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你的背影〉1/3

文：陳怡璇＆楊嘉玲

遠處的彩霞為天空抹上一縷嫣紅，像是精心打扮的戀人等待黑夜的狂歡。微風吹散一整日暑氣，人們的腳步不知不覺輕盈了起來。

台北中山堂前偌大的廣場，媽媽們三三兩兩散落在角落，看著孩子盡情嬉鬧遊玩，盼此刻長一點的耐心，能換得夜裡多一點的睡眠。

五歲的佩真穿著純白洋裝黏在媽媽身邊，百般無聊：「拔好久，要來了嗎？」
母親沉浸在手機戲劇的世界中，隨口應和：「妳已經問三次了，把琳琳看好，等一下去吃飯。」

佩真不耐煩望向三歲的佩琳。佩琳綁著兩根可愛的馬尾，身上的衣服混著汗水和沙土已灰撲撲，見姊姊望向自己，開心對姊姊啪噠啪噠地眨眼，腳步不穩走向佩真：「姊姊、姊姊」，揪著佩真的衣角：「陪我玩～」

佩真先是點頭，但隨即皺起鼻子縮身，想躲開琳琳的手：「手髒髒，衣服黑了拔拔會罵⋯⋯」還沒來得及避開，不遠處傳來男性呼喚聲：「王佩真、王佩琳。」

佩真頓時揚笑，挺起身，往前奔去：「拔拔～」。

佩琳見狀，趕緊追上：「等…等……」袖珍的小腿交錯邁步，像上緊發條的小汽車，卯盡吃奶的力氣用力蹬出，但前進的距離仍有限，完全跟不上姊姊的腳步。

佩真雙手大張，迎向爸爸逆光長影，開懷奔去。佩琳緊跟在後，氣喘吁吁，踩進父親影中，想停又怕離得更遠⋯⋯

＊＊＊

十年後。白濛濛的日光透進粉紅素雅的少女房。比鄰而置的書桌上，一張收拾整潔，另一張雜物散堆。棉被包裹著佩真，睡得安適又平穩。佩琳手腳全在棉被外，單腳垂落床緣，張口大呼。

鬧鐘響，佩真立馬起身，折好被子，往房門口走去。手才剛握上門把，眉頭一皺，側身看佩琳一動也不動，無奈嘆氣，走回將佩琳從床上拉起：「王佩琳，起床了！」

佩琳一頭亂髮、眼神迷濛，被姊姊推進浴室。

「妳先用，快一點喔！別弄太久。」
「嫌我慢就一起用嘛！」
「才不要，妳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太多」佩真關上門，倚著門板坐下背單字。

十五分鐘過去。

「王佩琳，我第九課單字都背完了，妳好了沒，快出來～」

喀一聲！門被打開，佩真失去重心，差點跌進浴室。佩真撐起身體，抬頭仰望佩琳：「那是我剛買的ㄟ，捨不得用，妳⋯⋯」

佩琳頭上多了一副蝴蝶髮帶，頭髮已吹得又直又亮。「借我一下啦！今天晚上學校有活動，我帶這個，學長一眼就可以找到我了。」邊說邊對著鏡子調整頭飾。

「下課不回家，爸會生氣，妳上次⋯⋯」
「罩我一下，妳說的爸都信。」
「妳知道爸爸喜歡我們成績好，妳才剛上國中，我要幫你把基礎打好⋯⋯」

佩琳刻意摀住耳朵，扮起鬼臉：「妳這麼聽爸爸的話，以後一定會愛上老男人。」
佩真給白眼：「回家要給我寫數學喔！」
「就知道妳最疼我～」佩琳開心抱住姊姊。

佩真順勢將妹妹擠離鏡子，打開水龍頭接水，哼著歌刷牙。
佩琳在一旁刷睫毛膏：「妳最近很愛這首歌，到底在唱什麼？一句都沒聽懂。」

佩真吐掉口中的泡沫，唱著：「手牽手一步兩步三步四步望著天，看星星一顆兩顆三顆四顆連成線～」
「齁！喜歡這種歌，說，妳想跟誰牽手了？」
「誰像你一天到晚想談戀愛，我唸書都沒時間了。」佩真擰乾毛巾，擦了擦臉。

