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心的三魂與七魄》 . 趁著考完了試，手頭不再是連面不絕一如江海濤濤的綜合、作文。終究，可在日常作些喜愛的事，比如攝影、比如籃球、比如健身。在密封的環境中，夏日的冷氣正在轟轟，場邊的啞鈴隆隆掉落到地下，轟隆轟隆，我卻帶上airpod pro，一帶便是那《安九》老王樂隊似是來到旺角的24-7，他們手上的鼓棍飛舞，我手上的啞鈴作飛鳥式，翩翩飛若靈動的燕兒，剪裁出那肩頭的肌肉變成四方的硬塊。我終於，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那是我心靈得以修整的場所—健身房。 . 健身在不同的階段有不同的意義。中學時健身，只是為了訓練那四頭肌、三頭肌。前者是大腿的肌肉，練了可以作推進器，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地，橫衝直撞。後者是肩頭，可化作反甲，往外是尖銳的刺，誰挨著了也要受個暗傷，中了胸口兩三秒不可呼吸。若此，自然是健身的最大動力。可是那時在中學，儀器不多，只能在家中拿些水桶入水，舞起來，水流在裡面湧動，似有游弋的狂龍為我吶喊助威。 . 中學健身以「物質之用」來看待。凡是有用的部位才練，無用的就不練了，於是前臂隆起，大腿一如鋼筋，小腿恍若短小的火箭，曬黑了似乎是長形水槍，那些勁道，嘿，我的對手自然知道。那時候的我，受制於「有用之用」而看不到「無用之用」自然整個身體並不協調，前後不對，薄背熊腰，隆肩部二頭小，錯配的結構，慘不忍睹，暫且不談。 . 真正知道了「無用之用」是在大學時期，那時候補習有了些錢，在學校、外面都有參加了健身房，月費繳納，無需全額，用起來心裡輕鬆怡然。可惜那時候只是一心為了讓自己肌肉壯大，耽於外表，自然沒有練到極致。可惜此乃必然，年少時誰不會在鏡頭撓首弄姿，男的以為自己是阿洛舒華新力加，女的則以為自己國民女神IU。沉溺於自己剎那芳華，可謂是人之常情。 . 健身健到靈魂時，那是在大三的暑假，最後一個暑假，我思索了許久，人生有何意義。最後翻來翻去，從《蘇菲的世界》到周國平的尼采雜說，再從《大學》《中庸》看到余光中的一生自述。都看到人生的意義直接答案，想了許久，終於知道：「生命的意義是自愛」一切的價值意義都是由自愛開始，假若你連自己都不愛，那麼你必然頹廢過世，迷迷糊糊飽食終日無所用心。 . 思索完了，終究也從健身的「表」登堂入室，初窺幽逕，得到了健身的「道」。惠子說樗樹也沒用，初讀文章時，不由得恥笑他的「蓬之心」，怎麼知道自己當初也是如此。後來才知道了健身的「痛」，其實也大有逍遙的「樂」所在。難道不是嗎，在健身房帶著耳機，我自我地鍛煉身上每一吋的肌肉，及後睡去，第二日如常，每日如此繳納兩三小時於幽閉的密室。在上下抬動時，身心都幾乎忘記了自我，只見到那啞鈴的重，壓到了靈魂的邊上，直接深入骨頭筋肉裡面去。最後種上了血汗，在血管裡發芽，催谷底層的肌肉蓬勃生長，直到你成為一個雄偉的大樹。啞鈴是修建的大剪刀，為你去除那些雜枝小幹，成為古希臘裡的沉思者。 . 於是你橫豎在機器旁，訓練完肌肉後，幾乎靈魂都重了三分。及後你放鬆，緊繃的三魂七魄從肌肉裡飛舞出去，徘徊於半空之上。假若你坐在桑拿的房間裡，那些苦累的汗會從腎臟裡爬出來，湧現在肌膚上，繼而蒸發，氤氳漫漶，朦朧朦朧，你也就雲遊太虛，恍若列子御風而行，如同去了那無何有之鄉，彷徨乎無欲為甚，逍遙乎寢臥木凳。那些火石吞吐無形的七彩幻境，只需要一兩勺水，可謂實惠至極。 . 研讀過莊子的人，要跳出來罵我了，說莊子崇尚養生之道，最好是變作大烏龜，順應自然四季吐納，且不要墮入物慾橫流，自然可以不夭斤斧，物無所害。也是的，不過君的逍遙並非我的逍遙，莊子定義的逍遙是絕對的自由，其實在世界上有誰做到如斯自由呢？大多都是在生活的重擔，忽然可以放下，得以喘息兩聲，那幾秒鐘就是「逍遙」了。 . 沒辦法，我學不來莊子的逍遙，只能拾取他的牙慧，作我文章的戲言，借他的話語來說些無意義的事情，反正他也不會從棺材裡跳出來，指著我破口大罵。興許他會耷拉著眼，斜視著我，說：「你喜歡就好。」真正逍遙的人怎麼會與人辯逍遙呢？上面所說的逍遙，也只能偽作逍遙吧。 . 話雖如此，在健身房裡，我專心舞弄鐵塊，心無旁騖，凝神不分，眼裡是那玻璃鏡的自己，活在了「當下」那一刻。唯有活在那一刻，才能夠真正地把所以煩憂拋除腦後，真乃從「望我」變成「忘我」。對我而言，這是真正的逍遙，無論肉體是否受到啞鈴鋼塊的殘損，那對我而言，是真正的快樂所在。 . 而我確信，那些時刻的我，藉由零散的動作，將我舊日的三魂七魄打散，再用寧靜的心態重新整合錯亂的靈魂，回到正常的一刻。我的三魂七魄，得到修整和升華，靈與肉分離，繼而重新合併，那才是一個真正的「自我」，一個懂得自我憐愛，在實際的行動，用忽高忽低，忽上忽下的動作，修剪我多餘的脂肪，成為一個鋼塊。從「有用」的肌肉變成專練「無用」的肌肉，單純地取悅自己。從「有我」到「無我」，從外表的美，變成心中的「道」 . 隱隱呼呼地，那些意會流淌在我心田，卻始終隔著文字，怎麼也說不那種境況出來。或許，再健身一些日子，會有所體會吧。 . 按：文章皆然是按照心意隨手所至，請務必過於斟酌當中文化概念。圖片出自三年前，並非當下，也是我三個月後的目標，以作自我勉勵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