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生聽到踏錯棺木那部分,咯一聲笑出來,本來愁雲慘霧的樣子微露一點點的笑容,問:「不是吧?真的假的?」
「真的。」我沒好氣地說。
「你怎麼沒有笑出來?」
「我們入行的第一步是不苟言笑,何況我也不好笑話。」
「總覺得你是在騙我。」
「騙妳幹嘛。」
「但土葬真的要那麼...
那女生聽到踏錯棺木那部分,咯一聲笑出來,本來愁雲慘霧的樣子微露一點點的笑容,問:「不是吧?真的假的?」
「真的。」我沒好氣地說。
「你怎麼沒有笑出來?」
「我們入行的第一步是不苟言笑,何況我也不好笑話。」
「總覺得你是在騙我。」
「騙妳幹嘛。」
「但土葬真的要那麼貴?我完全沒有概念⋯⋯」她說。
「對呀,所以沒有錢就不要亂死。」
「你不用說這些來阻止我,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她回復黑臉說。
「其實妳笑起來挺好看,不要黑臉啦。」
她沒有理會我,我只好故作輕鬆,打開另一個話題問:「妳為什麼想跳下去?」
從平台望出去,海岸的另一邊座滿高樓大廈,每一家每一戶都亮起一點點的燈光,萬籟俱靜,油然而生好像萬物都與我同存,卻又不與我同在的寂寞感。
她反問:「你試過無法原諒一些人嗎?」
「嗯,但也不至於氣得要自己死。」
「你不明白的⋯⋯不會明白。」
「是嗎?妳知道嗎?人死了要送去殮房,醫院的殮房還好,但跳樓死的是要去公眾殮房⋯⋯好恐怖的~」我故意壓低聲音嚇她。
這招似乎奏效,她鄒起眉頭問:「恐怖?有多恐怖」
「對呀,想知道嗎?剛好跟妳先前問的問題有一點關係。」
她不否認,但又不承認,就是有點倔強的樣子,我只好徑自開口說故事。
記得上班不久後,老闆阿九就叫我陪家人去富山殮房領屍。
富山殮房算是全港之最,在環境惡劣方面做得挺不錯。
通風奇差,屍味猶存,氮與氧之間混集強烈的腐臭味、大便味和藥水味,家人一般都不會有好的體驗,除非你有惡臭癖好。
更不用說,劉先生的孩子是被車撞斃,因為他人不小心駕駛而死,死時才二十有一。
有時我實在難以理解,無辜地承受他人的罪孽,這是佛教的業力或是基督教的上帝的試煉可以解釋?
師父說:「你先工作,想太多也是沒有用。」
我是真的不解。
處理好文件後,我對憔悴的劉先生說:「劉先生,一會大概有三十秒認你的公子。」
「嗯,明白,謝謝你。」
他六十多歲,盛年失妻,老來喪子,白頭人送黑頭人,眼神充滿複雜、萬般滋味在心頭。
殮房人員把遺體推出,說出姓名等資料,給我們看了一眼,事實上不用三十秒,因為他的公子已被輾成一團肉餅(抱歉如果你正在吃肉餅)。
連化妝也省下。
「那我們就蓋棺,這是最後的,因為火葬場不能打開棺木(香港法例)。」我說。
「嗯,明白。」他清一清喉嚨,聲音有點沙啞。
劉先生柔望自己的兒子最後一眼,便點點頭說:「可以了。」
正式蓋棺。
從富山殮房去富山火葬場,只是幾步路的距離,可惜那天的爐期緊張(有機會再解釋火化怎運作),只餘下柴灣的哥連臣角,我們唯有由富山前往哥連臣角火葬場。
靈車在東區走廊奔馳,坐靈車的好處就是行車時輕鬆得很(因為沒有人敢接近),連廿文廿武的的士佬也忌你三份。狂風吹起劉先生的白髮,他的樣子有點蒼桑。
「你有家人在火葬場等嗎?」我問。
「沒有,沒有,沒有⋯⋯」他說了三次沒有,默然一會後說:「只有我自己。」
來到哥連臣角火葬場,是下午四時多,臨近下班的時間,通常食環署職員已在兩個小時前啟動收工Mode,如果行動不快點就會被人用眼神殺死。
下車時,有一個男子正在等候,髮根未淨,有點浪子感覺,劉先生怔了一怔,不過很快回復過來。
