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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影片名稱 : 情，敵 The Aftermath

2.觀影時間 : 3/17

3.觀影地點 : 喜樂時代南港

4.觀影方式 : 自行購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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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聲匿跡幾年的綺拉奈特莉，今年就推出了四部大片，台灣繼《胡桃鉗與奇幻四國》後也上了這部《情，敵》，一場浪漫的戰火愛情三角戀綺拉還大方露點 XD 必須承認，這英國預告與這台灣片名已令此片欣賞整個歪掉了，觀眾必然聚焦在這三角戀情、偷情床戲、情殺決鬥等，卻容易忽略它其實是一部關於二戰後創傷的電影、甚至是一場「轉型正義」的心理故事。只是通常談轉型正義都容易談大尺度的國家民族，此片卻把這國家民族的大事化身作個人尺度的小情感，去探討那小小心靈如何轉型。

台譯片名《情，敵》當然給人一種三角戀情諜影幢幢的禁忌浪漫感，但原文片名與其原著小說名 "The Aftermath"沒情也沒敵，其字義只是「悲劇事件發生後的那段時期」。哪樁悲劇呢？當然是二戰，電影中小規模的悲劇是兩個家庭各失去了一個家人需要療癒、中規模的是德國第二大城漢堡整個幾乎被炸平需要重建、大規模的則是整個德國和英國要怎麼從戰後走下去。電影的主角主戲聚焦在第一層小規模的、電影在主角背後的世界觀勾勒了第二層中規模的、而電影之外的國家時代之大規模層次，在幾個隱晦的地方輕輕提點了。
https://imgur.com/gkFcw02


德國紳士，粉飾太平

電影到很後面已走向高潮時才提起的 "Stunde Null", Zero Hour,「原點時刻」，是德國戰後窮盡全國之力「去納粹化」的歷史計畫，要從此與德國那令人難以回首的過去、以及那和法西斯意識形態盤根錯節的歷史傳統，從此一刀兩斷切割開來，宣誓我們新德國從此大步向前。說好聽，是新德國抹除所有歷史幽靈再也不重蹈覆轍；但說黑暗，則是德國心裡潛藏的那塊陰影從不被正視、只是掩蓋起來眼不見為淨、以後遲早還會悄悄冒出來。（而今 2010s不就雨後春筍出來了？）

電影的確充滿「掩蓋」，不經意地充斥在這漢堡社會的各個角落。最明顯的掩蓋，當然是「家家戶戶都曾掛過一幅畫」，你我心照不宣就是元首希特勒，只是誰也不說破；然後如主角 Rachael這樣的英國軍官太太生活，基本上也是坐著轎車往來於大宅與酒店等膠囊，對滿街德國飢民不忍卒睹希望能當沒看見；小朋友來到英國的指導手冊，教導對德國人不表友善不要接觸，不相往來當作空氣；一般尚未被炸的家宅被英軍徵用，當然是把原屋主趕去難民收容所別看見；就算 Morgen 這家破例讓 Lubert 與女兒僕傭留了下來，也是要以樓上樓下的 "Zoning" 嚴守分際彼此不相見。

Alexander Skarsgarde 飾演的德國男主人 Lubert 也非常有戲，他在戰後成為敗戰子民，畢恭畢敬地當個德國紳士服膺英國占領軍體制，一切委屈都謙卑壓抑下來，一切憤懣都藏起來絕不表達。其實 Lubert 極度的壓抑令人很不安，佔領軍官男主角 Lewis很努力要打開他心房，從日常親善、行為支持、甚至到言語搏感情「大家的河都流向同一片大海」云云，到後來申請證件幫助打通關節時，握手被拒仍證明徒勞無功。相較之下，少女血性絕不隱藏的女兒 Freda，雖然比較會搗亂令人很頭痛，但總是正常發洩表達不隱瞞，這心房還好切入得多了。
https://imgur.com/wGNifvd


英國紳士，粉飾太平

沒辦法，戰後人人與每樣體制多少都有種「粉飾太平」的掩蓋性質，在英國佔領軍這邊就體現在兩位軍官 Burnham & Lewis執掌的情報與重建業務上。情報，要在最短時間把所有德國人用一套百題問卷分為「黑、白、灰」三種，判定其與納粹連結，也判定此人以後是否清白可無憂無慮過新生... 這問卷有多瞎、實務執行有多蠢、量大時間少做起來會有多草率，電影很快速地拍了，我們都知老狐狸要騙過這群英國笨蛋很容易、反而老好人恐怕才會被硬加罪名不得超生。總之，快速消化業務拍板定案，也是種「掩蓋」。（此時尚無漢娜鄂蘭「邪惡之平庸」概念理解責任之複雜）

