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個精神病人的現代都市生活 我盡量避免與人見面，從此深居簡出。（畢竟住在唐七樓上，每次出外都會很累。）本來我已朋友不多，加上向窗外望去只有一條無人的街，因此我在這裏可以見到的人，也跟着變得很少 。等到這裏再有人來，蟬已經開始叫了，正午曬在馬路上的太陽刺眼得反光。 第一個踏入我家的外人是Ｅ小姐。自我們上次從公園分別，我們已經沒有聯絡。我以為自己今生與她不相見了，可是機緣巧合之下，少年Ｐ知道了我一個搬出去住的消息，便致電給我約我去打邊爐。而Ｅ小姐也是從這時候起，知道我只有自己一個人住。 因為地方淺窄，位置偏僻，就算是朋友要求（其實也只是少年Ｐ罷），我也是諸多推搪，不想他們進來。雖然他們是要賀我喬遷之喜，可是正因這裏租金便宜，地方也很難得體，每次我看着這裏牆上的裂縫時，我都覺得沒有甚麼好慶賀的。 可是Ｅ小姐的要求，我卻無論如何都推卻不了。自我們繼續聯絡，她便經常說要上來看看我的住處。不管那裏怎樣殘破骯髒，她說她都想來看一眼。我們很強調「一眼」，或許是因為我都流落到這地步了，要是她留下來，我也覺得不好意思。總之她說想來煮飯，她說覺得好玩。至於我，一方面去準備煮飯用的鍋子，另一方面也有去買安全套。 關於這一件事，我一直覺得抱歉。雖然她已經有男朋友了（我要一再強調這一件事），而我對她也不是愛得很深，只是因為以前和她抱了一晚，因而對她有了特殊的感情。我很喜歡她，但我又不希望自己太喜歡她，所以我其實不怎麼喜歡她吧——大約是這種程度關係，希望你們明白。我買安全套不是要刻意和她做愛，只是如果她上來我家，我又不可能只和她煮飯......起初我所想的，全部都是這樣的事。 我在地鐵站內等Ｅ小姐來，第一眼便被她的熱褲，以及那件讓人看見孔溝的黑色背心深深吸引。那是整個夏季最炎熱的一天，就算只是走在馬路旁邊，都可以看見馬路升起的熱氣。我帶她走過繁華的街道，轉入冷清的巷，這條回家的路，以前只有我一個人走，如今多一個人了，也導致我經常都要回頭看她。 那是我第一次牽着女人的手去買菜，可能是因為夏天，她的手有汗，不過我還是非常喜歡碰着她的手肘（總之覺得很有趣）。她告訴我她有男朋友，我如常告訴她我一早知道，只是我沒放手，她也沒放，我們便牽着手去買菜。Ｅ小姐說她想煮蕃茄炒蛋，以及煎一塊牛排。我覺得她最漂亮的一剎那間，應該是她買餸時候，她在一個菜檔面前踮起了腳，在很多棵一樣的菜裏面揀選了她最喜歡的一棵。那時候她的上衣微微提起，讓我看見了她的腰，還有她熱褲底下那臀部的曲線，這一切都令我不能忘懷。 我的家，有書桌、有椅子、有一張床，本來只有這些。怎料我要買的書櫃還未添置，首先便為她買電磁爐了。（這一件事，我沒告訴她。）我說廚房的廚具，請她隨便使用，但實際上只有基本的用具而已，連我的第二隻碗、第二隻湯匙，以及第二雙筷子都是事前才為她新買。 「我從沒想過會有人來。」我說。 她一邊洗菜，一邊罵我：「一直是你收起自己。」 「可能是這樣吧......」 「根本是這樣。」 我問她洗菜的背影：「你不覺得我是個怪人嗎？」 「覺得啊。」她說。 然後我們陷入一片沉默。我以為她會再說下去，例如我有甚麼奇怪，或是我應該怎樣改變我的奇怪之類。 她反問我：「有甚麼問題嗎？」 「我很少對人說起這些事。」我想她答應我：「我對你說的話，你真的不會與人分享嗎？」 她搖頭：「不會啊。」 「無論發生甚麼事，你都不可以對我重提這些事，可以嗎？」 「我想可以吧......但也要看是甚麼事情。」她關上水龍頭，響徹整間屋子的水聲靜息：「是甚麼事呢？」 「我可不可以抱着你說？」我問。 Ｅ小姐對我說過要我「等她」，但我已沒法再向她提起。每一個人都說「What happens in XX , stay in XX.」但若要以國界或甚麼地方來釐定忘記的界限，那麼一旦我們要回去的話，我們該怎麼辦呢？我們好像闖進了一團霧，未等到我們離開甚麼地方，我們便扮作甚麼都不記得了。 我們赤身裸體，躺在客廳中央的床上，她側躺着面對着我，捲着我的被鋪。蟬叫包圍我們，我感到我們的皮膚上面，一直有一層薄薄的汗，可正因如此，我才感覺得到她的肉體是真實的，而不是我在這裏過去幾個孤獨的夜裏所發的夢。我們在午後做愛，最後因為天氣太熱，我們還是把被鋪踼了一地，就這樣把自己的每一寸皮膚都貼向對方，如此在日光之中一起睡着了覺。風吹過我們的裸體，天色也漸入黑了。 Ｅ小姐在我的懷裏問我：「你看見我和他一起時，你是甚麼感覺呢？」 如果那個時候我說「介意」，大概我們已經在一起了，可是在一片沉默過後，我也只是親吻了她，然後一起把曾經做愛的證據逐件消滅。我扣好她的胸圍，為她穿好她的內褲，叫她舉高手，把黑色的背心穿到她身上了。（我一直覺得，為女人穿衣服，比脫下女人的衣服有趣。）直到我們連被鋪都摺疊好了，這個地方，終於半點有她殘存的痕跡都不存在了。 #一個精神病人的現代都市生活 （續） —————————————————— 🥺收藏 = 2個likes @gaakyoung Photo by Preston Mleczko on Unspl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