佩琳調皮地眼神一轉，悄悄在手指上擠牙膏：「不說是吧？那就讓你臉上滿天星！」佩琳冷不防地將牙膏點在佩真臉上。

佩真高聲笑躲，引來王爸爸察看：「都幾點了還在幹嘛？」見佩琳手上拿著牙膏在捉弄佩真，警告佩琳：「妳又欺負妳姊？！」

佩琳一吐舌，下意識躲到佩真身後。
佩真見王爸爸不悅，趕緊抹去臉上的牙膏：「沒有沒有，她是跟我玩。」

王爸爸雙手扠腰，盯著佩琳：「這麼愛玩，妳這次期中考最好拿出像樣的成績。」

佩真急忙握住爸爸的手臂，搖晃撒嬌：「我會看著琳琳的～爸放心。」
王爸滿意佩真懂事，臉上線條漸柔，拍拍佩真的肩，微笑：「趕快弄一弄，出來吃早餐。」

王爸離開。佩真鬆了一口氣，身後，佩琳探出頭來，將下巴掛在佩真肩上：「爸真的很吃你這一套耶～」
「動作快，早自習快來不及了。」佩真推開佩琳的臉，迅速整裝。

佩琳不以為然地刷著睫毛：「念念念，妳不無聊，我都替妳煩了，妳都沒有自己喜歡的事嗎？」作勢要幫姊姊刷睫毛。
佩真嚴肅躲開：「不要鬧了啦，等一下爸又生氣……」
「嘖！一個Ｓ，一個Ｍ，『快來虐我吧～大人～』我要是媽都吃醋囉～」
「在胡說什麼？！」佩真搶下睫毛膏，推著佩琳快步走出浴室。

＊＊＊

兩年後。人來人往的南陽街口，清麗修長的佩琳，正拉著戴眼鏡的佩真往前走。兩人身上穿著同一所私立高中制服。

「王佩琳，上課要遲到了！補習班在後面。」
「遲到一下沒關係，有個東西給你看～」
「要是被爸知道，妳又要挨罵……到底要去哪裡？」
「跟我來，我不會害妳啦～」

姊妹倆站在櫥窗前，佩琳指著一件水藍色雪紡洋裝：「這件很適合妳，推甄面試的時候可以穿。」
「無袖……太露了。」
「怎麼會，全身包緊緊，妳當修女啊！」佩琳將姊姊推進店家：「拿獎學金，不犒賞一下自己會遭天譴⋯⋯」佩琳拿著衣服在佩真胸前比試。

佩真看著蕾絲點綴，輕柔飄逸的長洋裝，不自覺環抱住Ｖ領處，看得失神：「妳先回去上課……點名沒到，會被打電話……」

佩琳噗嗤笑出：「唉喲～不錯嘛～妳果然喜歡。」
「不要學我的偶像講話……」佩真睨著佩琳。
「好好好，不學就不學，說真的，媽幫你買的衣服都太保守了，你穿這件很正！」

佩琳才話落，就把佩真臉上的眼鏡摘掉。佩真還來不及反應，就被鏡中的自己給迷住：「妳怎麼知道這件衣服適合我？」
「我本來就很了妳，妳才不想做爸的乖女兒，不然抽屜幹嘛藏著演唱會的票。」
「妳怎麼知道？」
「每天跟妳睡，妳那一點花招，我一下子就看破了，講到玩我還是比妳在行的，以後換妳跟著我吧！我來照顧妳～」
「傻瓜，照顧人很累，被照顧才是幸福～」
「姊，妳對我好好哦～」眼神一轉，討好地：「既然我幫妳保守秘密，那等一下班導師那邊，妳會幫我想個理由吧！」
「好～快走！」佩真拉著佩琳去結帳。

晚間九點，王爸爸進口轎車停在補習班大樓旁紅線。電梯門一打開，學生像沙丁魚般湧出，佩真一眼就認出爸爸的車子，略訝，拉著妹妹朝父親走去。佩琳直覺不妙，提高警覺上車。

車子平穩地駛在高架橋上，車中一片靜默。坐在副駕駛座的佩真，不時偷覷父親，對於父親特地來接她們下課，心裡有底，卻又不敢多問。佩琳見自己出現在後視鏡上，忙滑下身子，脫離父親的視線。

