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心裡有一把聲音跟我說︰阿堅在避開我。
我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我那麼努力去隱藏自己的心事，明明我那麼艱難地對華小姐死心，明明我那麼狠心地斷絕了一切可能……
我做這一切，只為害怕失去阿堅這個朋友。
為什麼到頭來，我們還是會形同陌路？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放榜當天下午我在學校辦好升中六手續後，跟Suki和她的朋友一起吃完飯，然後因為通宵未眠回家倒頭大睡。
爸媽得知我居然原校升上中六開心得像中了六合彩，爸爸臨時起意帶我們出去吃自助餐，媽媽大讚多得阿堅，我才能有這成績，笑說要準備幾道拿手小菜宴請他。
我臉上陪笑，心中卻隱隱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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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了幾天後，我MSN找阿堅，叫他過來打機。
他明明在線，卻相隔很久才冷淡回應︰
「我唔嚟啦」
「有嘢做？」
「少少啦……」

「忙緊乜嘢呀呢排？」
「無咩特別，都係嗰啲咁。你同Suki點？」
「佢好開心呀，同屋企人去咗日本，買嘢買到痴咗線」
「你唔跟埋一齊去？」
「痴線咩……係呢，咁你哋又點？」

這次他倒是回得很快︰
「都係咁啦，幾好」
「係呀……咁就好……你幾時得閒，我哋再一齊打機？」
「好，好，得閒就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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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知道他只是在敷衍我，就算他再有空，都不會找我。
友情的分離跟愛情不一樣，沒有原因，也不會爭吵，痛得不那麼轟轟烈烈，但更加細水長流。
那感覺是，我還單方面把他當成兄弟，但他沒有。
痛的不是失去了愛，而是所有記憶都似被否定。

我要去哪裡，才能找到一個跟我從小認識，一同長大，陪我追女神，陪我失戀，陪我醉酒，又陪我重新站起來的人？
不……
哪裡都不會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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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闔上雙眼仔細回想，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用這種態度對我？
我只記得，華小姐生日之前，我還跟他一起策劃生日驚喜。
這麼說來，難道，他發現了我背後做的骯髒事？
因為那張88年試卷（改），我賭輸了華小姐，同時失去了阿堅？

多少片段紛紛灌滿我的思緒，裡面滿是他們兩個的笑容。
我並沒有笨到以為可以三個人一起，永遠無憂無慮地傻笑。但最少，我希望華小姐能夠幸福，我希望阿堅能跟我繼續做朋友……
那段三個人一起溫書的快樂日子，凝固在腦子裡變成楓糖漿畫。
哐的一聲，彷彿要譴責我的幼稚似地，在輕輕一碰之間裂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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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起華小姐寫過一篇blog，說自己很愚蠢，所以現在這結果是對自己愚蠢的懲罰。
我終於也有同樣的心情。
最愚蠢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吧……

我打開MSN，在自己的名字後面加上︰
「有你哋我先升到中六，多謝你哋」
然後，我短暫把華小姐的封鎖解開，讓系統幫她更新我的名字。
這樣，哪一天她上網時，就會看到我留給她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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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考完了，放榜完了，我的友情也完了。
酷熱天氣無盡頭似地延續，最悠長的暑假悄悄踏入尾聲，不久之後，所有記憶終將隨著這個夏天而逝去。
我想，我也必然可以忘掉。

Suki去了日本玩之後，偶爾會借用酒店的電腦跟我聊幾句，每次都必問︰
「有冇掛住我？」
「梗係有」
「中唔中意我？」
「仲使問嘅？」
我打字打得很順暢，但不知為何，每次胸口裡都傳來「咔」的一聲，彷彿被什麼東西卡住。

我就只剩下Suki了。不喜歡她，還能喜歡誰？不想念她，又可以想念誰？
所以，我每晚打開錢包來看我跟Suki的合照，告訴自己，等Suki回來就好了。
誰選擇了，誰被選擇了，大家都無法再回頭。
阿翔，是時候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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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ki在日本玩十天，其實時間不長，但我感覺時間卻似膠著，流動不到未來。
我腦中莫名地繃出一句︰「愛因斯坦嘅相對論係咪就係咁解？」
但我問了，也不會有任何人回答我。

打機打到悶了，我每個晚上都呆呆瞪著MSN，看著列表上各個名字上下閃動。
某一晚我突然覺得很奇怪︰為什麼asd34567那個網精不在線？
再看看阿堅的名字卻明明白白地亮著，只是他的名字後面多了一串︰
「when I was small and Christmas trees were tall…」

後頸颼颼涼意，我不禁坐直了身體。
這句歌詞出自First of May，這首歌在我中一那年的音樂比賽曾經有師兄拿結他唱過。
當時我在禮堂聽得大打呵欠，小聲跟阿堅抱怨這是什麼歌啊，阿堅說這是首電影名曲，兩小無猜的悲傷初戀。
悲傷初戀……他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把這歌詞打在名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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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由得雙擊asd34567的名字，她依然不在線，我順手打開她的MSN space。
在會考放榜之後，她只寫了一篇blog︰
「除了時光機，別無他法」
我不禁錯愕，怎麼還是時光機？

我點進去，裡面只有簡單幾句話︰
「假設女生A得到一台時光機，她可以回去任何時空，時間線越前改變憾事越多。假設憾事為無限，女生會設定回到 2006年5月，在最快樂的時光裡永遠停留，讓我們彼此繼續當好朋友。
但是，假設男生A得到一台時光機，他可以回去任何時空，時間線越前改變憾事越多。假設憾事為無限，男生會設定回到 2006年3月，讓一切都沒機會發生，讓我們從來沒有認識過，讓這張試卷沒有賭約……

也許，你才是對的。
說不定，一切都沒開始過更好。
是啊，唯有那樣，才沒人會受傷。
……那，就這樣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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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讀著這段字，只覺眼眶一熱，眼前那個MSN space的文字變得矇矓。
在我腦內，那個禁忌的花田連同一串記憶像龍卷風捲起︰
時光機。
腫著臉的Suki。
88年試卷。
香檳玫瑰、謝師宴的貼紙相。
被我掐著臉頰的華小姐、阿堅手上的英文科幻小說。
鞦韆上的華小姐、在麥當當等我的華小姐、被我拉著手拖出下官的華小姐、把我叫到自修室門口的阿堅……

我發狂舞動滑鼠，解開MSN的封鎖，連連點出華小姐的對話匣，重重打下︰
「唔係呀！我唔係咁嘅意思呀！我係想早過阿堅認識你！我想喺佢識得你之前，就同你講一句中意你呀！」
離線的她，收不到這句話。
而我突然注意到她的頭像，不再是蟲洞。

那個四方格裡，不知幾時已換上一張簡單照片，照片裡只有兩件東西︰
一個超無聊的麥當當組合玩具。
一份用絲帶綁起來的杏黃色past paper。
我肯定，那是Maths II 88年試卷（改）。
至於那個麥當當組合玩具……

『唔該，我要個開心樂園餐，要栗米再加個蘋果批，後面呢位先生俾錢。』
『我話請你食啫，你唔使真係拎個玩具出嚟玩架？咁低能。』

當日我們三人被自修室趕出來，轉場到麥當當的第一天，我買給她的開心樂園餐。
我，第一次送給她的禮物。

我突然明白了，為什麼阿堅不想再跟我做兄弟。
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放榜那天華小姐會獨自去海邊。

「錯……錯呀……所有嘢，全部都錯晒呀——！」
我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像決堤一樣滾下臉頰，紛紛掉到鍵盤的狹縫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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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朋友去自修室追女神，點知女神鍾意咗我
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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