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2.27 觀點—《泰晤士報》Janice Turner ※
美國侮辱墨西哥太甚，墨西哥不會再隱忍

拜訪加州的時候，美國人對待墨西哥員工的態度，總是讓我震驚——即使是最討厭川普、最講環保、左派的民主黨人。需要找人在大太陽底下工作十二個小時，卻只付最低時薪？需一個不會因為妳常常遲到就辭掉工作的奶媽？找墨西哥人就對了。美國僱主很少跟這些住在他們房子、庭院裡的人互動，總是以語言不通為理由；即使有，語調也是高人一等，彷彿墨西哥人不是有思想的個人，只是一群唯命是從、棕皮膚的非人動物（Untermensch）。

難怪，川普總統對墨西哥政府講話的語氣，彷彿對方是懶惰的游泳池清潔工、或是砸了托盤的餐館服務生。我們要蓋一道牆，錢讓你們出。或者：我們要遣返所有的非法移民，全部都要丟在你們邊界，不管是不是墨西哥人。

這幾週，我在墨西哥旅行，使我懷疑川普根本不曉得他頤氣指使的對象是誰。他看過墨西哥市的摩天大廈、閃亮的機場、中產階級填滿了的廣大購物商場、電影院？即使在比較貧窮的南部，道路的路況也不比鐵鏽帶的美國州來得差；公共空間比紐約市更美麗、維護更完善。這是拉丁美洲第二大經濟體，也是一個現代化的民主國家，人口一億兩千萬人，但卻被川普嗤之以鼻，視作一個又小又窮的輸家。

不是所有的墨西哥人都像前總統文森‧福克斯（Vincent Fox）一樣生氣，他在推特上罵道：「我們不會為那座混帳牆買單（we’re not paying for no f***ing wall）。」至於我遇到的墨西哥人，他們的感覺更傾向困惑、受辱、受傷。這種感覺，已經被轉為實際的行動，將有益於墨國、有害於美國。

墨西哥有個名詞叫做「malinchismo」，是用來描述墨西哥人自我嫌惡的心情，總是覺得外國產品、觀念、甚至連外國人的人品都比墨國國產的來得優秀。雜誌封面清一色是白臉孔。美國的東西，即使品質不見得比較好，就是比較高貴。我在一家高級百貨公司試穿一件夾克時，販售的小姐警告我：「妳知道那件衣服是墨西哥的牌子嗎？」

然而，墨西哥人已經開始少買美國貨了：部份原因是川普不斷叫囂使得披索大跌，但也有一股硬頸的民族主義正在蘊釀。一位生意人告訴我，她所有的墨西哥朋友，即使平常不管政治的上流仕女，都已經把 WhatsApp 的頭像從比基尼照換成墨國國旗。最近在墨國全國舉行的反川普集會，布條海報呼籲尊重與尊嚴。一位學生告訴我：「川普搞不好會讓全國都團結起來。」

作為一個觀光客，我常常在想，蓋牆的應該是墨西哥人才對。：那些膚淺、喧嘩的美國文化拒於國門之外，才能保存深遂、精緻、古老的墨國文化。美國的可口可樂、食物超大份量的風氣，只造成了墨西哥的肥胖危機。墨西哥原本精緻、新鮮的料理，被難以消化、阻塞腸道的 Tex-Mex 所取代。

在美麗、藝術的小鎮——如聖米格爾德阿連德（San Miguel de Allende）——為了避寒從明尼蘇達州來此處過冬的退休美國老人使得房價上漲。綁著馬尾的嬉皮流連於英語書店，選購旅墨美國人在當地「尋找自我」的回憶錄。奧克塔維奧‧帕斯（Octavio Paz）說：「美國人來墨西哥不是來找墨西哥，他們追尋的是自己的癖好、熱忱、與恐懼。」

川普說：蓋一道牆可以把「壞人（bad hombres）」擋在美國之外，那是特別尖刻的侮辱。墨西哥的整體犯罪率比美國略高，約 2%。但美國的槍枝犯罪率卻是墨國的六倍。墨西哥街頭，見不到如邁阿密或休士頓一般公然販賣槍枝的商店；墨西哥的槍枝受到法律的嚴格管制，與英國比較相近。理論上，公民有權持槍；但實際上，擁槍幾乎不可能。可是在電視影集裡，墨西哥毒梟人手一槍，又是從哪裡來的？它們都是非法在美國買的。2009 年到 2014 年，墨國當局沒收了七萬把槍枝，全部來自美國，主要來自美國西南部的邊界州。

「壞人（bad hombres）」都是拿美國槍。墨國聲名狼藉、殺人不眨眼、毀滅社區、腐化地方民主過程的販毒集團，滿足的對象，是美國沈淪者對海洛英、古柯鹼、安非他命的需求與胃口。墨西哥自己的毒品問題並不嚴重；使用鴉片劑的人比美國少六倍。此外，驅使墨國人跨越國境前往美國的，往往是毒梟幫派塗毒鄉里所致。美國人假如真想要把罪犯擋於國門之外，其實可以把蓋牆的一百五十億美金省下來，命令美國年輕人不准開派對，進勒戒中心戒毒，改革槍枝法案。當然，美國是不會這樣做的。

川普的牆很可能會幫助墨西哥。有跡象顯示，歐洲人已經減少前往美國渡假的興趣。另一方面，墨西哥的觀光業非常火紅。

尤有甚者，一位美國銀行家表示，現在是最好投資墨西哥的時候：因為墨國的國內投資將會增加，墨國人會更傾向購買墨國的產品。墨國的政治人物也變得更加勇敢了。如果川普廢除北美貿易協定，課徵關稅來支付美墨邊境牆的費用，墨西哥也會反擊：它已經威脅將停止從美國進口玉米（每年耗費二十四億美金），改向阿根廷或巴西購買。

也許美國會發現：勤勞工作、毫無怨言、不假他人之手修剪自家草坪、照顧自己小孩的鄰國，將不肯再默默接受霸凌了。

http://www.thetimes.co.uk/…/mexico-won-t-take-these-insults…

圖為墨西哥中部聖米格爾德阿連德的大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