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 • Yourself [002] Dear,

數月前從網友的回覆徵納到這麽個題目——如果生命寫實。後來與友人線上拼酒完，一時酣意驟升、隨手錄了個動態胡說道：我想它會是一鍋很難吃的粥、一篇很難看的文章、一件令人發嘔的作品。想來自己確實總在以酒沐浴淨身後，更是兩眼通明地顧影自憎。

現在容我趁醒時詳答。手裏這份生命若要寫實，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

破曉時你終於抹上睡意，滑進床底煮夢；把三兩個小時佐著黏汗燉得鬆軟後，空襲警報式鬧鈴從顱裏敲開你的眼皮，你慌惶鼠竄而出，心有餘悸地面著陽光直立，對鏡確認今天的自己依然人樣。你痛快乾掉瓶底殘游的薄荷漱口水以保健人性，科學作證的功效隨即揮發成顯著恥感，你好不害臊、忙為裸背覆上一裙墨色棉麻，又兩腳踩進免燙黑衫的一對綿長袖道；躊躇在倒立與整裝之間，你終究還是選擇了較容易的後者。你溜進一輛眼距略寬的方頭轎車，從後座與司機陸續打了幾場難看的乒乓，總算在第二殯儀館前禮貌地把自己甩出車窗。

右手伸進口袋、摸到週末在進口超市偷來的高級檸檬，興奮而熟練地擰了擰，像每頓飯後練習捏碎一顆心臟那樣。你走進擁擠的靈堂揀了個離大阿姨最遠的位子坐下，齊堂哀悼之情最盛處，你把滿腔悲思陡然哭成浩蕩笑聲，一時間全場靜成死海，就等著你把笑聲哭回濕漉的本分。你趕緊將整個右手的檸汁揉進眼珠子底，流幾注寡淡的酸淚，順勢將自己析出現場。

你沒有逕行返家，而是去趕赴一場與陌生網友的午後約會。碰上的那刻，你揚起顴眉、舉起手，疊在對方那聲「嗨」上的，是從你嘴裡落牙般跌出的”Bye”。你目睹那人撐大了眼又匆匆收起，你暗自祈禱那只是一見鐘情的表現，接著若無其事地看電影、談電影、一起屠殺草皮。

回家後你整個人脫在浴室外，拿起壓克力酒杯，往裏頭洩下憋了一天的尿。從羽球罐挑顆最紅的櫻桃蘋果，拿到蓮蓬頭下洗淨後，你縮在浴缸裡用餐，嚼著果核、對外頭傳來的門鈴聲大喊：沒有人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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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簡單地說，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是阿達一族裡的大女兒Wednesday與小手Thing在台北分租的一間老公寓無窗套房，熱鬧得很。 Photographer: @szuan_ MUA: @colorof_mika Hair Stylist: @sora_amber Photography Assistant: @ullaa1912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