這個時間的火葬場人流稀少,原因大多出殯集中在十時至十二時,那時要排隊,現在則是水靜鵝飛,三個火葬禮堂任選,我們選好一號禮堂後,那個男子還是不時在門外徘徊。
「要我們趕他走嗎?」仵工們問我。
我想了一想,決定去先問劉先生,他卻說讓那個人進來。
看來不是親人,親人不會疏遠如此,又不像朋友,他全程都拘謹萬分。
「劉先生,我給一點時間你吧。」
關上大門,他們跟靈柩獨處。
按掣,火化,全程那個男子在一旁痛哭流淚,好像死的是自己。
棺木送入火葬後,就會用百多度的火爐高溫火燒,一切都不餘下,除了骨灰。
劉先生本已離開靈堂,又轉頭,進入禮堂,拍拍那個男人的肩才離開。
我們坐上靈車後,駛下山時我好奇地問劉先生:「他是你的?」
「他是那個司機。」他說。
「你的司機?他沒有駕車來?」我一時意識不到。
「撞死我兒子的司機。」他還是淡淡然地,沒有什麼情緒變化說。
我倒是吃了一驚,目瞪口呆。
「那他⋯⋯」
「大概內疚所以前來吧。」他說。
「你不會恨他嗎?」
「有,試過恨得想殺死他。」
他有一刻失去理智,拿起剪刀衝向他,想殺死他時,但見他痛哭的樣子就收了手。
「恨得想殺人。」他輕笑說:「不過殺了他,我的兒子又不會回來。恨他,也不會回來,反而又殺了一個人。」
「喔⋯⋯」
「恨一個内疚痛悔的人,有什麼意思。他一生都會背負這份內疚,夠痛苦了。」
劉先生是救了一個人,因為他在最後回頭對那司機說:「我原諒你了,以後不要再犯。」
微風輕撫劉先生的髮上,白髮隨風輕舞,更顯花白。
#死亡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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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餅舖子裡外已經被封鎖起來了,京兆尹的人馬各個抬頭挺胸,手按佩刀,一副火眼金睛牢牢盯著四面八方,好似連隻蒼蠅都想穿過他們的嚴密監控防備進入案發現場。
李衡勒馬,一躍而下,後面的曹照照有些腿軟地爬下了馬,姿勢猶如狗爬半點不優雅也顧不得了。
不過就算帶著暈車現象,曹照照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這些佩刀繫甲的人馬正在強自按捺住粗喘的劇烈呼吸,汗流浹背,站立的腳跟還有些抖。
──這是收到消息,拚了老命抄近路早他們三分鐘來的吧?
「拜見寺卿大人!」一干武侯和差役恭恭敬敬行執手禮。
「免。」李衡一頷首,緩步走入了胡餅舖子。
裡面有三人身姿筆直地恭立現場,分別是京兆府令史和主事,其中有位中年男子是曹照照的老朋友了,正是京兆府仵作湯藤。
「下官令史王韜,主事何紹紹,小人仵作湯藤,拜見寺卿大人。」
看著三人緊張又滿臉傾慕對著自己躬身行執手禮,李衡平靜地道:「免禮,爾等有何發現?」
「回寺卿大人的話,」王令史按捺下激動之情,恭謹地道:「下官和湯仵作於半個時辰前受命來此勘查現場,只見胡餅舖中有一方被巨力劈裂之矮案,地上有凌亂腳印,一大一小,有少許雨水印漬,此間主人不見蹤影,揉餅白案後方地面有濕帛擦拭過痕跡,透著微微刺鼻醋水味……然,不見曹司直所宣稱之屍首。」
「我說過,有屍首,但被盜走了。」她忍不住再次申明。
照照明白他們的意思,縱然現場紊亂,餅舖主人失蹤,也不能證明這裡發生過命案,而她這個唯一的目擊證人又只有口供,沒有什麼物證。
她嘆了口氣,再次懊惱自己的一時大意,在案發之時,就不該還想著按照正常程序走,先把那個假崔大娘驗了再說,無論如何也能從他身上找到些線索吧?