Lewis 的重建工作又是另一極端，這業務太過一意孤行要將德國視為那「被納粹綁架十餘年」的歐洲兄弟之邦、視瓦礫堆中無家可歸的德國人們為可憐難民、需要我們最大力扶助得以溫飽並恢復工業經濟。只是電影最後 Lewis要被調派回去倫敦時有位軍官太太詢問女主「我們這裡多逍遙？難道妳想回英國過配給生活？」歷史證明英美扶助的德國戰後重建飛快地令德國經濟於 1950s再次領先全球、而英國竟自己撙節多年仍苦哈哈到 1960s！這戰勝國向內自虐卻對戰敗國一廂情願奉獻的情結，體現在本片 Lewis的苦行姿態上，他認為放下敵我攜手向前才是未來，一樣極不健康。

Lewis 以英國紳士粉飾太平的身段贖罪苦行一整片，他最真誠的爆氣時刻也許是在拷問納粹餘孽 88 小隊的前突擊隊長時。這位隊長聲嘶力竭「你們殺了我們的人、以為我們就這樣忘掉過去向前進嗎？」這令人芒刺在背的 88 小隊之存在，儘管對人民安全、德國重建、歐洲和平都有極大傷害，但它恐怕是這整個不分英德一起「粉飾太平」的集體自主失憶下、唯一還尖銳提醒現實醜惡的存在。如 88 小隊這般的納粹遺緒，連現實世界至今也沒能徹底清除化解，電影最終也只能讓 Lewis血淋淋地正視其存在、也含淚面對其所致毀滅。（可憐的司機小弟呀，身為雜魚還挺有戲份）
https://imgur.com/RSUVcDc


英國女人，英德和解

當英國德國兩邊的男性建制、化為兩位紳士男主一齊失憶已達五個月時，倒是孤身在英國的女主角 Rachael終於前來，準備如一張白紙在這集體失憶的戰後重建德國攪動這攤死水、過一個挑動情慾情緒與情感的「漢堡的冬天」。Rachael 一個人在英國久了沒有男人、一與丈夫聚首就不停地放電想上床、怎奈丈夫心不在焉她孤寂的心與飢渴的身只好另覓出口... 這是本片表面上的故事主軸，這樣的情慾表達當然很容易令一般觀眾與影評把它瞧小了。不過，情慾與身體就是情感與心靈的投射，兩顆心真正相交才上得了床，這恐怕是這粉飾太平的虛假社會裡最真的事物。

電影前半，主要聚焦在 Rachael心懷成見參照教範對德國人拒於千里之外，心中仍充滿英德對立，不像丈夫這樣久經戰陣滿手鮮血後已重新出發努力彌補。Rachael 每每想到要和空襲我們英國城市的德國人同一屋簷下，那憤恨不平總是壓抑不住衝口而出，也被壓抑的丈夫堵口「別提了，這不健康」。電影前段很壓抑地拍一堆渴望忘卻過去展開新生的創傷夫婦、甚至他倆都不願提的「有個兒子」之過去也非常隱晦地慢慢暗示出來，只是 Rachael忍不住率先爆發，也算是率先不怕醜揭開自己心頭瘡疤。

前半的經驗連結與交心，發生在 Rachael與Lubert之間，原來你我儘管陣營對立看似水火不容，但彼此身為人夫人妻人父人母的人性經驗都相通。當埋首贖罪重建事業一路向前的丈夫、與仍沈浸悲傷眷戀過去的己心漸行漸遠時，心裡身體都能相濡以沫的新活水，當然是同樣沈浸悲傷眷戀過去「希望一切都沒發生」的德國情人Lubert。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觀眾一方面也許喜孜孜地看偷情很心動，另一方面也許對這一起做頭髮一起看卡通的跨國新家庭圖像感到欣慰？英國德國終能彼此體諒攜手，這不也是綠帽男 Lewis冀望的和解共榮嗎？但這只是此片成長第一課。
https://imgur.com/Hvmq993


英國心，前進與鄉愁歸一

第二課，則是 Rachael與 Lewis間的和解與重新攜手，它不是國族上本來敵對的英德要和解，而是意識上分裂的英國之心要歸一。喪子之慟，是夫婦兩人間的共同創傷，只是在後方孤身苦手與在前線殺戮染血的不同經驗，導致了夫婦間面對創傷的兩種取向之對立。Rachael 和 Lubert 一樣是不停地眷戀過去渴望時間倒轉的、渴望著當年那山中小木屋只有你我與孩子的美好時光、就算無法倒轉也想如全新德國啟動 "Stunde Null"，就一齊忘掉這十年的惡夢一場，重新出發，登上那遠離俗世紛擾的阿爾卑斯山、住進那去除所有歷史裝飾的現代主義玻璃盒子住宅裡。

