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的灑糖」

我和兒子、女兒就是室友了，各過各的生活，不會一起出去吃飯，也很少一起出遊，但每天會在平淡如水的生活中彼此灑點糖。

灑糖很簡單。

我搭配了不同的衣服，兒子說：「好看喔。」

一天可能就這句了，其他時間看不見人影。但我的心很簡單的就被三個字給灑糖了。

女兒從中山站打電話回來說：「給妳帶鼎泰豐回去好嗎？前幾天妳叫外送叫不到，我來當妳的uber.」

雖然我早就趁著人潮少的午後解饞了，我的心還是被她的掛念給灑糖了。

我們大多是完整的人，可以照顧自己，生活中的需要也幾乎都可以買得到，哪有什麼事真的非得要家人幫我們做的？

家人為我們做的事，溫暖肯定的話，都是灑糖，讓我們知道我們有被放在心上。

給家人灑糖很簡單。

觀察與回應他的需求，做好事，說好話，讓他知道自己被甜蜜的放在心上。

但我得說，我能夠被兒女甜蜜的放在心上也是有功勞的。

如果我一見面就用擔心來表達對他們的愛，這是倒苦汁不是灑糖，吃苦雖然補，但是會讓人怕，孩子躲都來不及，怎麼會把我甜蜜的放在心上呢？

如果我整個重量都掛在孩子身上，期待天天黏在一起，那就像背著金銀財寶走千里，不僅甜不起來，還會變成苦。

如果我不對孩子也說好話，做好事，經過餐桌看到正在吃飯的他們抱抱他們，摸摸他們的頭，我怎麼會是個甜蜜的存在呢？

糖多了膩，少了又難入口。灑糖是剛剛好的甜蜜。

一天對家人說一句好話，做件暖事，足矣。

～郭葉珍的《和自己，相愛不相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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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十年聽話不就好了嗎？]

愛麗的先生和兒子關係甚為緊張。

愛麗對他先生不願意給兒子一些時間職涯探索感到不解：「我老公自己以前也是不愛讀書，到職場被洗臉，被壓榨，痛定思痛，終於懸梁刺股，苦讀之後考上名校，現在有了一份好工作。

我跟他說，他說得沒錯，上好學校就業的機會的確會好一點，但既然兒子不想讀書，就給兒子一點空間嘛，或許工作以後兒子會跟他一樣，有不一樣的想法，願意好好唸書。」

我認為愛麗講得很有道理，問愛麗說她老公怎麼回答她的論點。

愛麗說：「我老公說，既然他自己已經走過那條辛苦的路，很明白唯有把書讀好才是王道，那就絕對不會讓兒子重道覆轍，走冤枉路。

為什麼他那麼固執啊？」

我說：「經驗是人類最珍貴的禮物，也是最大的絆腳石。

我最近去玩密室逃脫，我的隊友就跟我說，有些人曾經在別家玩，成功的破過某種類型的關，到了這家，看到類似的關，就會很有信心的把過去成功的經驗套到現在的關卡，結果反而因為太堅持、太有信心，反而用錯方法破不了，耽誤很多時間。」

愛麗嘆了一口氣：「不曉得什麼時候我老公才會看清楚，他堅持要兒子依照他的意思少走冤枉路，不僅不會快一點，反而耗掉父子間的感情。

妳說，我老公什麼時候才會願意放棄他那一套自以為絕對是對的想法啊？」

我看著我桌上剛剛到貨的左手軌跡球滑鼠，拿它跟愛麗舉例：「妳看到我桌上這個新的滑鼠，它的故事可以回答妳的問題。

我大概從1999年開始拼命讀書、拼學位、拼論文、拼升等，右手早就拼出了肩夾擠症候群。無論做什麼復健、治療，我這個老毛病就是好不了，因為就是過勞了嘛！十幾年前有朋友跟我說，休息是唯一的辦法，但我有生計要維持，不敢休息，他於是建議過我改用左手。但我是右撇子，完全沒有考慮這個可能性。

