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塵機械人

文：薯伯伯

大概五、六年前，我在藏人作家唯色的家中，首次看到自動吸塵機械人，她說西藏灰塵多，這種法寶特別有用，於是我也湊熱鬧，在香港的家中買了一個相同的智能產品。開發的公司聲稱，機械人本身帶有智能邏輯，能越來越準確偵測家中方位，越掃越乾淨。用了一年多後，家母卻說，感覺機械人打掃得不夠乾淨，話畢，果然就在地上撿起一條頭髮。

我有時盯著機械人運作，看到它傻乎乎地撞向牆角，反彈後又撞回角落，雖然不算非常智能，但感覺打掃時還算是挺乾淨。那麼為何家母回家，又會覺得不乾淨呢？我們當然可以簡單說家母對乾淨的標準較高，但認識我的人都知道，其實我也甚愛整潔。我仔細思量過後，得出一個結論，就是因為我看著機械人工作，它的付出是我有目共睹，所以覺得乾淨。家母沒有看著機械人工作，吸塵機的勞力就像付諸東流，所以覺得不夠乾淨。

以前看過一個有趣的說法，印象中好像是讀者寫信給專門研究行為心理學的以色列教授 Dan Ariely，我嘗試在網上找回這個故事，但找不到，只能憑記憶去講述一下。該名讀者說自己做了一個巨集（指令的合集），全程背景運作，按了一下，過一會就能有換算結果，速度甚快，但同事都覺慢。於是他稍作微調，巨集不是背景運作，而是每做一個動作，都在畫面上顯示出來。同事按了開始，畫面飛快進行，然後說：「真的好快啊！」Dan Ariely 的解釋，是說你把要做的事情一點一點地說明，別人就覺得你有做事，所以感覺很有效率。若然你只顧默默耕耘，結果卻是根本沒有人會察覺你所付出的努力。

吸塵機械人傻乎乎地悄悄撞牆角，主人回家時，卻見它原封不動地充電，肯定覺得不夠乾淨。相反如果你拿著掃把在別人面前掃地，成果頓時有目共睹。這個故事的教訓，就是做事情時，必須有意無意地把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告訴別人。不一定要事無大小均生怕別人不知道，關鍵是輕描淡寫，說得似有非無，像是鄰家煮麻辣火鍋卻不請你吃，你察覺到空中一絲麻辣氣息但又摸不清從哪裡傳來。

例如客戶叫你幫他申請文件，你走了數次都沒法完事，千萬不要等到完事後才跟客人交代。可以把整個申請的過程都簡略描述一下，例如說：「我先幫你把文件整理好，下星期遞交進去政府部門做申請。」到了下星期，就說：「我剛才把文件拿了去部門，他們說單位裡的同事結婚，要大後天才能辦好，但應該都來得及。」到了大後天，你就要說：「今天一早去取回文件，準備就緒，隨時要寄給申請人。」對方覺得你做了很多事情，又有交帶，自己花的錢值了，你就留下良好印象。相反，你甚麼都做好，但過程不作細述，別人以為你的工作很簡單，純粹舉手之勞，只會說聲：「謝了！ 」連打兩個「謝」字的力氣都省卻。

至於家中那台吸塵機械人，用過數年，其實已經廢了。現在我覺得最好的吸塵工具，你沒猜錯，就是手動吸塵器，例如直立式的吸塵掃把。打掃時要自己動手，格外安心，而且因為是親手去吸塵，投入了自身覺得好寶貴其實又沒有想像中那麼寶貴的時間，就像是自己動手去安裝宜家家私（即所謂的「宜家效應」），又或是親身用電飯煲去焗出很詭異的雞蛋蛋糕，不論有多難吃，但總覺得自己造出的效果不錯。

所以，千萬別幫人掃地，除非對方看到你掃地。千萬別相信默默耕耘，除非老闆看到你默默耕耘。不是要出鋒頭，生怕別人不知道自己所付出的勞力，而是因為別人必須看到你的勞力，才能以更佳的狀態去體驗你所帶來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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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中學同學家中的吸塵機械人，變成只有 5 個月大的女兒的玩具。不過觀乎同學在當年拍得的影片，大人玩得開心過小朋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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