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BC突發全文分享｜屯門回憶｜發發

有一段時間，我跟爸爸同住，處於青春期的我比較反叛，沒有讀書又不想工作，每天的節目只有超級任天堂的「實況足球2」。平素跟爸爸沒太多溝通，除了想辦法問他拿錢，就只有想辦法偷他的錢。

這段父子間的小博弈很有趣，他喜歡把褲子掛在房門，錢放在後袋，他知道我早上會偷他的錢，而我也知道他知道我會偷，就是看他的聽力好還是我的出手輕，只要偷錢的過程中我沒有吵醒他，一拿到錢就走出門口就算我嬴，因為他每個星期的二、四、六也是到大陸工作，隔天才回來，偷他幾百塊錢未至於要生氣一整天，通常隔天就會忘記。

那段父子不常溝通的時間說來也回味，與其要計算失去什麼，不如讓自己記住剩下的所有。

我家樓下商場，有一家快餐叫「發發」，這店出名便宜，一直屹立於友愛邨三十多四十年，直到今時今日還在領展的管理下生存著。

我跟老爸平素的對話，最多集中於晚餐時間，因為他回家後就一頭倒於房中看電視，晚飯多數由我去買，沒有手提電話的年代，我有傳呼機，就是歷史書中所稱呼做「Call機」的東西。

走在路上，「Call機響起」，你按它一下，那暗得要死的小屏幕顯示出兩組數字：

「002 101」

這些傳呼機出台時有一本小冊子附送,打開它你會見到列表上的數字代表什麼意思，002是爸爸 101是致電回家〈假的，真的那些都忘了〉。

「喂，爸爸你想食咩？」
「去發發買個豬扒飯，宵夜檔開咗就幫我買多碗熱綠豆。」
「咁我都買埋飯呀爸爸。」
「嗯。」

我一生人只幫我爸買最多就只有兩種晚餐，豬扒飯與肉醬意粉，後來我有查過他的出日生期，1950年農曆3月26，新曆就是5月12日，和我一樣是金牛座，可以一世人只吃一種東西的性格，很吻合。

我最喜歡發發的煎蛋免治牛肉飯再加蛋，例湯要白湯，上碟時一大勺醬汁倒在那碟飯上，像漿糊一樣的忌廉湯，加一杯矮了一截的跟餐可樂，十八塊的套餐是我一直擁護它的原因。

到後來，無論我搬到那裡，只要有時間，我都會來到發發，坐在同一個位，吃著同一個套餐。儘管很多事已改變，收銀處已不是兩鬢斑白的老闆，套餐售價也變成四十多塊，友愛邨都已改得面目全非，我還是想憑藉那些三十多年沒有替換的價錢牌，開店保存至今的裝潢，去回味一下少年時每次來這裡買外賣時的日子，一邊排隊一邊想著，拿著老爸的一佰塊，可以吃點什麼同時又可以打最多的斧頭。

還有回到家後，爸爸食完飯將外賣盒一邊清理，一邊對著我大叫：「一百蚊買兩個飯又無錢找呀？餐餐咁食我仲貴過喺半島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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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感慨｜薛可正

疫情大半年，成個香港都變天。

雖然樓市未大跌，股市又未冧，但其實有好多人，已經改變緊自己嘅生活模式。有人一個星期三日WFH，有人就就停薪留職要出去搵雜工，呢個情況比起失業有啲唔同，失業係你無咗份工，好明確地去搵一份新工就得；但好多人一個星期可能只要返三日，份工又唔算無咗，但生活開支又唔夠皮，毅然放棄又未至於，但香港呢個疫情會延續幾耐又話唔埋，好多人都係過住見步行步嘅日子。

