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樹有本小說叫《舞、舞、舞》，講一段溫暖之愛救贖了死亡。
我喜歡生命力頑強的文學作品，就像這本書給我的感覺：舞、舞、舞！不要問為什麼，不要問有何意義，意義本來就不存在。只要舞下去，到生命盡頭。

我曾經是個愛跳舞的小女生。

我熱愛淺杏色的舞鞋，熱愛陽光穿越練功架子落在木質地板上，熱愛望著鏡子，踮起腳尖。
大概是在高中二年級開始，突然生了一種怪病，關節常常會不明所以地疼痛起來。壓力越大，便越容易發作。說是風濕，誰都不信，但的確是免疫系統的小問題，治也不知如何治。
對於跳舞來說，真是糟糕透了。
那年學校的元旦文藝匯演，我們班幾個女生排練了一段漢代水袖舞，因為我們知道，到了高三就要瘋狂溫書學習以備戰高考，再也不可能有時間去跳舞了。於是大家把這次表演當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借了美麗的綠色舞裙、華麗頭飾，研究妝容、舞步……

那時每個月都有例行月考，我的高中有個很變態的規矩：每次月考的考場安排，是根據上一次月考的全級排名來分配的，也就是說，當你一直在“1號”考場考試，突然這個月成績掉下去，跑去“3號”考場，那種眾目睽睽的羞恥感，足以讓我壓力倍增。
於是我的關節疼痛又出現了。
我永遠記得那個元旦之夜，在劇痛中跳完的那支舞。總共不到三分鐘的表演，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撐下來的，只覺得膝蓋不是自己的，腳也不是自己的。但很開心，很開心，仿佛舞到了真的漢朝，仿佛煙花燃到絢爛。
那是我刻板讀書日子里，少有的亮色。

也許骨子里，我是個願意燃燒一切為了一刻的人。而這樣的我，已經好陌生了。

這次旅行，我看似漫不經心，但其實做了周密的計劃，planA，C，萬一累了去哪裡？萬一太貴了去哪裡？萬一……好多萬一，夏雪忍不住說“Momo，你真的好緊張！”
我真的好緊張，擔心安危，擔心夏雪會不喜歡我的安排，擔心趕不上下一班車，擔心行李沒處擺……直到我們來到捷克的CK小鎮，這裡悠閒的氣氛終於讓我稍稍鬆了口氣。跟著計劃，我們又去了奧地利的Hallstatt小鎮，然後再折返CK的最後一日。我們倆精疲力盡，我歎了口氣，對夏雪說：其實我也不知道明天要去哪了，我好累。
夏雪說，那就隨便逛逛啊，就去附近的地方啊。
我說好吧。

於是第二日，我們去了附近的CB鎮，卻想不到這裡成為了我最為掛念的地方。我們一路問路搭公共巴士，終於來到了CB最著名的白鹿城堡（Hluboka Castle），但是，這兒比想象中荒涼許多，一路往上城堡的那段路，幾乎沒有碰見一個遊客！
當我們氣喘吁吁地爬上山丘，一棟雪白壯麗的城堡呈現在面前。好美。
十分鐘后，我們終於知道為什麼這裡沒有遊客了，——因為今日是禮拜一，城堡不開門！
傻眼。
辛辛苦苦來到這，竟然不開門。
我好氣自己，如果不是一下子偷懶不做功課，就不會白跑一趟了。看著夏雪失望的神情，我真的覺得十萬個對不起她。
好在她說，沒關係啊，就周圍走走看啊。
她還和我分享了一個在台中的“假冒古堡”花大價錢喝下午茶的故事，逗得我哈哈大笑起來。
笑完之後，我收起笑容，（假裝）認真地說，我們還是要好好拍照。來，開始吧。
但是我們面對著這美麗的白色城堡，都不知道該怎麼拍，怎麼拍都會變成“遊客照”。我見四周沒有遊人，於是脫下外套，開始跳起舞來。
這和在TVB舞台上表演跳舞的感覺一點也不一樣！我的身後，可是有著幾百年歷史的城堡，草地上花樹繁花似錦，陽光炫目得像是夢境……

恍惚之中，我又變回那個喜歡淺杏色舞鞋的小女生。恍惚之中，那道陽光仿佛穿透了練功架，落在木質地板上。恍惚之中，有面鏡子，裡面是笑著看著我跳舞，已在另一個世界的爺爺奶奶。

……就這樣一直舞下去吧，如果人能和過去相遇，如果心能得到釋然，如果人生是一場幻夢，就舞下去吧，不要分現在過去和未來。

直到我突然發現有另一組亞洲面孔的人在不遠處望著我們，我只好立刻羞澀地轉頭，假裝看花。
那組亞洲人大概是個台灣男藝人的團隊（實在不知是誰），也是趁著今日無人來拍寫真。男藝人的團隊專業多了，有助理、攝影師、反光板、經理人等等，還有一位疑似（女朋友？）的女子，一堆人浩浩蕩蕩經過，完全假裝沒有看見我和夏雪這“超級無敵不專業兩人組”，並且totally忽略我們表示友好的微笑臉蛋。
咳咳，我清了清喉嚨。
「所以那個看起來很拽的男藝人，到底是誰？」我問夏雪。她也茫然地搖搖頭。
「那就好，我想說……他看起來，很娘耶…」
「是啊！還穿緊身白褲子，救命！」
「還拿著一支玫瑰。」
「OMG！」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們兩人賤賤地大笑起來。
所以說啊，做藝人，隨時都要保持nice和親切啊，不然看起來真的很蠢。我對自己說。

到我了哦。夏雪把相機遞給我。這日她穿了一條vintage藍色碎花連身裙，不要太好看！和這古堡簡直交相輝映。
公主殿下，我這樣叫她。
皇后殿下，她回應我。
然後在回程的一路上，我們都在假裝自己是公主和皇后，說著白癡對白，比如：
“為什麼你貴為皇后，要搭公共巴士？”“因為我的僕人今天放假啊。”“為什麼你的僕人剛才在城堡門口沒有認出你？”“因為我故意穿得很低調，不想讓他們認出來。”“但你今天穿全身紅色耶。”“對啊，很低調啊，有問題嗎？”

走下巴士時，夜晚7點仍然亮亮的天空，我摸了摸腳踝，沒有疼，真棒，一直暴走了好幾日都沒有疼呢，看來我變得強壯了。
所以，可以再開始練習跳舞了吧？哈哈。

#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
#都是對生命的浪費
#閒言碎語不過是
#舞台上看不到的暗處

#在三十歲之前去找卡夫卡吧
#消失的第七章

夏雪Angela beatri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