內曾經說過：『如果我能成為一名畫家，只能歸功於歐仁·布丹，而不是其他人。』（"If I have become a painter, I owe this to Eugène Boudin and no oth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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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丹生長於諾曼第，來自水手家庭，10歲左右便已在船上工作，對於諾曼地崎嶇岩岸、呼嘯海風和遼闊天空早已習以為常，甚至可說是已融入他的骨血之中。之後雖然不再航海，轉而從事繪畫，但大西洋沿岸海景一直他最熟悉也最主要的創作主題，尤其是小幅作品。

布丹先是受到當時來到諾曼第客居的荷蘭畫家約翰·巴托爾德·瓊金德（Johan Barthold Jongkind，1819-1891）影響，開始在室外作畫，但不像瓊金德效法祖國17世紀黃金時期風景畫特色那般，採用鮮明筆觸和對比色彩，布丹的外光更加外光，更著重於光線和色彩間的微妙對應。後來不只是布丹，連莫內都跟著瓊金德學習。

既然要在室外作畫，會遭遇到各種天氣狀況很必然，這是免不了的挑戰，但同時也是奧妙之處。你想想，同樣的物體，在不同時間、季節、光線下，所呈現的顏色和輪廓竟然會有差距，這件事對於善於觀察、力求突破的畫家來說該有多興奮？布丹在他的畫布背面幾乎都會記下作畫當天的天氣、光線、風況和時間點，藉此對照不同效果，簡直是把外光主義的實驗精神發揮到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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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紀前半葉，由於鐵路開通，巴黎人興起一股度假熱潮，位處法國西北邊陲的諾曼地成為度假勝地，原來狂風呼嘯的大西洋海濱，頓時多了都市時尚氣息。布丹於1860年代開始繪製一系列諾曼第度假海灘畫，此時正值法國第二帝國時期，仕女們的衣著時尚已經不再是拿破崙時代簡約素雅的新古典風格，而是華麗繁複色彩多妍的盛世樣貌。這些衣著講究，由裙撐架和細密蕾絲堆疊成的仕女身影，也成為布丹筆下迷人風景之一。

諾曼地特魯維爾（Trouville）海灘系列畫，反映出布丹對捕捉光和大氣的影響的興趣，從在微風中飄揚的船隻旗幟和映照在陽光下的斜紋棉布，到陰暗的天空中涼爽的灰色、海水與浪花的藍綠層次，都可觀察到。這一連串海灘小畫因結合了景觀描繪和嶄新手法，相當符合新興中產階級品味，在市場上廣受歡迎，甚至畫家自己也曾在信裡提過，有人說此一主題蘊藏著一條金礦。

細看畫面中，時髦女士們的服裝提供了鮮明色彩和不同圖式，其他中性或大面積色調，如藍色、灰色和米色的範圍則因天氣條件而變化。布丹又以善於處理光線和色彩而著稱，在呈現所有光的振動時更是格外謹慎，有些物體被簡化成彩色斑點→此般技法後來在莫內、馬奈、雷諾瓦等諸多印象派畫家的作品中皆可見到，於是你便知道這位大哥對於印象派的出現有多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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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捕捉了瞬息萬變的天空氛圍，布丹被巴比松畫派大師，也是19世紀出色的風景畫家-柯洛（Jean-Baptiste Camille Corot，1796- 1875年）稱為〝天空之王〞（"king of the skies）。

1874年，〝愛徒〞莫內與一群年輕畫家朋友們籌辦印象派第一次畫展時，布丹也參與了。雖說開啟了外光主義之先，然而此舉應是表示支持的成分居多，布丹大哥從不認為自己是革新者。隔年，他入選官方沙龍展，1881年在沙龍展中獲得第三名，1889年則在世界博覽會上榮獲金牌。

畫作銷售成績好，又陸續獲得大獎，看起來似乎是功成名就了，不過要晚到1888年法國政府開始為盧森堡藝廊購入他的作品時，才算得到更進一步認可。他最終被公認為大師，並在1892年，已屆68歲之際，獲頒榮譽軍團勳章。與此同時，當年的熱血漫畫青少年莫內已成為印象派領導人物，並且開始名利雙收，逐漸得到更多人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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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布丹的肯定來得甚晚，如今他幾乎也常被隱沒在印象派的光環之後，然而他曾經留下的，那些關於無盡海洋、廣袤天空、蕭颯風勢、綿延海灘、時髦人群與度假氛圍的畫面，曾經的19世紀，過往的北法濱海風光，都在美術館的角落裡，常常也就是在莫內畫作旁，留待我們細細發現並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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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 : 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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