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01 常常有新朋友在知道我稍微會寫作之後，會問我：「那我會出現在你的故事中嗎？」我不知道怎麼回答比較好，每次的回答都不太一樣，但每次都覺得差了那麼一些，這個問題大概在不管多久的將來都不會讓我能遊刃有餘地回答。 我跟土匪是軍校認識的朋友，每次我跟他說完這些人問我的問題時，他總用一種地痞流氓看到學校乖學生被老師表揚的表情作為回應。 有時候我調皮，會問他：「那我把你的故事寫出來可以嗎？」 「寫你媽個逼。」他總又好氣又好笑地罵我。 「不然我用你的名字，然後虛構你的故事，把你寫成一個民國初年的豪俠，在上海跟杜月笙決一死戰如何？」 「閉嘴......」他挺堅決的否定了這個想法。 「不能寫，但我想知道，最後是誰贏了呢？」他對這個挺好奇的。 「你讓我寫看看就知道答案了。」 「那算了，不講拉倒。」土匪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人。 土匪家境不太好（事實上當時我們這群讀軍校的家裡都不太好）。他小學畢業時為了國中的學費跑去木工廠打工，因此在右手大拇指上留下一個永久的疤。也許是因為這樣，從一開始進度就落後當時暑假先修初中的同學，最後輾轉來到軍校。 「要是當初我有錢去上先修班，我一定可以考到好高中。」 他每次都這樣說。 我跟土匪比較親近，他每次說這個故事時我都告訴他：「就算你成績還不錯，有高中好讀，你家也不一定有錢念；不然你覺得你能考上建中夜校嗎？」 「好吧，反正我活到這個歲數體會最深的就是千金難買早知道啦。我也快死了，等兒子出社會我應該也沒剩幾年了。」 他有一個剛上大學的兒子，他們自從土匪不讓他兒子去唸明星學校後關係就不怎麼好。他說他兒子在那種環境下一定會玩瘋掉考不上好大學，而且讀私立學校有錢可以拿。 我們在學校時，土匪跟我說過一個故事，只有說過一次，後來他再也沒有提起這件事過。他小時候住過別人家裡一年，因為他媽沒有時間照顧他。他是江蘇人，純種的，爸媽從大陸過來在台北生下他的。他媽當時給他100塊新台幣，在那個年代，一毛錢可以買一包糖。他拿著這100塊到他媽的朋友家住，剛開始那家人對他很好，跟他們家小孩一起吃飯，一起洗澡，一起上學。有時候那家人的爸爸會帶他出門玩，去過好幾次圓山飯店吃港式飲茶。當時的港式飲茶都是推車式的，跟現在很不一樣，我總覺得那時的師傅比現在厲害多了，東西也好吃多了。但他們每次出門，那家人的爸爸都跟他拿錢來付，說土匪住他家吃他家，付這點錢也是應該的。再多的錢這樣日益消耗總會有用完的一天，一晃眼間，土匪沒錢了，一毛都不剩。 「是在那之後我才知道人在做出惡事的時候能夠有多壞。」他說得雲淡風輕卻掩蓋不住心中的怒火。 之後某天回家，家中沒大人，只剩那家小孩兄弟在家玩，土匪要求加入，他們卻冷不防的來了一句：「爸爸說你是來我們家騙吃騙喝的小孩，我們才不想跟你玩。」接著便是小孩間的打架。等到大人回來了，他們只關心著自己家孩子的情況，卻對土罵著他是如何的一個野孩子，是如何的不被愛不被需要的孩子。那天晚餐，特別的鹹。 從此土匪在他們家就不再有好日子過了，餐餐都吃隔日飯，還是冷的。到了後來他們一家人變本加厲，直接不演了，整理出他們養豬旁邊的一個小屋子，讓土匪就那樣晚上睡在那裡。嚴冬的台北，土匪受了風寒，剛好他媽媽來探望他，他終於忍不住了，把一切都跟媽媽吐實，媽媽就是把他帶回了家，臨走前還對那一家鞠躬哈腰的。他看在心裡，哭在臉上，媽媽只能安撫他：「我們終究還是有求於別人的，你委屈一點也沒什麼。」 聽完這個故事的我當時有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話語塞在喉嚨像是魚刺，吐不出來也吞不下去。他抽完一根菸後說：「這事別跟別人說了，我很少相信人的，除了把馬子以外對其他人也沒說幾次，要是你不說，下次再跟你說其他故事。」 過了那麼多年，現在的我聽完了他的整個人生，雖然這樣的我是如此卑鄙，但我覺得這樣的一個小人物的故事是需要被人所知道的，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改天再寫其他關於土匪的故事。對了土匪，希望你知道之後別太生氣了，下次同學會續攤我請你喝酒。