李衡側首看了垂頭的照照一眼,緩緩在胡餅舖子繞走了一圈,銳利黑眸掃過窗櫺……角落……而後高大頎長的身影停頓在了白案前三步。
「疑犯擅用左手,手掌短而粗大,掌厚而硬,中有斷掌,食、中、無名指節有厚繭,當曾是弓箭手,且臂力強勁。」他目光盯在那團麵糰上已然變淡的掌印,沉聲地道:「尾指缺少一截,切口俐落,似為利刃所斷。」
眾人一震,急忙趕到他身邊,卻被李衡長袖一阻──
「仔細腳下。」
幾個人僵住,又忙後退。
他指著白案前下方留下的腳印,案上地面都是麵粉,所以腳印格外明顯,尤其是右足比左足痕跡深重了許多。
「──此當是曹司直所說,妳擲出矮案時該名疑犯躍起之處,」他清雅簡潔地撩袍屈膝蹲下,伸指隔空描繪。「疑犯移動間上半身靈動迅捷,下盤甚穩,右足習慣後跟施力,顯示慣常拉開重弓。」
眾人聽得目瞪口呆,滿眼敬服……
「曹司直,妳可還記得疑犯劈斷矮案時,用的是左右何手?」他挑眉。
「右手。」她火速回神,面帶疑惑。「可大人,如果疑犯是左利手(左撇子),面對突如其來的攻擊時,不是應該也本能運用左手使力嗎?」
軍人出身的王令史忍不住瞄了她一眼。
她小臉微微尷尬了──這問題很沒常識嗎?
「若是弓箭手,自是一貫護住運勁拉張弓弦之臂,生恐傷及。」他簡短解釋,看著她的眼神有一絲隱晦的耐心。
「瞭解,多謝大人。」她清清喉嚨,提醒自己千萬慎記別在外人面前又胡亂沒大沒小地對他問出十萬個為什麼?
「疑犯極可能是個尾指遭截斷的前弓箭手──」王令史敏銳了起來,面色凜然凝重。「寺卿大人,依您看,此人會是地方藩王麾下府兵?抑或是官宦富戶豢養府衛私兵?若是前者,那──」
如今大唐國力強盛富庶,萬國來朝,西域各邦遷至長安或經商謀生或習書取經者眾,流動人口多,人員複雜,各坊管理雖嚴謹,可世上最光明繁華的城市都會有最陰暗晦澀的角落……長安,也不外如是。
不提天南地北來往商客齊聚的西市,光是東市內便有貨財二百二十行,四面立邸,四方珍奇,皆所積集,更鄰太極宮、大明宮、興慶宮等皇城宮殿,圍繞東市皆是達官顯貴的豪邸府院。
並長安官僚貴族子弟,多是弓馬嫻熟、鬥雞走狗且眠花宿柳者,逞凶鬥狠互相比試時有耳聞,還有豪族特意養了崑崙奴為驅策……
「我等職責,是辦案斷案,追查真相尋出真兇,還受害者一個公道清平,」李衡聽出王令史的遲疑和顧忌,沉著平靜的語氣裡有著無可撼動的昂然坦蕩。「──三法司奉聖人和唐律行事,為天下執法,當正定刑書,明斷罪法,使刑不差二,法不傾邪。」
王令史和主事仵作目光燦然亮了起來,胸膛熱血沸騰……
「喏!」
曹照照仰望著眼前俊美沉著肅然的青年,心頭怦怦跳,而後馬上強迫自己轉移視線──冷靜!冷靜!美色禍人,戒之慎之!