大部份人都未遇過呢個情況，好多一家之主，好多男人就更加茫然。

屋企一個月四萬蚊開支，我朋友阿強就月入六萬五，平時俾夠四萬五老婆做家用，一個男人唔養車無不良嗜好，有時仲剩到錢買吓Figure，生活過得唔錯。

不過疫情出現後，佢公司生意直插落谷底，阿強睇住盤數一日驚過一日，公司每兩三個星期就叫佢炒一兩個人，阿強好驚，一個月萬六七數人工嘅小職員都要俾老闆炒，咁以佢份人工一個頂三個，容乜易下一個就係佢自己出信俾自己。

阿強頭嗰幾個月，每日都活喺惶恐之中。

最後老闆無炒阿強，不過阿強一個星期要放幾日無薪假，阿強明白個情況，但份人工就由六萬五變成四萬蚊多二十。阿強無同老婆講，每個月都喺自己積蓄入面用啲Figure幫補，仍然個個月四萬五蚊。

佢同老婆一直都好想生多個仔，大仔今年幼稚園，阿強成日話再唔生就兩個細唔差太遠，就喺呢段疫情期間，有一次佢老婆拉佢入房，沖完涼坐喺床話有嘢想同佢講，阿強心諗：「你唔係呢個時勢先嚟有咗呀吓？」

最後佢老婆只係問佢，可唔可以買一份貴少少嘅禮物俾阿強外母，因為六十大壽，高高興興。

阿強鬆一口氣，叫老婆隨便買，但之後佢成日都好內疚，點解自己咁無用，會驚老婆有咗BB，明明一早就係自己成日都想要。

兄弟出嚟飲酒，阿強總係唉聲嘆氣，不過其實大家都係，只不過佢唉得比較大聲。

對於阿強呢一份暫時「食之無味」嘅工，大家都無咩提議，個個月做緊郵差搵緊萬幾蚊嗰個阿連更加唔明白點解搵四萬蚊仲唔開心，男人同男人之間有時並唔係所有嘢都講得通透，出得嚟飲酒都只係想有班兄弟盲撐吓自己，有一種「我有事就有人陪」嘅存在感。

「咁你點呀？」我問阿強

「無點呀，搵錢囉。」阿強答我

「點搵呀？」

「聽講送外賣好搵。」

我望住阿強，阿強又望住我。

「送外賣喎…」我問

「你強哥月入六七皮，麾下都叫三四十人俾你差遣，宜家要去送外賣，你得架喇？」我問阿強

「我得呀，做咩唔得？」阿強答我

「俾你撞到啲朋友或者啲客咁點？」

「咩點呀？拍戲呀而家，唔通佢會好似唐心風暴咁俾說話我聽呀？唔好睇咁多戇尻劇啦。」

「我意思係，咁你個心點都會有，有少少，即係，唔係咁舒服架。」

「我無喎，我又唔係唔做份工，有咩唔舒服？同埋做男人有咩所謂，為咗個屋企唔好話送外賣，倒屎我都無所謂，只不過宜家出面環境咁差，自己又細膽，乜都驚一餐。有時望住個仔我都會覺得好內疚，想同佢出吓街都唔得，佢已經成個月無出過街。

好多時公事有變動，又唔敢同老婆講，佢成日都話可以出返嚟做嘢，只係我唔想。嫁得俾我，就想佢安安心心咁喺屋企，唔使出去受氣。」

阿強講埋呢幾句，就慢慢瞓著咗，今晚睇嚟又要送佢返屋企。其實男人就係咁複雜，彈性可以非常之大，唔信嘅你可以去睇吓啲平時懶到仆街嘅男人，做咗老豆之後有幾勤力就知。

一個家係可以俾到男人好多力量，叫佢做咩都可以，只不過平時有啲小煩惱小感慨，總係唔可以同身邊最愛嘅人去講清楚，因為出自愛，呢一種矛盾，永遠都只可以搵幾個兄弟出嚟飲幾杯屎水先可以解決到。

最後當然要戴返個頭盔，我並唔係覺得外賣係一份好低下嘅工作，我當時只係指阿強本身工作同外賣呢份工作的確係有落差。家陣外賣員時薪以百元計算，呢個收入比起好多初入行嘅律師都仲要高，我都打算去做埋一份，包有伙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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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爸爸影響你｜薛可正