這學期我有新的課，又因為準備課程講義和剪影片，整個右手發炎痛到睡不著。我跟我哥哥說，我哥哥檢查了我的坐姿，也觀察我打字時手肘有沒有支撐，有沒有90度，當他發現我該做的都做了，還換了最省力的軌跡球滑鼠，他只說了一句話：妳要不要改用左手？

一句話突破盲腸，我馬上下訂單買了左手軌跡球滑鼠，開始學習用左手。」

愛麗說：「如果你十幾年前就聽你朋友的建議，這個問題早就解決了。為什麼妳當初不聽話呢？」

我說：「慣性吧？當右撇子幾十年要改用左手，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愛麗說：「那為什麼現在又願意了呢？」

我說：「首先是實在是夠痛，再來就是跟你先生年輕時一樣，什麼都試過了，才會認命。不過還有一個很大的吸引力是認識到用左手有益腦部健康。」

愛麗不解：「什麼意思？」

我說：「我們得經常做些不熟悉的事情，才能保持腦部的活力。老是用同樣的區域，腦部沒有用到的區域會慢慢萎縮。」

愛麗說：「你的意思是，我先生得夠痛，而且什麼都試了，他才會認命讓我兒子出去工作？」

我說：「或許還可以加碼跟你老公說讓你兒子早點出去工作的好處。」

愛麗：「有什麼好處？像我老公那樣，先去工作，然後發現讀書才是王道？」

我說：「你兒子現在不是在讀高職嗎？現在大學入學管道有一個青儲戶方案，我同樣在大學教書的朋友都跟我說，走青儲戶方案入學的學生都很優秀，他們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讀書，表現很好。而且政府好像會給他們錢，放在帳戶裡，讓他們以後讀書就業創業用。」

我們經常擔心孩子會像我們一樣走冤枉路，殊不知，走冤枉路是走對路必經的過程，跳過了，所謂對的路還是不對，少了經驗，少了磨練，少了這些波折所帶來的智慧。

更何況，時代在變，制度在變，我們的經驗不見得能夠完全移植與適用於孩子。

碰到孩子不照你的意思走時，試著給彼此空間和時間吧，為了幫孩子省個幾年時間把感情都弄壞了，實在是得不償失。

更何況那些時間所學到的事情，即使是所謂的失敗也都是很珍貴的呀！至少學到了一個什麼都換不來的認命，那也很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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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許他生氣你不再幫他端碗」

疫情之下，阿亮不得不請他的老員工阿得走。

阿亮和阿得是國中的結拜兄弟，阿亮出來創業時，找阿得來店裡幫忙。

阿得是個好人，但是沒什麼時間觀念，送貨到哪裡很容易就聊上了，讓下一批等貨的人氣得跳腳。

但因為阿得一家一家打屁聊天，很多客戶也是聊到有感情了，衝著這份情，持續跟阿亮的店訂貨，阿得因而沾沾自喜，認為自己是店裡的功臣。

阿亮的太太跟阿亮說，這樣下去不行。阿得效率太差，管不動他，也給其他員工做壞榜樣。阿亮總是說：「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他是阿得啊，我不要他，他能去哪裡？」

這樣的包容到最近終於撐不下去了。疫情拖太久，阿亮的店虧損連連，終於走到要裁員求生的時候了。

要裁誰？店裡十幾個員工，每個人心知肚明，該裁的是「大水流破布，走到哪就卡在哪」的阿得。他像店裡的吉祥物似的，沒什麼產能，一出去辦事人就不見了，打手機也不接，還得打電話到客戶那邊找人。

為了服眾，留住員工的心，阿亮不得不請阿得年後離開。

阿得聽了以後大抓狂，認為阿亮無情無義，用完就丟，完全不顧念店裡的老客戶都是他維持住的。

阿亮覺得被冤枉，如果他真的無情無義，阿得能夠安穩在店那麼多年沒事嗎？而且為了阿得，阿亮和自己的老婆吵到都快離婚了，還被員工在背後批評沒原則，難道這些都不算什麼嗎？