「英文學得如何？」父親不帶感情的問。
「還⋯⋯還可以。」佩真囁嚅回應。
「我不是問妳。」王爸瞄了一眼後照鏡，「王佩琳，妳很愛吃麻辣鍋嗎？每次段考都要送我一張又紅又嗆的成績單。」

佩琳哼了一聲，把頭轉向窗外。「我在跟妳說話，沒聽見啊！成績不好就算了，連基本的禮貌也沒有。」父親的音量越來越高。

「爸，你別生氣。琳琳的功課我會盯著，不會讓她留級。」
「聽到沒，妳什麼時候才能像妳姊姊一樣，懂事又聰明，叫妳唸書像要妳的命，我跟妳媽都唸台大，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女兒⋯⋯」
「那就當沒我這個小孩啊！我也不希罕有你們這種爸媽。」佩琳咬牙切齒。
「你說這什麼話，給妳吃、給妳唸書還不夠，居然還對爸媽挑三揀四。」
「琳琳，妳少說一句，爸也是為妳好。」

佩琳戴上耳機，把音樂開到最大。

「王佩琳，妳把耳機給我拿下來，我話還沒說完。」王爸吼，佩琳不理。佩真轉身用眼神哀求妹妹，希望她配合點，別讓氣氛太僵。

佩琳不情願的拿下一邊耳機。

「妳老實說，妳今天到底有沒有去補習，我接到班導師的電話，說妳六點還沒到教室。」
「我跟姊姊在一起！」
「爸，是真的，我跟琳琳去買東西，買完我們就……」
王爸爸痛心地盯著佩真：「妳要是再掩護妳妹翹課，就讓我太失望了。」

佩真望著父親氣憤的神情，鼻翼旁的法令紋一路拉到嘴角，為難無語。

佩琳詫異看著佩真：「姊，你說話啊！你其實讀書讀得很悶，所以我們去逛街了！說啊！」

佩真整個人僵在副駕駛座上，不自覺將腿上的背包抱得更緊。

佩琳盯著佩真的側臉，見她張口想說些什麼，最終仍吞了回去，哀傷：「你明明也喜歡逛街，為什麼不說……」
佩真牙一咬：「別說了！你沒看到爸很生氣嗎？」
「爸自己愛生氣，關我們什麼事？」佩琳氣得大喊。
「妳就只會帶壞妳姊！」

王爸見佩琳一臉倔強，不由得一陣火，突然緊急煞車，停在一家7-11前，「既然妳不想唸書，那現在就去工作！」王爸指著門口的招聘公告，轉頭對佩琳：「我跟你說沒有人會要妳，沒學歷，混什麼。」

佩琳不甘被激，立刻下車，用力甩上車門。
佩真按下車窗：「妳幹嘛，回來！」
「反正妳跟他是一國的，我在你們眼中就是沒用的垃圾。」佩琳說完走進商店。

王爸不理，踩下油門，快速駛離。佩真望著妹妹的身影越來越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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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是否都被昨天的地震嚇壞了？
我是。我本就是對地震很敏感的人，有時別人沒感覺到的小震，我卻能感受到，所以像昨日那樣的大震，對我是很大的驚嚇。
早上那一震，我正在趕赴醫院探病的路上，剛下了捷運石牌站，地底傳來一陣波動，彷彿地底下有龐然怪物正在翻身，我驚得當街蹲在地上大叫，地震！
可吾夫卻毫無感知，我指指前方的捷運高架，一輛甫駛出站的列車，靜止在高架軌道上不動，大王這才相信，是真的有頗大的地震。
晚上回家後，八點左右，我一個人在家正吃著晚飯，又是一陣上下左右的搖晃，在山坡上十樓的家，我感覺到的震度比早上更大，房子發出似乎是鋼骨和水泥在磨擦的聲音，一個人更加害怕，想逃但雙腳無法移動，驚得哭泣流淚，待地震停下來，我走到後陽台查看，聽到大樓裡有幾戶鄰居的幼兒們也在放聲大哭，想想頗丟臉，我的膽子跟小孩子一樣小。
今晨起床，空氣涼涼微乾，不再像前兩日那麼潮濕，遠望山頭，蒼翠的山頂飄著白白的山嵐，今晨特別寧靜，只有鳥兒啾囀，我靜靜的煮了早餐，吃著，希望今天，不要再有地震。