爸爸離開已經十二年，用十二年生肖計算都已經一個循環，阿仔喺同一年出世，今年都十二歲升中學。十二年，聽落好長時間，但其實感覺係好短，特別係呢幾年，每逢遇到乜嘢大事時都會諗，如果爸爸喺度，我可以問吓佢意見，遇到好事時，佢又可以同我一齊分享。

十二年過去，你當日口中無乜用嘅仔，今年書櫃已經有六本書，你仲未見識過嘅藍光碟機入面已經有兩套電影，以前你最中意儲電影嘅錄影帶，我知你一定會覺得光榮。

不過，有好多事都只係我喺爸爸離開之後幻想，首映禮上如果佢喺度，佢會對住我笑、又或者佢會拎住我嘅書同人講係佢個仔寫，呢啲統統都係我嘅希望。

因為，我同爸爸從來都唔親厚。

我係一個好重視「根」嘅人，邊個生我邊度出世，逢係有關成長地嘅事都會放喺好重視嘅位置，由細到大父母對我嚟講都係好重要，當然我天生性格衰表達能力衰又係另一回事。

或者連爸爸都唔會知道，佢帶過我去嘅地方、送過俾我嘅禮物、一世人入面唯一寫過俾我嘅信呢啲可能連佢自己都唔記得咗嘅事，對我嚟講有幾重要，呢一種「重要」唔似價值上好貴重嘅重要，唔係要放入個保險箱入面珍而重之嘅重要，而係時時刻刻都記掛喺心入面，拎住佢曾經交俾我嘅絲毫大道理，陪住我去遊歷呢個大世界。

我爸爸有一樣嘢我係學唔到，就係「寡言」，當然喺阿媽角度呢啲叫「你老豆乜嘢都唔講」，有時我會拎住呢樣特質去學做一個男人，凡是多做少講，不過我好似唔係好學到。

阿仔五月出世，爸爸六月就走咗，嗰段時間自己喺身份上嘅迷失都令我離開「正常」有一段日子，每次見到個仔好開心咁笑，初為人父嘅我會跟住笑，笑到最後會因為諗起自己已經再無爸爸而失落，但又唔想自己呢個感受暴露於人前，所以情緒成日都唔係好好，但另一方面做爸爸又要堅強，只可以一直忍，不過後來忍忍吓就習慣咗，消化到呢啲情緒，你就可以再行前一步。

我係一個只俾爸爸影響而從來無同佢好好溝通嘅仔，呢一樣亦都係我最遺憾嘅事，當然佢都有部份責任，舊式父親嘅不苛言笑總係令呢個世界父子關係有好多留白，總要到失去之後，大家先識向住空氣講，自己心入面嘅感覺。

翻來覆去，十幾年嘅定格同思念，帶俾我嘅嘢，可能就係呢啲遺憾點樣可以令我學識同阿仔好好相處，曾經喺初初做爸爸嗰時，我有好多問題想搵人問，應該點做一個爸爸，應該點去同個仔相處，不過後來已經習慣唔會有人可以問呢個事實。

阿仔十二歲，開始唔係一個小朋友，有佢嘅思想亦都有佢自己空間，開始會同我意見不合，甚至有時會有一兩場小冷戰，呢啲都係我將要學習嘅課題。正好，阿仔宜家呢個性格，同我十二歲時性格有八分相似，腦一直喺度轉，但從來都唔會向屋企人表達，所以我理解佢，亦都明白佢。

個題目「別讓爸爸影響你」，意思只係寫咗一半，而另一半係唔好單單俾爸爸只可以影響你，你要同爸爸好好溝通，好好相處，每個生命都有盡時，我唔係咒你爸爸，我意思係你都可能會早死。趁住大家仲可以面對面用把口傾偈時，唔好只係俾佢影響你，你要俾佢教導你、鼓勵你，甚至欣賞你，如果唔怕醜甚至可以向佢講聲，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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