阿亮很氣，氣到睡不著，已經失眠好一陣子了。

剛好最近我的新書「和自己，相愛不相礙」正在宣傳期間，阿亮不曉得是從書上還是媒體看到我說情緒只是警報器，不需要趕走他，他懟我「憤怒不趕走，我是要怎麼睡！？」

我沒有直接講「憤怒只會越趕越氣」的道理給他聽，而是先同理他睡不著的難受，邀請他說給我聽，到底發生什麼事情讓他氣到睡不著。

阿亮娓娓道來上述阿得的狀況後問我：「妳說，我有對不起阿得嗎？阿得憑什麼生氣？」

我想起好幾年前和阿亮、亮嫂聊天，亮嫂提到X Japan的Yoshiki。亮嫂說，Yoshiki的爸爸自殺，Yoshiki很憤怒。亮嫂覺得Yoshiki不應該生氣，Yoshiki還小的時候，他爸爸會送他各種書籍、樂器，是愛小孩的人，會走到自殺一定是有苦衷吧？

我問阿亮：「你覺得Yoshiki為什麼沒辦法體諒他爸爸？」

阿亮說：「應該是因為生氣吧？他爸爸死的時候他還那麼小，大概有被背叛遺棄的感覺。」

我問：「你覺得Yoshiki可以生氣嗎？」

阿亮：「當然可以。他爸爸死了，他無依無靠。」

我問：「你覺得阿得丟了工作可以生氣嗎？」

阿亮沈默了一下：「依照這個邏輯，我應該回答你［當然可以。他丟工作了，無依無靠］。可是阿得怎麼不想想我保護他多久了？為什麼他不想想為什麼我不得不在這個時候要他走？」

我說：「是的，就像Yoshiki 怎麼不想想他爸爸為什麼要自殺一樣。

人在失落的時候，有情緒的時候，是沒辦法理性看清楚的。」

阿亮嘆口氣說：「好吧，我接受他會生氣是正常的。可是，阿得什麼時候才會看清楚問題在他不在我？」

我說：「這已經不屬於你能夠掌控的範圍了。」

阿亮說：「我沒辦法讓阿得不要恨我，不要在外面講我壞話嗎？」

我說：「雖然你沒辦法讓阿得放下，但是你能讓自己放下。」

阿亮說：「可是我的問題就是阿德沒辦法放下對我的生氣呀。」

我問：「你覺得你需要為阿德生氣而負責任嗎？」

阿亮說：「不需要，那是他的問題。」沈默了一下，阿亮說：「也許有一點。

我太太說，如果我不要濫慈悲，早一點讓阿得走，他或許會早點覺醒而改變工作態度，甚至能在時機好一點時換工作。

或許我這麼氣，也是有點生氣自己吧？不過我有給他比較多資遣費喔。」

我點點頭跟阿亮說：「你有給他資遣費，勞動署也有就業服務，只要他願意，他會有工作的。」

阿亮苦笑：「他太愛聊天了，有哪種職業工作內容包括聊天的？」

我說：「有啊。我們大樓管理員跟我們每個人聊天，哪裡不對勁時，他敏感度超高的在我們住戶都還沒發現有哪裡不對勁，就已經把事情解決了。現在無論我們大樓要換哪個物業公司，我們都會先跟對方說好要把現在的管理員留下來。」

阿亮想想：「也對。聽起來是阿得適合的工作。仔細想想，阿得離開我們店好像也沒那麼糟。」

我說：「你和阿得一起長大，多少會因為想要照顧他而拿走了他成長的機會。現在，你只是把責任還給他自己而已。

就跟父母一樣啊！父母沒辦法罩子女一輩子，越晚放手讓孩子自己負責任，孩子所受到的衝擊就越大。

現在該是把責任還給阿得的時候了。」

當你不只是助人一臂之力，而是整碗端走幫他拿很久以後，忽然把碗還給他時，對方生氣是很自然的。因為他不知道要如何端屬於他的那一碗。

就接受他生氣吧，氣完他就會試著長出力量，學會如何端好屬於他的碗。至於你呢，可別因為怕自己被批評不是好人，又把人家的碗給端走了。

我們來這個世界上不是為了要人家給我們拍拍手，我們想要的是共好—你好，我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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