半夜急診

　　謝謝上天，將小枝枝還給我，讓我能再與她多相處一點時間．
　　昨晚忙著整理計畫書，趕在月底寄出，希望可以為沙漠夢想計畫掙得一點補助款．忙到半夜近兩點半，正準備上床睡覺，突然覺得窩在我身邊睡覺的小枝枝有點不太對勁──她呼吸頗為吃力，好像吸不到空氣一般，我擔心她的胸腔再度積水，嘗試將她抱回房間睡覺，她隨即掙脫我，跳到床上，開始咳嗽！我驚覺問題一定很大！趕緊上網查哪兒有夜間急診的動物醫院，接著依據我對台北市非常薄弱的認識，挑選「感覺好像離家比較近」的動物醫院，一間一間打電話去問．
　　接連打了數通電話，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在半夜兩點多還有人接聽電話的動物醫院，地址在忠孝東路，我馬上換衣服，將孱弱的小枝枝裝進籠子，往門外衝去！
　　我走進一家便利商店，問店員忠孝東路的方向？隨即背著小枝枝邊朝那方向走去，邊找計程車．半夜三點的建國南路上，人車稀少，想招得一輛空計程車談何容易！望著黑茫茫的台北街頭，望著遮蔽視線的建國高架橋，我不確定醫院方向，就只能揹著小枝枝，獨自在暗黑街頭走著，剎時我跟小枝枝彷彿回到在巴黎相依為命的場景，我好愛被我揹在身上孱弱的她，是她給我溫暖陪伴與持續走下去的勇氣！我感受到我對她的責任與她對我的無比信任，我告訴自己：「沒有時間感傷或脆弱，為了小枝枝，我要堅強！」
　　上天對我很好，幾分鐘後，我招得一輛計程車，直奔動物醫院！急診醫生診斷大抵與極光類似：小枝枝應該是胸腔裡長腫瘤，引發胸水，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跟極光醫生一樣，幫忙抽胸水，減輕小枝枝的痛苦負擔．接著，他委婉談到未來可能需要安樂死，我點點頭，不同醫生給了相同劇本，我只想跟小枝枝好好一起走，陪她最後一段．我當然盼望奇蹟出現，但我願意學著將一切交給神來安排．
　　小枝枝再度抽胸水，承擔麻醉風險．結束後，醫生很訝異瘦弱的小枝枝竟然可以抽出整整240公克的胸水！還說，剛剛小枝枝差點就在手術台上往生了，但他緊急插管，救回一命．原本醫生要小枝枝留在醫院，睡氧氣箱，但我希望帶她回家照料，無論如何，我都要看著她．
　　搭計程車從動物醫院回家時，我的眼淚才掉了下來．醫生說小枝枝目前不能壓到胸部，所以我抱著她上計程車，虛弱的她，軟軟地趴在我胸口休息．我想起時間剛好是週三半夜、週四清晨，上週四搬家之前，我曾跟小枝枝說，希望她陪我直到搬家後，至少能在新家一起過一個禮拜，讓新家有我與她的共同記憶．而這隻小貓咪過真這麼乖巧聽話地在新家陪了我整整一個禮拜！
　　回到家，小枝枝尚未完全從麻醉狀態醒來，走路搖搖晃晃，我怕她跌跌撞撞地傷了自己，索性抱起她，讓她趴在我身上休息，而我則靠在床邊假寐．不一會兒，她便想下來自己活動．
　　整晚無眠，直到天亮，每隔十分鐘，便轉頭看小枝枝的呼吸還在不在？急診醫生說小枝枝有脫水現象，要我多灌些水，上午，我餵她吃飯時，小枝枝依舊睜著柔柔亮亮的湛藍眼眸，深情款款地看著我，依偎著．灌食時，我甚至只需稍稍用針筒輕點她的嘴巴，她馬上張嘴，做起吞嚥動作．
　　我深深相信自己跟小枝枝曾一同度過累世美好情緣，我是真的很愛她．每回她病危，我總得一再處理深藏內心對小枝枝的愧疚與罪惡感，當愧疚自責釋放之後，在底層，依舊是對小枝枝最深沉單純的愛．
　　我私心希望小枝枝再多陪我一會兒，甚至完全康復！但見她身體孱弱，行動力逐日減低，卻也不忍為難，只願她快樂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