而 Lewis是努力遺忘過去全心向前的，過去既有悲慘也有血腥，令他無法直視，正如最後告白「我每見到妳聽到妳聞到妳，就如見到他聽到他聞到他」，因此他戰時只能埋首戰場努力結束戰爭、戰後只能埋首工作努力完成重建，完全無能回頭認真面對創傷的過去與憂傷的妻子。Rachael 一味耽溺過去、Lewis 一味埋首向前，兩者陷入同一種「粉飾太平」的心理，只是一個投身過去一個投身未來，就是沒人想正視過去與未來之間那一塊封閉的記憶。對英國來說，這封閉記憶也許是 1940-1945的刻苦奮戰與犧牲；對德國來說，則可能是 1935-1945納粹惡行千絲萬縷誰都有一份。

電影最後的行動辯論，是英德一起忘卻過去重新出發的私奔、對決前進鄉愁雙心合一的攜手。Rachael 在三角戀中的愛情抉擇，隱然代言不分英德面對創傷歷史的取向之辯。最終 Rachael回到 Lewis身邊，不是重起爐灶另求新生、而是在既有基礎上正視創傷，算為本片道德追尋做了總結。這總結儘管感覺拍得細膩，背後訊息卻拍得模糊，甚至另一邊心理成長還只做到一半的 Lubert 故事線竟戛然而止？此片對這些越來越強烈的思緒講不太清楚、沒個踏實確定的句點，只能當作現世西方社會戰後至今仍茫然不清楚，一部電影也只有指出問題提出方向，接下來看大家造化了。
https://imgur.com/2pZsLOQ



《情，敵》表面是三角愛情故事，背後是面對創傷的 Aftermath；前段談國族的和解，後段則談失憶與面對。綺拉奈特莉是穿針引線連結各種時代意識的女主角，表現中規中矩；倒是一張壞人臉的 Jason Clarke 在此片最有戲，含辛茹苦無聲承擔有淚都往肚裡吞，那才真令人痛徹心扉好想給他個抱抱。而最神秘也最迷人的憂鬱紳士Alexander Skarsgarde，也魅力演出一個現代主義建築師，他的山巔鋼骨住宅玻璃盒子宛若密斯凡德羅分身，只是這片對現代主義「裝飾是罪惡」那與歷史包袱切割的抽離感，恐怕如同看待德國重建與過去切割的 "Stunde Null"一般是冷靜批判的。

此片是《青春誓言》導演 James Kent 從電視圈轉戰電影的第二作，和在《青》片一樣把大時代的多種衝突意識化身為數位男主、讓一位女主連結思考而整合向前。他這兩片都是以世界大戰社會餘波為題材的小說改編，看完兩片後我覺得他的長處並非戲劇曲線的大起大落劇力萬鈞，而是整個時代氛圍呼應個人心理的幽微細節，取鏡配樂場景服裝乃至道具器物隻字片語，都時時令主角本應平靜的心泛起一波波漣漪。更別說景觀上，那「漢堡大轟炸」後的斷垣殘壁造景與生活攝影，塑造一個冷冽壓抑的「漢堡的冬天」，人們地上點點火光攜手重建，但地下也暗潮洶湧等待爆發。
https://imgur.com/LQyMgt2

只是觀眾們如果對二戰歷史不那麼熟、或對歐洲戰後重建的種種歷史道德辯論沒那麼關心，看此片的許多細節提點恐怕容易看了也無感，反而更可能會對此片想談戰後歷史道德卻談得隱晦幽微總不說破的做法感到半瓶水。我僅建議對此題材有關心或有興趣者觀賞，若想看三角愛情故事的還是跳過吧。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FPv3e2FZO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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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對原著小說的解讀當中有一說，認為 Lewis本來就暗暗期待著妻子和 Lubert 出軌去尋找新生活、就讓自己默默退場吧... 真是太苦行。
我是覺得若要把感情線視為「愛情線」，此片的確是很快速很突然又很草率了結；但若把感情線視為「人情線」，她們由陌生敵視有距離感、到種種接觸好奇漸漸破冰、然後總結在一場德布西月光、乃至走向一幅彼此夢想中的一家三口鄉愁圖像... 我認為仍是挺有感的，也比我向來不太重視的愛情戲重要多了。當然啦，這裡比較令人感冒的是女兒 Freda的多次出現有點斷裂像個劇情工具人，而 Lubert 私奔突然中斷那他該如何自處電影完全懶得理 XD
真的是！不過好像這又是一段許多人很想遺忘的歷史... 大家放下過去向前進比較舒服
※ 編輯: mysmalllamb (61.230.101.78), 04/06/2019 15:53: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