「能以左手拉動三石弓者罕,」李衡沉吟。「據我所知,舊曆九年,皇城十六衛豹騎一千人中,卻同時有兩名弓箭手以左手能展三石弓百步穿楊而馳名……兩人,恰恰皆是孿生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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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公講鬼】《仵工秘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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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本來應該把女孩的骨灰龕交給家人,但他卻依據女孩的意願,將她埋葬在後山上。
火葬場的老闆得悉這件事後,完全不相信阿秋所說的話,狠狠臭罵了阿秋一頓。
阿秋也沒能解釋什麼,只能低頭道歉。
「把她挖出來,重新燒遺體!」老闆。
「不行!」阿秋。
「客人付了錢,怎麼可能私自把遺體葬在山上?!」老闆。
「是女孩要求的!」
「別胡說了!根本是你把遺體弄丟了才編出來的謊話!」
「不是!我沒有說謊!」
「那證明給我看啊~遺體葬在哪?」
「我才不會告訴你!」
事到如今,阿秋只能硬著頭皮奮戰到底。
下午,女孩的家人到了。老闆像押送囚犯一樣把阿秋交到家人面前賠罪。
「對不起,是我們員工的疏忽,延遲了進度。但請放心,多給我們一天時間,明天就能完成了。」
老闆已打定主意,今晚隨便把狗骨也好,別人的骨也好,湊成一個骨灰龕交貨。
「其實,我把妳的女兒葬在後山了!她跟我說!她很害怕火,所以…她不想要火葬!」阿秋大吼,老闆的表情像見鬼一樣。
「她…害怕火?」女孩的母親皺眉。
「是、是她親口跟我說的,雖然我沒法證明,但這是事實。」阿秋。
此時,女孩的母親哭了。老闆心想這次死定了,火葬場一定會關門大吉。
「沒錯,我的女兒…小時候不小心在廚房被火燙傷了。那次之後,她就一直不敢進廚房,看到蠟燭也會害怕得全身顫抖…」女孩母親。
「土葬對妳的女兒比較好。」阿秋。
「謝謝!謝謝你!我作為父母,竟然沒考慮到這一點。一定是我的疏忽大意,才會害死她!」
「不!太太!妳的女兒一點也沒有怪責你的意思。她真正擔心的是,妳會一直怪罪自己,弟弟出世後,一家人也不能得到幸福。」阿秋。
「弟弟…?」老闆聽得目瞪口呆。
女孩的母親上個月才到醫院檢查,證實肚裡的寶寶是男孩。當時女孩得知這個消息,高興得不得了。
只是沒想到在一個星期後,慘劇就發生了。這種事外人根本不會知道,這就證明阿秋所說的是事實。
雖然誤會化解了,但女孩的遺體當然不能就這樣葬在後山。事後阿秋聯絡阿公,替女孩辦理超渡儀式,也重新找了個地方土葬,讓她入土為安。
這件事之後,阿秋被辭退了。他在殯儀業界可算是臭名遠播,沒有公司再願意聘請他。
當年的殯儀業不見得光的「後門功夫」多的是,又豈能聘請一個只為靈體著想,不聽上級命令的仵工呢?
於是,阿秋當年做仵工的計劃失敗了,但更大的得著是認識到阿公這個朋友。
還記得故事的一開始,阿公從哪裡回來嗎?
沒錯,阿公剛出席了阿秋的葬禮回來,把他的故事告訴我。
阿秋因為肺癌去世,他沒有家人,朋友也不多。在他生命最後的那段日子,阿公承諾為他打點好一切,讓他安心上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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